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侃一般的话让忆雪放松了些,遂暖暖地笑着和宇儿凑到一起,把皇城里好吃的好玩的清点了个遍,两人满脸向往的表情让我的精神更是好了很多。
人们说爱屋及乌,怕就是我这样了,我把忆雪当做挚友和亲人,再加上上辈子的记忆流连心间,柳府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一株草在我看来都甚是亲切。
大概是见我对忆雪与对待宇儿无异,忆雪在我面前又轻松随意,柳将军对我很是亲厚,并没有过多的讲究礼节,忆雪的两位哥哥也与我谈笑自若,如此,一场秋元宴自然是吃得气氛颇佳,空气中弥漫的和煦温情仿若有着实感,顺着呼吸进入全身,让我担心自己会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
我不贪心,也不奢求,这一辈子,我想要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用完膳,宇儿就拉着忆雪眼巴巴地守在我身边,我慢条斯理地喝着药,按照惯例说一些嘱咐的话。自皇祖母去了之后,我为人父的架势就越发熟练了,有时我自己都会觉得唠叨,先不说现在临亲王的身份,怎么说以前也是九五之尊,现在倒是越来越像平常百姓家的爹爹了。
说了半天,面前的两个半大孩子没有一丝不耐的神情,倒是我自己觉得啰嗦起来,索性摆了摆手,“走吧,再不出门天都要黑透了!”
算算真实的年龄,我已过了而立之年,虽然身体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心性却再也回不到那率性而为的时光里了,正因为如此,灯火中宇儿和忆雪的活泼表情才让我满心欢喜、也满心羡慕。
我也曾经年少,但像他们这样纯粹喜悦的心情却是少有,那时被身份责任所束缚,又受制于感情,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君瑞温柔的笑容和安抚,心底“求不得”的苦却是从未减过一分。
人一旦想要的太多,就会愈发的痛苦,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无需代价的,更可悲的是,有些东西即使你倾尽所有也得不到。正是应了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哥哥?”
宇儿拉着我的手抬头看我,脸上因兴奋而起的红晕还未退去,热闹的集市吸引着他,他却始终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太聪明,宇儿对我的情绪总是异常敏感,有时我明明表情举止无异,他却能很快察觉不同。
“怎么了?”我把小孩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街上人潮拥挤,即使有换了装的侍卫在周围挡着,我还是担心他哪里磕着绊着。
看了看早就一头扎进花灯里的忆雪,我笑着摸了摸小孩的头,“好不容易出宫一次,还老跟着哥哥干什么?和忆雪一起去玩吧,别跑丢了就行。”
“可是哥哥……”
宇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跑回来的忆雪打断了。
“公子!小公子!”忆雪提着一个花灯挤到我们身边,带着稚气的笑颜异常讨喜,“那边只要猜出谜底就可以拿到花灯哦!”说着举高手里的灯,颇有献宝的意思。
“呵呵,忆雪你带着宇儿过去看看吧,我有些累了,去那边的茶楼歇歇。”我看了霜竹一眼,“霜竹,派几个人跟着,你也一起去。”
“是,公子!”
好笑地看着两个孩子一步一回头的走远,直到他们的身影被人群淹没,我才转身走上通往茶楼的桥,几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茶楼与热闹的集市隔着一条并不宽敞的河,小小的一座桥却奇异地将两处划分开来,此刻正是秋元夜的开始,大部分人都去凑热闹去了,茶楼反倒显得比平日安静些。
我提着忆雪给我的荷花花灯静静站在桥上,桥下是晃悠悠飘过的祈愿灯船,无数只小船聚在一起,乍看过去仿佛是河流正发着光。波光粼粼的河水倒映着点点灯火摇曳进我的眼里,耳边的喧嚣一瞬间远去,我突然想起了传说中的黄泉,那条通往寂灭的回归之河是否也是如此光景呢……
“在看什么?”
自从重生以来,我就多了常常走神的习惯,有时候陷进自己的世界了总得让别人叫好几声才会回过神来。所以当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时,我恍惚了好久才慢慢回过头。
发光的河水将人的面容照的朦朦胧胧,我怔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听见自己飘渺的声音湮灭在突然回笼的漫天欢笑中,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带着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畏惧和抗拒。
“二哥……”
12第十一章
我虽不再骄纵跋扈,骨子里的高傲却是一直都在,除了面对两个人的时候。
这两人一个是前世的君瑞,另一个则是二哥。君瑞我早已放下,唯独二哥我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就算已经活了两辈子,就算这一世的二哥并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我依然那么怕他。我不得不承认,那种恐惧穿透了血脉、深入骨髓,从而成为一道丑陋的疤,烙印在我的灵魂中,让我对他的恐惧成为了一种本能,不管我怎么改变、他怎么改变,我永远无法控制地畏惧着他,他是唯一一个让我想逃避的人。
只是此刻我无路可逃。
“二哥……”
我喃喃地唤了一声,轻不可闻的两个音节在这个人面前显得是如此卑微而怯懦。我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才能故作平静地将自己的视线从他的眼神中移开。
感谢那波光粼粼的河水,它们将我的倒影搅碎成起伏的波澜,因而照不见我微微颤抖的双手。
“呵呵,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六弟!”他的笑声里充满了温情,却听得我脊背生寒,这个人的狠是不动声色的,外表越是容易亲近,微笑之后的毒刃就越是锐利,反复之间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六弟可是独自一人?”见我似是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笑着问了一句。
我心里一跳,垂眼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我和七弟还有柳侍读一起来的。”
“原来七弟和柳三公子也来了,不过怎么只见六弟一个人?”
我强作镇定的外壳差点在二哥似笑非笑的语气中龟裂,一直牢牢提在手里的花灯陡然摇摆了一下。我犹豫了一瞬老实答道“他们去看花灯了。”
说话间我一直都微微低着头,二哥的表情我看不清,只能费神揣摩他说话的语气。也不知是否因为我的言行哪里不妥,二哥沉默了好一会儿,诡异的静默让我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一阵秋风拂过,刚被冷汗浸湿的里衣愈发冰凉,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这时二哥突然开了口。
“六弟一个人在这儿也是无聊,不如跟二哥去茶楼里坐坐吧!”
说只是去茶楼里坐坐,我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太子的一言一行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况且二哥那种人,怎么可能无所事事到微服出宫就只为了上茶楼凑个热闹。
我跟着二哥一路走上最顶层,心里突然起了些许预感,只是还没等我细想,一袭白衣就映入眼帘。
“君瑞见过二公子!”
兴许是太久没见,又或者是因为自上次相遇后我便甚少再想起这人,顺着清朗的声线看过去,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俊美少年与我脑海中残留的影像相去甚远,乍一看就像是从未相识过的陌生人。
看见二哥君瑞是无比欢喜的,竟完全忽略了站在二哥身后的我,我低叹一声移开视线,心里无端生起些许怜悯,这辈子,他依旧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
“公子,这位是……”
君瑞终于注意到了我,原本毫不掩饰的欢欣快速地收敛起来,望向我的笑脸完美无缺,却让我忍不住心生厌恶。我突然发现,当我不再带着爱意去注视这个人时,要看穿他的掩饰和伪装竟是如此容易。上辈子,与其说是他在骗我,还不如说是我自己在骗自己。
“这位是家弟,排行第六。”二哥笑说着拍了拍我的肩。
我紧绷着身体,克制住躲开二哥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看向君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