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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太美 第2节

作者:静候晨曦 字数:23060 更新:2021-12-13 20:09:22

    “嘘,先别心急,得等天黑之后。我早叫人盯着去了,宁楚仪现在被傅主簿拉去了康宁坊,马上就要宵禁了,他今日恐怕来不及回家,正好方便我叫人下手。”沈白凤收拾起脸上伤感表情,又笑嘻嘻道。

    华容怔怔看着他“康宁坊是什么地方”

    沈白凤没有回答他,倒是转身出去吩咐应儿送来些吃食,天黑之后就拉着华容换上夜行衣,躲过巡查的士兵,一路朝宁楚仪家中掠去。

    没过多时,沈白凤已经拉着华容躲到一座酒楼屋檐上,从这里向下看去,正能看到宁家院子。宁家后宅一片黑灯瞎火,只有宁平举在前院裸着上身,风箱拉得呼呼作响,正在熔铁。

    华容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他“承训哥哥,这里便是承鸾弟弟的家”

    “嘘,莫要心急。”沈白凤这个时候还没忘记他那把折扇,趴在屋檐上慢悠悠摇着,嘴里轻巧说道,“此人又聋又哑,是承鸾不知道哪里野出来的兄长。我猜承鸾身上必定有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事,当是藏在家中。你等我找的人去把那物事拿来,好让你我兄妹三人团聚。”

    华容目光闪烁,嘴角勾起笑容,耐心伏在屋檐上,等待事态变化。

    宁平举在炉边专心打着铁,后院里已经不知不觉摸进三个黑影。三个身材壮硕的蒙面男子从后墙跳了进去,径直摸向了宁楚仪平日休憩的堂屋。

    这个时候,宁平举耳朵一动,停下手上的风箱。伏在屋檐上的沈白凤不由停下扇子。果然,这宁平举恐怕不像是往日看到的又聋又哑。

    宁平举挺直身体,竟然在侧耳倾听。沈白凤眯起眸子,心中忽有不妙的感觉。果然,只见宁平举提起铁锤,径直走向了贼人摸进去的堂屋。

    沈白凤几乎站起身来,然而强行忍住。他看不见堂屋内的情形,却听到一道洪厚的声音道“尔等贼人欲窃何物”

    一道声音回答“以一对三还敢这么嚣张,找死”随即便是兵刃相见之声。沈白凤以为这声音会维持一段时间,然而结束得很快,只是几声闷响之后,宁平举就已经走了出来,一手拖着滴着血的铁锤,另一手拖着三具软绵绵的尸体。

    沈白凤已经在黑暗中白了脸,华容也是满脸惊色。两人眼睁睁看着宁平举又把风箱拉得呼呼作响,然后一脸冷酷把三具尸体直接丢进了被烧得通红的火炉中。

    一股青烟冒出,不一会空气里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

    沈白凤和华容都僵在了屋檐上,半晌,一直到三具尸体在火炉中被烧成灰,两人方手脚僵硬从屋檐上滑下,闷不做声退远了。

    两人滑下不久之后,宁平举起身,提了水桶拿着抹布,开始细心擦拭地上血迹。擦着擦着,一袭黑袍出现在他身前。他抬首看去,见到一双荧荧发亮的绿眸。

    宁平举朝着黑袍人恭敬跪下去,用生硬声音说道“属下定然将这里收拾干净,不会叫他受到惊扰,只是这里血腥气太重,怕他”

    黑袍人点了点头,打了几个手势,宁平举见了点头,歉疚道“属下明白,主上辛苦”话未说完,黑袍人早已消失不见。

    宁平举也未多怪,只是再次淘干净抹布,继续跪在地上细心擦拭地上血迹。

    沈白凤与华容避开巡夜士兵,朝着沈府走去。沈白凤满腹心事,脸色不由有些苍白,这宁平举果然不简单,他是何人为何要装聋作哑陪在承鸾身边是在监视承鸾,还是在保护他或者是他弄错了

    华容在他身后慢慢走着,这个时候,她小声叫住沈白凤“承训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和承鸾弟弟是什么关系”

    沈白凤回头,苦笑一声“这我也不知了。”

    华容满脸楚楚可怜,月光照在她明艳的小脸上,沈白凤不由心中一软,他伸手抚上她发顶“莫要着急,若他真的是承鸾,我定会想方设法与他相认。到时候你我兄妹三人又可以坐在一起”

    华容扑进他怀里,声音柔软“承训哥哥,我相信你。”下一刻,沈白凤胸口一冷,他眼明手快,一把把华容推了出去,凶器离身,他胸口立刻血如泉涌。

    华容施施然收起手中短剑,娇笑一声“沈相公,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这只是你今日囚禁我半日的回报。”

    沈白凤捂着胸口,脸色已经惨白一片“你骗我”

    华容咯咯一笑,声音如银铃清脆“我骗你你今日在城外不也是骗了我若不是你装作不敌我引我靠近,我怎么上了你的当被你擒住”

    沈白凤不可置信看着她,然后惨笑一声“你当真不念旧情”

    华容眨眼,满脸无辜“旧情我当然念旧情,不然这么多年,我怎么还会一直寻找承鸾弟弟”

    “呵呵,你只念着你的承鸾弟弟,那我呢”沈白凤死死盯着他,“我和承鸾,难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华容掩嘴一笑“当然不一样。好了,沈相公,你这身伤得赶快处理,不然可真的要一命呜呼了。今日就此别过,你还是不要挂念我了,你该好好想想,我这应该去哪里告发你是逆犯之后这件事呢你不如早点回去,和你现在的父兄赶紧抱头痛哭一番,好好等着被抄家灭族吧。”

    沈白凤咬牙,如今他胸口早已被血液濡湿一片,伤口剧痛不说,气息也很快虚弱起来“没想到我沈白凤也有被人愚弄的时候。好,好得很”

    华容慢慢退入黑暗中“沈相公莫要难过,这江湖上向来是人吃人,被谁愚弄都不必意外。绿水青山,就此别过。”

    沈白凤额角冷汗淋漓,他在风中痴站良久,直到巡逻的士兵脚步声传来,方惨笑一声,扶着墙虚弱离去。

    这边宁楚仪与县令主簿伏在屋檐上,听下面房间里,王之礼一副谄媚声音道“下官今日真是不敢置信,没想到魏王殿下竟然肯屈尊降贵来上洛这个小地方。下官能得魏王召见,实在万分荣幸,又不胜惶恐。不知魏王殿下怎能出的皇城”

    李泰一笑,道“三年前,当今圣上降旨让本王引召学士,主编括地志,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好这上洛离长安极近,这不,本王正编到山南道,还在愁没有实地考察过,不知该如何下笔。这又接到你的请帖,就顺便来了。”

    “下官真是荣幸之至啊”王之礼喜不自禁。

    “本王倒是不解,若是要招待本王,为何不去王县丞自家宅院,却非要到这烟花之地来啊虽说这红袖楼是上洛最繁荣之处,我看比之长安的平康坊那就差得远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王之礼惶恐道,“这里穷乡僻壤,当然不敢奢望能入魏王的眼。只是,下官今日要说之事紧要非常,在家里说,怕隔墙有耳”

    “哦,是什么要紧事在家说不得,却在这里说得”李泰显然被挑起了兴趣,“王县丞不如说说看。”

    王之礼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是有关前朝的一件旧闻”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情节为虚构,与具体史实不符之处,请勿较真。

    参考书目唐朝穿越指南唐朝定居指南森林鹿著

    隋唐格局易中天著

    唐朝那些事儿冬雪心境著

    中国的黄金时代美查尔斯本著

    隋末唐初那些事儿姜正成著

    书中涉及真实历史人物,请参考正史,勿被本书误导。欢迎各位捉虫,留下评论。

    、秘闻

    前朝旧闻屋檐上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心道,这王之礼真有闲心,隋朝都灭亡二十多年了,如今天下早已易主,百姓安居乐业,除了现在还在长安城里蹦跶的一些前朝旧员,怕是百姓都要忘记那段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日子了,怎么现在还有心情和魏王约在妓院聊前朝旧事。

    显然,李泰也被逗乐了,他闷笑一声,道“王县丞是在同本王说笑前朝旧事尽在史书中,本王素日里也经常和圣上谈起这些,每次聊起,圣上总是会叹息几声,之后便是教导众位兄弟,要汲取前尘教训,不可重蹈覆辙。难道,今日王县丞也想代圣上之责,教训本王几声”

    王之礼顿时声音颤抖“下官不敢圣上天子显贵,地位尊极,下官区区贱民,怎敢僭越今日下官所说之事与圣上说的大不相同,并非史书所记,恐怕这天下也是没有几个人听过的”

    “难道王县丞是想讲野史给本王听”李泰哦了一声,声音听不出究竟是否带有恼怒。

    “下官不敢下官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今日所讲之事,绝非野史怪谈。此事与炀帝有关,殿下定是闻所未闻,然而下官也敢指天发誓,今日所言必定句句属实,如有虚妄,必遭天打雷劈,死无全尸”王之礼信誓旦旦。

    李泰又哦了一声,像是被挑起了兴趣“圣上曾夸本王博闻强记,满腹经纶,这世上竟然也有我闻所未闻之事。而且,又和那暴君有何关系你倒是说说看。”

    王之礼却是迟疑了一下,道“虽说与炀帝有关,然而下官要说的事,恐怕也会关系到皇室宗亲,在下位微人贱,怕言语之间会冲撞了贵人”

    李泰满不在乎道“本王许诺,若是所言属实,定然不会为难你。你先起来,坐那里说吧。薛臣,给王县丞先倒点水。”

    房屋里传来低低的一声,屋檐上的三人都吃了一惊,这房间里竟然还有别人他们三人都未察觉到。又仔细听去,果然有一轻巧而不同于李泰、王之礼的脚步声,两步之后,便又安静下去,再也听不出那薛臣的动静。

    宁楚仪三人不免心悬了起来,看来这薛臣是个绝世高手。转念一想,又觉得无甚奇怪之处,这魏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身边又岂会不留堪用之人守护而独自放他出京然而偷听皇子与臣下谈话,乃是杀头的大罪。现在三人已经箭在弦上,呼吸吐纳之间更加小心,唯恐被那薛臣发现,惹来杀身之祸。

    只听屋内王之礼缓缓开口“前朝炀帝乃是被部下缢死,这个殿下定然是听说过的吧”

    李泰嗯了一声。

    不光是李泰知道,恐怕在场的都是知道的,但凡是读过史书的,又有几个不知道那个残暴不仁的前朝皇帝是怎么死的。

    炀帝逃难江都之后,不见丝毫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命王世充挑选江淮民间美女充实后宫,每日酒色取乐。大业十四年,他命人修治丹阳宫,准备迁居那处,然而部下将士因思念家乡,纷纷逃归,宇文化及发动兵变,占据行宫,将炀帝逼入西阁。叛军擒获炀帝,不准他饮毒酒自尽,命令狐行达将其缢弑。更凄惨的是,一代帝王,死后连个像样的棺材也没用上,由萧后与宫人拆床板做了个小棺材,偷偷地葬在了江都宫的流珠堂下。后又改葬于吴公台下,直到贞观四年,贞观皇帝平定了江南,才在隔年以帝礼改葬于雷塘。

    这段事宁楚仪经常听他的师傅陈玄之谈起,也常听他感叹。这位终日醉生梦死的昔日逃兵,谈起这位帝王,言语之间不免带上敬畏与愧疚。然而更让宁楚仪哭笑不得的还是他总是说起的那个眼睛血红的怪物。

    难道,那王之礼要对魏王说的,便是师傅常说的怪物之事想到这里,宁楚仪竟然兴起好笑的念头。应该不会那么荒谬吧,这王之礼说的要真是这件事,怕是魏王立刻便要勃然大怒,斥责他荒诞可笑了。

    没想到的是,他猜到了开端,却没猜到结局。

    只听王之礼道“只是,那日在西阁之事,还有些外人不知的。”

    李泰嗤笑“既是外人不知,你又怎会知晓”

    王之礼忙道“下官会知道,是有缘由的。下官乃是襄州人士,家中有一族叔,名叫王必。他曾是炀帝贴身侍卫,在炀帝还是皇子之时便跟在身边伺候了,炀帝被缢死那晚,他就在场。我族叔说道,当晚炀帝大声斥责背叛他的那些大臣,说他虽负百姓,却让他们荣禄兼极,却又为何要如此待他。又问是谁人为首,宇文化及便令司空明公宣读炀帝罪状,炀帝道卿为士人,何为亦尔司空明公因觉羞惭,便转身走了。”

    听到这里,房檐上伏着的三人还不以为然,屋里的李泰却不由信了,因为王之礼说的司空明公,指的便是曾官至尚书右仆射的封德彝。封德彝曾是隋朝旧部,在江都之变后,他先是投靠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兵败后,他又归了唐朝,成为他父亲麾下一员战将,为大唐定天下出了汗马功劳。

    贞观元年,封德彝病逝,圣上为此辍朝三日,追赠司空,赐谥为明,是以现提起他都称司空明公。

    此段经历令封德彝羞惭万分,从来不愿与他人道。只在归唐之后,尝与圣上闲话当年时提起此事,提到当年炀帝道他的这些话,言辞话语间不无愧意。倒是圣上安慰他道“公乃我大唐肱股之臣,为我大唐立下汗马功劳。那炀帝乃是作法自毙,众人叛之,合乎天应乎理,公何惭之有”这才作罢。

    这些事情,李泰是皇亲贵胄,知道不足为奇。然而王之礼一个小小县丞,若非曾耳闻目睹,绝难知晓,是以李泰对他说的话信了大半。他追问道“如此,本王信了你的话。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他人不知的事情。”

    王之礼吞了吞口水,道“我族叔当日有心维护炀帝,然他一个阉奴,势单力薄,只能眼睁睁看着炀帝被缢死。只是”他顿了一下,又吞了几口口水。屋内烛火忽然也晃了一下,一阵怪风吹过,窗户随风翻动,发出嘎吱怪响。屋檐上伏着的宁楚仪三人也忽觉后心发凉,直如有人在他们身后吹出一口气般,顿时头发几乎竖起来。

    “炀帝死的那一刻,忽然眼睛血红,喉咙里发出怪声,咯咯作响,之后,一道黑烟从他身上冒出。那令狐行达吓得半死,差点弃索逃命。在场几十人亲见,炀帝身上黑影化成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形状,附在宫殿的幕帘上,一双血红的眼睛虎视眈眈看着众人”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怪风吹起,窗户像是被人大力拉扯发出扭曲的嘎吱声。李泰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声音不悦道“薛臣,却把窗户关上吧,这风吹得让人烦躁。”

    薛臣应了一声,便要来关窗。

    宁楚仪三人都吃了一惊,连忙屏气凝息,待薛臣关窗走后方敢缓缓吐出气来。

    窗户关上,王之礼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三人静气宁心,待风声小后才又听王之礼道“那怪物见众人对它兵刃相见,不敢多留,转身踏影而去。”

    李泰冷哼一声“本王道王县丞要讲的事情有多重要,原来还只是野史怪谈”

    “下官不敢”未等魏王说完,王之礼又是跪下,“下官对天发誓,如有虚假,天打雷劈。况且,下官今日所说,也是有人证的”

    “哦”李泰不咸不淡哦了一声。

    “就在这上洛团义坊内,有个叫陈玄之的武术教头,此人当年曾是炀帝的禁军一员,当晚的事情,他也是目睹的。他喝醉酒之后曾与我提起,与我族叔说言分毫无差。他能替下官作证,证明下官所言非虚。”王之礼跪着朝前爬了几步,“殿下若是不信,自可叫人前来对证。”

    宁楚仪心中一凉,糟糕,这王之礼怎么把他师傅给抖出来了,不好就怕这魏王被愚弄,要迁怒他师傅。

    李泰道“混账当本王有那么闲,有功夫为了你这胡言妄语专门抓人来对质你当本王是何人了胆敢如此愚弄本王,此獠当诛”

    噌的一声,薛臣便要拔刀将王之礼斩于刀下,王之礼磕头如捣蒜“殿下慢些动手,即便是死,也请听下官把话说完。”

    宁楚仪心中暗骂,好你个王县丞,真是吃饱了撑的乱攀附,这下子我师父要被你害惨了。

    李泰冷哼一声“也好,就让你说完,让你当个明白鬼。”

    王之礼道“在场众人都只道那是个怪物,只有我族叔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那根本不是什么怪物”

    “哦不是怪物,那又是何物”李泰啜了口茶水问道。

    “那,那物乃是一种神兽,名曰麒麟”王之礼声音颤巍巍道,“此乃炀帝亲口对我族叔所说,绝无虚言。”

    麒麟屋外的宁楚仪三人愣住了,屋里的李泰也愣住了。

    半晌,李泰嗤笑一声“当真是个胆大妄为的獠奴。麒麟乃是祥瑞之兽,又怎会从那暴君炀帝身上钻出来”麒麟为何物麒麟是瑞兽,不伤生灵,乃天下众人最宠爱之象征。只听闻麒麟一出,天下祥瑞,今日竟然听闻与炀帝之死有关,李泰顿觉荒谬至极。

    “此乃炀帝亲口所说,炀帝当初还是晋王之时,有一日,一年轻男子出现在他面前,那人自称麒麟,他对炀帝道君乃上天选定之人,日后必主天下。今日受我一拜,不日将降生汝宅。说完,那人就对炀帝跪下,五体投地拜了个大礼,之后就消失不见。就在第二日,文帝就做了个梦,梦见有天人降生杨家,挨个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当时还是晋王妃的萧后有了身孕,之后炀帝也果然主了天下”

    李泰见他越说越离谱,不由大怒,伸脚将王之礼踹了个跟头“大胆獠奴,还没完没了了我当有何要事相告,却原来是戏弄本王,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本王怒气。”

    “殿下饶命只是,即便殿下现在就要砍了在下,在下也要把事情说完。当初那麒麟离去时在我族叔胸口踏了一脚,我族叔胸口留下两道黑痕,当场断气而亡。我族叔死后,被葬在炀帝身边做陪葬,后来陈棱为炀帝发丧,只挖了王子皇孙的尸体去,我族叔被遗弃在外。然墓土松动,我族叔还魂复活,自己从墓里爬了出来。之后便趁着战乱逃回了襄州,还是在下替他送的终。我族叔十年前重病身亡,我替他下了葬。然而年前我回乡,听闻有人翻动我族叔墓地,我便前去查看,发现已经死了九年的族叔面貌依然栩栩如生,宛若活人。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襄州查证,我族叔的尸体还在棺材里躺着,到现在还没烂,那两道黑痕也还在。”

    李泰安静了一会,这王之礼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听起来全像是假的,然而他脸上表情信誓旦旦,毫无动摇之色,一时之间,李泰也疑惑了,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王之礼见李泰表情,立刻趁热打铁“下官发誓,所言之事,句句属实,如有欺骗,定叫我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李泰迟疑道“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告诉本王,又打算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本王替你寻来这麒麟不成”

    这时,忽听屋内薛臣大喝一声“什么人在外边”

    宁楚仪三人一惊,糟糕,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太严重,实在扛不住,说好的8000要食言了,鞠躬道歉

    、行刺

    屋檐上的宁楚仪三人心中一惊,还当自己被薛臣发现,却听一道谄媚声音道“是小的想来问问县丞可需要什么酒水,要不要招呼几个姑娘作陪,没想到惊扰了贵人。”原来是个龟公。

    宁楚仪三人惊出一身冷汗,听见下面有人开了门,王之礼叱道“田舍儿,我与贵客正说要事,你作何鬼鬼祟祟”他话没说完,忽然没了声息。宁楚仪鼻端敏感闻到一丝血腥味,顿时皱起眉头。接下来,房门被撞开,薛臣惊呼一声“殿下小心,是刺客”之后下面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宁楚仪三人也懵了,事态怎会发展成这样陈庆炎抬手招呼两人回到房内,急切道“不好,魏王不能在我的辖区里出事,不然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宁楚仪正打算抽刀冲出去,却被傅培安拉住“宁公人,你莫要现身,快从窗户出去,再从前院进来。”

    此时,打斗声已经惊动到院中众人,奔走呼救声已经响起。宁楚仪未及细想原因,只是顺从点点头,立刻从后窗翻了出去,又疾走一番来到正门,正遇见个惊慌失措的博士,那博士见了宁楚仪立刻上前“这位公人快来,里面出了命案了。”

    宁楚仪立刻加快脚步朝里面冲去,那博士也来不及细想为何他不要人带路便准确找到地方。

    到了现场,刺客已经退走,陈庆炎与傅培安蹲在地上,王之礼心口被插一把匕首,眼睛睁得圆圆的,已然毙命。地上一滩暗红的血迹,浓郁的血腥味顿时熏得宁楚仪脸色白了一白。

    边上一个腰腹圆润的年轻男人脸色难看地坐在榻上,体型虽胖,面庞倒是清秀俊俏,只是因为惊吓,颜容略显阴沉。边上一个略见年长的男人捂着手臂站在一边,皮肤微黑,双目炯炯有神,虽然手臂负伤,面色却不见痛楚,应该便是那薛臣了。

    不愧是皇子,遇到刺客,还能这般镇定。若是常人,怕是早吓得屁滚尿流了。宁楚仪心中暗叹一番,强忍着血腥气走上前去,道“犯人朝着哪边去了”

    傅培安伸手朝着西边一指,宁楚仪正要起身追去,李泰喝了一声“不用追了,早跑远了,追上去也是做无用功。”

    陈庆炎也皱眉道“那贼人身形甚快,这位郎君已经是身手了得,那贼人顷刻之间便伤了他,见了人多,二话不说便退走,不到片刻人影都看不到了。”

    薛臣脸色冰冷,哼了一声。

    宁楚仪只好留下,陈庆炎站起身道“真是不巧,宁公刚还说令兄在家等你回去,恐怕这还没走出康宁坊,事情就找上门来,哎。”

    此间宁楚仪心思百转千回,已经明白了陈庆炎的用意,是怕李泰起疑心,毕竟三人刚刚还做了魏王的梁上君子,若是事情败露,他们便是长着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时他立刻装出无奈的样子“可不是,某刚出了门口,听到里面闹哄哄,便又折回来看看,没想到竟出了这等大事。怎么,受害的是王县丞何人所为”

    傅培安道“是一穿龟公衣服的年轻男子。那人刺死王县丞之后,又朝这两位郎君动手,幸好这位郎君武艺了得,惊退了凶手,不然”

    陈庆炎整了整衣冠,对李泰拱手一礼道“这位郎君受惊了,在下陈庆炎,乃是这上洛的县令,这位是主簿傅培安。今日出了这等大事,乃是陈某失职,让二位郎君受惊,陈某深感不安。那刺客明显是冲着二位来的,可是你们的旧识或者仇家”

    薛臣冷冷道“放肆,这位是魏王殿下。”

    陈庆炎先是装作迷糊“魏王殿下哪个魏王殿下”接着恍然大悟一般,“啊,魏王殿下”他脸色一变,却强自撑着问“虽然要冲撞贵人,在下也要问,可有公验带在身上证明身份”

    薛臣脸上带了怒意,李泰却是摆摆手,从怀里摸出一卷文书道“陈县令这般谨慎,反倒让我安心。”

    陈庆炎脸上又惊又疑,拿了文书翻看,下一刻便双手捧了跪了下去“下官该死,竟不知魏王殿下驾临此地,因为陈某失职,让殿下受了惊,还让薛校尉受了伤,下官难辞其咎,还请魏王殿下责罚。”

    见到陈庆炎跪,傅培安和宁楚仪也装模作样跪了下去,其他匆忙赶来的众人见状,虽不明就里,也稀稀落落跪了一地。皇室贵胄,这等穷乡僻壤之人能得几回见,众人虽跪,却都又偷偷抬起脸暗暗瞅着李泰,觉得多看几眼便能倍有面子。

    李泰摆摆手“你且起来,本王微服出访,不曾惊动他人,你不知不怪。”

    陈庆炎行了个大礼,从地上起来,道“看来是殿下出京的消息走漏了,引了贼人上门。那贼人下手狠毒,对王县丞一击毙命,看起来绝不会是个生手。培安,你怎么看”

    傅培安垂着眼皮道“那贼人虽然穿的是龟公衣服,然绝对不会是这红袖楼里之人,怕是冒名顶替潜了进来的。我已交代下去将院子里所有的龟公都集中起来,看看是哪个的衣服被剥去了,刚也已经叫人去传了府兵,府兵即刻便到,定将魏王殿下护得周全。宁公人正好在此,等叫了沈仵作”

    李泰却是打断他的话,冲陈庆炎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说话。

    陈庆炎过去了,李泰对他耳语一番,陈庆炎脸上露出惊异之色,然不久便连番点头,也不知道李泰吩咐了什么,他都应了下来。

    之后陈庆炎走来对宁楚仪道“魏王殿下说,他为人低调,不欲掀起风波,这件事便当做流匪作案,让宁公人速速拿了犯人结案便可。”

    流匪时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又怎会有流匪出没但是魏王这般吩咐,也正好应了大家的心思。皇族被刺,那是多大的过失,魏王今天能这般处理,简直是帮了大忙了。众人都乐颠颠行了个礼,感谢魏王恩典。宁楚仪此时已经被血腥气熏得头脑晕乎乎,听了吩咐连忙答应下来。

    不多时,府兵来了,李泰与薛臣在众官兵围绕下去了县衙,陈庆炎作陪先跟着回去,傅培安与宁楚仪带着一些人手留下处理后续事宜。

    李泰一走,傅培安与宁楚仪面面相觑,都长叹一口气。

    “那刺客武艺高强,凶残狡猾,宁公人缉拿犯人,要辛苦了。”傅培安摇摇头,“今天出了这等大事,那讨人嫌的必然要受牵连,哎,恐怕好日子要到头了。”

    宁楚仪安慰道“缉拿凶犯是宁某本分,谈不上辛苦。倒是陈县令魏王不会为难他吧”

    傅培安仰头望天“不知道,大不了他辞官不做,我与他一起回去种地。天下这么大,难不成还能饿死我俩不成。”

    宁楚仪心道,这傅主簿虽然平日里总和陈县令斗嘴作对,这个时候竟然丝毫没有退却打算,满满一副与陈县令共进退的样子,两人之间这关系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傅主簿对这案子可有什么看法”宁楚仪知道傅培安是见多识广之人,往日只以为他好风雅,是个满腹墨水的读书人,今日见他竟然也武艺高强,越发觉得他高深莫测,想到眼下要破的案子,不免头疼。

    傅培安静默半晌,示意他靠近点,方低声说道“不管怎么说,你这案子都是破不了的。还是及早为自己找个退路吧。”

    “为何”宁楚仪不解。

    傅培安垂下眼睛“这天下,敢对皇子动手的,又有几人”

    宁楚仪静默,转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传言魏王宠冠诸王,这天下对此不满的人早已众多。这些人中,有几人更甚,也包括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人。据传李泰的恩宠程度早已直逼东宫别说凶手难抓,便是被抓到了,恐怕也

    宁楚仪虽然偏好正义,却也没有这般不识相。皇家的事情,他这等平头百姓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那傅主簿看,我们该如何是好”他也幽幽叹口气,不抱希望地问着傅培安。

    傅培安冷笑一声,转眼看了看地上王之礼的尸体“他死了倒是干净了,留给我们的烂摊子还不知得收到猴年马月。”

    宁楚仪心中一突,不管如何,王之礼毕竟曾经是傅培安的同僚,今日惨死,不见傅培安有半点忧伤,看起来倒像是颇为快意,难不成,两人竟然有私仇不成而且,细想一番,他总觉得傅培安会拉他来这里,不像是意外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宁公人也莫多想了,还是专心抓刺客吧。”傅培安冲宁楚仪揖了一礼,转身施施然走了。

    宁楚仪收拾起异样心思,回了个礼,目送他走出红袖楼。

    房间里实在腥气太重,宁楚仪被熏得头晕目眩,眼睛也热乎乎,被紧紧糊了起来。他揉揉眼皮,走到屋外去透气。

    走廊里,假母鸨儿带着一众龟奴在府兵的围困下正瑟瑟发抖,见了他出来,小六靠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个清晰的鞋印子“头儿,现在咱们怎么办往年十天半个月也没个命案,今天一天见俩,真是邪了门了。”

    宁楚仪指指脸,小六伸手擦擦印子“嘿,别提了。大半夜被人从家里提溜出来,恶婆娘生气了。”

    宁楚仪笑了笑,环视瑟瑟发抖的众人一圈,叹口气道“先把王县丞的尸体搬回去吧,再去沈家请来神郎君,咱们今晚也别指望休息了,就算是做做面子,也带人挨家挨户地搜搜,能早日缉拿到犯人,便能早日安身了。”

    小六哦了一声,探头看了一眼屋内的王之礼,道“县丞大人死的好惨你说他往日里,这等地方是脚步都不敢踏进来,没想到今日才来一次,便把命丢在这里。我家里的恶婆娘说的对,这男人啊,没有花心的命,就别得花心的病,安安分分守着家里的母夜叉过日子才是正经。”

    宁楚仪“”

    “头儿,你眼睛红的真可怕。你这里让让,我先带人把王县丞给抬走。”

    宁楚仪与小六分头带人在上洛搜了一夜,也没有结果。直到天色将晓,才得了令回家稍作休整,白天再去覆命。

    宁楚仪揉揉酸涩发胀的眼睛,正要翻墙回到家,忽然边上一道黑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他

    那人远远站在矮墙边,一双绿莹莹的深目正凝视着他,破晓的露水将他的黑袍打湿,使得他的身影也显得厚重起来。

    宁楚仪面上一阵潮红,看着他的眼光有些不自在起来。该不该上去说一声,这么巧,你起的这么早然而死活张不开嘴,腿上也像是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出去。

    那人眼睛里带了笑意,伸手冲着宁楚仪比划了几下。宁楚仪疑惑地指着自己,那人是在叫他过去吗

    心脏不受控制地砰通跳着,他抬起重若千斤的脚,忐忑不安地朝那人走去。

    那人见他走近,伸手捉住了他的胳膊,一阵寒意贴上身,轰的一下,宁楚仪面上如红色染料炸了开来。

    、观阳

    “怎,怎么了”宁楚仪压低声音,偏过脸掩饰脸上红晕,然而声音里的颤抖无法遮掩。认识这么久,还是两人第一次有交流,他紧张地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而且那人身上有一股极其好闻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香,檀香麝香甜腻又勾人,让他被血腥气熏得晕乎乎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起来。他不由自主想起昨日下午的春梦,也不由得更加紧张。

    那人眼睛带上笑意,用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掰开宁楚仪的掌心,在那上面写字。

    刚回家夜里还要巡执

    宁楚仪吃了一惊,这人竟然会书写汉字。他不是胡人吗他不是祆教的祭祀吗

    祆教,又称拜火教,乃是波斯胡商信仰的宗教。上洛地方偏僻,胡商数量寥寥,然而他们还是在这里建立起了祆祠,祠中平日烧着三坛熊熊大火,这人便是供奉祆神的祭祀。

    时朝廷虽然不禁祆教,却有法律条文明文规定,大唐百姓不可信奉祆教,违者重罚。宁楚仪家与祆祠只有一墙之隔,平日里与他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然认识这么久,他们只有眼神上的交流,从来不曾面对面交谈过,更别说今日这般近距离“说话”了。

    即使隔着手套,他的手指也带着寒意,划在宁楚仪的掌心,一阵阵沙痒,这样的接触太亲昵,宁楚仪下意识想躲避,心中又隐约有些不舍。我这是怎么了他心中问自己,然而无法回答。

    “我是捕快,不用巡执。昨夜有流寇作案,我带人去抓凶手。”他低声回答。

    那人眼睫扇动一下,又写道一夜未睡

    宁楚仪点点头。

    困

    “还好。”

    跟我去个地方

    宁楚仪心脏疾跳,跟他出去他是在做梦吗他从来不曾想过,他会与他有这样的交集。看着他带着诚意的眼神,他脑中不由乱成浆糊,他听说祆教甚是排外,绝不随便传教,也基本不收汉人教徒,只在胡人间内传。而且祆教教规奇异,一般百姓也只在赛祆祆教宗教活动时围观一下胡人风俗,甚少有攀附之心,更别说和祆教中血统高贵的祭祀有来往。

    怎么办宁楚仪心里乱成一团,只是怔怔看着那人,一时之间也未答应下来。

    那人眼神深深,似是看出宁楚仪心中的游移不定,他又接着写道出城有事,听闻有流寇,心中不安。可愿作陪

    原来他在怕流寇宁楚仪一愣,他想与他解释其实并无流寇,然而与那人绿眸对视后,只见其中只余神秘悠远,不见丝毫恐惧,心中立刻明了。

    “好,若不嫌弃,在下护着你去。”他顿了一下,“你需要教众跟随吗”

    那人摇摇头,抬脚便走。宁楚仪安静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之后,那人回头招手,示意宁楚仪走在他身边,宁楚仪心神一荡,脸上腼腆,上前与他并行。

    “你”宁楚仪觉得两人之间太安静,鼓起勇气搭话,然而一开口,脸又红了个彻底。

    真是,这毛病真要不得宁楚仪腹诽自己,然而自小的毛病,总也改不了。“你出城是要做什么”

    宁楚仪紧张瞅一下那人藏在黑袍中的手,然而那人只是侧过脸,眼睛冲他弯一下,随即转过了头。

    宁楚仪心中松了一口气,算了,还是安静着吧。

    天虽未亮,坊间已经有商贩开门营业。有打着赤膊贴烧饼的胡人,有挑着粪桶走街串巷的收粪工,还有些要出远门,早起赶路的人。

    宁楚仪一夜未进食,烧饼的香气传来,顿时腹中一阵鸣唱,边上那人楞了一下,转身走了开去。

    宁楚仪脸上尴尬,却见那人径直走到打饼的胡人摊边,身上摸出两个铜板,打饼的胡人立刻用油纸包了两块递过来。

    那人将饼递给满脸尴尬的宁楚仪,眼中带上笑意。

    宁楚仪讪讪接过,那一口多谢结巴了半天方说出口。

    真是太窘了,为何想和这人流畅交谈那么困难明明面对别人的时候没那么难,这人身上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那人很体贴地转过脸,这次走在前面,宁楚仪在他身后闷头吃着饼,一口咬下去,烧饼香脆可口,葱香四溢,热乎乎地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他不由露出笑容。

    两人一路走到城门口,天亮鼓声一响,城门洞开,两人依次出城去。那人不紧不慢走在前边,宁楚仪在身后默默跟着。出城后那人转身换了个方向,踏上山石小径,却是向山中行去。

    宁楚仪满腹疑问,他要进山进山打猎不像啊,若是要打猎,为何不带把弓或者是进山采药不像

    他路上想了很多可能,始终猜不透这人究竟是要来做什么。

    那人一路也不停下,看不出身上究竟有没有功夫,只是走了许久,脚步依然轻盈。待进入山林,那人带着宁楚仪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行走,只是不停向上,丝毫没有停下解释的打算。

    宁楚仪心道,他与这人无冤无仇,甚至是同住一坊的邻居,总不会有心害他的。而且自己一身武艺虽然不说是天下无敌,在这个上洛至少也是罕逢敌手,不管这人要做什么,尽管去就是,有什么可怕。于是一声不响跟着朝山上爬去。

    终于,两人登上山顶。居高临下,山色玉翠,城下有白雾环绕;而上,朝阳穿破层霞喷薄而出,万丈金光笼罩云海,神圣庄严,不可言喻。宁楚仪一时也被这景色陶醉,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嗫嚅道“你,你带我来此地何为”

    那人转过脸,晨光将他如羽长睫染成金色,与眼中两泓祖母绿交相辉映,宁楚仪一时神情凝滞,眼神沾在其上无法移开。

    那人挽起宁楚仪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好看

    问的是景,亦或是人

    宁楚仪尴尬移开视线,点了点头,不管是人还是景,皆是美不胜收。难道,这人竟是带他来看日出的不可能吧他挥去脑海中的荒谬想法。

    那人继续写道与汝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写罢,眼睛带着捉狭的笑意望着宁楚仪。宁楚仪脸上火辣,连忙缩回手,心中如波涛荡漾,这是什么意思他写的乃是屈原河伯中一句,写的乃是河伯与女神相恋。这人写的时候将女写成了汝,这是在调笑还是

    那人垂下眼睫,又拽过宁楚仪的手心中烦闷,与我一叙

    宁楚仪呐呐开口“你不高兴为什么”

    整日无事,不若你繁忙,闲人自生事。

    “其实闲着挺好的,若这天下之民不下田而能得温饱,不劳作而能着华裳,不征战而能得久安,不辛劳便可得安逸,那便人人都愿清闲。”宁楚仪温声道。

    那人眼睛带笑因何做捕快

    为什么做捕快宁楚仪笑了,为什么当初要做捕快捕快虽为衙役,却是贱民身份。平日拿贼、破案追租税,常与恶人打交道,得罪者众,乃是贱业,正经人不屑于此。家有捕快,三代不得参加科考。

    然而捕快行的又是官府之事,贱民行公权,谁人敢得罪在宁楚仪当捕快之前,上洛的捕快风气甚恶,那些捕快动辄拿人、锁人,定期去商贩那收取钱财,美其名曰保护费,若是不给,便寻缘由给拿下,只要去了县衙,必然要九死一生,因此众人皆惧。

    到了节前年后,还会故意行恶,比如故意弄个无名尸体趁夜放在殷实人家门前,待事发后上门索取钱财;又或者让娼妓装作良家妇女勾引路过行商,之后再以拐带妇女之罪拿人,借此套取钱财。宁平举便曾遭此冤,是以宁楚仪通过陈玄之的门道,捐钱买了个捕快职位,之后便借一身高明功夫与刚正不阿性格,将前任捕快挤走,成了今日上洛的捕快头子。

    “若是某言为天下太平、律法公正,祭祀可信”宁楚仪笑问。

    没想到那人确实眼角带笑,点头答应。

    我信。

    宁楚仪一愣,心中滋味莫名。他摇摇头,低声道“宁某没那么好心,宁某只是想让家人亲友安心度日,不必受那些恶人搅扰。若手中无刀,身上无权,又怎么护得亲人太平”

    那人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护他人,谁人护你

    宁楚仪心中一暖,道“七尺男儿,宁某可以自护。”

    我护你如何

    宁楚仪看向那人双眸,见其中诚意一片,不像是玩笑。他凝思半晌,红着脸道“祭祀是在向我传道吗”

    祭祀

    祆教不收汉人教众。

    宁楚仪连忙转移话题“祭祀应当是波斯人吧”

    非也。

    “那是汉人”

    祭祀摇头。

    看来是不愿回答,宁楚仪笑了笑,鼓起勇气问“认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宁某该一直叫你祭祀吗可有方便宁某称呼的名号”

    那人执起宁楚仪的手,在他掌心缓慢写道子硕,汝可唤吾子硕。

    子硕宁楚仪在心中念了好几回,这祆教祭祀的名字,却为何是个汉人名字他口中略带犹疑道“直接唤这名字,会否太过无礼”毕竟两人的关系也还不至于如此亲密。

    那人没回答,只是定定看着他。

    “如此,宁某就得罪了,私下里,就称你为子硕兄可好”

    那人笑着点头。宁楚仪也是心中大悦,两人并肩凝视东方朝阳,观云海堆叠,清风过林。

    良久,宁楚仪轻叹“天不早了,该回去了。”

    子硕点点头,转身先行欲下得山去。宁楚仪跟在身后,刚走了几步就停住了,脸上神情大骇。

    子硕背影坚毅,走姿如行云流水,飘逸洒脱,只是

    他的脚下,没有影子

    、探讨

    “头儿,你不是回去睡觉了怎么这么早就来县衙了”小六见到宁楚仪一阵咋呼,“县令大人吩咐过了,让咱们两班轮着倒,可不能把人都给累倒了。”

    “我兄长在家杀了羊,还捆了一只鹅,说要宰了做下酒菜,血腥气熏得我无法入睡。”宁楚仪笑了笑,指了指他脸上的鞋印“你娘子为什么又生气了”

    “嘿别提了早上刚回去睡下,那恶婆娘就把我弄醒,说让我趁热吃了早饭再睡。老子正困得慌,哪里有什么心情吃早饭,就嘟哝了几句,这不,一鞋底抡上来,两边脸都开花了。老子和她大吵一架,气不过就又回来了。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娶了她。”

    宁楚仪笑笑,小六嘴上这么说,心里可舍不得。婆娘好不好,自己心里最清楚,虽然是抱怨,分明是在显摆着恩爱。

    “对了,魏王殿下在哪边歇息”宁楚仪问道。

    小六又嘿了一声“头儿,这你就消息落后了吧。今个儿一早,那个魏王殿下就回长安啦。临走倒是撂下狠话,说给咱们半个月时间,半个月抓不到刺客,叫县令大人提头去见。”

    这就走了宁楚仪皱眉道“只给半个月那刺客明显是从长安跟过来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出城去了,若是这样,别说半个月,就是给咱们半年,咱们也未必能交差啊。”

    小六压低声音道“头儿,这事咱也想过了,咱们尽心尽力便是。若是实在逼不得已,咱们就拿个要斩首的死囚充数,就说抓捕的时候不小心失手,一刀给砍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就算是挨了板子,也比掉脑袋好。”

    宁楚仪皱了皱眉,未置可否。

    “王县丞的尸首,沈郎君验过了吗”

    小六摇摇头“听说沈郎君病倒了,暂时卧床不起。刚沈县尉来替他告了假,又差人另寻了一名仵作,现在还没上门。早上王县丞家里的娘子来哭了一通,县令大人劝慰一番,让她为了年幼的孩儿,切莫过于伤心。沈县尉吩咐了,王县丞是被一击毙命,这验不验,也大差不离。过过场,晚点就收殓了,回家安排后事吧。”

    “错也,”宁楚仪摇头,“这验与不验,还是有区别的。沈郎君生的什么病昨日还好好的,今日竟然卧床不起”

    “这我就不晓得了。沈县尉说,就是感染了风寒,一时胸闷烦躁,头疼体酸,稍微歇息几天便好。”

    这秋高气爽的时节,竟然也会得伤寒况且,沈白凤功力深厚

    宁楚仪垂下眼睫,道“如此,我先同仵作去验尸,晚点亲自上门探望他。”

    小六不解“头儿,那王县丞乃是他杀,这是板上钉钉的事,那还有什么好验的”

    宁楚仪笑了笑“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小六连忙摆手“头儿,还是你自己去吧,我不想一早就沾那晦气。你只需开口说抓什么人,我一定使劲全身解数给你把人抓回来。”

    宁楚仪笑着摇摇头,转身朝停尸房走去。

    路过中庭的时候,看着庭中树影摇曳,他不禁晃了一下神。

    子硕

    子硕

    他在心中默默咀嚼这个名字。

    子硕没有影子不,其实是有的,只是较之常人,几乎是淡到看不出来。

    难道,祆教的祭祀,真的如传言一般,不是常人,乃是天上之神

    为何子硕从来不开口说话难道是不能吗也如他兄长一般

    他身上那奇异的香味又是什么

    每次闻到那香味,他都会觉得很安心,很平静,甚至,还带着点眷念,就好像那香味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陪伴着他一样。

    然而,分明子硕是一年前才出现的可为何莫名就会对他生出好感,希望可以亲近他,与他深交

    若是常人没有影子,他该害怕才是,只是若是子硕,他竟然会按捺下心中疑虑,继续与他笑脸相向

    子硕啊子硕,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与他人如此不同

    宁楚仪在县衙忙碌,沈白凤躺在床上看向窗外,脸上表情如同麻木的偶人。

    没有人知道这个长夜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不管是一个人拖着重伤之躯翻过围墙回到院子,还是一个人咬牙烧水包扎伤口,都比不上也许明日便要被抄家灭族的恐惧更加折磨人。

    他沈白凤就是个天下最大的蠢货他竟然会相信华容

    华容是不一样的别人不知道华容的身世,他却是知道的。毕竟他们的父母差一点就为他们定下亲事,若不是那日变故太过突然,也许他们早拜了堂,现在已经儿女成群。

    可是为什么华容不是一直在找承鸾吗当年华容与承鸾年纪相仿,性格相投,时常玩在一起,那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即便华容与他不比承鸾亲近,也不该如此叛他才是。

    除非,华容寻找承鸾,不是为了往日旧情

    还有那宁平举,分明不是什么又聋又哑的粗人,却为何如此伪装,埋伏在宁楚仪的身边

    他闭上眼睛,挣扎着从榻上起来,大喊道“应儿,快过来扶我去见我父亲”

    应儿连忙从院外冲进来,几步之后,宁楚仪也施施然跨步进来。

    “沈郎君,怎么了快别乱动,你生病当好好躺着休养才是。”宁楚仪丢下手中陶罐,匆忙去帮应儿扶沈白凤。

    “你怎么会在这里”见了宁楚仪,沈白凤神色复杂,转眼,他露出招牌的浪荡笑容,道“早上县衙差人让我去验尸,不幸沈某染了风寒,抱恙在床,便推辞了不去。宁公人这是来验明真伪的”

    宁楚仪腼腆一笑,将他扶上矮榻盖上薄被“沈郎莫要调侃在下。在下是情真意切来看望你。”

    “哦情真意切如何真如何切”沈白凤笑得一脸暧昧,手中没了折扇,手指只能凭空抓了几下,最后捏了被角狠狠揉了几下。

    宁楚仪顿时脸红,唾道“沈郎怎么生病也没个正形不过也好,你精神看起来这般好,刚好来替我看一看。”

    “看什么难道你是要督促我这个病号来替你做事”沈白凤哼了一声,“宁公人真是三句不离本行,沈某还真当你是真心诚意来看我,原来是来趁火打劫的。应儿,还不拿扫把把这丧尽天良的给打出去。”

    应儿木着一张脸,只当没听见。

    宁楚仪乐了一下,摸出一卷文书,打发了应儿出去,嘴上飞快将昨晚事情说了一下,只是略去了他与县令、主簿躲在屋檐上偷听那一段。

    “什么魏王来了上洛”沈白凤听完并未如宁楚仪想象般调侃他去红袖楼这件事,而是露出吃惊的神色,关注起魏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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