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阑这才意识到大概真的何墨不会说谢谢这种话,也许连蛋糕盒都不会接过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萧阑看着那少年只是瞪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准备走的意思,萧阑顿时有些无力,也有些心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下来该说什么。总不能请他进来吃顿饭,顺便唱首生日歌吃个蛋糕再走吧。
“我,我能和你一起吃蛋糕吗?”少年顿了顿,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一般说了出来。就像是感应到了今天的何墨亲近友善得格外不正常,所以要赶紧把握机会。
萧阑这就是摆明的得寸进尺了吧。所以,这娃到底是哪家的?
“下次再说吧。”萧阑抿了抿嘴随口敷衍了句,然后不再理会就拿着蛋糕进了门,话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门口那人到底是谁。当门外的少年期待着所谓的下次的时候,还不知道真正的何墨下一次还会不会开门。
萧阑将蛋糕放到桌子上后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他本来就想要吃东西尝尝味道,现在不用吃泡面反而还多了一个蛋糕,萧阑自然是毫不介意地就准备吃了。
袋子里有两根蜡烛,一支一另一支九,十九岁的年龄也不知道是周岁还是虚岁,萧阑下意识地就随手插了上去。
下一秒,萧阑发蒙了,他看着何墨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指。
用不用得着这样!先让我吃一口蛋糕再解除附身好嘛!至少让我过一口嘴瘾啊!
当萧阑的灵体离身的那一刻,何墨的黑眸似乎立刻沉寂下来了一般,空洞无神地看着桌子上的蛋糕。他看着手中还捏着一角的蜡烛,然后缓缓松开手,目光有些游离,最后何墨转过头来看向身后。
再一次被附身后,何墨那种感应似乎更强了,已经完全可以分辨出萧阑的鬼魂在哪里。
“过来。”
萧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何墨说过来了,到底凭什么何墨认为他就得听他的话啊。
何墨将房间里的窗帘都拉上,然后点上了蜡烛,昏黄黯淡的烛光下,少年眉眼的轮廓氤氲得似乎柔和了几分。何墨微垂着眼,然后轻拍起了手,一板一眼用毫无起伏的调子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何墨唱的可真难听,萧阑这么想着,自己却也走过去站到何墨身边,跟着调调一起哼了起来。
这么想着,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却从脑子里无意间呼之欲出。那还是初中里的时候,当何墨生日的时候,萧阑每一次都会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一个蛋糕。过生日的时候萧阑总是跟自己过生日一样,唱生日歌,许愿,切蛋糕,吃蛋糕,每一样不仅何墨要参与,萧阑也都要插一手。
那个时候萧阑在何墨生日的时候,又许了什么愿呢?
唱完歌后,何墨静静看着烛光,那黯淡的光芒似乎流淌进何墨漆黑的瞳仁里,升起一团暖色的亮光,在他眼瞳深处炸开两团璀璨的火光。那样的眼神不同于往日的空洞无神,反倒让人觉得温柔。
何墨轻声说着,“为什么不恨我?”
萧阑那个[萧阑]都恨你恨得都成怨灵了,怎么不恨?
何墨抬眼望着眼前的虚空,那双眼睛如同无底深渊,让萧阑片刻地失神,像是要需要屏息般虽然他并不需要呼吸。
萧阑一附身他的躯体就要自杀这一点何墨并不意外,但是意外的是萧阑在被迫经历了残忍的死亡之后,给他选择的只是最普通的吃安眠药的方法。甚至于他说过来,萧阑也会随着他的话接近,即使第二次附身后也是帮他准备了蛋糕和蜡烛。
也只有这个人,才会帮自己过生日。
每一次,都那么努力地庆祝他的生日,就像是在感谢他的出生和存在一样。
就算是现在,仍是这样。
即使因他而饱受虐打,即使因他失去了一切享受灿烂人生的机会,即使因他而在绝望中窒息死亡,即使因他成为鬼魂禁锢世间,就算这样,也不忍心伤害我吗?
何墨笑了起来,但是那笑意依旧冰冷,在黑暗里完全空洞的双眸已经无法染上任何的色彩,完全糜烂的黑色如同流水般趋进胸腔,但却总是夹杂着名为萧阑留下的鲜红而无法退却的印记。
“萧阑……”何墨的声音恍若是亘古一般绵长,伴随着那吹灭的蜡烛,融进了寂静的黑夜里。
“我想见你。”
萧阑一震,一时愣在了那里。
漆黑里何墨在笑,不管是嘴角的弧度亦或是眉眼的神色似乎都柔软了下来。当一个冰冷的人露出如此温暖的神情之后,他所说的所有话仿佛都让人无法拒绝,但却令人心惊。
“等我死后,我就能看到你了吗?”
第4章 买菜做饭
何墨又瘦了。
萧阑静静地站在何墨身后,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何墨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萧阑觉得何墨的脸苍白毫无血色得也像是鬼一样。这几天醒来的时候,何墨都头疼犯恶心,但是在洗手间里也吐不出来什么,毕竟何墨其实在家里也没有吃多少东西。
真像是……在等死一样。
萧阑蹙眉,明明自己应该期待何墨死得越早越好,此时却一直担心着何墨的身体状况了。夜长梦多这句话真不假,萧阑如果一早附身的时候就快刀斩乱麻地将何墨杀死的话,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满心别扭了。
人总是希望帮自己错误的行为找借口,萧阑也会这样帮自己找夺取何墨生命的理由。除了为了自己复活之外,原本的[萧阑]本来就一直心心念念要杀死何墨,更何况何墨已经得了脑癌,以后如果化疗得话一定很痛苦,不管成功失败也不知道能延长多久寿命。
最重要的,是何墨根本不想活着。
[等我死后,我就能看到你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萧阑就知道何墨并没有在畏惧死亡,而是本身在期待着一样。
但是,将何墨当成很重要的人的不是我,该恨何墨的人不是我,何墨想见的人不是我,那是另一个[萧阑]。萧阑长久得站在那里默不吭声,说到底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地想要夺走何墨生命的过客而已,就算他现在良心发现得不想主动害何墨,但是他始终存着私心。
何墨洗了一把脸,苍白憔悴的脸上那双黑眸显得更加无神,那双眼里透着血丝,何墨走出洗手间的步伐都是轻浮无力的,显然何墨现在的身体并不舒服。
正常人这个时候总该住院了吧。
何墨随意套了件衣服,就背上书包往门外走去。萧阑瞪大眼看着,这早上起来后不喝水不吃早饭就直接去上学,还整个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萧阑真怕这家伙一出门就晕倒在街头了。
萧阑下意识地就冲过去想要将何墨拦下,就算以他灵体拦不下,何墨也完全能感受到。
何墨的脚步随之停了下来,转头朝着萧阑的方向看了眼虚空,然后沿着门前缓缓坐了下去。
萧阑看着何墨是一脸安定的神色,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等着他拦下他附身的?
萧阑对于附身这种事情已经熟悉了,等附到了何墨的身子站起来的那一刻,萧阑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下去,不仅头晕而且头疼得要命。萧阑不由得扶着脑袋咬牙切齿了一番,这家伙就这个身体状况还想去上课,而且还是高三,到底还活不活?
萧阑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也知道何墨肯定还是会出去的。萧阑连忙从柜子里掏出了几块面包吐司往嘴里塞去,噎着了就喝几口水,然后一边从何墨的作业本上随意撕下一张纸来,掏出笔,刷刷写了几个字。
等何墨有了意识的时候,就看到一张纸用单面胶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何墨将纸条拿了下来——[去买菜!!!]
“字还是一样丑。”何墨抿嘴笑了笑,这上面的字写得很大,还用笔描了很多次,生怕何墨还看不见似的又多加了三个感叹号。何墨伸手将纸折了起来,然后放进了口袋里。
萧阑简直气结这么关心你就不错了,你还敢嫌弃我字丑!
原本萧阑以为何墨出去了总归也要和平日里一样五六点才回来,虽然说以高三的时间表来看何墨已经属于天天早退了,但萧阑觉得何墨都已经该停学了。但是这一回何墨回来得很早,手中提了两大袋的菜,估计是买了菜之后就直接回来了,也没有去学校。
萧阑所以说,其实学校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既然为了买菜就可以不去学校,那么为什么不能直接先休学一年,好好管管自己的身体啊!
等等,萧阑觉得自己已经被无意识地给洗脑了。
明明自己的初衷是来害死何墨的,怎么现在反倒越来越走向反路去了。
当萧阑再看何墨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趴在了餐桌上,就等着萧阑附身做饭了。
奴役要杀他的怨灵来做饭,何墨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萧阑发现自己可以附身何墨身体的时间,似乎随着附身次数的增多也随之变长了,萧阑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他甚至可以永远夺取何墨的身体。但是这对萧阑显然没什么意义,他就算想要复活也不想在这个世界复活,更不会想要何墨这样已经快废掉的身子。但是,何墨应该也会想到这一层吧,难道他就一点不恐惧他的身体被一个怨灵夺走吗?
附身了两次,才将一顿饭做好,在烧菜的时候,萧阑已经将每道菜都尝了好几口,对于现在是鬼魂的萧阑而言简直太幸福。曾经就有朋友说过哪个女人嫁了萧阑就相当于带了一个家庭煮夫回去,谁能想到今时今日萧阑竟然成为了义工派的家庭怨灵煮夫。
菜一盘盘摆上桌,添好一碗米饭,摆上筷子。
完工。
萧阑闭上了眼,这段时间里他也已经学会了怎么在附身的时候再将身体还给何墨。
等萧阑作为鬼魂瞬间退到桌子对面,期待地看着何墨吃饭。这还是萧阑看到何墨吃这么多,一碗饭下去,萧阑作为业余小厨的虚荣心和成就感完全被满足了。
“很好吃。”
萧阑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何墨竟然会这么直白地夸奖他,一瞬间却没能反应过来。但其实他也不需要反应着什么,毕竟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何墨都不知不觉。
但萧阑就是很高兴,说不清楚得像是小学生被喜欢的老师表扬了一样,然后捧着一朵小红花在心里沾沾自喜般。如果这是在原来的世界的话,萧阑一定很乐意将何墨带回家去,就当弟弟一样好好养在家里,但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处境。
等到了晚饭饭点的时候,萧阑踹了一下何墨,虽然脚穿过了何墨的身体,但是萧阑知道何墨肯定是有感觉的。平日里这差不多算是萧阑想要附身的暗号,但此时萧阑没想要附身,他退了开来然后走到了餐桌边,围着餐桌一直绕着圈圈。
如果何墨感觉到他绕着餐桌走,肯定就知道他是想要让他吃饭了。
何墨站了起来拿了碗筷坐在位子上。
萧阑又踹了何墨一脚。
然后走向了微波炉,穿过柜子穿过墙壁,绕着微波炉四周转圈圈。
何墨又开始拿着菜,一道一道地开始加热。
就连萧阑都觉的,能营造出现在人鬼一家的和谐状态也是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
等何墨吃完饭之后,突然间有人敲门了,萧阑顿时有些好奇是不是又是前几天那个送蛋糕的少年来了。等何墨开了门,萧阑却看到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此时脸上带着一种热情的笑容向何墨身上贴了上去。
“小墨啊,姑姑来看你了啊,你看我知道没人给你做饭,我还给你带了饭菜来。”
小墨?萧阑忍不住笑了出来。能对着这张冷脸喊小墨,也是需要勇气的。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在何墨退开一步的时候,就蹭着空隙立刻窜进了屋子里。女人的手上倒是的确拎着一袋饭菜,但是当女人看到桌子上已经动用的差不多的碗碟时,倒是有些愣住了,“你,已经吃过了啊?”
“吃过了,你可以走了。”何墨果然一点都不给面子,站在门口转过头看向女人。
“小姑这么久才来看你一次,小墨你也别总是这样冷脸对着我啊。”女人的脸色有些尴尬了,但还是将饭菜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看上去是如果话不说完肯定是不会走的了。
何墨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安静地站在门口,他也不关门,也不坐到沙发上。偏偏就是这样冷淡漠视的态度才更让人觉得生气,很快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就沉不住气来。
萧阑倒是有些不懂了,这好好的亲人相见的场景怎么就弄得这么尴尬。
“小墨,你阿凡哥快结婚了,现在正准备买新房。”小姑转过头来说着,当对上何墨的目光时一时底气不足,下意识地握紧了下手然后继续说下去,“已经看中了南阳区平海路的两栋房子,邻对邻,一套做婚房,一套就让我和你姑父住,享享老来福。那里离市中心近,而且还是学区房,以后你阿凡哥生了孩子也方便,我们帮忙带孩子也方便。”
说到这个份上,前提已经大概明了。但是萧阑仍然有些不明白,总不会是想要问何墨借钱吧?
“而且我们也想好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多孤单,孤苦伶仃得也没有人来照顾你。等我们房子买好了,你就随我们住,小姑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就当有个新家了。”小姑继续说着,等要说到重点的时候,女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视线紧盯着何墨,“我知道,你爸每个月都有给你打钱的吧?每月十万,现在三年了,也该有几百万了吧。”
萧阑整个人都怔住了,然后他转过头震惊地看向何墨,他从没想过像何墨这样混得这么凄惨的家伙竟然会这么有钱,或者说竟然有个这么有钱的老爸。一个月十万的零花钱,虽然说对于真正的富人来说一下子拿出几百万也不是难事,但真有这样的事发生在萧阑面前,萧阑仍然感到震惊地无言以对。
何墨缓缓抬眼,那目光似是嘲讽似是冰冷地看向了小姑。
“小墨,小姑不是要你的钱!”女人连忙说着,急忙站了起来向何墨跟前走去,“你的钱当然还是你的,我们只是现在手头上不太够用,先向你借点钱。你看你,现在还小根本用不了什么钱,以后跟我们住在一起也能照顾你,而且我们可是一家人……”
“一家人?”何墨反问了一句,狭长的眼里那明显嘲讽的凉意让女人一时将话全都咽了回去,“你和何宇华才是一家人,要钱的话,向他要。”
“何宇华还不是你爸吗?”小姑立刻反驳了过去,但是何墨也说道点子上了。当年分家之后闹得太难看,小姑一家和何宇华老早就不联系,就算小姑肯拉下脸,何宇华也早已不将她们当回事。
“我没钱了。”何墨下一句话不仅让小姑震惊了,就连萧阑都被吓得甚至要魂飞魄散了。
“几,几百,好歹也有三百万,你怎么可能!”小姑自然是不信的,大声而又愤怒地质问着。
“你说的那里的房子,的确不错,我也买了一套,合同我也已经拿到了。”何墨的手指摩挲着大门的纹路,眼神却缓缓地看向了女人的身后,那个萧阑所在的位置。
小姑也许不相信何墨说的话,但是萧阑是相信的。
何墨没必要说谎,这样的人,甚至不屑于在人前费心思编个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