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镜子里出现的那张脸,其实并不陌生。
准确来说,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属于项寅冬的脸。
但刹那震惊后,他很快发现,镜子里出现的人,却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自己”。
这人身形极为消瘦,肤色偏白,一张俊脸面色憔悴,及肩的长发散乱地纠结在脑后,浑身上下只能用“颓废阴郁”来形容。
而项寅冬本人热衷健身,皮肤晒成小麦色,身材更是健朗挺拔,平日里性感迷人的调调,说是“行走的荷尔蒙”也不过分。
虽然两人有着极其相似的容貌和身高,但截然不同的形象和气质,绝对不容错认。
不仅如此,项寅冬还发现,这人左臂上有个蝙蝠纹身,肚脐旁边还有块蚕豆大小的胎记。
而这些,都是自己身上绝对不存在的东西……
“小寒,你没事儿吧?”
愣神之际,门外传来傅阿姨急切的询问,“要不要我进去帮忙?”
项寅冬背脊一僵,赶紧答道“不用!我就好!”
他掬起水,匆匆洗了把脸,收拾好震撼不已的心神,退出了卫生间。
傅阿姨扶他回到床上,盛了碗热腾腾的南瓜粥递给他,嘴角一直挂着慈爱的笑容。
“吃点东西吧!我早上熬好带过来的,还热着呢!”
项寅冬被她看得不自在,只好伸手接了过去。
“……谢谢!”
他低头默默喝着粥,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难道这世上真有另一个我?
还是说,我穿越到了什么平行空间?
这匪夷所思的一切,饶是有商场小狐狸之称的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吃完东西,傅雪琴出了趟门。
项寅冬趁着护士来换点滴,打听了点关于“自己”的信息。
现在的他,名叫魏天寒,据说是跟酒鬼父亲打架,被对方敲破了头才住进医院。
魏天寒的母亲傅雪琴,是个卖水果维生的小贩,早些年和酗酒烂赌的丈夫离了婚,一直过着独居生活。
唯一的精神支柱,恐怕就只有魏天寒这个独子了。
这段时间,为了给儿子治病,傅雪琴不是四处奔波借钱,就是寸步不离守在医院,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说来也奇怪,魏天寒伤得并不重,脑袋里也没有淤血,却硬生生昏迷了两周,连医生都觉得蹊跷。
而魏天寒入院那天,正好是四月一号……
这一切只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安排?
项寅冬不得而知。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只觉脑袋里浑浑噩噩,实在没力气继续思考下去,就闭上眼睛小睡了一会儿。
醒过来的时候,傅雪琴已经回来,正在收拾东西。
说是凑足了医药费,想提前办理出院手续,带他回家去休养。
项寅冬点点头,也没什么意见。
以他目前的处境,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楚自己的新身份,“回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傍晚时分,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天空却仍旧阴霾。
傅雪琴办好出院手续,带着还有些虚弱的项寅冬,打车回了家。
☆、第二章
t市城郊,一个老旧小区里,傅雪琴打开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
屋里的景象倒是不出项寅冬所料——年久失修的地板、斑驳发黄的墙面、折叠沙发、二手家电,无一不诉说着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相框看了一眼,照片中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曾有过幸福时光。
只是如今,怎么看,都和幸福俩字扯不上关系。
傅雪琴给他收拾好床铺,就开始张罗起了晚饭。
项寅冬留在房间里,随意翻看。
这位魏先生和他同年,人生却是另一个极端。
抽屉里只找得到初中毕业证书,更多的,则是盗版光碟和乱七八糟的成人杂志。
发黄的日记本里一片空白,偶尔夹杂着几页“悔过书”,记载着他逃课、打架、欺负低年级同学的彪悍青春。
两人唯一的相似之处,恐怕就是拜这副皮囊所赐,从小到大堆成山的情书了……
夜色渐渐深沉,雨后的空气潮湿清爽。
门外传来的阵阵饭菜香气,仿佛在提醒项寅冬,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他静静躺在床上,盯着斑驳的天花板发呆。
过去二十七年的生活,如走马灯般闪现眼前,真真成了南柯一梦。
直到这一刻,他才开始正视自己的死亡。
承认那个叫项寅冬的自己,已经被永远埋葬在了阿尔卑斯山脉中……
是谁呢?
谁那么希望他消失?
那些他曾经信任的人们,谁在悲伤,谁又在狂欢?
项寅冬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拿出手机,开始查阅网上的财经新闻。
值得庆幸的是,他既没“重生”在什么平行空间,也没“重生”在什么穷乡僻壤。
魏天寒生活的地方,不过是离帝都一步之遥的t市。
所以,这个世界,依旧以他熟悉的方式运转着。
过去两周,网上出现了不少关于他行踪的传闻。
有说他在国外遭遇绑架的,也有说他登山失联的,更有说他车祸身亡的……
真相究竟如何,没人能说清楚,但正海国际股价应声暴跌,却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公司高层随后进行了澄清,可他本人一直未现身,各种传闻仍旧充斥着市场。
正值人心惶惶之际,竟有内部人士向媒体透露,公司有意终止由他主导的鸿威电子收购案。
并暗指他行事刚愎自用,从不把中小股东的利益放在眼里。
董事局内部分歧严重,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
此消息一出,动荡中的正海国际股价连续跌停。
两天后,公司终于发出公告,称有重大事项待公布,为保障股民利益,即日起,股票将连续停牌。
市场纷纷猜测,项老爷子已经回公司坐镇,启动了一系列应急措施。
但效果究竟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项寅冬揉了揉突突跳痛的太阳穴,把手机重重丢在了床头柜上。
车祸、绑架、股票暴跌、董事内讧……
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渐渐暗淡模糊,消失在他幽暗的眼底。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棉布窗帘,洒在洗得发白的床单上,映出一室明亮。
项寅冬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靠在床头上翻阅杂志。
除了偶尔还有些头疼,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先前吃早饭时,他向傅雪琴借了点钱,对方甚至没问原因,就把兜里仅有的五百块都给了他。
这虽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对于傅雪琴的做法,他却并不怎么认可。
常言道,慈母多败儿。
魏天寒从小到大的劣迹斑斑,估计和这位母亲的溺爱不无关系。
好在,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魏天寒,这雪中送炭的五百块,来日自会加倍偿还。
听到客厅里传来关门声,他放下手中的杂志,揣着那五百块钱出了门。
开往帝都的出租车上,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勾勒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风从半开的窗户外灌进来,呼呼作响。
项寅冬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拿出手机,摁下一串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好半天,始终没人接听,最后只传来一个熟悉的机械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不禁皱了皱眉,这已经是他今天打给左桐的第三通电话。
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一部分人,项寅冬不仅自身条件相当优越,身边的知己好友,也都绝非泛泛之辈。
而在这群人里,和他走得最近的,非左桐莫属。
从大院时期算起,他们已经认识了二十几年,是不折不扣的发小儿。
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也不为过。
虽然项寅冬过去常说,他俩的关系,说得好听点叫惺惺相惜,说得难听点就叫臭味相投。
但果真遇到什么事儿,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去投奔左桐。
这是种根深蒂固的信任,还是种懒得改变的习惯,他从没仔细想过。
左桐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他只好又拨给了应臻。
那边倒是很快有人接起来,听声音像是应臻的助理。
“涂杰吗?我找一下应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