红莲莲瓣轻颤,却是闷声说道“我不曾怪你,何来原谅?”
他为莲花,自有灵智以来,不知经过多少岁月,爱憎分明,爱则极爱,憎则极憎。
对那书生他以为是自己强求,怎会有憎?不过是爱不能得罢了。他本已逆天,强行孕子,待孩儿离去,他更觉是他欺瞒之错,才会如此无缘。心中痛苦之余,他便要改了这错,才随师尊离去。
可是他哪里知道,错是错,却是阴差阳错……
几乎是在瞬间,虞展的脸上露出了几近狂喜的神情,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双眼猛地睁开,里面的黑气翻涌,连同他周身的气息,也狂暴地涌动起来!
这人魔的气势节节攀升,比起以前他慢慢行走的每一时每一刻,都要来得更加暴烈,浓郁到极致的欲情之气自洞外疯狂涌来,就好似倒灌一般,全数被他吸收得干干净净!
云冽布下的剑域,在这一刻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神色不动,微微晃身,便来到那剑域之前,他再点出一指,那摇晃的剑域,就再度加固,变得稳定起来。
剑域内,寒玉池里,炎华脱口失声“虞兄!”
但虞展虽看得住在极力遏制,此时显然却已是遏制不住了。
徐子青也感觉到了那种被七情六欲冲击的恐怖力道,他深深呼吸,竭力运转体内法诀,真元快速流转……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有阵阵晕眩之感,唯独每每思及他师兄运功的意境时,才可以勉强压制一二分。
然而,只要稍稍停止一会,也要被再度侵袭。
徐子青尚且如此,云天恒自然更加难熬。
他虽然只在金丹期,可欲情之气却绝不会因他修为较弱,而对他手下留情。故而只在被冲击的刹那,他便根本无法自控,当即晕迷过去,倒在了地面上。
再说云冽,他巩固剑域后,就立时来到自家师弟身侧,将他手掌握住,传递真元。此处唯独只有他一人不曾受到这人魔突变之影响,现下也只有他,才能自如行动。
徐子青借由师兄之力,很快清醒过来,但清醒之后,便是担忧。
天地间的欲情之气如此疯狂地灌进虞展体内,那这些欲情之气,又是从何处摄取而来?他心里忽然,就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当是时,徐子青并不放开师兄的手,将他一起拉出了洞府之外。
目光所及,果然……如他所想。
在这小莲峰上,守护山府的星奴、行走打理的童子、山间少数因并蒂莲灵气而开了灵智的生灵,全都和云天恒一般,晕迷过去。
极目四望后,周遭的诸多峰头,甚至万木峰以及更远处的大小山峰,上面不论是行走的、修炼的还是有其他活计正在动作的修士,也都晕迷了。
在下方,路道上来往的修士,全都倒了下来,少数的虽有挣扎,却也挣扎不到几个呼吸,就不得不闭上眼去。
半空里,许多御剑、御法宝、御骑兽或者自身用出御风诀的修士,身形一歪,居然已是操控不住法宝,歪歪斜斜,同样跌落下来。只是好在能修得如此地步的修士往往很是强健,这才没有跌出个好歹来。可饶是如此,依旧落了面子,很是难看,更有不少跌落一处,同样晕迷。
还有许多地方,许多修士,内门外门,不论何等修为,何等境界,居然无一例外!
所有的修士,都无法抵抗这欲情之气!
此时的小莲峰,就好似一处风眼,四面八方来自于五陵仙门内外门的所有修士身上的七情六欲,都如同风暴一般,涌了过来!
那些欲情之气,隐约之间,甚至形成了一些斑斓靡丽之色,那种不仅凝聚成实体,更在实体里演化出无穷幻境之感,越发叫人心惊不已。
徐子青心中连跳,震惊至极。
这人魔,这人魔……忽然如此不可控,忽然气势如此暴涨,这是——
洞府里。
虞展只觉得自己的脑中从未有这般清醒,也从未有这般狂乱,所有的七情六欲都被他饕餮吸入,到而今,力量的狂涨,便叫他生出了一种,仿佛渐渐要与记忆中那影像重合的感觉来。
这是……人魔的传承。
而这一刻,亦是他成就真魔之时!
更多,更多,他还需要更多的欲情之气!
虞展的身体,几乎都被一种充满了诱惑之感的力量笼罩住,还在不断地增强,不断地……突破。
就在虞展与炎华重逢后,得知了心中所爱从不曾怪罪自己,心愿得偿,在狂喜之下,他那境魔的屏障,也就碎了。
成就真魔后,才是真正的,万夫莫敌的强悍人魔!
620
620、
那风暴般的情景约莫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徐子青立在风暴之中,握紧云冽手指,心里转过了百般的念头。
如此,如此真是闯了大祸……
然而,待到风暴停止后,徐子青赫然又是发觉,那无数个被欲情之气侵袭的修士们都是清醒过来,各个神色恍惚,或者重新做起手里的活计,或者再度飞上高空,又一瞬后,他们面色如常,居然好似不曾发觉先前之事一般!竟似乎,不知自己曾经晕厥过?
最后一缕欲情之气,也没入这山府,徐子青遥望那五陵仙门的核心之地,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行事。
但他总是明白,此事绝非如此轻易,就可以越过。
很快,徐子青和云冽转身,重新进入莲华府内。
在那里,虞展微微仰头,长发直垂脚踝,而周身的气息,也越发深奥难测。
渐渐风止,欲情之气也都收纳到虞展体内,这时他的长发忽然缩短,居然自行挽起,灰袍焕然一新,肌肤上斑纹也如同潮水退去,隐没在身体之内,就连他那乌黑的嘴唇,也同样恢复成淡淡的血色。
只有那一双眼睛依旧紧闭,可他的整个形貌,却是普普通通,仍好似一个寻常的书生,面色平静,颇有清隽疏朗之感。
待徐子青和云冽走进来,那书生模样的虞展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小生虞展,见过徐前辈,云前辈。”
徐子青眉头微皱,他先是说了一句“免礼”,随即便将他打量起来。
如今不论如何看去,此人——或说此魔,都毫无戾气,也非是先前所见那般怪异,而是当真如凡人一般,气息收敛,半点也不能瞧出。
可若当真以为他毫无能为,却也是大错特错,即便面上看不出来,以徐子青经历诸多战事的眼力,却反而觉得这虞展更是危险,一旦触碰,就难以收场了。
徐子青也非是怕事之辈,他见虞展如此反应,便说道“你境界在我之上,不必如此谦恭客气,至多平辈相论便罢。”
虞展一笑,说道“小生爱慕连兄,两位既是连兄的师尊、师伯,自然也是小生的长辈,怎能那般无礼。”
徐子青定定看了他一眼“是书生虞展,还是人魔虞展?”
虞展答道“是书生,亦是人魔。”
徐子青叹口气“你想来已成真魔,仍要同炎华一处么?”
虞展这时神色一肃“但凭哪个虞展,心心念念,也不过是炎华罢了。”
徐子青又说“你如今清醒了?”
虞展道“再不曾这般清醒过。”
徐子青便不再同虞展说话,反而看向了剑域里那朵红莲“炎华,你如今,是什么想法?”
炎华也不矫情“虞兄愿为弟子如此,我两个也有孩儿,自当一家相聚,再不分离。弟子求的是情,而此情已许,于愿足矣。”
徐子青稍作思忖,看了看云冽,见师兄仍是八风不动,自己便也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