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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秋色为伊忙 第12节

作者:阳春面 字数:12683 更新:2021-12-28 05:50:47

    程庆礼一个娇惯了的小孩子哪被人如此欺负过,越想越是火大,这一口气没顺上来,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林侧柏见那小鬼突然合了眼不再喘粗气,忙掏出他嘴里的布巾,检查检查发觉并无大碍,他摇头遗憾这娃忒不经吓。拔掉小孩儿身上的银针又塞了两粒自制的防风解毒丸到他嘴里,略等上片刻,这才慢悠悠出屋招呼丫鬟进来伺候。

    钱奶奶在一旁的房里等着,听说她的宝贝心肝儿已安稳睡下,忙不迭叫人取了赏钱给林侧柏,她又想留人在家吃饭,偏这平日最喜蹭饭的林大夫不知何故硬是不肯,她只得命人驾车把他送回家。

    侧柏兄这回又做了坏事儿,一等程家奴仆走人,忙理好包裹,打着代刘珀去看霍临秋的旗号就跑县里躲难去了。

    歪歪小番外——僖庆(上)

    刘小僖十岁,程庆礼七岁,两人于程家开办的村塾相识,刘小僖看不上程庆礼鼻孔朝天似的傲慢无礼,程庆礼向往刘小僖花样百出的游戏门道。于是程家小少爷变着法子想引起刘小僖的注意,却不知自个儿使力使错方向,早来小僖小朋友一顿打。两人被夫子各打三戒尺又罚抄千字文,事情闹得挺大。甚至惹来了一干大人关注,刘小僖随后学了乖,看不惯程庆礼绝不当众出手,而是把人叫到寂静处,专挑他肉多又被衣服遮住的地方狠揍。程庆礼吃了几次亏回头就缠着家里一个护院要学拳脚功夫,半年下来颇有长进,两人打架从单方面痛揍变为缠斗互殴。

    刘小僖十一岁,程庆礼八岁,两人私下拳脚相向趋于白热化,面上仍是不咸不淡。某日夫子带学生出游,在田间走时,刘小僖在路过自家地时,拔了几棵麦穗搓麦粒吃,吃完他一时兴起用麦管编了个蚂蚱,没看清旁边是谁就把东西送了人。程庆礼意外收到刘小僖的礼物,脸红成了猪肝色,刘小僖本懊悔想把东西讨回来,却见那小子脸色不正常只得作罢。礼物一事后程庆礼态度大变,无论刘小僖面上鄙夷还是私下挑衅他都平静接收,刘小僖初以为他是吃错药,后又觉得无聊,便不再睬他。怎料程小少爷当真是吃错药,开始整天与刘小僖找话说,就连人出去找伙伴玩也要跟来。后来一次刘小僖碰上个哥们带着五六岁的妹妹出来玩儿,几个小伙伴许久没个小娘子陪他们耍,这会子又想玩成亲游戏。不想待到刘小僖做新郎能与小新娘拜天地时,腆着脸跟他一块来的程庆礼偏不让他拜,两人闹得不愉快,程庆礼没忍住就朝人吼,“你要拜也得和我拜!”此话一出惹来周围一阵哄笑,刘小僖的脸红了黑,黑了又青,他咬牙挤出四个字——作死呢你!话完,握紧的拳头也挥了出去,可怜的程家小少爷再次被打的鼻青眼肿。

    刘小僖十二岁,程庆礼九岁,程小哥的缠功了得,加之两人功课在班上算出色,关系逐渐变好。某日刘小僖对程庆礼抱怨说晚上家里好像有贼来偷东西,吵得他与他爹不安生。程庆礼把话记在心里,隔天就从家里护院那抢来条训练有素的黑狗赠与刘小僖。 刘小僖得了看门狗高兴到不行,头回邀请他去家里坐坐,程小哥装作不在意,只道你要好好照顾它,说这话时,小少爷心里还加了句——这可是我的心意。程庆礼赠与刘小僖的是条母狗,刘小僖他爹后来找了村上另户养狗的人家与它配种,没几个月刘家便多了一窝小狗。后来刘家这对活宝父子不知哪来的灵感竟去铁匠铺打了一能放炭烧的铜锅。冬天一到,两人一个拿麻袋一个拿镰刀,只刷刷几下——

    鲜肥美味的狗肉火锅便出炉喽!

    程小哥后来去刘家看新出生的小狗,发觉他送的那条大黑狗竟被人宰了做火锅,差点没飙眼泪出来,他只觉自己的心意啊,也随那黑狗一道被刘小僖炖了吃得连渣都没剩。

    刘小僖十三岁,程庆礼十岁,程家奶奶时隔多年又有了身子,众人皆惊,程家上下各个仔细盯着程家奶奶未显怀的肚子。程庆礼突然失了众人关心下失落,趁丫鬟不注意就收拾了自己的包裹偷跑去刘家借住。刘小僖一面啐他给人添麻烦一面把人的包裹拿自己屋里。晚上两人睡一炕,程庆礼拖着人说了半夜的话,内容全是自己的爹娘还有那未出世的小弟弟,刘小僖被他烦得不行,索性把手脚全压在他身上道,“别想了啊心肝儿,爹娘不疼还有僖儿哥哥疼你啊,早些睡吧,我撑不住了。”心肝儿是程家奶奶叫程庆礼的爱称,程小哥平素最恨别人拿这名字笑话他,现在听刘小僖叫偏偏觉得心暖,他紧抓着刘小僖的胳膊终是淡了心下忐忑。

    刘小僖十四岁,程庆礼十一岁,蒙馆该学的只是都已学了七七八八,程家老爷果然如旁人想的那样关了村塾只让夫子开始单独给程庆礼授课。程庆礼想让刘小僖给他做书童,刘小僖只抛给他个白眼说,“想让小爷来伺候你?做梦!”程庆礼心急,又跑去求他爹不要停了村塾,无果。这事儿折腾挺久,后来还是刘小僖他爹提议不若他家继续出束脩让刘小僖能跟着一块念。说完,他爹又偷偷给了某人脑袋一巴掌,“这回行了吧,就你事儿最多!”程庆礼在旁看见,知道刘小僖也是想与自己一块念书,正咧嘴笑,刘小僖却一眼瞪过来,那模样分明是在说——笑什么笑,小爷瞪死你!

    刘小僖十五岁,程庆礼十二岁,刘小僖每天都来程家念书,与程家上下逐渐熟悉,也得了不少长辈的喜欢。某天程庆礼邀刘小僖在家住一晚,两人用过饭程小哥献宝似的带他去自己房间的耳房泡澡,却见那耳房整个儿挖空,盈盈清水冒着热气。程庆礼说这下面有人烧着柴,里面的水温是恒定的。刘小僖看得好奇,脱了衣服就跳下水,玩得不亦乐乎。程庆礼拿来两人换洗的衣物,也退了衣裳准备下去。刘小僖不知何时已靠在边上,他托着下巴打量了番程庆礼,而后笑得可淫|荡,却听他道,“心肝儿的小宝贝长得挺大嘛~”说着他还搞怪似的挑了两下眉毛,程庆礼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就往刘小僖身上扑,“来,让我也瞧瞧僖儿哥哥的宝贝。”两人在水里一阵闹腾,可惜程小哥自与刘小僖交好便停了练习拳脚,很快就被搞得一身狼狈,刘小僖把人小少爷好好调戏了番,方舒服地靠在一旁泡澡,程庆礼满身的粉红缩在角落,哀怨得像个小媳妇。到了第二天,久未练功的程小哥重又找到原来那个护院师傅,决定好好练练身手。

    tbc

    黑妞儿,你好

    林侧柏这一走又是好些日子,刘珀晒好药材送去他家也没等着人。这些年侧柏兄弟每回无故消失都是因为做了坏事儿要躲难,刘珀早清楚他的习惯,琢磨着前些天他被程家请回去给程庆礼看病,心里肯定这回倒霉的铁定是那小少爷。

    还好程庆礼这孩子脾气硬,被林侧柏这么折腾也不见他告密,反质问钱奶奶是不是派了婆子去刘家捣乱。钱奶奶哪会承认这些,只说是让管家娘子看看与他打架的小孩是否也伤着,若伤着她便送些药去。

    这理由编得动人,我们有些单纯的小少爷自然是相信的。没想等他病愈重去村塾,头天中午就被刘小僖叫去了外头僻静处聊聊。说是“聊”其实也没说几句话,刘小僖自己脱了罩衣,又让对方脱掉外裳。程庆礼边解扣子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动坏脑筋,刘小僖在旁等得不耐烦,索性走上前拽着程小少爷已解开的外裳硬把它扯了下来,而后不等人反应就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两拳。

    程庆礼本就生得娇贵,被这么来了两下立刻吃不消地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刘小僖还不过瘾,又把人推倒了直接骑上去,他掐着程庆礼的脖子呸了声,“打不过别人就找贼婆娘来我家闹事儿,你家人多了不起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庆礼被掐得满脸通红,又是抠又是掐的挣扎,刘小僖的手臂被他划了两条口子,不禁松了力道,程庆礼挣开禁锢,忙一拳招呼过去,两人又在地上扭打起来。等刘小僖终于又制住程庆礼,白色的中衣上早滚满了泥,他有些狼狈地看着比他更狼狈的程庆礼,继续道,“你有本事就冲我来,躲在你娘后头算什么本事!”

    程庆礼这回算是听懂了刘小僖的意思,他涨着脸辩解,“刘小僖你别冤枉人!我娘是找人给你送药的,只有你才喜欢没事找事!”

    “送个屁!”刘小僖又是一拳砸在程庆礼的身上,“你这宝贝心肝儿被我打上了,钱奶奶还愿意给我送药?这送的该是毒药吧!”

    “你血口喷人!”

    “你才血口喷人!你们全家还仗势欺人呢!”刘小僖没想这草包还要抵赖,又是一阵拳脚伺候,等把人打趴了不再动,才起身捡了衣服穿上,他最后瞄一眼程庆礼说,“自己没本事就整天放狗跑别人屋外头吠,不知羞!”

    程庆礼被说得无地自容,刘小僖这话倒比他娘说得更让人相信,他现在心里又是恼又是恨,偏身上还刺刺的疼,程小少爷委屈得不得了,待刘小僖一走远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当晚回了家,程庆礼又在家里闹了一通,他边哭边质问钱奶奶作甚要去找人家麻烦,钱奶奶会找人寻事也是为儿子好,现下劝不回这心肝祖宗,只得陪着他一起掉眼泪。后来这事惊动了程家老太太,老人家虽宝贝小孙子但也觉着钱奶奶做事不稳妥,失了他们大户人家的体面。于是老太太做主罚了那日跑去闹事的婆子一个月工钱,又命人送了些礼品去刘家,这事儿才算过去。

    至于刘小僖与程庆礼,这两人依旧是三天两头跑僻静处打架,为此,程小少爷还特地追着家里的护院头子学功夫。

    两小孩儿打架慢慢打上了瘾,后来就连今个儿夫子表扬了你没表扬我这样的小事儿都能作为互殴的借口,也不知该说他们是关系好呢还是关系不好。

    话说有天程庆礼随家里人去县里给家里表哥过生辰,没来塾里上课,刘小僖这一天都觉得不对劲,回家后也是没甚精神,刘珀难得见着自家皮猴儿萎靡,问他出了何事,却听那小子答曰,“没人打架!手痒!”

    哦,原来是欠揍呢。刘珀放下心,不再搭理他。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刘珀某天突然发觉他家皮猴儿似乎好久没带伤回家了。后来又有一天,刘家后院日渐多起的鸡啊羊的惹来了贼人惦记,程庆礼知道后竟从家里牵了条大黑狗送上门,我们的刘兄弟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儿子竟然搭上了地主儿子啊喂!!

    程庆礼送来的黑狗四肢强壮又训练有素,那身黑亮的毛配着凶狠的眼神看样子挺唬人,刘珀花了几天好吃好喝地照顾终于将这畜生驯服。因为刘家闹贼,周围的邻里也有些心慌,于是大伙儿一块帮忙打了新的鸡舍兔笼,又去铁匠铺买了够粗的链条和锁,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那小贼许是知道无法得手,后来都没再来过刘家,倒是村那头有户人家半夜被人撬了门,木柜里摆着的一包铜钱全被摸了去。那户人家本不富裕,柜子里的几乎是他家的全部家当,那家女人隔天一早发现钱财被盗,哭得都快断气儿。后来这事儿闹到了村长那里,村长便组织了村里的壮年男丁五人一组,轮流值夜。刘珀也算其中一员,他面上答应得快,心里也抱怨得欢,毕竟要大半夜到处走,绝对是件体力活啊!

    所幸没多久这小贼就被人逮了个正着,刘珀还是隔了些天听王婶说起的,那贼子竟是多年前给过刘家不痛快的林姓泼皮,这泼皮从以前就是不思长进,家里田荒了也不管,偶尔帮人做工,得了些钱还喜欢赌,可惜他运道不好,赌钱输比赢多,渐渐地,这家伙也就手脚不干净起来。王婶说到这也是直叹气,林泼皮虽不好,却也是没了爹娘的可怜人。要不是从小没人管,哪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刘珀可不管林泼皮可怜不可怜,只问王婶这事儿后来咋办的,王婶说村长也是又觉得他可恨又觉得他可怜,让人把他打了一顿,给了他些钱就把人赶出村子了。

    “他倒是肯走?”

    “咋地不走?那泼皮一看到钱跑得比谁都快!”王婶又愤愤说了句。刘珀却是舒了口气,这麻烦贼走了,他又能睡安稳觉了。

    少了林泼皮这小贼,刘家后院又恢复了往日鸡飞兔跑的热闹劲儿,倒是多出条大黑狗,还是条要吃好东西的肥狗,让刘珀有些不知该把它如何是好。后来他听闻隔壁谁谁家的大黄狗又生了一窝崽子啥啥的,便也想让家里这黑妞儿发挥下它的光和热。

    不过这狗妞儿就如程庆礼那位小少爷一样,被程家娇养坏了,刘珀带他去别家配种,丫还看不上人家的狗,谁凑近就咬谁,那气势大得,别家公狗都打不过它。刘珀试了几次都没成也挺来气,后来他找着林侧柏央他配了些药,安眠的给自家妞儿,催情的别家哥儿,等药效来了再把他们栓一块——这“逼良为娼”之事就成喽!

    于是刘家的黑妞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有小宝宝了。程庆礼知道后还特意来看过它,小少爷摸着大黑狗的脑袋感慨,“果然只是个畜生,小黑在我家时和大黄关系好得很,咋来这儿没多久就和别家的狗生宝宝了?”

    刘小僖本想将他爹的所作所为当笑话告诉程庆礼,不过看程家小少爷嘴上虽嫌,脸上却露出开心的表情,还是作了罢。

    黑妞儿,再见

    四个月后,小黑产下一窝杂毛狗崽,对于这些莫名其妙得来的小崽子,小黑还算凭母性照顾得不错,只是对它下“毒手”的刘珀就没那么走运了,这畜生当真记仇,每次一看到刘兄弟,便立刻站正了死命吠个不停,若不是它被锁链绑着,怕早就扑上来咬人了。刘珀也不知自己咋就被条狗惦记上,他暂时也不能拿这黑姑娘如何,只得把每日去后院喂动物的活全数交给刘小僖。

    可总这么不去后院也不是个办法,加着刘家养畜生养出了规律,约莫三十来天,刘珀就开始琢磨是不是可以把这条又吵又必须要吃好东西的狗给宰了上桌?这想法刚冒出时他也有犹豫,毕竟狗儿是程小少爷给他家防贼特地送来的,虽没说要归还,但就这样吃掉也太那啥了点。

    刘珀不断告诫自己歇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专心养自个儿的畜生,等那些小狗长大了再拿他们开刀。不过人还真是种奇怪的动物,自打有了想吃狗肉尝鲜的心思,刘兄弟还真就忘不掉这事儿了,有时他远远看到小黑那油亮光泽的皮毛,都能想象其下的肉是如何肥厚嫩滑,动动鼻子,甚至还能闻到阵阵肉香扑面而来。

    刘珀是被这从没吃过的狗肉勾得“神魂颠倒”,刘小僖小朋友偏还在旁煽风点火,且听他问,“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爹,你说这话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这没试过咋能知道?刘珀白了刘小僖一眼,却见他儿子正咧嘴露出八颗牙齿朝人笑。这笑充满了鼓励与诱惑,当真是销魂又荡漾,刘珀看得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就问,“小僖啊,爹明个儿去镇上铁匠铺子买口铜锅回来做古董羹可好!”

    “嗯!嗯!”

    “咱们……就用小黑来做如何,程小少爷不会怪咱们吧?”某人还是问不出了。

    “嗯!嗯!程庆礼又不来咱们家,不理他!”小朋友完全没有意见,小脑袋点得像小鼓槌,一下下敲碎了他爹的不知谓坚持,于是就看刘珀豪气地拍了拍胸口道,“不就是条狗!不吃留着浪费!”

    “说得太对了爹!”刘小僖一握拳,也不知是为他爹打气还是根本在为自己终于能摆脱喂后院那群畜生的麻烦。总之结果就是隔天刘珀一早就兴冲冲地乘着牛车去镇上买回了一个铜锅以及桂皮,茴香等一干调味作料。至于刘小僖,小朋友特地带了家里的镰刀与磨刀石去学堂,待中午放课,他都不与伙伴瞎磕,只窝在角落嚯嚯磨刀。

    当天晚上,刘珀拿上次用剩的安神药往狗食里一塞,不多时,小黑就躺在窝里一动不动了。刘家父子就躲在不远处,一看没动静了,立刻一人拿麻袋一人握镰刀地冲过去,三下五除二把这肥狗往袋子里一塞,也不管一群小狗在旁乱叫。只手起刀落三两下,就在小黑身上捅了好几个大窟窿。

    看着猩红的血液慢慢溢出麻袋,那畜生还不是抽动几下,说实话刘珀也有些不舒服,毕竟平日杀鸡宰兔虽多,可都是那么小个的,如今来个大畜生他还真有些良心不安。不过这畏惧感觉也没停多久,因为刘小僖不时就在旁催是不是该处理狗肉了。

    刘珀自我安慰反正也已经死了,早死也好早投胎!他将刘小僖赶回房看书,只说这玩意儿弄起来费时间,他们明天才能吃。刘小僖有些失望地撅嘴,不过他爹说得也是事实,只得洗了手忘掉这美味。

    刘珀把那黑狗的尸体从麻袋里掏出来,却见那长长的狗舌头拖在外头,森森的利齿正好扎在舌头上,这样子忒是可怕,刘珀忙把那狗头砍了装袋里先扔掉,再烧了滚水将剩余的皮肉都扔进去。刘珀同志这辈子就从没吃过狗肉,自然处理不来,他只是照着原本宰畜生来吃的步骤把狗毛褪尽了,又用清水煮了,撇去浮沫,烫透后又捞出洗净杂质。而后他闻着这肉上的腥味挺重,便又把肉与苏野子一起放水里煮。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多,天色不早,他便熄了火盯着刘小僖该洗漱好歇息下。

    第二天上午,刘珀将煮好的狗用手撕成块儿码在盘中,又将狗骨头与桂皮茴香一同继续放入锅中煮。他接着又把先前掏出来的狗内脏抹上盐巴,还去后院摘了些蔬菜洗净切好,等一切就绪,他只囫囵吃了个笼饼,就坐在厨房等着刘小僖回来能共享美味。

    小朋友那天回来的特早,未进屋,就被满院的肉香给迷晕,他边嚎边往刘珀身上扑,那样子活像见了自己的祖宗老爷。刘珀让刘小僖洗了手,便与他一起将盛了肉骨头汤的铜锅端上桌,在其下点上碳,在把其余的生食一一放好,刘珀与刘小僖面对面在桌边坐上,两人同时露出八颗牙齿笑,那模样可真是傻到让人捶胸。

    刘家父子哼哧哼哧地在那享用美味,不料永远都吃别家饭的侧柏兄弟也被吸引了来。林侧柏本无甚事,只是来刘家无聊打发时间,怎想才进刘家院子,这阵阵而来的香味就让他忘乎所以,一瞬间精神头来了,腿脚也利索了,那冲进屋的速度堪称健步如飞。他嘭一声推开门,就见刘小僖正夹了个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往自己嘴里送。林侧柏分明听到咕嘟的吞咽声在自己喉头响起,他摸了摸胡子装矜持,“呵呵,刘兄弟今儿家里开荤呢。”

    刘珀从埋头苦吃中抬起头来,本想正经说些甚,却瞧见侧柏兄那双大大的眼睛正贼溜溜地转着——得,这货就是来讨吃的!

    “昨天刚杀的狗,灶头上有干净的碗筷。”刘珀也不与他客套,只让他如平常那样自己解决问题。不想林侧柏一听到这桌上摆着的是狗肉,竟倒抽口气惊呼,“你把程家的狗给宰了?疯了不成?这可是人小少爷接来给你看家防贼的啊!”

    “看家防贼还不是条畜生?”刘珀下意识反驳,“再说这乡里乡间民风淳朴的,几十年才出了这么一个林泼皮,哪来那么多贼好防?”

    “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刘兄弟你这可是卸磨杀驴忘恩负义,简直不识好歹!”林侧柏胡子一翘一翘,好似这小黑是他一手带大的,看着刘珀狠狠翻了个白眼,也不知这厮哪时也学起了正义凛然,好好吃个饭还不太平!偏这话说得他也无法驳斥,不过刘珀也不是什么讲理的,只看他猛一拍桌,只撂下句狠话,“我就是不识好歹的白眼狼你咋地?要吃就滚上来,不吃就滚蛋!”

    林侧柏一听这话,胡子翘得更加高了,只见他气吞山河地一挥手,道,“好!不就是个狗肉!仗义每多屠狗辈,老子今个儿也仗义一回!”话刚落,他已冲出屋子,不一会儿就取了干净的碗筷回来,往桌边一坐,加入了分食狗肉古董羹的行列。

    这一顿吃得当真快活,完了三人往土炕上一躺,懒得都不肯动。刘珀舔舔嘴巴意犹未尽地对另外两人说,“咱们索性把兔子都卖了多买些狗回来可好?”刘小僖和刘珀在边上狂点头,看来大伙都觉着狗肉比兔子肉更美味。

    可惜刘珀想要养狗的心愿还未达成,林侧柏某天去给程家老太太诊病时不小心将小黑的“悲惨结局”透露给了程庆礼,悲愤到不行的程家小少爷当天就冲到了刘家,眼眶含泪地指着刘家父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字,面对小少爷控诉的眼神,两人一起抬头望浮云,刘小僖还在那吟什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乐天的诗句都被拿来充数了,这两人当真是烂泥烂到了底儿。

    最后程庆礼大发神威,一人捧起了整个狗窝,把小黑生下的几只小狗全部带了走。刘珀有些心疼但也无法,只是这养狗的心思还没断,没几天他就拿家里的兔子去镇上换了条小白狗回来,小白狗出生不过两三个月,模样甚是可爱。

    霍临秋从县里回来时发觉家里的黑狗变成白狗也没多问,只是这小狗忒活泼,见着生人也不躲,小半天就与霍小哥混得熟络。刘珀在旁看了,为免他把狗当宠物产生感情,就提醒他少与狗玩闹,霍临秋还以为他姨父是想单独与他说话,马上放了狗乐颠颠地跟着刘珀在屋里转。小白狗没了玩伴,忙摇着尾巴跟在霍临秋后面,在两人说话间隙也不忘叫两声提高点存在感。屋里时不时传人笑声与狗吠,和乐安宁得让人眼红。

    小狗儿完全把自己当成刘家的一份子,可惜刘家上下都只把他当口粮养。到了过大年,刘珀又与刘小僖一同麻袋镰刀地配合着把小狗给杀了剥皮。与上回一样做成古董羹,由于是准备做年夜饭,他们这回还买了些羊肉之类的回来添味。霍临秋一年到头难得能回家住长些,刘珀当然是要好好照顾他。

    那晚炕桌上的铜锅周围围了一圈的肉,刘珀看着满桌丰盛,再瞧瞧坐在自己左右的俩孩子,心里直叹这些年的生活过得是值了。

    三人吃得满嘴留香肚皮朝天,因为要守岁还不得睡觉,刘珀无聊,索性取了铲子挖开炕边埋钱的地,与俩小子一起坐在地上数钱。这些个钱全是霍临秋在县里做牙侩赚来的,刘家平日的开销用刘珀在后院养着的鸡啊羊的来换就够,也用不到霍小哥送回来的,如此积了六七年,现在这大坑里竟已有了百来贯的铜板。他们三人没数多久就失了耐性,一是铜板太多又重,搬起来不方便,加着有些时间久的钱都沾上了土,一摸倒把手给弄脏了。刘珀把搬上来的铜子儿再一股脑推到坑里,拍拍手自嘲道,“真是穷惯了的,有钱也只会藏着发霉。”

    “我们本就不富贵,当然要把它们藏好了。再者这些钱也不过就看着多,若大手大脚,没两天就会用掉的。”霍临秋安慰刘珀,想想又说,“不过姨父倒可以拿些钱去多买几块地,县里的粮食价高得很,等种出了拿去卖该能换不少钱。”

    “那也得有人种啊,这一亩两亩的我还能抗,多了我可受不住。”说白了,刘兄弟就是懒。

    “姨父忘了还有我么?又不是小孩子了,农忙我也可以帮忙啊。”

    “你来?你一年才回家几次?我可不敢靠你!”刘珀说这话时表情埋怨,俨然就是个等不到小孩归家的可怜长辈。霍临秋一看忙凑到他身边示弱,“还不是姨父一直催着我成亲成亲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想与我住一块儿,要我出去单过呢!”

    “哪有的事儿你这小子!”刘珀一听这话就想去拍他脑门,不过手上还粘着土只得作罢,他干瞪着眼说,“我让你成亲还不是为你好?你看谁家的小子到你这个岁数还打光棍的?”

    “姨父不也一个人?我俩凑一块儿岂不正好?”霍临秋眨着眼与刘珀开玩笑,而后不等回应就整个儿挂到了他身上,脏手也顺势往人衣服上擦,气得刘珀只顾与他闹,很快忘了这茬。

    刘小僖看着对面两个大人闹得没个形象,相当无奈地摇头,心下疑问他霍哥哥咋总喜欢与他爹开玩笑?不过方才霍哥哥说要和他爹凑一块儿?那是不是霍哥哥就要成霍后娘了?一想起后娘刘小僖就激动了——霍哥哥说这后娘可是要吃小孩儿的啊!那他自己岂不是也要吃小孩儿了?

    吃?

    吃个大头鬼啦!

    已开了蒙久读圣贤书的刘小僖小朋友哪里还是当年那个蠢蠢笨笨的小傻帽?这事儿不想起还好,一想起来自个儿那时被霍临秋蒙着当枪使的遭遇,小孩儿就觉得心肝乱颤地憋屈,他噌地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猛捶了两下小胸脯,边嚎着“霍骗子竟敢骗小爷!”就朝霍临秋扑了过去。那边两人一时不察被撞得东倒西歪,齐齐把魔爪伸向新来的家伙。后来刘小僖不留神脚下踩空,竟一头栽进了还没填上的钱坑——痛是痛的,但这被铜钱围绕滋味,那也绝对是“百般销魂”!

    小朋友扑倒在铜钱堆上两手抱着钱只打滚,他嘴里不停嚎着,“钱~钱……都是小爷的钱……”可把坑上两人乐得不行。正笑呢,屋外突然传来噼啪声,屋里三人一愣,刘珀率先反应过来,他一拍脑门道,“玩忘时辰了!”忙与霍临秋一起把刘小僖拉出钱坑,三人七零八落地拖着先前用纸筒和麻茎裹火药编成串而成的鞭炮去院子里放,噼噼啪啪的响声加入了村里其他人家,红红的火光照亮了三个脏兮兮的脸蛋,开怀的笑容温暖了三颗傻兮兮的心肝。

    旱屎个爹的鬼天气

    这年的春节一如以往那般过得人窝心,唯一的缺憾是整个冬天都没下雪。照理说,汾州靠北,冬季该是银装素裹,如今整年都未见一颗雪花,还真让人不习惯。村里的那些老人对此难免担忧。古有云“瑞雪兆丰年”说得不无有理,没了积雪,地里的害虫就冻不死,隔年还真得多些心力除虫。

    刘珀是觉着冬天少了打雪仗堆雪人这些玩乐活动挺遗憾,他本没多往心里去,不想来年还真不咋地太平。从入春开始,他们这块地方就不常下雨,雨水不足,地里初长的苗就得多灌水。刘家院子里虽有井,可天旱不下雨,地下水冒得也就少了。刘珀本是爱干净的,平日清洗扫除的水多,此时突然让他节水还真挺困难,他本以为熬过这段旱季到了夏季就会好。怎料这年的夏天不仅没的雨水,天气还热得恼人。

    所幸霍小哥在听得刘珀几次抱怨后,增多了回家的次数,每每都会借头驴拉一车水回来救急,刘珀说过他几次别麻烦到秦家两口,霍临秋却道这些都是秦家两口地好意,他们在县里用不得太多水,放着也是多余。

    家中井里蓄的水已大不如前,刘珀想想也不推辞,只亲自跑去县里谢过了秦氏夫妻。

    由于日头大天气旱,今年收麦收得也早。收成当然是不太乐观,加着北边金人有举兵入侵之势,朝廷今年打着收军饷旗号增加了税收,除却交了杂税与准备种下地的种子,家里粮食一下就紧迫了起来,为防米价上去,他还得先买些米回来存着,于是本打算买地的钱就只能买成米啊地瓜之类的吃食给家里果腹,刘珀自来到这里还从没碰上过这样不如意的情境,心情自然低落。不只刘珀一人,整个村子最近都不似以往那般热闹,大人们都在为生计担忧,小孩儿也怕淘气碍了长辈的眼被训而乖乖帮忙做事。总算大家都是种地的,家境好些的人家地里种的地瓜多,收的米也多,同村的拿着别的物什去换,也比到外头买粮食来的方便实惠。

    到了年尾,刘珀头一回如此正儿八经地带着俩小的一起祭灶神,拜祖宗,只求来年风调雨顺,老天能下几场雨帮帮忙,刘小僖笑他爹“临时抱佛脚”,刘珀只说“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可惜这老天爷大概是管的事儿太多,根本没听见刘珀的祈祷,第二年依旧旱得慌。地里若不每天浇水都快干出裂痕来,刘珀现在已是舍弃了一切清洁活动,只把自家井里的些许水全往地里送。霍临秋现在每次回来,都能发觉家里两位比上回更黑更脏了些,唯有两片干裂嘴唇,在黑乎乎的面孔上白得吓人。

    霍小哥看着心疼,可也没有顶用的办法——县里秦氏家的那口井出水也少了许多,他当然不能再蓄好水带回来。刘珀瞧着他家小哥一脸自责,还故作轻松地甩手道,“阿秋你摆的甚个表情,咱们难得体会把男人味,该珍惜这机会才是。”

    话说这么说的,晚上睡觉刘珀还是提议让霍临秋单独睡一间,“我与小僖脏到家了,别熏着你。”

    霍临秋愣是不肯,上了炕还硬与刘珀凑得很近,不过没一会儿他就自动拉开距离,颇为婉转地说,“味道还真挺大的。”

    “闭嘴!”刘珀立刻垮了脸,这兄弟虽然脏了许久,却还是很介意别人嫌的,他抓了抓自个儿油腻腻的头发发狠道,“再不下雨老子就不管地里那些麦子了,随它是干死还是枯死的,真是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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