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来找傅佑元的傅瑾瑜站在元贵妃的寝宫外头,扒着门框的手却是深深地扣了进去。
他从不知道和自己最投缘的弟弟竟然不是亲弟弟,不过,再仔细一想,这还真是有血缘的弟弟,只怕还不会这般投缘。
待他自个儿想明白了之后,十三是不是父皇亲生的又何如?在他傅瑾瑜的心中,也只有十三这么一个知心的弟弟。
怕傅佑元心中有隔阂,傅瑾瑜就当自己今天从没到灵芸宫来过,再看一眼紧闭的门窗,他默默无声地离开了。
只是,天不由人愿,傅瑾瑜还未走出灵芸宫便瞧见他父皇沉着脸急匆匆地迎面而来。
“儿臣叩见父皇。”傅瑾瑜急忙上前行了礼。
皇帝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只应了一声便继续往里边走。
傅瑾瑜站直了身体看着父皇远去的背影,心中难免有些不自在。他的母妃是在冷宫之中产下他的,还没出月子便用一条白绫结束了她自己的生命。他也知道父皇并不喜欢自己,他也知道自己能够安安稳稳活这么大,也多亏了受父皇的冷遇。
想起父皇对十三皇子的宠爱上至朝堂,下至民间,无人不知,十三自幼时开始便受到不少意外所幸,十三福大命大才一直相安无事。
现在细细一想,傅瑾瑜感觉全身就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直打寒颤。
要是元贵妃当真撑不下去的话……
想到此,傅瑾瑜不免有些胆颤心惊,可是除了元贵妃之外,还有谁能够保十三的平安无事呢?
二哥?九哥?傅瑾瑜摇了摇头,只怕他们都恨不得十三失宠,现如今要是都知道了真相,那肯定都是顺着父皇讨欢心。还有谁呢?
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只见他一拍大-腿展修!
是啊,他怎么就将那个怪胎给忘了呢!虽然展修现下无权无势,可他毕竟武艺高强且对十三又忠心,若是他能够带着十三远走高飞……
这般想着,傅瑾瑜便出宫去了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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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芸宫内,皇帝看着气若游丝的元贵妃,发现偌大的殿中就只有傅佑元一人在元贵妃身边,忍不住怒吼道“御医呢!人都哪里去了!”
皇帝一生气,所有人立马哆哆嗦嗦连滚带爬滚了进来。
“陛……陛下……”
“爱妃,朕在,朕在这。”
听见元贵妃的声音,皇帝赶紧上前来到床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满眼的疼惜。
元贵妃吃力地睁开眸子看了一眼殿中跪着的人,她说道“陛下,莫要怪罪于他们,是臣妾让他们离开的。陛下,请容臣妾最后任性一次……臣妾想恳请……”
“不会有事的,朕不会让你有事的!朕还没带你看遍大尧的山河。”皇帝打断了元贵妃的话,虽贵为天子,他此生真正爱的却唯有眼前这一人,可是眼前的人却要离他而去,他不允许。
“陛下……落叶归根,待臣妾走后,能不能让元儿带着臣妾回东越?”她在哪儿都无所谓,只是她的元儿要回东越,那里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闻得此言,皇帝顿然怒上心头,可又舍不得对元贵妃发作,只能忍下满心的怒意,挥手斥退所有人,然后才质问她道“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朕?”
元贵妃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她的长发“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若是不放心,朕立刻下旨封佑元为越王,让他去守着东越,你看可好?”
“谢……陛下……若有来生,臣妾做牛做马定会报答陛下的恩情……”
“恩情?”皇帝失声自嘲道“你与朕做夫妻也十多年了,你难道就不曾……就不曾对朕动过心?”
“……”元贵妃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皇帝。
皇帝神色痛苦地站起身,背对着元贵妃,他说道“你啊,总是这样,什么花言巧语都不会说,也不会讨人欢心……可是,怎么办呢,朕就是喜欢你这性子……朕这一生从未羡慕过任何人,可是朕却羡慕他,羡慕他就是死了,哪怕早已化作了尘土还能将你的心拴住……”
自言自语说了一堆,待他再次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元贵妃已经没了气息。
皇帝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一般晃着走到她身边,将她抱起,径直走了出去……
元贵妃消香玉陨的消息瞬间传开,后宫中虽是一片哀伤之景,可是私底下却没一个人为她的离去悲伤,甚至不少人都有一种将要熬出头的扬眉吐气之感。
这就是后宫,一个可悲又可怜的地方。
消息传得很快,不一会儿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元贵妃病逝的消息
展修站在高台上望着皇宫的方向久久不语。
失去了元贵妃的庇佑,十三皇子的命运又该何如?
“唉,自古红颜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展相爷叹了一声。
“死的人死了倒是轻松,可怜了活着的人!”展二公子啧了一声,说道“我看十三殿下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那些因他母妃而失宠的妃嫔们,现在肯定会找了机会报复他。”
展二公子越说,展修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说到后来,展相爷轻咳了一声又对他二儿子挤挤眼,“唔……”展二公子立刻将话题给转移了。
“诶,爹啊,最近怎么会有那么多媒人来府上?说好了啊,我可不要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要是成亲,那么一定是我自己找的那个喜欢之人!”
闻言,展相爷唇角忍不住抽搐起来“不是来给你说亲的!是给你三弟说的!”
想他怎就生出这样的儿子来呢!老大虽然墨守成规、庸庸碌碌,但也算省心,老幺么,那就不用说了,原以为这老二是最让自己满意的,哪里晓得,越大越往歪处长。现在反而成了最不让自己省心的那一个。
“三弟?三弟才十六呢!急什么,而且长幼有序。”展二公子倒是觉得他三弟那个性子有姑娘会看上才奇怪呢。
“……”被自家二哥这般一折腾,展修此刻的心情可真是忽上忽下。
“老爷、老爷、十二殿下来了!”家奴奔来相告。
展相爷略微挑起眉梢“快快,都出去迎。”不禁思疑十二皇子这会儿过来是何原故?
傅瑾瑜却是到了丞相府才得知了元贵妃病逝的消息,他先是一愣,随后看到跟着展相爷一同出来的展修时,才回过神。
只见他连忙上前拽过展修“走走走,我有话和你说!”
展修不知傅瑾瑜这时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于是便独自带他去了自己的院子。
“十二殿下。”
“那些虚礼就免了吧,我此番来是为了十三。”
傅瑾瑜的直白让展修很是意外,“十三殿下他?”难不成出了意外?
“我只问你一句话!”傅瑾瑜走上前抬起头严肃地盯着展修的双眸,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他问道“你待十三可是真心?”
“自是。”
“那你可愿意带着他远走高飞?”不等展修回答,他又道“我可以帮你们。”
展修再要不明白傅瑾瑜的意思,他可真算是白活了两辈子,傅瑾瑜确是好心,可是也太过冲动。
展修将茶递给傅瑾瑜,然后回答道“十二殿下莫要慌,我自然是愿意带着他远走高飞远离朝堂的,可是现在还不成。若是现在我带走了他,不少人会受到牵累。若是传出十三皇子与相爷之子私奔的消息,怕是也有伤皇家的颜面。”
说罢,只见他那无波无澜的双眸平静地看向傅瑾瑜,又说道“十二殿下你且仔细想想,若是让陛下失了颜面,这无意于激怒圣颜,到时候可能会引发最坏的结果。”
“这个……”傅瑾瑜一愣,他确实是有些冲动了。
展修端起清茶,啜了一口,淡淡道“十二殿下不必过分担忧,展修自由主张。”
“呵呵……那就好……”看展修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比较自己的慌乱,傅瑾瑜有些窘迫地笑了两声。
“不够,展修倒真有一事想请十二殿下帮帮忙。”
“你自管说,我定会倾尽全力!”一听对方也有求于自己,傅瑾瑜瞬间又恢复了生气。
展修搁下茶盏,道“我想进宫陪在十三殿下身边。”
闻言,傅瑾瑜惊道“为……什么?虽然我同意你们往来,可是十三还小!你可不能趁虚而入。”
“十二殿下多虑了,展修只是想保护十三殿下。”想起十三在寒冬腊月被人推入冰湖之中,又不曾得到及时的医治,结果最后落下病根……展修不由得眸色微沉。
这一次,他势必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傅瑾瑜见展修变了脸色,心下一惊,拒绝的话竟然也说不出来,他一咬牙,便应了下来“成,我自会想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是个好孩子_(3∠)_
☆、第十二章 尔虞我诈计未定
因为元贵妃病逝的原故,灵芸宫的大部分侍者早已被调离去了别处,此刻只有傅佑元还有屈手可数的几个侍者待在灵芸宫中。此时,已入深秋,一身素衣的傅佑元站在花园中,才不过几日,四处都是凋零败落的花叶,一片萧瑟。
园中的石桌上还摆着元贵妃生前最喜欢的琴,傅佑元走过去,在石墩上坐下,从衣袖中探出手,手指轻轻从琴弦上抚过,闭上双目,指尖拨弄着琴弦,压抑着悲伤的曲调从指尖下流淌出来。
“殿下,陛下传口谕,贵妃娘娘将于三日后出殡。”一个伶俐的小近侍走到傅佑元身边轻声唤了一句。
闻言,傅佑元蓦地睁开双眸,手一顿,曲子中断,他问道“皇陵?”
“确是皇陵。”小近侍点点头,而且是要被送入陛下为自己准备的地宫。
傅佑元脸色一变,他想起母妃临终前的话,觉得有些不妥。此时,他也顾不得自己尴尬的身份,他站起身来便想要去找皇帝理论。哪知确是被一个身材高大的近侍给拉住了衣袖,傅佑元皱眉哪儿来的近侍竟然如此大胆!
“殿下,十二殿下过来了。”那近侍低垂着头,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怪异,像是被东西掐住了一般。
傅佑元这会儿更是觉得这近侍有问题,因为傅瑾瑜那胖子来灵芸宫从来都不让人通传一声,他完全就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地方,随意得很。
不过来传话的小近侍听了这话之后便连忙道“奴婢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嗯。”傅佑元挥挥手。
待那小近侍离开之后,傅佑元抬起头直直地望向那人,他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敢在宫里头冒充近侍,难道你就这么喜欢当阉宦不成?”
“……”那人着实被傅佑元的话给噎了一下,只见他缓缓抬起头,露出熟悉的面容,“我也不愿意穿成这样。”
要不是傅瑾瑜的主意,展修也不想这个模样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傅佑元见来人竟是展修,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见他低着头,两眼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情此情恰到好处,鬼使神差般的,展修走上前抬手将傅佑元的脑袋按靠在自己胸前,他对他说道“殿下,莫要担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十三岁的少年,个子才长到自己的胸口,此时此刻,展修并没有别的非分想法,有的只是想要保护好少年,让他好好成长为大人的决心。
被按靠在展修胸前的傅佑元本想推开他,可听了这话之后,刚抬起的手慢慢地垂放了下去。
此刻,这样的温暖确实是他所需要的。
“十三!十三!”傅瑾瑜跑了过来,当看到不远处的那一幕,他愣了一下便立刻回过神来。只见他气冲冲地上前,将傅佑元从展修身前拉开,然后极为不满地瞪了展修一眼。
此刻,他真是有些后悔莫及,他怎就相信了展修的胡话呢!
“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么!”傅瑾瑜气鼓鼓地回了他一句,要是自己不来,接下里你十三就等着哭吧!就你那小身板,哪里是人家那怪胎的对手!
“……”傅佑元抱起琴,想要将它收好,他甚至想,若是自己真能够去东越的话,那么这琴,他是一定要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