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四儿客气送至门槛处,出去前忍不住回首,看着童晓因他诊断确认无事,太过高兴而忘了其他人存在,对庆王体贴入微,引来众人一阵取笑不禁尴尬又泛红的脸,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夜……
同样的夜,同样的冷月。
暗棕木门‘吱呀’一响,门外站着气质素冷的谢子鸣。
子鸣?坐在院落,仰首望着一树残叶幽冷出神的穆雯萱讶然起身。
谢子鸣走至她面前,漠然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心里的忿恨可消了?
初见的惊诧消失无踪,闻言穆雯萱神色同样变得淡漠,垂眸坐下,听不出起伏道你来就是为了关心我的心情?
谢子鸣淡声道我来向你要‘月落’的解药。‘月落’有解,庆王不能死。
庆王不能死?质疑声中依然听不出她的喜怒。
对。皇上那么信任我,我却在朝局动荡之时眼睁睁看着他为庆王中毒一事忧心如焚,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穆雯萱满含晦涩一笑,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子鸣,你想让我在这段日子里好好想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想要什么,我都明白。不过,你来迟了。
迟了?蹙紧眉锋‘月落’是由红鲮、绒硝、紫蒹等十味毒草混合而成,解方是以那十味药草颠倒的入药量而定,所以解药唯有你做得出来。雯萱,我知道你不是那般狠绝的人,你之所以研制一月之后才会毒发的‘月落’,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跟我说过,你不想再后悔,任何事都不想。你即已经离开京城却又折返回来,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有所犹豫?
子鸣,你为皇上急得连平素的聪明理智都失了么?明眸看过去,真心的关切落入那人眼中,那人却回避的侧首以对。苦涩一笑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先一步将解药送去庆王府,所以你来迟了。
那人讶然!
怎么?没料到我会把解药给他?
谢子鸣恢复淡然,道出真心话料到你的犹豫挣扎,但真的没想到你会将解药送去。
是吗?转开目光,幽幽诉说你说的对,我是犹豫。哥哥的死已经无可挽回,就算让庆王一命抵一命,毁了他与童晓的幸福,哥哥仍是活不过来,仍不能得到幸福。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哥哥当初为什么那么无怨无悔?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他真的没有丁点的恨吗?渐渐的我想明白了,哥哥心里有恨,但他恨得不是逼死他的太后,而是徐语昕。……也许,服毒时哥哥甚至有过一丝开心,因为那时先皇推门而入的惊慌与那声‘尘非’,都已经证明在先皇心里他不是徐语昕的替身,他是穆尘非,不是别人,不是替身,是穆尘非。……如果哥哥都不恨不怨,那我又何必再去恨呢?不能改变的事实就算死再多的人也不能改变。我又何必再抱着执念不放?哥哥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想必他看到庆王与童晓的痛苦也会阻止我吧,那是他向往的幸福,他一定希望自己得不到的别人可以得到,他一定很想看到有人幸福。而且……一顿,低头看一眼手里的香囊,庆王妃是个好人,想通一切,我也不忍伤害于他。所以,我放下了。那里面的事物已经物归原主,她留下了这个香囊,算是她曾来过京城的痕迹吧。过去的一切她抛不开,但可以放下,明日,她就可以拿着它与哥哥的画像,带着一颗无恨无怨的平常心回家了。
看着她的神色,静静听她无恨无怨的诉说,谢子鸣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不禁松了口气,你能想明白便好。
他安心中掺杂关切的声音使她手指一紧,穆雯萱认真看着他半晌,道子鸣,我已经想明白了,你又何时才能够想明白?
……他知道她指什么,可他回答不了。
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看你活在痛苦之中。
心中一痛,仍是无言!
眼前,那两人如此恩爱,那种心灵上的互通让他艳羡的同时也十分心涩。
不活在痛苦之中……
云泥之别,天地之差,他谢子鸣聪明一世,却不知究竟何时才能够放下那人,才能不活在痛苦之中……
可笑,真是可笑啊!
他晦涩的笑,皆落入了方雅恒的眼里,自那神色间方雅恒多少猜想到他在想什么,心中并无太多感触,只因那种情,他并不能体味,但是他未料到,现在他无法感知谢子鸣的痛苦,在日后他们之间却莫明纠缠不清,情伤之痛他尝到的竟不比他少一分一毫……
抵足相依,侧躺着,紧紧抱住庆王的腰身,直到现在,童晓才觉得真正的安下心来。
怀里的人像一只慵懒的猫,享受的环抱着他,想起之前他时不时张牙舞爪的模样与现在的反差,庆王不禁失笑。
笑什么?直觉是在笑他,眯眼,童晓威胁的看着他。
你说呢?忍不住又是一阵掺杂多种意味的轻笑。
不准笑!
他越叫,他越忍不住想笑。
不准笑!不准笑了!听到没有李擎远?不准再笑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随后被他拉了下来,握在手心呵护似的揉捏着。
脸色微红,童晓一动不动任他揉弄着双手。过了一会儿庆王突然感性的说,这次大难不死,还要谢谢你。
谢我?不是穆雯萱主动送来的解药吗?谢我做什么?
她主动送来的解药没错,但也是因你。自一侧取过一个折叠巾绢,打开,里面是那颗莹润的蛭珠。
童晓困惑不解,拿这东西做什么?你不是说予你无用吗?
这是穆雯萱送回来的。
她送回来?蛭珠不是收起来了么,怎么会在她手里?蓦地,记起他之前好像魂不守舍给穆萱银票同时也把一个香囊递给了她。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笑着问这算不算是善有善报?
当然!本王爱妃的善良无人能及,不仅能救自己,关键时刻还救了本王一命,本王能娶到你,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真真假假的逗弄言语,见那人瞬间变得一脸黑线,他笑得越欢。笑着,庆王突然想起一事,微微推开他,正色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到底为什么死也不肯跟我离开京城?别再给我搬出那套蹩脚的谎话,实话告诉你,从开始我就一个字也不信。
混身一僵,童晓无意识的收紧双手,全身僵直的离开那个温暖怀抱,见他眸中执着,目光闪烁的躲避开来,因为、因为……因为我们都是男子,不被认可也没有子嗣,你是万人之上的王爷,你的身份代表了无人可比的权力和财富,而且你还掌握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商业王国,再有、再有你不是也说过不知道为我放弃一切值不值得么?我……
那人看着他,静静等他说完,在那样的眼神之下,童晓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见他半天不说话,庆王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都是男子,的确还不能被认可。不过现在四国公已倒,我也奏请皇上废除了我的王位,‘月落’的毒也已经解了。童晓,我再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离开京城,去过平淡的闲散生活?
那人目光灼灼等着他的回答,而他却没有了与他对视的勇气,别开头去,他说不出自己真正埋在心底的恐慌,他真的怕,真的怕啊!
童晓,看着我!捧着他的脸迫他转过来,庆王柔和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你在怕什么?我们连生死都一起经历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静静凝视那双澄澈的狭长双眸,那里面的信任与怜爱让他心口泛疼。
对视那双流转万千心思的复杂双眼,庆王十分耐心的等待着,眼神鼓励似的泛着浅浅笑意。
良久,童晓好像放弃了,艰涩道如果,我说…我…我不是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一个……借尸还魂的死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