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收回温柔的表情，正色道:“我不知。洛近来心情很不好。”
我微微一愣，不太清楚叶子的意思。心情不好？可这几天洛晨就仿佛没有发生过那些事一样，对我的态度跟以前一般无二。因为他总挂笑，我似乎已经习惯，竟然忘记他也会不高兴。
一时我问不下去了，可又不想这样莽撞地出去找。我看得出来叶子和蛸的刻意疏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不悦。你们算计我，利用我，还不许我拆穿不成？我虽然不是什么人物，可也不是工具，难道我天生就该被人利用不成？
想到这里怒气蹭蹭上来，我皱起眉沉声道:“皇甫渊是怎么回事？青凤在哪里？”
叶子挑眉看过来，眼里不掩戏谑:“小雅，我一向觉得你聪慧，怎知你竟糊涂至此，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我冷着脸起身，盯着他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
“你……呵，没什么意思。洛，蛸回来了。”叶子正说到一半就看向我身后，即刻改口。我还有哪里不知道的，想来叶子要告诉我的就是真正的真相，可为何洛晨不让他说……
“参见右护法。”蛸的声音依旧如破发条一般沙哑，不带感情，冷淡，默然。
洛晨随后就上了亭子，见我站着一副被挠了逆鳞的模样，浅笑着扶我坐下，随后牵着我坐在我旁边。“小雅似乎有些事想要问问你，你便把所知的都告诉他吧。”洛晨的面容雅致，温和，我看着他的侧脸，怒气消了一半，眉头却未松开。
蛸淡淡答:“是。当日耒妃……”
“蛸。”叶子黑了脸，头一次打断蛸的话。我看着叶子，很是不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误会他们了吗？可是洛晨都承认了，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洛，我不认为蛸有义务告诉他这些事。”
“为何？”洛晨虽然在问，神情却仍是一派悠闲的雅致，高贵，如仙。
叶子皱起眉，盯着我道:“他不是说过吗，他是自由身，既然如此，他便不算帮徒。何来权利问蛸话？”
我微愣，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我并未说过退帮，他怎么会这样理解？
“叶子，小雅是京都分堂的香主。”洛晨的声音头一次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强硬，可那唇角仍是微微上扬的。
洛晨，他从来不叫叶子哥哥。
叶子的脸色变得很快，一阵青一阵白，瞪了我一眼挥袖下了亭子。我眉头皱得更紧，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很是莫名其妙。
“蛸，你继续。”洛晨又放缓语调了，好像我刚刚听到的都是错觉。
蛸一直呈半蹲的姿势，并没有管离开的叶子。听到洛晨的声音依旧不带感情地回答:“当日耒妃本该随皇甫麟入陵，皇甫渊在前一日进宫求情，皇甫琥依答应放了所有的妃嫔和皇子。皇甫渊当晚带着其父欲逃出皓熙，半路遇到一群杀手，经证实，是皇甫琥依派去的。”
我颤抖了一下，即刻就在洛晨温柔的眼神注视下平静了过来。
“皇甫琥依对外颁布条例大赦全国，事实上曾欲反她的人一个也没有放过。耒妃本清心寡欲，早有死意，最后总算是尽了做父亲的责任，舍命救下皇甫渊。那药是耒妃喂给皇甫渊的。”
我猛的跳起来，颤声道:“为何……他是他的儿子……”
洛晨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惊慌。我喘了口气，又慢慢坐下。
蛸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不带任何感情:“众人皆知耒妃是皇甫麟抢来的，两人关系本不好，耒妃似乎很不齿这个他与皇甫麟共同生下的儿子。”
我手指冰凉，面色难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讨厌皇甫麟，所以连带着儿子也一起讨厌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父亲，宁愿自己死，最后也要给孩子喂药，让他生活在无尽的恐惧里。这不仅仅只是狠心了吧，简直丧心病狂！
洛晨拍我的背，轻声安抚我，待我情绪稳定才缓缓道:“青凤呢？”
我有些吃惊，随后惨白着脸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笑，手却不自觉的收紧。
皇甫琥依也许不会对青凤如何，她本有愧于木云卿，对我也多少有些愧疚，青凤从来不曾妨碍她什么，她不会害她的。可皇甫琥依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皓熙上下乱成什么样可想而知。各处起义都该爆发了，青凤有没有被卷进去还是未知。
“五日前她离开皓熙，看方向应是朝景和来。”
听到她离开我松了口气，随后呼吸一窒颤声道:“乘坐马车，从皓熙到景和，不过三日吧？如果青凤真到了景和，不可能不来找我。洛……洛晨，我要去找她。你可不可以……”
洛晨温柔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其实也在皱眉，极细微，若不是离这么近根本看不出来。我想到叶子说，他不高兴。
我将话又咽回去，别开视线眉头紧锁。我想我还有一些事情不知道，我不能再麻烦他了。
只是片刻的沉默，随后就听得洛晨道:“蛸，把青凤找回来。”
我猛抬头，正要说话就听到蛸冷淡的声音笃定道:“是。”下一刻就是虚花一片，那玄黑瞬间不见了踪影。
我张了张嘴，最后无奈闭上，什么也不说。
洛晨只是陪我坐着，我不说话，他也不发出声音。
三日很短，三日也很长。每天我等在亭子里，心里急得厉害，面色一天比一天阴沉。到了第三日傍晚，我叹了口气正要回房就看到门口那抹玄黑，隐约间似乎也看到了他身旁的一袭青绿。
我只愣住一瞬就几乎一路小跑奔过去，看到那张沉稳温和的脸，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青凤微笑着伸出手，轻唤我:“墨墨。”
我胡乱地点着头，拉着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着对视半晌我总算平静下来，看了在一旁沉默的蛸一眼，拉着青凤就进了沁宁轩。我知道她舟车劳顿很是辛苦，当晚并没有急着叙旧，看着她睡了我才轻手轻脚地出门。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她到齐琅斋，她与梅姨一见如故，当晚就决定呆在齐琅斋。我虽有些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她头一次看见洛晨不免多看几眼，洛晨笑得柔雅，超脱如仙人。
青凤开启八卦模式，一直追着我问那是不是右护法，和他进展如何之类。我总觉得有些别扭，多半是搪塞过去。最后她沉默下来，一脸深意地看着我。我以为她生气，忙道:“洛晨高贵得很，我自然不敢随便。”
“是这样吗？”青凤的语调很是意味深长。
我不自在地别开脸，闷声道:“大概。”
“可我觉得你对他顶多只是崇拜。”她说得笃定，竟让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崇拜吗？有一点吧，我很羡慕这种出尘气质的人，总让人觉得干净，舒心。
青凤叹了口气道:“我八天前就出了皓熙，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到景和？”
我皱起眉，拉住她的手:“这也是我想问的，蛸不理我，我担心你出事，看你身上无伤才忍住没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青凤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我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些凄然:“我……我遇到那个人了。”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道:“谁？”
青凤垂下眼，低声道:“这不是我的感情，是青凤的，可我感同身受。”
我即刻明白，有些手足无措:“青凤姐……不，雾美……那个……你不要多想，也许……”
她摇了摇头，抬手摸我的头，眼里有哀伤，身不由己的哀伤:“我继承了她的记忆，但我没想到也会继承她的感情。看到那个人时，我会高兴，可一想到他那样无情，一想到自己死于他手我就忍不住心痛。这种感觉太过真实，让我几乎以为我就是青凤。”
我呼吸一窒，突然想起赵谨的话来。她说:
“莫要忘记你自己。”
赵谨知道借尸还魂的事。
“雾美，你说要以青凤的身份生活，但那不是说你要变成青凤。你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思想，这个灵魂是你的，支配别人的躯体是不对，但我相信她本人会很希望看到自己忘掉痛苦的过去，展开微笑面对生活。”我尽量劝慰她。
她有些微愣，随后笑出声来，温柔道:“墨墨，你越来越成熟了。”
我收回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沉默片刻，她的声音浅浅传过来:“其实当初前身若是早一刻知道那人的心意，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不会闹得个如此结局。那人与前身青梅竹马，可是前身心高气傲随性得很，根本不知道那人早已对自己情根深重。后来居然想要娶一个斋里出身的男子，那人以为前身对他无意，在前身新婚之夜跑了出去。
前身并没有娶亲，那夜她为了找那人生了一场病，差点归西。后来再见时那人对她只剩满腔恨意，纵使她了解了自己对他的感情也已经于事无补。为了挽回他，前身真的做了很多事，能求的都求了，可是最后那人还是错手杀了她。
其实我觉得那个人应该还是很爱前身的，毕竟有爱才有恨，而且那人并没有将前身弃尸荒野，我来的时候这身体还很完好就能证明。”
我盯着她浸满哀伤的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盯着我，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手道:“墨墨，不管你心里有谁，都要早点说出来，有些时候，喜剧和悲剧只在一念之间。”
我猛的愣住，突然想到那一抹灿红。
他说:“我等你，墨，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最近文风都变了不少额……一直持续矫情偶表示⊙﹏⊙……好吧，偶尽量回归正途。赵谨的计划这就完了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大哥是谁也还不知道，小雅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愿意支持的亲我在此叩谢，不喜欢这篇文风格的亲就算弃文也在情理之中。我开始了，我便坚持，仅此而已。
第86章 泡温泉了
其实我有些害怕，知道了那些事，我害怕再进宫了。
那满心谋略的大哥还在宫里，赵谨的心思依旧叫人猜不透，皇甫渊不知道何时能好，左梓翎……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他的深情，而且青凤的情绪并不稳定，我担心和她分开会出什么事。
所以最后我决定，和青凤一起继续呆在沁宁轩蹭饭。事实上我想继续用我的死皮赖脸磨叶子那一对，很在意叶子的话，总觉得我所知道的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洛晨也有些奇怪。
这是离开皇宫的第二十一天。
我们一如既往的一大早出门，到齐琅斋主斋找梅姨。蛸基本上不和我们一起，叶子时常冷着脸，洛晨总是一脸温柔雅致，青凤则慢慢好转。我对洛晨他们利用我并没有太过反感，其实因为洛晨似乎觉得没什么影响所以我也不当回事了。
梅姨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洛月帮，暧昧不明的态度倒让我们相安无事。
齐琅斋后院，用过早餐我们六人围坐在石桌上喝茶。小香不再像先前那样胆小，如今和我们一起上桌从容了不少，还能时不时替我夹菜。
“春日晴好，不如我们明日便去踏青如何？”梅姨笑得温和，看着青凤提议道。
青凤看了看我，含笑点头。
“不知何处有绮景？”我放下茶杯，看着梅姨。小香为我添茶，睁大眼睛盯着我，一脸期待。
梅姨不答话，悠闲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洛晨和叶子，笑得意味深长。
“不如去白兰寺？”洛晨见我望过来微微点头温柔道。
“也好。”我收回视线看着杯沿，笑得很浅。
叶子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多数时候一言不发跟在洛晨身后。做好准备我们叫了马车，小香驾车，一行六人出发去白兰寺。
当初花魁争霸的时候了解过，这是景和国都仁景最大的寺庙，庙里侍奉的是亭花仙人，女性，据说是创世神……？
我是21世纪信奉现代科学的无神论者，自然对这所谓最伟大的女神没什么特别的感情。据说白兰寺可求姻缘，求功名，更能求平安。重要的是寺庙后有一山，山上有一处神灵庇佑之地，温泉水潺潺而下永不止息。
我一早就想泡这种天然温泉了，无奈总在四处瞎跑没有时间。这温泉也不是谁都能去的，据说白兰寺里的都是得道高人，被他们裁定所谓的有缘人才找得到温泉的确切位置。泡过这温泉的人据说会得神赐福，有人仕途顺利，有人婚姻幸福，有人长命百岁。
我不信这真是天降神所，非得有缘才见得到，传来传去传得神了倒有可能。那些所谓得道高人定然此“道”非彼“道”，其中少不了精通武艺阵法的能人，一般百姓唬得住，皇亲国戚和个中高手就不一定了。我打的就是那温泉的主意，所谓有缘，只要说的话合了那些人的心意就行，我自知自己虽不是大智，口才倒也不差。
一路打好算盘，马车停下已是两个时辰以后。小香扶着我下车，待我站稳才扶着梅姨、青凤依次下来。洛晨和叶子下车后就找位子放马车，我们先进寺。
说是寺庙，我倒是没觉得和原本世界的寺庙有何相似的地方。大堂前有一条宽敞的卵石大道，香客算不得多，可绝对不少，且都是些气质绝佳的人。大堂里没有特别的地方，那亭花仙人的雕像放在大堂前，是石料，但具体种类我还看不出来，足有十丈还高，让人不禁感叹怎会有这样的石头，怎会有这样的能工巧匠，又是如何将它运过来的。
神像站立的身躯略有些倾斜，面朝整个景和，双目禁闭，嘴唇微扬，满脸普度众生的慈祥。鬓发似乎随风而舞，衣袂当风，裙裾尾端微浮，双臂张开似乎想环抱一切，包容一切，绝代芳华，确是神仙之态。
我仰头看雕像的脸时，有一种那双禁闭的眼透过红尘也在注视着我的感觉，几乎是下意识地进行叩拜，突然明白那些所谓信仰，当真是一种最无华却又最深刻的精神力量，值得人用生命崇拜。
叩拜神像是一项，香要上在大堂里。那尊鼎也不是凡物，寺里的小僧不多，只有一递香之人，一纳尘之人。
上香的程序与我那个世界出入不大，只是香要四支而不是三支，各表示戒、定、慧、敬。
上完香我表示想去那一温泉所在，那两名小僧看我一眼，又看了梅姨一眼，随后笑着让我们到后院。洛晨和叶子不多时也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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