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午饭,又吃完了药,约莫未时三刻,两人就出发了。
牧琛有伤,走得慢,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到牧江远的家。
敲门后,没过一会儿,苗翠就来开了门。
站在门外,岑乐没再跟进去,他看着牧琛,一句一字比划道“我等你一起回家。”
“好,我很快出来。”望着岑乐,牧琛脸上是浅浅的笑,眼里也盛满了温柔情意。
苗翠没有对岑乐多做邀请,她仅仅是对岑乐点头示意一下后,就关上了门。
走进院子,牧琛问“伯父呢?”
“爹昨夜喝醉了,如今还在屋里休息,没有起身。”苗翠低声告诉牧琛。
自从陈桂红和牧磊被判坐牢后,牧春生便大受打击,一是陈桂红的性格,二是因为他们做的事。
他绞尽脑汁没懂为何自己的媳妇和小儿子是这样的,一直没缓过神来,后面回到村里,又总被村民指指点点的,话里话外都是说他窝囊,管不住媳妇,让他觉得丢人至极,于他开始自欺欺人,昼夜不断喝酒,醉醺醺倒头就睡,过得不分时日,仿佛这样,这件事就没发生过一般。
牧琛知道后,就没再继续问其他。
两人都没再说话。
牧江远的房间在靠近北面的位置,苗翠领着牧琛到了门口,又推开了门,就没再进去了。
“你进去吧。”苗翠想了想,又说,“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劳烦嫂子了。”
“没什么。”苗翠笑了笑,随即示意牧琛自己进去。
房间很暗,窗户关着,还拉着一层帘子,遮住了光,空气里全是浓厚的药味,呛人不已。
牧琛走进去后,便站在圆桌旁,朝床上躺着的人喊了一声“堂哥。”
好半晌,牧江远才开了口,“来了啊,你自己坐吧,我不能动,没法招待你了。”他的声音很沙哑,还有些阴沉沉,听起来就莫名令人觉得不舒服。
牧琛依言坐下,他转头打量了房间,又闻着药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看到牧琛坐下,牧江远说“我们兄弟,有十年没见了吧?”
牧琛回答“是。”
牧江远话里有无限的感慨“十年了啊,日子过得真快,现在你都比我壮实,也比我高了。”
过了会儿,他又接着说“牧琛,这十年来,我其实是怨恨你的。”
牧琛没有回应,他只是坐着,认真地听牧江远讲。
牧江远似乎陷入了回忆,他语调缓缓,娓娓说道“还小的时候,叔叔婶子待我极好,几乎将我当成亲生儿子,每次进城,吃的用的,他们总是会带一份给我,我八岁那年,如果不是叔叔救我,我早就死了,活不到今日的。
所以我想,我也要好好待你,报答叔叔婶子的恩情,于是我疼你、带你玩,照顾你,包括后来我在山上不顾一切救你,都是这个原因。
当年救你时,我几乎是本能的,昏迷前看到你没事,我是高兴的,可是当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断了双脚,成了一个残废,无法动弹,甚至连生活都无法自理,这样日复一日,我渐渐生出了怨。
我挡住了光,活在阴暗的房间里,不停在想,为什么受伤的人是我,而你却好好的?为什么不是你变成像我这样?我开始觉得怨恨,觉得不公,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所以我不见你了。”
牧琛沉吟道“你可以怨恨我的。”
牧江远的话还在继续“这十年来,你为了报恩,为我们家做得这些,我其实都知道,我也知道我娘贪婪、自私,总是想尽方法找你要银子,让你负担起我们家所有费用……
我们家能像现在这样,磊儿能够无忧无虑读书,都是有你,可是我怨恨着你,便也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是你应该给我、给我们家的,因此十年来,没有阻止过我娘一次。
近来这段时间,我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夜里睡觉时,还总梦到了叔叔和婶婶,我梦见了小的时候,他们如何待我,也梦见我后来,又是如何待你的,我突然想起当年在山上救下你时的心情,终于明白我这十年,陷入了一个怎样的心理……
牧琛,十年来对你不闻不问,没有阻止我娘向你不断地索取,是我错了,可我们的关系,没办法恢复到以前了,其中的缘由,你我都懂,这次我娘和磊儿这次入狱,尽管与你无关,是他们自己做错了,自作自受,可到底,与你多少有关系……”
牧琛沉默着,一言不发。
牧琛剧烈咳嗽着,停下来后,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还给你一些东西。”
从床头拿起一个布包,他道“你自己过来拿吧。”
牧琛走过去,接过布包后,他低头看了看,发现里头竟都是一些零碎的银子,不禁愣住。
牧江远道“这都是我攒下的,虽然和你给我们家的银子没法比,可是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你何必要给我?”牧琛抬起看他。
“不是给你,是还给你,你欠我的恩,本就不必耗尽家财来报我,是我娘贪心了,何况若要归究起来,还是我先欠下了叔叔婶子的恩情。”牧江远停顿了会儿,道,“你拿走吧,往后我们两家,再没有关系,我当年救你的恩情,你已经还完了,以后,也都不用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体虚,又一直跑厕所,最近估计都没法上午更新了,以后上午没更,就不请假了,但绝对日更。
等我恢复过来,再看看确定一个更新时间吧,鞠躬,请谅解!
嗯,然后明天见!
s谢谢“筱雪”和“22315454”的地雷,谢谢读者灌溉的营养液,比心,爱你们~
捉虫修文11921:19
第34章
再过半个月, 就是惊蛰了。
这几日,天气回暖,冰雪消融,气温逐渐上升,村民终于不再悠闲, 开始陆陆续续忙了起来。
牧春生的家刚好在路口上,村民们要去干活, 来往农田时总要经过, 岑乐站在一棵树下, 便一直被来往的人打量指点着, 虽然他们的言语间并不是难听的话, 可也不是什么好话。
岑乐不能言语,他们又大多看不懂字, 没办法反驳,只好尽力忽视, 当他们是蜜蜂嗡嗡叫。
何况就算他辩解了,所有人都懂了, 那又如何,这件事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罢了,过不过分, 伤不伤人, 当事人怎么看、怎么想,他们才不会管,只要满足自己就够了。
因此, 不听、不想、不理会是最好的,而在现代时,他一直这么过来的。
岑乐低着头,脚一下一下踢踏着地面,心里的数字已经数到两千,却仍旧不见牧琛出来。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还时不时会走进门口,竖起耳朵倾听房子里传来的声响,确定没有怒骂也没有叫喊,一直到安安静静的,他才安心返回树下,继续等待。
2011、2012、2013……2990,岑乐心里的数字快要数到三千,牧春生家的大门终于开了。
看到牧琛出来,岑乐就快步上前,
他走到牧琛的身边,眼含担心地上下看了牧琛许久,确定他好好的,才彻底放心。
看着岑乐的眼神和动作,牧琛眼底浮起满足的笑意,他不顾苗翠在场,直接牵起了岑乐的手,温声告诉他,“别担心,我没事的,只是和堂哥说了一会儿话。”
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苗翠面露吃惊,她蹙了蹙眉,欲言又止,“你们……?”
岑乐抽回自己的手,又看了牧琛一眼,跟他比划“我去树下等你。”
话落,他转身就走。
牧琛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岑乐,直到岑乐走到树下,又背过身,才不舍地收了回来。
敛起笑意,牧琛对苗翠说“嫂子,我就要离开村子了,堂哥和伯父以后便多麻烦你照顾了,今日之后,我不会再过来,至于我的事,我的感情,你不必多操心,我自己很清楚的。”
苗翠看了看牧琛,又看了看树下的岑乐,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问了一句,“要去哪里啊?”
“到处走走。”牧琛没有具体回答。
明白牧琛并不想告诉自己,苗翠也识趣不再问了,她搓了搓手,笑着说“那你一切小心。”
牧琛点头。
苗翠没再说其他,她后退一步,将门缓缓关上。
牧琛抓紧手里的布包,又再看了看眼前的房子,没有留恋,大步来到岑乐身边。
岑乐偏头,他看着牧琛的神色,想了想,便用手碰了碰牧琛的手背,随后又主动握住他的手。
牧琛反客为主,将岑乐的手完全包进了自己掌心里,然后对岑乐笑了笑,已经不见感伤。
“我们走吧。”他对岑乐温柔说。
—
岑乐有些担心芸娘,于是他便和牧琛商量,决定去一趟顾方游的医馆。
正好,牧琛的伤,也能让顾方游再看一下。
路不远,花了一炷香时间,两人就到了医馆门口。
医馆的门开着,没有村民看病,青竹正撑着脑袋在椅子上打盹,听见脚步声,忙清醒了过来。
“牧哥,岑大哥,你们两个人回来了?”
青竹的眼睛很亮,他跳下椅子,飞快跑到牧琛和岑乐面前,上上下下将两人打量了半天,然后问道,“牧哥你的伤好了吗?岑大哥你的病呢,可也好了?”
“嗯,都好的差不多了。”牧琛摸了摸他的头,问,“你师父呢?”
“他在午休,我去叫他。”青竹说完,就风风火火跑进了里面。
没过多久,顾方游便打着哈欠,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青竹跟在他后面,手里抱着几个软垫。
将软垫铺在椅子上,青竹试了试,便笑眯眯地拉着牧琛坐下。
牧琛坐下后,道了谢。
“嘿嘿,举手之劳。”青竹抓抓自己的脑袋,不等顾方游提醒,又迅速跑下去烧水泡茶。
顾方游走到牧琛和岑乐身边,说“将手伸出来,我给你们号号脉。”
牧琛和岑乐依言伸出手。
顾方游先给牧琛号了脉,号完后,他就转身去帮岑乐。
片刻后,他收回手,对岑乐说“你的身体还很虚,近来最好不要多思虑,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安心休息,我一会儿给你开几副药,每次三日服用,调养小半个月,应该会好。”
岑乐点头,又问“牧琛呢?”
顾方游笑了下,告诉岑乐,“他健康着呢,别说五大板,就是二十大板下来,也不会有事。”
岑乐微微蹙眉,定定看着顾方游,眼神并不赞同。
见状,顾方游又笑了,他认真道:“从脉象上看,他没有大碍,至于伤处,我再替他看看。”
“多谢顾大夫。”岑乐这才满意了。
顾方游摆摆手,然后站起身,让牧琛跟自己进去里间检查。
检查完,顾方游就洗干净手走出来,他告诉岑乐,“牧琛的伤处我已经重新换了药,过两日我会过去再替他换一次……差不多再有个五六日,他就能完全好了。”
岑乐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