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行讷讷地说“我也觉得你不像。你要是想杀我,就不会只叫我连续熬夜加班四五天,而是半个月、一个月,这样我很快就会过劳死,你还一点责任都不用担。”
吴景函嘴角一抽,“真诚”地回答“之前辛苦了,小李,能者多劳嘛。再说,加班费不也没少。”
李敏行想到加班费还不够修理被白源打坏的报警锁,以及重新买只安防机器犬,不由摇头叹气。
白源没理睬他们的触景生情,接着道“第二,‘云柱’神经芯片就是他研发出来的。但目前只有区区几个原型产品,而且对植入者要求十分苛刻,植入后失败率也很高,据说是有个技术瓶颈,一直没能突破。”
李敏行把目光钉在灰扑扑的地毯上,似乎陷入沉思。
“第三呢?”卫霖追问。
白源眼神微嘲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第三。我以为这两个信息足够你分析了。”
卫霖无所谓地回答“好吧,我们把所有新旧信息整合起来看看。李敏行,技术宅,曾经编写过有关脑电波译码技术的半成品程序,被追杀。对方是个技术帝——”他看了另外两名临时同伴一眼,笑道,“别不服气,就凭人家能把‘云柱’从理论变为现实,就比你俩高端得多。
“对方研发出‘云柱’,却遭遇技术瓶颈,那么他追杀李敏行、谋夺那半个程序的目的,会不会与此有关?由此引申,我们能不能怀疑,他在两年多前见过、或知道这个程序,也许还跟李敏行认识?”
李敏行悚然一惊“我认识的人?谁?我就一普普通通的程序员,不认识什么高端人士啊。”
“或许那时他还没那么高端,也没有意识到你那半个程序的真正作用。”卫霖接着猜测,“如今他遇到难题,于是想了起来,所以要谋夺程序,顺道把你这个可能会威胁到他声誉与利益的正主干掉。这么连起来想,是不是挺合符合逻辑?”
李敏行惴惴地点头。
“而且他十分自信,认为仅凭半途搁置的程序的源代码,就能独自完善,不需要你的参与。同时他又十分自卑,他担心你作为原创者,会抢先一步完成这个程序并发布出去,所以把云柱芯片内追杀令的执行等级,设置在夺取程序之上。”
吴景函也不禁点头,看着卫霖的目光越发热切。
白源不知不觉皱起了眉,觉得对方眼神贪婪而急不可耐,活像一头朝着悬挂在高处的rou骨头垂涎欲滴的大型犬。但狗大多长毛,他颇为喜爱,所以自觉这比喻不妥,想了想后,认为可以改成一头垂涎欲滴的印加无毛犬。
把这家伙拉进任务里,有什么用?白源有点不满地想,为无关紧要的人事浪费时间、降低效率,卫霖的水平还不至于差成这样,这是打的什么歪主意!莫非……他脑中忽然闪过先前看到的一幕,吴景函挨着卫霖坐在床沿,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太正常……莫非卫霖假公济私,看上这基佬了?
——卫霖是同xg恋?白源意外地挑了挑眉,联想起吴景函那明目张胆的撩拨,与卫霖欲拒还迎的反应,越发觉得存在这个可能xg。
白源对同xg恋乃至无xg恋、泛xg恋并无歧视,只要对方不干扰到别人的生活。如果卫霖因此而影响到他们的工作,显然不能容忍——更何况他的容忍度本来就不高。
但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事不好当面责问,他默默地往心里一搁,打算找准机会再发难。
“那么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李敏行眼巴巴地问。
卫霖瞟了一眼神色有点y沉的倒戈“杀手”,说“我是有个计划,但能不能成功实施,关键还是看白源。对了白源,你说之前眼睛看到的画面都会传回‘公司’,现在呢?”
白源张口就编“新芯片植入后,我就关闭了视频传输和定位系统,回复‘公司’说在打斗中损坏,正在修复中。但这个借口拖不了多久,他们不会放心一个失去监控的改造人游荡在外。”
卫霖觉得这话简直是瞌睡送枕,不禁递给他一个“不错,你很上道”的眼神,接着说“所以你必须先回一趟老巢,除了消除他们的疑心之外,还有个很重要的任务——弄清楚‘公司’cto的姓名长相,我这边好让吴总监动用他父亲在警方的力量,调查对方的真实身份和过往经历,看看有什么可以作为筹码,用来与他进行谈判。能协商解决最好,实在不行再考虑动用暴力。”
李敏行连连点头,吴景函虽不想把这事牵扯到父亲身上,但也没什么更好的理由去反驳,勉强点了点头。
“暂时先这样,我们在旅馆按兵不动,等待白源的传回来的信息,再根据反馈调整战术。”卫霖打了个响指,问白源,“白先森,你觉得呢?”
白源简直被他弄出条件反shè ,只要一听到说话 直舌尖,就怀疑对方又在憋坏。但暂时离开这个小团队一趟,也是他早有预谋的,所以并没有反对。
卫霖的提议被全员通过,于是打算今晚的这场小会到此为止。他“嗷呜”地打了个大呵欠,算是个直白的送客信号。
李敏行当即起身说“奔波一整天,大家都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白源从床沿腾身站起,二话不说就朝门口走。
剩下吴景函,还有些依依不舍地往床的方向挪了挪“小霖,我有几句话想跟你私下聊聊……”
白源转头,目光如一道冰冷的shè 线,几乎洞穿了吴景函的脸皮“我不希望因为任何私人因素耽误了任务,在事情了结之前,谁也不要节外生枝。”
吴景函被他看得有些恼怒,刚想反唇相讥,忽然想到那台碎成分子的便携电脑,顿时就哑了火。
卫霖则听出了一股指桑骂槐的味道,但此刻他对吴景函的不耐烦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巴不得趁机把人撵走,于是懒洋洋摆手道“晚安,有事明天再说。”
白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径直开门走了。
李敏行等吴景函走出房间,将他拉到走廊拐角,压低了嗓音“总监,我有件事求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吴景函问“多少钱?”
“八千——不,三千八就够了,我买个二手的。”
“你要买什么?”
李敏行吞吐着不太情愿说。
吴景函不差这点钱,很干脆地掏出手机“转账给你。”
李敏行千恩万谢地领了个四千块钱的红包,溜回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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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的白源正在喂猫,讯环又震动起来,他走到盥洗台前,将手按在镜面“什么事?”
镜中的卫霖说“白先森,我建议休战,怎么样?”
白源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什么‘战’,我们不是队友吗,不论是任务,还是任务中的逢场作戏。”
“明人不说暗话。”卫霖伸出一根修长食指,在空中摇了摇,“你给我使的绊子难不住我,同样的,我丢的暗招你也接得住。既然彼此都稍微了解过对方的能耐,就没必要把宝贵的任务时间浪费在互相试探上了,对吧?”
白源不吭声,算是默认。
“既然如此,不妨开诚布公地谈谈下一步行动方案。你应该知道我让你回‘公司’的用意,我们虚构了整个事件,一步步推动它朝既定的方向发展,眼下差不多到了全面铺开的阶段,告诉我,你打算如何搭造决战的舞台?”卫霖问。
白源反问“你认为这个舞台搭在哪里合适?”
卫霖想了想,说“这个地方李敏行必须知道,哪怕没去过,也必须有所耳闻,因为如果是全然未知的地方,就无法出现在他的脑内世界中。但同时他又不能知道得太清楚,因为这样就与他的认知完全相悖,我想他的思维应该很难接受自己经常去的商场、常逛的公园会是隐藏的‘公司’基地。你觉得呢?”
他这话与白源的想法不谋而合。“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白源心里掠过这个闪念,但立刻被自己排除了——也没觉得这小子有多聪明,就比其他人稍微强上一点吧,如果他真能猜出自己打算把最后的战斗放在什么地方,又何必来问?
白源苛刻地想着,脸上便带出了不怀好意的神色,答“既然你清楚,那就不必我多说。我的分工,我自己会搞定,你还是想想怎么搞定李敏行和那个姓吴的吧。尤其是后者,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态把他拉进这个任务里,但如果是假公济私,我一定会在工作报告中对这种行为据实说明。”
卫霖不快地扬了扬眉“假公济私?你什么意思?影shè 什么?”
白源冷笑“明知故问。你以为谁都像李敏行那么迟钝,嗅不到空气里欲望的酸臭味?”
卫霖眯起眼睛看他“看起来你不仅蔑视他,也怀疑我嘛。”
白源正想加大讥讽力度,一只黑黄相间的nai猫探头探脑地从浴室门口进来,边在他脚边磨蹭,边用小爪子抓挠裤管。
“……喔!喔欧!”卫霖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惊叹起来。“好——”他咽下“丑”字,有点生硬地转折了一下,“有趣的小猫,你养的?”
这一刻白源几乎听见了他喷薄欲出的心声你养猫?像你这种挑三拣四、看什么都不顺眼、恨不得把整个世界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的家伙居然养猫?哈哈哈还特么养这么丑的猫,果然品味奇特啊哈哈哈……
这会儿站在面前的要是卫霖本人,白源大概会具现化出一架机械异形把他活吃了。
不等卫霖多说一个字,白源陡然掐断影像与通话,脸黑得像极夜,恼羞成怒地爆了句粗口。
nai猫吓一跳,怯怯地跳开了几步。白源低头看它身上桨叶般驳杂的花纹,弯腰将它捞进掌心捧起来,余怒未消地哼了一声“哪里丑了。”
讯环又震动起来,白源不予理睬。但通话请求响个不停,要呼叫到地老天荒的架势。他最后还是接受了通话,但没开启视频,卫霖的声音直接接入他的听觉神经“别挂,讲正事,你是不是打算把最后的战场架设在脑域开发研究所?”
白源心底一凛。他确定自己从未向卫霖透露过这个计划,对方是怎么猜到的?莫非他的脑进化能力与读心或预兆有关?
卫霖接着说“我猜的。李敏行有所知但不太清楚,并且因为脑域开发实验失败,潜意识中对其充满抵触与紧张感;而你又对其了若指掌,能更好地加以利用——除了研究所总部,还有哪个地方更合适呢?”
白源沉默两秒,说“我今晚就过去,天亮前搞定。”
“天亮前?只有这几个小时怎么可能来得——”
“我不喜欢待在别人体内。”白源打断他的话,“速战速决。”
卫霖依稀发出一声轻笑“只是精神世界,而且是虚拟现实。”
“一样。”白源冷冷说,再次结束了通话。
卫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指尖随意转动着毫无反应的讯环,望着天花板咋了咋舌“‘我不喜欢待在别人体内’?这说法听起来像个xg冷淡。”
翻了个身,他将手臂枕在脑袋与松软的枕头之间,嘀咕道“哪儿来的猫?不可能从现实世界带入,他的具现化能力对活物无效……嘁,谁才是假公济私啊!”
第13章 白源的能力
白源喂完猫,将它揣进外衣口袋,出了房间,下楼开车。
两个多小时后,他到达脑域开发研究所坐落的城郊山麓,停车熄火。建筑物众多、占地庞大的研究所犹如一艘超级星舰,磅礴而静默地停泊在夜色中。
白源走近大门,发现“脑域开发研究所”几个大字不翼而飞,原本题着字的墙面上一片空白,看着不太习惯。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他和卫霖的推测现实中李敏行虽然因为参加实验来过这儿,却从潜意识里屏蔽与排斥它,导致这里成了他脑中的边缘地带,连建筑物内透出的灯光都是一种混沌般的灰蒙蒙。
非常适合成为反派的老巢、邪恶的基地,白源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将手掌贴在空白的墙壁上。
幽光丝丝缕缕地交织着,由他掌心下,向四面八方辐shè 开来。大门、围墙,与之相连的建筑物,都在这幽光中发生着奇诡的变化——仿佛无数巨型魔方滑动、旋转、分离、拼接,不断改变着自身的xg状,又仿佛无数精密的零件被无形的力量拆解、重新组合,带着一种极为精准的、机械式的冷酷与美感。
光芒逐渐暗淡下去,研究所全新的外观出现在眼前漆黑暗灰的金属色,冷硬高效的造型,无机质的气息令人凛然而又心生震撼。
白源收回手掌,深吸口气,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空荡荡的毫无生机与人气,他如同这一片混沌中的源动力,脚步迈过的地方有幽蓝的微芒闪动,同时在身后具现化出一个个与人类外表几无差异的机械傀儡。
如果卫霖此时在现场,立刻会发现它们借用的都是自己那批同僚、上司的形象,如今它们正垂手待命地僵立着,只需一声令下就会被启动。
幽光海潮般由门口向内涌动,白源是浪尖、是光源、是所有变化的起始点。在能力笼罩的范围内,他就是一切物质与规则的缔造者。
即将走到研究所中央的主楼前,他停下了脚步,闭上双眼,感到一股轻微而乏力的眩晕。然而计划中的进度只完成了40,必须继续推进。
他将手掌放在主楼入口的立柱上,整栋建筑物内的走廊、楼梯、实验室、地库……被逐一改造,就像一名举世无双的设计师,将图纸上庞大复杂的构想,以一种魔法般匪夷所思的速度与声势付诸现实。
当他睁眼时,黑暗帝国最主要的部分已经建成,这栋建筑的最高层,将是反派boss的藏身之处。
大脑中针扎般刺痛,一簇簇钢针仿佛要洞穿颅骨,从头皮内攒shè 而出。白源知道这是大脑对超负荷使用精神能力发出的警告,但并没有就此停手。他像个苛刻而又竭尽全力的完美主义者,压榨式地计算着极限,不容许出现任何失误与缺陷,对他人如此,对自己亦是如此;深思熟虑后定下的计划与目标,无论如何都要圆满实施、超额完成。
他扫视剩余的部分,大约还欠缺20左右的完成度,于是继续朝前迈进,但脚步比先前沉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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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霖从浅眠中醒来,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五分。窗外夜色正浓,他准备继续入睡,辗转再三,困意却像银行押运车里的钞票越行越远。
估计白源那边还没结束,反正睡不着,干脆sao扰他一下,问问进度,卫霖想。
他从床上跃起,作为睡衣的白色短袖t恤还穿在身上,走到盥洗台的镜子前开始呼叫白源。通话申请持续了很久,就在他以为白源故意视而不见,准备挂断时,对方忽然接通了。
镜面中并没有出现对方的脸,而是黑乎乎的一大片什么东西,卫霖仔细辨认后,发现那似乎是天花板上的吊顶,且清晰度不高。
从这个仰视的角度看,白源像是把影像投shè 屏开在了……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搞什么,研究所到处都是窗户,你连块玻璃都找不到?卫霖忍不住腹诽。
“有事?说。”白源的声音传来,冷淡得像一杯毫无滋味的凉水。
正事没有,就是睡不着,找你消遣消遣——当然,卫霖是不可能把心里话抖落出来的,嘴里冠冕堂皇地说“我想问问你的进度,天亮前真能来得及完成?我知道你的能力评定是a级,但要搞定占地上百亩的研究所,恐怕还需要天。我说白先森,你就不要这么兢兢业业啦,咱们才进来几天,没那么容易‘陷落’的。”
“废话讲完没?我挂了。”白源说。
镜面边缘突然溅shè 出一圈小小的波纹,如水面泛起涟漪。
“等一下。”卫霖叫起来,与此同时,又一朵涟漪绽放在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