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带着这么个坑坑洼洼的回去,全研究所都得笑话我技术不到位。我田富光可丢不起这人。”
靳阳不理他,拉着媳妇就往帐子里走,乐意冻你就冻着吧!
两口子走到帐子门口,伸手一拽门,抬起的脚愣是没迈进去。
双双停在了门外,齐齐扭头问随后跟来的卡其尔“咋回事儿啊?”
卡其尔探头往里一瞧“哦,来偷东西的!你俩可真神了,我们村儿还真有来偷鸡的。”
田富光耳朵特别灵,听到鸡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过来纠正“是恐龙,不是鸡。”
手指冻的麻木,他也要进屋暖暖,视线顺着门内望去,脚步迈不开。
帐子不大,四个哈拉片的帐子能大到哪里去?
但里头人挤人,背靠背,岁数有大有小,性别有男有女,绑着十几个人。
“都是来偷鸡的。”
卡其尔解释道。
“我大义灭亲,他们一个都跑不了,都绑在这儿了。”
靳阳上前一步,踮起脚拍拍卡其尔德肩膀“代表局里表扬你。”
卡其尔非常受用“过年能多发点肉票不?”
靳阳摇头,重新说“代表局里口头表扬你。”
一把推开靳阳的手,卡其尔弯腰钻进帐子,口头表扬有啥用。
萨楚拉没有进屋,脸色越发沉重,拽过靳阳绕到帐子后头,低声说“我总觉得进查布苏木的时候没有看错,的确有人影。”
靳阳不解。
“卡其尔在这里抓到十几个,查布苏木六百多平方公里,看得住吗?抓的完吗?”
萨楚拉越想越害怕,嘴唇微颤。
靳阳听了也是慌乱,但仔细一想,开口安慰道“本地人没有几个,卡其尔他们村就算全村出动,又能有几号?”
萨楚拉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只是抬起头眼中有一丝迷茫。
“我们这么做究竟对不对?咱俩没来的时候,没人觉得这东西值钱,卡其尔还觉得不是稀罕物件,但现在,数九天就有人来偷了。”
咱们这究竟是算保护,还是算……
“别多想了!”
靳阳双手搭在萨楚拉肩头,半弯膝盖,双眼和萨楚拉的齐平。
“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
“哎呀我理解你们新婚,但能不能不要在工作时间谈情说爱?干活啦!”
田富光从帐子那边绕过来,恨铁不成钢的说。
萨楚拉深深的望向田富光,没有像平常那样怼回去。
“今天那块化石如果真的……那小田就会功成名就,被世人记住了。”
靳阳握紧萨楚拉的手,嘴角勾起。
“被世人记住有什么用,他连个对象都没有。我就不一样了,你记得我就够了。”
第46章
“没对象咋啦?”
田富光可听不得这话,他虽然投身古生物研究精神富足, 可深夜里一个人睡冷被窝还是容易寂寞的。
靳阳你这个人讲话扎心了。
“干活干活!石膏冻硬了 , 邦邦的!”
田富光上前来拖走靳阳,棒打鸳鸯。
靳阳, 萨楚拉,田富光三人一起把化石抬上了车, 卡其尔手里摇着绳子, 整个人把帐子的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盯着来偷东西的村民, 一个都别想从帐子里出来。
他要在原地等派出所的同志来,看看这些村民到底该怎么办。
四人各司其职, 三个大学生先开着一辆车回房子。
陪田富光收拾东西,赶后晌的火车去北京。
伊盟的条件差, 要技术没技术,要环境没环境,根本不能做研究。
靳阳代表局里和田富光签了个文件,就算是把化石借出去了,等做完研究还回来。
再者, 马上就要过年了, 他俩人在伊盟是没办法,田富光可该回学校了。
算一算,三人在荒原上一起住了一个多月, 如今田富光要走,还真有些不舍。
田富光在小东屋收拾东西的时候, 萨楚拉跑到正房里去给他做了蒸饼,先前炒好的酱满满当当的装了一个大罐头瓶子。
还把自己做好的肉干塞进了田富光的行李里,路上可不能饿着大科学家。
田富光感动的要命,抱着行李越发感慨有媳妇真好。
靳阳扣扣搜搜的扭捏不乐意了,给他那么多干啥嘛。
“小气鬼。”
萨楚拉笑着靳阳拽到身后。
“当初一见面就送宝石那股子劲儿去哪里了?”
靳阳把手背到身后“送你和送他能一样吗?”
作势就要去抢田富光手里的东西。
田富光噌的一下躲过去,夺门而逃直奔小汽车的后排座位。
靳阳伸出去的手尴尬的在后脑勺摸了摸,怪不好意思的。
“别给北大丢人,大方点。”
萨楚拉踮起脚捏捏靳阳没啥肉的脸颊,笑道。
靳阳心想媳妇说的对,田富光回的可是北京,研究所里又有不少他的同窗。强烈的自尊感袭来,他决定忍痛,表现的大方些。
“我去送送他。”
大冷天的没让萨楚拉跟着,靳阳拿起钥匙追着上了车。也没在小气吧啦的,脚踩油门一溜烟的直奔火车站。
化石要交给有关部门转运,不用操心,田富光的小身板赶春运才是难题。
靳阳买了站台票,陪他一起把行李搬上了车,亲眼看着田富光坐在床铺上才放了心。
按理说,放心了就该走了吧。
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
可靳阳犹犹豫豫的站在原地,没有转身。田富光抬头和他对视“咋了师兄?”
靳阳欲言又止,下了好一番决心说“要是研究成果出来了,你写论文的时候,提提咱们伊盟。”
“那肯定要提啊。”
化石发现地,自然是要提的。
靳阳一听就知道他没懂,把田富光往里一推,坐到他旁边,干脆开门见山。
“没有成果,当师兄没说。万一真的是什么重大发现,肯定会有报纸来找你,那时候提提咱们伊盟。”
田富光瞬间会意,心中对靳阳却有了微词。
不过一两年的功夫,靳阳怎么变得功利了,离开了象牙塔,人就会变成这样吗?
靳阳接下来的话却让田富光汗颜,后悔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查布苏木六百多平方公里,不过一夜,就有人开始打起了化石的主意。地方大,出露的化石多,只有真的引起上面的重视,才能拨调人力,来保护化石不被大规模盗挖。”
靳阳叹了口气“我人微言轻,又势单力薄,六百多平方公里的地面,肯定是看不住的。”
田富光点点头“放心吧,靳师兄。”
靳阳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扯起一个苦笑,起身下了火车。
站在外头隔着玻璃,和田富光挥手,直到火车开走,方才转身出站。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了田富光的视野中,回忆起当时毕业的情景。
靳阳大可以留在北京,可他义无反顾回了草原。
老师劝靳阳“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
靳阳却毫不犹豫的扛起行李“生我养我的地方,虽然偏远,但绝不是低处。”
象牙塔外的靳阳没有变,还是那个一身傲骨的他。
田富光眼角湿润,头一次有些佩服靳阳。
伸手去包里拿手绢,想要擦掉还未掉出来的眼泪,怕让别人看见。
可伸手一摸,包里好像少了什么。
拽过布包翻开一看,嫂子给装的肉干没有了!
呸!
傲骨个屁。
再说车站外,靳阳时不时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肉干,嚼吧嚼吧,那叫一个鲜香。
才不给田富光吃呢。
我老婆晒的多辛苦?
一斤肉晒不了半斤肉干,便宜你?想的美。
把肉干从他行李里拿了出来,靳阳把田富光给的十块钱随礼塞了回去。
老靳一个月才挣60块,还是革命干部,田富光你能挣多少。他和萨楚拉有野外补助,一点不缺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