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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秋色为伊忙 第10节

作者:阳春面 字数:10147 更新:2021-12-28 05:50:45

    说到这,霍临秋又兴奋地告于刘珀,秦师傅渐渐对他放心,前天还是让他独自去的村里收络子。说着,他也顾不得洗碗,一溜烟跑去屋子,拿了个东西又急急跑回塞给刘珀。

    刘珀低头一看,手里竟是半吊铜钱。他哪里肯要,正想把钱塞回去,霍临秋已蹲回到井边继续洗碗。

    “家里又不缺这钱,你还是放自个儿身边,说不定哪天要用上。”刘珀有些无奈,霍临秋却笑得开心,他道,“我已经给自己留了点,反正是我们的钱,放哪儿不都一样?”接着他又补了句,“这只是开始,姨父,我会赚很多钱,我们会过上好日子。”

    说这话时,霍临秋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不同以往的光彩,像是种跃跃欲试的希望,又带着不畏的犊性。

    刘珀看着他,只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里淌过,可能是油然而生的骄傲,也可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感动,犹记得那个在除夕夜哭着求他的孩儿,那个总是小心翼翼对人又拼命干活的小人,何时起,他已能开心地大笑了?何时起,他竟能自信地说出他会赚钱养家的话了?刘珀想自己其实正在陪伴一只雏鸟从出壳到展翅高飞的蜕变,或许暂时你无法看出他的成长,但在一段时间后,却能望见他翱翔于天。

    刘珀最终将这半吊铜板放进家里存钱的箱子,他还煞有其事地对小孩儿说,“以后家里就靠你了!”霍临秋抿嘴笑了会,又扑到刘珀身上抱紧他不放,从回家到现在好久,他还是问出了想问的,“姨父,你可想我?”

    “岂能不想!我和小僖每用饭就会念着你呢!”刘珀揉着霍临秋的脑袋作玩笑,小孩儿却皱眉暗道自己姨父不知趣儿,当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此时已近深秋,霍临秋借了天气转凉的借口晚上央着刘家父子睡在一起。刘小僖许久未见哥哥也是兴奋得不行,抓着人说了好多话才堪堪睡了过去。

    “真是个难缠的小猴儿。”刘珀把睡熟的刘小僖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意在让霍临秋睡舒服些。霍小哥歪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看小僖也长大了,姨父不妨把我那屋子收拾收拾,让小僖用吧。”

    “那怎么行!”刘珀想都没想就拒绝。霍小哥却解释道,“反正我一个月才回来一次,随便和谁挤一挤便成,倒是小僖快过十岁,也该让他独立点了。”

    这话说得到有理,刘珀听进心,斟酌一下也就同意了。霍临秋遂了心意,很快合眼睡熟。

    闯荡中的霍小哥

    霍临秋只在家住了一晚,隔天中午用过午饭就回县里去了。这之前他在厨房手把手教了刘珀与刘小僖炒菜,听起来简单的门道,要掌握还真是困难。不过能记住些个下锅时间及放多少油之类的常识,总算是心里有底,个把月下来,刘家饭桌上的吃食终于好看许多。

    再说霍小哥的牙侩活计,头几个月秦师傅只带他跑动了经常做买卖的那些商铺,意在让他熟悉各家主顾的境况与偏好。通常那些大商铺需要的供货铺子都是指定,但他们做牙侩的也不能就认准一家不放,及时了解周遭行情,压价或换下家,只有做到宾主尽欢才算是桩好买卖。当然那些原本的供货铺子也不能随意扔边上,除非真是物贱价高的黑心铺子,否则定要给补上其他出路,这样人家以后才会继续找你合作。

    牙行的门道繁复混杂,不仅有各行不同的规矩标准还有不少人情世故的弯道道。秦师傅待霍临秋熟悉了各家行情后就放手给了他几个拉拢案子,小孩儿虽已算处事小心会猜人心思,可在那些滑头的商家面前还是稚嫩了些,初时难免吃些暗亏,还是秦师傅帮着善后。不过霍小子向来认真肯学,知道自己会被商家忽悠很大程度是对买卖商品认知太少,于是他一面学着秦师傅与人套近乎,谦虚好问,同时还不忘私下搜集各方消息,势必做到每替一个铺子接洽下家都已货比三家且将其所卖摸个透亮。

    由于打交道的铺子各行都有,霍临秋还给自己准备了纸笔,每晚他都会花上半个时辰记下收获,或是街上哪家店专卖那些特色东西,或是某样东西不同产地不同质地的价格比对,有时就连哪家铺子的东家有何喜好他都誊写在案,着实是细致到家。

    如此坚持了一年半,积下的宣纸都能垒半尺有余。秦师傅的浑家张氏怜其勤奋,特意与他一起将些个资料分好类,又拿线装订起,以便查阅。

    秦师傅头次看到他们装订成册的资料本子很是惊奇,他随便拿了本封面写着“布行”的册子来翻,却见其中不乏各类布料的质地价格,上至富贵人家喜好的各类绫罗绸缎,下至普通百姓所用的棉麻土布,更有县里每家布铺所侧重所卖。

    初时秦师傅只是想验验霍临秋所写是否正确,到后来他却自顾看了进去——这其中竟还有各类布料不同月份买卖数量的比照。这数量比照往小里讲也就是一个各类布帛在县里的受欢迎程度,往大里说却是能趁这淡旺季的交替寻得商机。他们做牙侩的与布帛行当打交道多时拉拢他们与成衣铺及秀坊之间的交易,他们本是算着时间一季度给那些铺子找布源,价格也是到时洽谈。

    霍临秋记下的这些数据若无意外就是每年大致的销售情况。他们若能说动那些成衣铺及秀坊趁淡季价低提前买入,这无疑是笔人情帐,到时那些商铺的东家定会记住他家的好处,以后生意也会稍许照顾,而不用每次都与别家的牙子争抢活计。再这就算说不动那些铺子的管事,他们自己先买下这些必用布帛,到脱手时想来也定能赚上一笔。

    秦师傅心里心里算盘打得啪啪作响,脸上却不露声色,直至后来他发现霍临秋连类似东家布帛铺的东家喜好新酿的椒花酒,西家的彩帛铺的掌柜偏爱陈年的花雕之类的细小琐事都一笔一划地记在纸上,终是忍不住笑了声来。他拍着霍小哥的肩膀,边笑边摇头,直嘲,“你小子真够精细啊,是个做事的!”

    张氏在旁也是笑,她对秦师傅道,“你以为哥儿像你呢,只会愣头找铺子拉生意,一点门道都不晓得体会。”

    “那是那是……”秦师傅对他婆娘的抬杠也不在意,只道,“我们小哥一看就是要赚大钱的。”

    这话说得是夸大,但霍临秋这年的确是赚了不少。除去平日打点各商铺伙计和交给秦氏夫妻作的,他统共往家里送去了十来贯的闲钱。刘珀总是劝他自个儿留点别一股脑地往家里搬,小孩儿都只笑笑就过,到了下次回家,掏出兜的钱还是一颗子儿都不漏。刘珀被他搞得没法,家里钱多也怕招贼,他最后只得在坑边寻空挖了个大坑,拿到钱他都埋那儿,当然盖土时还得整平了,不能让人发现这边的地面有蹊跷。刘小僖每次瞧到他爹藏钱的蠢样子,都怀疑他是想钱想疯了,打算像种庄稼那样种钱。

    之后又过了一年,秦师傅在确定霍临秋对牙行之事已驾轻就熟,便开始带他往码头跑。汾州码头往来各地商船,每天人来人往甚是热闹。若说县里搭钱做买卖是秦师傅起家的活计,那跑码头寻商机则是他赚钱的主要渠道。

    除却替些个商家跑腿探货源,若碰上一些价廉物美的好货,秦师傅也会自己先买下再转手卖去别处,这样直接做买家的生意可比只收取中介的牙侩赚钱许多。之前霍临秋初来,秦师傅不带上他一是恐他生疏被外地商家糊弄,也是怕他就透露太多货源消息给县里铺子以至他们自个儿派人来码头取货,毕竟能自个儿赚钱才是实在,他们不可能真把买卖双方的利益放首位。

    霍临秋刚开始随秦师傅跑码头,可没少被他师父的举动给懵着——以一两一匹的贱价买断从蜀地而来的四经绞罗又转手翻两番卖给专为县里几家大户做秀活的庄子;拿汾州特产的核桃换钧州窑所产青瓷,要知道这钧窑出来的瓷器都是涂了人称“蓝色乳光釉”的独门乳浊釉,其色青中带红犹如蓝天晚霞,甚是美丽,这瓷器不仅在大户人家受老爷太太的追捧,就连磁县的知州大人的书房里也摆着钧台窑烧造的瓷器。虽然秦师傅入手的是只是些小作坊的成品,但在汾州市面上却也是要用抢才能买到的。他这一出手能换来的怕是十根手指都数不完的银两了。

    霍临秋有时也会心惊秦师傅背着县里各商家抬价做买卖,万一被人发现那可得了?那些商家又不是死的难不成不会派人直接去码头探消息?对此,秦师傅只意味深长地对霍小哥说,“我们也不是死人啊,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两方接头?既不是最低那就让它变成最低,事在人为嘛。”

    牙行之人与其说是通晓各行当商品,不如说是了解各行当掌柜伙计的心思,既把握了主动,又为何不能拿这些来做文章?至于是要如何“为”?不外乎就是坑,蒙,拐,骗四字,无奸不商,无商不奸,看来那些士大夫将商行贬曰末务也并非自命清高。

    霍临秋一面认定秦师傅所为实乃黑心坑人有违君子之道,一面还是潜下心去琢磨那些常来跑商送货的伙计和各地特产物价。如此过了段时间,便也练成能摆稳各方的讨巧性子,他自个儿是不觉得,只是一次回村里,刘珀与他说了会子话就感慨道,“你小子如今倒是油滑,与以前大不同喽。”

    油滑两字褒贬不定,饶是霍临秋对于交际往来多么游刃有余,对刘珀他总有些患得患失,此时听人这么说,忙回问,“姨父这是何意?可是阿秋哪里没做好?”

    他这一紧张惹得刘珀笑了起来,其实小孩儿还是那个小孩儿,无论在外头如何口舌伶俐八面玲珑,等回了家去掉那些伪装,他便还是原来那个认真又小心的孩子。刘珀如往常那样揉了揉霍临秋的头发,而后才说,“无甚不好,姨父只是突然发觉你长大了。”

    “只是这样?”霍临秋又小心问了遍,待确认刘珀真只是因其能独挡一面有些感慨才稍稍放下心,他又满是抱怨地对人说,“姨父真糊涂,我都过了十九,自然是大人了。”

    “是是,我们阿秋是大人了。”刘珀称他意地敷衍了两句,接着话锋一转问说,“只不知我们已经是大人的霍小哥打算何时成亲?要知道这乡里乡亲的,可都等着小哥能讨个城里娘子回来顺利小登科啊。”

    突然又扯到成亲一事,霍临秋本是假意唬着的脸真该拉下了,他有些不自在地问刘珀,“咋又说到这事儿,以前不是说好不提的么?”

    “以前那是你小。”刘珀依旧笑眯眯地对霍小哥说话,“现在你自己都觉得自个儿是大人了,当然得开始考虑人生大事,讨个媳妇生几个孩子,为以后打算,也免得遭人闲话。”

    古代以孝为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刘珀虽不在意这些,但他知道旁人受这观念的影响颇大。此时给霍临秋提成亲一事并非心血来潮,他们村里到了十九还打光棍的,除了些个绝门绝户,就只剩霍小哥这一株小俊草了。平日里那些三姑六婆可没少说闲话,就刘珀自个儿听到的就有不少像是“霍小哥大户出来的,怕是瞧不上没家底的,呵,不就是个婢子生的野种,族谱都没进还傲个屁!”还有甚个“别看霍小哥长得俊,其实是个身体不中用的假男人!”这还是刘珀听到的,至于没听到的,那更不知是被造谣成何样了。

    刘珀这人偏心得很,哪舍得让别人这样编排他家小孩儿,可他又不能对那些闲来无事只靠碎嘴打发日子的婆娘讲道理,这会儿也只能劝劝他家小哥了,毕竟霍临秋这年岁,也是该要娶亲生子了。

    刘同志是为他外甥考虑,可他那便宜外甥却愣是觉得刘珀这是没心没肝忒伤人心,于是霍小哥气冲冲地哼了声,丢下句“我说过不成亲就不成亲,管那么多作甚!”就撇开脸不再理人。刘珀每次与他提这事儿每次都被他甩脸色看,却愣是找不到办法对付,一回两回的还可当他是害羞,可每回都这样就有点惹人烦了。今次又被这样冷对待,刘珀也有些来气,他继续唤了阿秋几声仍不见反应,索性伸过手去把这颗倔强的头颅掰得面朝自己,边掰边使劲掐他的脸,顺便还不忘骂两句,“臭小子摆脸色给谁看!想造反是不是!”

    霍临秋本不想理人,不过刘珀下了狠手,他被弄得可难受,终于受不住反抗起来。他学过几招功夫,手势力道都胜过对方,不一会儿就挡开了那两只作孽的手。

    刘珀挣不开被霍临秋抓着的手,正琢磨这小子何时力气变这么大了,就听霍小哥乱没形象地吼了声,“疼死了!”

    他定睛一看,却见他家阿秋的俊脸被他捏出了几道红印,那双斜飞的凤眼更是挂了几滴累珠点缀,加之方才被他揉松歪到一边的发髻,这模样当真是狼狈又滑稽。某人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刘珀总是这样,一面摆出长辈的样子教导家里俩小的,一面又总是放了长辈身份与他们胡闹,让人都不知该对他敬还是如何。

    霍临秋又是磨牙又是瞪眼,好一会儿才甩了他的手擦掉眼泪拆了方巾散下长发。

    稍许平静下来,刘珀还是退了一步道,“你的终身大事当然还是你自己决定,但是总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以后在县里别拼了命地赚钱,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啊?”

    “嗯。”霍临秋理好了头发又开始低头玩手指,心思早就飘到他处。刘珀看看他,也不在意他听进多少,只又与他说起什么“王家的花姐儿昨个儿回来带了她前年生的小闺女,那小模样实在是周正。”还有什么,“村东头的那户姓李的人家,听说那户媳妇上月生了对龙凤胎,当真是双喜临门,我去道贺还收到了好几个红蛋。”

    刘珀这东说西的也就是换个方向从孩子入手激起霍临秋丁点儿成亲的念想,霍小哥被唠叨得头痛,终于忍不住回了心思应道,“我省得了行不?以后会注意有没有可心的人儿,姨父你就别念我了!”

    “我为你好你还嫌烦了?个没良心的臭小子。”刘珀嘴上继续来了两句,却还是舒坦能把人说动了心思。他舒坦了别人却不,霍临秋甚至觉得有些难受。

    只有霍小哥自己清楚他并不是真没动过情爱念想,只是自个儿这些个念想早几年前就全落在在了他姨父身上,偏这种执念有违伦常又惊世骇俗,这才藏于心底不敢告人,他也曾想挣扎摆脱怪圈,可这些心思实在埋得太早种得太深,以至发现时就已无能为力。

    其实平日若不提成婚一事,霍临秋倒愿意就这样把这念想埋心底一辈子,反正只要能陪在刘珀身边他就觉得满足。可现在刘珀动不动就与他提成亲,且那些姑婆们的私下议论他也能从那些暧昧探究的眼里看个清楚。两厢压力迫得他很想不顾一切地把心底的那些情愫全部吐露出来晒在阳光底下,可真要这么做……

    刘珀会赶他走么?刘珀对觉得他恶心么?霍临秋没有把握,他只能肯定他姨父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他们都是男人,而且还是亲眷……这实在太可怕了。

    霍临秋幻想着自己将面对的各种结局,拧在一起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垂着头,只从散落的发间偷瞄刘珀。对方正撑着脑袋看院里的桂花树,微眯着眼,懒洋洋的怕是要打瞌睡。

    霍临秋知道这桂花树是刘珀与马氏成亲那年栽下的,马氏方死那阵,刘珀每晚都会站在树下悼念亡妻。虽后来刘珀再不提起马氏,但心里必定还是想的。

    也不知哪来的冲动,他突然问刘珀,“姨父,你还喜欢姨母么?”

    此话一出可把刘珀的瞌睡虫全给吓跑没了影儿。

    霍小子刚才问他喜欢谁?

    马氏?

    是在开玩笑吧。

    马氏是他这身体前主人的婆娘,不论两人再如何伉俪情深,之于他却是连个过客都不算。可真要他对霍临秋说总不能以实情相告,这小孩儿真是……问得甚个鬼问题!

    尴尬僵了会儿,刘珀这才干巴巴地答曰,“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许多作甚。”说着他就借口洗菜溜去了厨房。

    “这时候我又成小孩儿了?”薄薄的嘴唇弯起了几分笑意,有些苦。

    明知不可能说不再喜欢马氏,明知不可能说喜欢自己,这问的又有何意思?告诉自己别白日做梦了么?霍临秋低着头,继续拧着手指,被勒住的地方早已发白,指尖却因血脉不舒红得发黑。许是十指连心的关系,他觉得心里头也有些疼。

    爱看戏的侧柏兄

    霍临秋正情绪低落着,前院大门突然被人粗鲁地推开,循声望去,可不就是许久未出现的侧柏兄弟嘛。

    自霍小子去县里讨生活,林侧柏因刘家伙食水平跌破他能承受的极限从而另找了冤大头蹭饭。可他与刘珀在村里算是关系顶好,串门往来还是常事。

    林侧柏一进院子,就发现霍小哥正坐在边上发愣,披头散发的样子甚是萎靡。

    “哟,小哥这是咋了?”难得见这么个漂亮人儿神色黯然,林侧柏立刻来了劲,他也不急着去找刘珀了,只拖着腿在霍临秋身边坐下,“可是在县里受委屈了?哎,我就知道城里人那些弯弯道道最多了,忒欺负人。”

    “我又不像你,被人忽悠连个药都卖不出好价钱。”

    霍临秋心情不太好,说话自然冲了点,林侧柏也不在意,毕竟自小哥去县里做了牙侩,他托人卖过几回药,别说这专门与商家打交道拉生意的牙子的确比他能讨个好价钱。霍临秋替他卖药又不收中介钱,这吃人嘴软那人手软的,侧柏兄弟近来还真不敢得罪人家。

    这不,被人堵了话还得继续上杆子去拍马屁,“我们小哥可是有大本事的,城里人的小把戏自然不会放心上。既不是在县里添的堵,难道这是刘兄弟惹你难受了?”

    这话倒是直中目标,霍临秋不愿辩驳,只朝那假意关怀实则看笑话的老兄翻了个白眼。唯恐天下不乱的林侧柏一看有戏,忙不迭加上句,“不若让小老儿去替侄儿去教训教训那家伙?”

    “教训个甚!我们的事儿与你有何干系?”霍临秋忙阻止,想想这话味道不太对,又加了句解释,“你一个外人懂什么,又不是大事儿。”

    这越解释咋越不对劲呢!

    林侧柏笑意更深,他故作恍然道,“哦,原来不是甚个大事儿啊,那小哥你摆出一副被人遗弃的晦气样子是给谁看呢?”说到这,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装出副一副意味深长地模样,“年轻人啊,,受点子小挫折就垂头丧气了?那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有些事儿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懂?你自己都稳不住别人还不得跟着一块儿急?到时就算能成的事儿也要被你给急黄喽。”

    林侧柏这话说得神神叨叨,听上去像在分析事情实际上是屁都没讲。偏霍临秋此时还在想自己对刘珀的那些出格情愫,被这么一说,立刻就觉得林侧柏是在暗示自己这事儿。他瞪着那长胡子兄弟问,“你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哟!

    林侧柏又是阵摇头晃脑,作为一大夫,作为一医术高超的大夫,望闻问切乃是必备修炼。这其中第一项“望”靠的不就是眼神么?想他林大夫别的本事无甚,观察人面相那可是老道得很。他与刘家交往了这么些年,早发现霍小哥对着刘珀时的眼神情绪与他人不同,要还猜不出他藏着何等心思,那也枉费他替人望诊十多年的经验了。

    可惜林侧柏虽“诊”出霍临秋的“病因”却不打算为其医治,面上是怕小哥被点了心思着恼,实则是这货正等着在旁看好戏呢!

    断袖分桃还是与同家亲眷纠葛的戏码可不是平日常见的,他若是横插一脚扰了这池春水,那可真叫自讨没趣儿了!

    林侧柏打定主意不说话,霍临秋也拿他没办法,不过这家伙方才说的一些话还挺受用,霍临秋也是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悲观过度,他与刘珀虽没什么前路可言,但毕竟现下他们身边也没旁人,等过了这兴头刘珀不再提他成亲之事,他再找法子让刘珀搬去县里与他同住,避开那些三姑六婆,想来他们又能如以前那般生活罢。

    霍临秋自己想通了事情,浮躁的情绪也就打消了。他想起刘珀正在厨房洗菜,便起身跑厨房去帮忙。

    被人晾在一边的侧柏兄弟又摸摸自己的胡须,瞧着这家里一个暗藏情愫一个迟钝无知,突然就有了兴致哼起曲令来。且听他唱道——

    昆明夜月光如练,上林朝花色如霰。

    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

    ……

    刘珀端着污水出来倒时,林侧柏那货还在边上唱曲儿唱得尽兴,刘珀从没听谁人唱歌唱得如此香艳缠绵,还以为这兄弟是害了相思,他颇为惊恐地问道,“你还好吧?”

    林侧柏瞧见这分明已被人惦记上的人士更加来劲,索性起身拖着自己的残腿摆好功架继续吟哦——

    蟋蟀夜鸣断人肠,夜长思君心飞扬。

    他人相思君相忘,锦衾瑶席为~谁~芳……

    ……

    要不是那条老残腿,侧柏兄当真是要配着这曲境轻盈转上两圈,再如乳燕投林般扑入刘珀怀中。还好他没这样做,否则刘珀手里的这盆污水就不单只泼湿他的鞋了。

    闹了这茬直到晚饭上桌,林侧柏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

    原来前些日子村里的大地主程家曾放出消息说要捐钱给开了村塾,还说他们家的小少爷程庆礼也会进村塾读书,就连先生也都已经请好了。

    刘珀最近也是在为刘小僖读书的事儿犯愁,这娃儿快满十岁,平日虽已限了出去野的时间,可在家也只是帮忙做些家事,刘珀自己对些个汉字只识得却写不得,自然也教不来他读书习字。

    刘珀并不央求刘小僖一定要读书考科举中秀才,但做个文盲却是万万不可,偏这村里乡间并无甚个读书人,要上乡塾还得跑隔壁村,怕是半月都回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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