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七冥有了动静,似乎是进入了浅睡。
且不论午时楼阁主平日应有的警惕,单是习武之人如此便很不多见了……看来前段时间他伤累不轻。
七冥略略翻了个身,大概伤口疼痛,眉毛挤成一团。
我忽觉得不忍。以前和千追击到了疲累无度的时候,也看到过这样的睡颜。算了,就让门外的人等着罢。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七冥缓缓睁开眼,终是醒了。
“君上。”
我不语,只是坐起身。
门上适时地响起敲门声。轻缓而有节奏。
“进来。”
盆水,巾帕,衣冠,一干人等鱼贯而入。
照以前的惯例,我竟是要被这么多人触碰?
隐约仿佛可以看到千对我挥起拳头皱起眉……
对哦,孰可忍孰不可忍?!!
“放着,出去。”
进来的仆从惊白了脸。
七冥偷抬眼看看我脸色,“七冥服侍君上更衣。”
更衣……?我低头看看,记得被子下面应该没有穿什么吧……应该是穿衣喽。
不过,难得七冥胆子大了点,且不论他是不是以为我心情不好要见血……
“嗯。”
“你们退下罢。”七冥好像怕我反悔,急着让他们离开我的视野。为首的机灵,没有叩谢什么“不杀之恩”,倒退着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洗脸我会。漱口也简单。单衣好穿,可是谁能告诉我这该死的外衣怎么摆弄?
七冥拿过,有条不紊地替我着上,又替我理顺了发,结成髻。
“君上,今日是初一,堂厅的议事……”
“带路罢。”我对着镜子里那张不错的面皮打了个哈欠,?
迈出书房所在的偏院,才觉得有些肚饥,“七冥。”
“在。”
我本来想说的话噎在喉口,他只着了一件和昨晚类似的单衣。
是男宠穿的那种吧。和一块布料没有什么区别。
又是规矩吗?
“你下去罢。半个时辰后到堂厅议事。”
“属下已非火阁主,君上……”他讶异。
“新阁主尚未出选。”
“属下明白。”他施礼,转身。
“速速。”我朝屋顶扬了扬眉。他的伤,稍稍飞檐,应无大碍。
“是。”他微微提气,闪了闪,人已不见。
厅堂里低声议事不断,可所有的声音忽然都停住了。我抬眸,是七冥。
他着的不再是那让我哭笑不得的单衣。简简单单的平常衣服,没有任何标志身份的饰物。
我隐约听到左下有人激动得哽咽,“阁主您还活……”想扑上去,被旁人捂住了嘴,扣住了身子。
进旁几个大概听清楚了,齐齐变了脸色,偷眼看我。
我可不可以笑出来?
“赐座。金、火二阁暂由木阁主、七冥代劳。”抿口茶,“继续。”
“江南慕容家……”
“恩……”我掂起一片甜糕,很漂亮的扁形长方体呢……竖到桌子上。
“……所说甚是,然……”
微微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再一片,平行放到那片后面。厨子很厉害,这两片大小差得很少啊。
“……不必甚虑,时已近冬……谅他们……”
“……”
“……”
块到午饭时间了吧,我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估量。“金火二阁不可一日无主,此事当速议。”
“君上所虑甚是……”
“……恳请君上恕七冥戴罪立功。”
“君上,七冥之责,……不可……”
……
……
“君上,请过目。”土阁主递上一张名单。
我扫了一眼,都不错,都麻烦,所谓权利洗牌。“此上所列者,接三位阁主联手十招,是为一;取得一十七珍之一,是为二,限时三旬。入格者,二月后堂厅议事面进。”
放下茶盏,“至于今日所议之事……”我弹弹指,第一快糕点倒向第二块……
盯着半桌糕点,堂厅里片刻的静默。
“属众明白!”
我略略颔首,走了出去。很好,你们明白就好。我明不明白……无关紧要。
晨起,轻拂七冥的睡穴,我掠出阁外,带起几点雪花,倏忽间人已经到了树林里。
来这里之后,续菜肴,我又喜欢上了练剑。平心忘我,往往就觉得,千便在身边。在这种温柔缱绻的怀念里等这具身体自然老死,未尝不好。
前几日新上任的阁主向我提议暗中寻找“不死药”,为这事,他们吵得纷纷嚷嚷。饶是杀手商人,再冷静通透不过的习武人,居然也着迷这个。我照例看着影子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淡淡吩咐几句。既不鼓励,也不打压。
这帮人……买卖的当然安乐于城镇繁华,那些武艺在身精力过剩的,总要找个事做罢。比起自己人内耗着拼死重分地盘争夺权势,我宁愿他们分点精神去深山老岭碰碰钉子,挖点药材,以分优劣高下。
这难得的盛世,何必搅黄了。
至于七冥,自那日便随我起居了。帮他理顺了肌筋(参照整形手术和肛门吊线类手术),逗逗他,倒也好玩。不过,除了晨起时偶尔抒解一番,却就再没有起过感觉。
其实,早上醒来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出来练剑的。就像今天。
出去时也会顺便偷听下人们多嘴。
起初,莫过于什么君上性情有变,更阴晴不定了。
渐渐,说是良久没有人头落地,大凶,凡事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那一阵,庄子周围黑色的野狗都不见了。
后来,传说了一阵七冥是火狐狸精转世。听到的时候我一口气不稳,差点从半空摔下去。好在七冥身份特殊,不至于受这类气,我便也懒得管。
目前,主要是认为我鬼门关走了一回,得神灵指点,堪破喜怒了。
阁内的事务,不算繁难。老阁主们正值青盛之年,本就算是尽心的。偶然有次当厅心算清查了几本呈上来的旧帐之后,似乎那些坛主门也变得更厉害了。他们的争斗,我向来懒得管。理了理楼里的规矩,画了个度,谅短期内还出不了第二个金阁主。
原先伤到“我”的人,早被“我”一掌断了心脉;金阁主的事,也慢慢都打理完,楼里算是平静下来。
我正觉得无聊,前几天,水阁主试探地问到联姻的事。
当时我正在和木阁主对弈,懒得去看一旁的土阁主和新任阁主之间打得什么眼色,随口应了声“嗯。”
然后我执子的手略略顿了顿,居然会有人想把女儿嫁给以冷虐闻名的人?
不奇怪。毕竟是午时楼楼主。
于是我缓缓将子落到看好的位子,啜了口茶。
“君上,这些是画像,请过目。”
随意瞟一眼那名师执笔的绸绢堆,“不必了,两月后有盟会。”
天下武林,济济一堂。盟会号称是这样的吧?
在我看来,相较于划分利益达成合作的功能,给深锁闺阁师门的年轻男女机缘才是更重要的。
毕竟,这可是人类延续进化的动力。
虽然,上有父母之命。
“君上意欲赴会?”木阁主惊喜交加,或者说惊吓过度?
“嗯。”把茶盏递向身后,七冥将水满到八分。
再啜一口。
果然是茶沏二度为上品。
土阁主惊讶地看看我和七冥,欲言又止,被水阁主一个眼色瞪回去。
我知道。没有试毒,不合规矩。
不过他们不说,我当作忘记岂不省事。
“请君上小心防范。”新任的火阁主却递上了一只特制的银药簪。
“请君上小心防范。”新任的金阁主也跟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