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又苦口婆心地劝青竹“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他是个外乡人,谁都不知道他的来历,说不定还是什么杀人放火、大奸大恶的人呢,救他岂不是要脏了你的手啊。”
“你们是不是有病!”青竹气到发抖,怒骂,“说岑大哥和芸姐姐通奸,你们谁亲眼看见了?”
“我们有眼睛,难道还不会看吗?”这时,人群里一个刻薄长相的大娘开口嘲讽,“他们两人那日在村头,站得那么近,手也握在了一起,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这话说完,得了不少人同意。
然而,这些同意的人,其实也都没真正看到岑乐和芸娘牵手,只是远远瞧见两人都伸出了手,牵手之论,纯粹是陈桂红后面故意传出来的谣言。
芸娘笑出了声“呵,有眼睛?只怕都是瞎了眼的。”
她为自己辩解“那日我和岑乐之间,至少隔了三步的距离,怎么算是贴在一起了?而所谓牵手,你们不过是看到我从岑乐手里拿走一个布包,可我们连指尖都没有碰到过,牵手之说,根本是无稽之谈!”
“你张口这么一说,有谁能给你证明?”那相貌刻薄的大娘憋着气,再次说道。
芸娘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退缩“尽管无人能证明,可我和岑乐之间清清白白,绝无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些脏乱不堪的关系。”
“那就是没人能证明了?”说话的是周家二伯。
芸娘反问他“那你说我和岑乐通奸,可有确实的证据?他们嘴里一说,我就真的做了?”
周家二伯憋红了一张脸,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周家大伯拦住了,他看了一眼芸娘,厉声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既然你想要证据,那我就给你证据。”
他伸手甩出一个包袱,将它丢到芸娘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这难道不是你们的定情之物!”
只见那包袱了,放着岑乐给的一小袋玉石,几盒胭脂,以及她编制的首饰。
芸娘像是看笑话一样看他,“这便是大伯你说的证据?”
周家大伯怒道“你难道还要我给你读读那两封下流至极的信件吗?芸娘,你还要脸吗?”
“信?什么信?”芸娘蹙眉。
重新低下头,芸娘仔细看了一遍包袱里的东西,果然看到了两封信件。
她摇头道“我从未写过和收过这样的信。”
“死到临头,还想狡辩。”周家二伯瞪着她,“不是你的,它还能自己长脚跑到你家去不成。”
“还有这些胭脂,难道不是他送给你的?我已经拿去城里问过了,整个苏州城,没有一家铺子有卖这种胭脂,却在岑乐的住处找到了,而这信上写的明明白白,就是他赠与你的信物。”
“胭脂不是岑乐给我的。”芸娘否认。
她并不知道岑乐制胭脂的事。
周家二伯冷笑“不是他,难道你自己买的?你告诉我,你从哪里去找城里没有卖的胭脂?”
“我——”
“行了,都别吵了。”
敲了敲拐杖,周家叔公开口,“芸娘,你别狡辩了,在来之前,我们已经在牧琛大伯和伯娘的陪同下,搜过了岑乐的房间,找到了相同的胭脂,而信件,也找人验过了笔迹,确实有一封信是出自你手,现在,只要再看另外一封信是否是出自这个外乡人之手,便能真相大白了。”
说罢,他就朝站在岑乐身边的两个人示意了一下,他们点头,弯腰从岑乐怀里拿出了本子。
将本子递给一旁一个秀才打扮的中年人,周家叔公道“李夫子,劳烦您再辨认一下吧。”
李夫子颔首,他拆开信件,又打开本子,低头辨认了起来。
过了会儿,他抬起头,说道“这二者的笔迹,是出自同一个人的。”
周家叔公问“铁证如山,芸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芸娘早在信件出现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预感成真,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爹,您看这要怎么办?”周家二伯问。
周家叔公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想管了,你们看着办吧。”
“那大哥,你说呢?”他又看向周家大伯。
周家大伯看了看芸娘,又看了看岑乐,沉吟道“按照规矩,寡妇与人通奸,本该是要浸猪笼的,但芸娘好歹为我们周家生下了孩子,周墨又深爱她……也罢,就将他们二人绑起来送上山吧,他们若是能活下来,那是运气,这件事,我们周家就不追究了。”
他说完,偏头看向一旁的里正,“请您做个见证吧,此事之后,不论芸娘是死是活,都再与我们周家无任何关系,我们周家,不再有这个媳妇。”
里正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青竹在旁边焦急不已,他跺了跺脚,整个人气愤到了极点,可左右都有人钳住他,力气还很大,他根本没法挣脱开,只能眼睁睁看岑乐和芸娘被绑在一起,还堵上了嘴巴。
朱大壮和陈桂红站在人群里,看到这一幕,不禁相视笑开了。
尽管胭脂的事有些出乎他们意料,但效果却比他们原本设想的好,这个结果,他们很满意。
至于是否连累了芸娘,他们丝毫不在意。
—
眼看着芸娘和岑乐就要被送上山,突然,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是顾方游和牧琛一起赶回来了。
两匹马停在人群外,顾方游和牧琛先后下马,然后抱下了脸色发白的陈盛和陈俊。
是陈盛一听闻这件事,就连忙赶去城里,跑到宋家告诉顾方游,而顾方游又找到了牧琛。
看到他们,青竹的眼睛瞬间亮了,“牧哥,师父!”
顾方游看了钳住青竹的两人一眼,吓得两人浑身一僵,连忙松开了手。
得了自由,青竹立刻跑到顾方游身边,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快速跟他和牧琛说了一遍。
说完,他又告诉牧琛“岑大哥生病了,他发了高烧,已经昏迷了……”
青竹的话还没说完,牧琛已经推开了前面拦路的村民,他眼神冰冷,一脸凶煞,吓得村民不敢反抗,没人阻拦,牧琛就径直来到岑乐面前,伸手解开了绳子,又弯下腰将岑乐抱了起来。
芸娘也终于从那子虚乌有的信件中回了神,她站了起来,跟着牧琛一起走出了包围圈。
“站住。”周家叔公率先反应过来,他看着牧琛,话里带着怒气“这是我们周家的家事,你怀中之人与我周家媳妇通奸,按照规矩,他们要受惩罚,你不能干涉。”
抱进岑乐,牧琛忍着满心的怒火,语气淡淡道“有什么事,等我将人送进屋里,再回来说。”
“你……”
周家二伯正想发火,却被顾方游打断了,他的目光有些冷,似笑非笑道“等牧琛出来,自会给你们解释,而现在岑乐是我的病人,你们谁也不能带走他。”
他吩咐青竹道“你进去给岑乐诊治。”
“知道了,师父。”没有停留,青竹转身快步回了医馆。
偏头望向芸娘,顾方游的眼里闪过一丝疼惜,他轻声问“你可有事?”
芸娘揉了揉手腕,摇头道“无事,只是连累岑乐了。”
周家二伯见芸娘和顾方游低声交谈,更是生气,他怒道“芸娘,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顾方游拧起了眉。
“我并未做错任何事。”芸娘直视周家三人,神情坦荡。
“你以为顾大夫和牧琛回来了,我们就奈何不了你了吗?”周家二伯怒火中烧。
芸娘没再理他,而是低下头,自顾自思索着那两封信件的来处,还有为什么会和胭脂扯上关系。
胭脂是顾方游给他的,跟岑乐毫无关系,而信,也不是她和岑乐写的,可是信上又是他们两人的字迹,究竟是谁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来害他们呢。
是要害她,还是要害岑乐?她不太明白。
看着周家三人,顾方游忽然问“你们一直在说的信,可否给我看看?”
周家叔公摆摆手,“只要顾大夫不嫌会污了眼睛,便拿去看吧。”
周家二伯觉得丢人,还有些犹豫,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将信件递给顾方游。
顾方游并不客气,直接打开看了起来,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上面的字迹并非出自芸娘的手。
后面的内容没有再看,他又拿起另外一封,同样的,他也认出了信上的字迹,不是岑乐的。
岑乐用毛笔写的字,他是见过的,与信上的字迹完全不同。
至于信上的内容,更是无比荒唐,芸娘手里的胭脂是他给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顾方游直接对周家叔公说“周老伯,恕我直言,这信上所言,根本都是一派胡言。”
一旁,周家二伯问“你什么意思?”
顾方游没先回答他,而是指了指地上的胭脂,问“这些胭脂,可就是你们所说的证据?”
“不错。”
顾方游笑了,“但这些胭脂,并非是岑乐送给芸娘的,而是我送的。”他将实情说了出来。
“什么?”周家三人都惊讶了,顾家叔公道,“顾大夫,这话您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送给芸娘时,还有人看见的。”顾方游道,“村子西边的涂大娘,便是亲眼所见,我当时也送了她一盒,你们不信,可以请她过来问一问。”
对周家二伯示意了一下,让他去请涂大娘过来,周家叔公又问“可是顾大夫,你的胭脂从何而来的,为什么我们在那外乡人的住处,也找到了胭脂?”
顾方游说“我的胭脂,是岑乐送给我的,他正学着制作胭脂,出来的成品,一部分送给了我,一部分送给秦家少爷,你如果不信,也可以让人去请秦少爷过来对峙。”
闻言,周家叔公和周家大伯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沉默了,他们在等周家二伯请来涂大娘。
见这场大戏还有后续,并且情势完全逆转,村民看得津津有味,同时还在小声地议论。
顾方游一直都活得洒脱肆意,从来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不会在意,故而此时即便听见村民在议论他,他都全当没听见。
这时,牧琛终于出来了,他半扶半抱地带着清醒过来的岑乐重新走了出来。
岑乐还很虚弱,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了牧琛的身上,姿势是依偎在牧琛怀里的。
维持着姿势,两人一起走到顾方游身边。
顾方游将信递给牧琛,又低声将自己发现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他和岑乐。
岑乐对着牧琛,很轻地摇了一下头。
——他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揽紧岑乐的肩,牧琛垂下眼睛,态度很是温柔,“我知道的,我信你。”
视线又扫过所有村民,最后落在周家叔公和大伯身上,牧琛语气笃定“信,不是岑乐写的。”
有好事的村民问“方才已经验过,信上的字迹与岑乐所写是一样的,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牧琛道“就是因为一样,才更能确定这信件不是出自岑乐,是有人刻意伪造出来的。”
他转头交代陈盛“你去医馆里搬一把椅子出来,再一同取上纸和笔。”
“我马上去。”陈盛应了一声,随后按照牧琛的吩咐去搬来椅子,拿来了纸笔。
低下头,牧琛问岑乐“能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