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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秋色为伊忙 第2节

作者:阳春面 字数:11204 更新:2021-12-28 05:50:38

    有了邻里的帮忙,刘珀很快收完了自家的麦田,腾出自家后院做晒场。等晒干,又是选种播种忙活了个把月。等闷头干完这些,他只觉自己已没了半条命,至于剩下那半条还是为了试吃霍临秋小朋友每天做的饭菜才苟延残喘着。

    说到这饭菜,刘珀又是一阵捶胸顿足,本以为以霍临秋煮地瓜的水平去做个饭实在不成问题。怎想这小孩真是个少爷命,不论王婶如何教导,临秋小朋友做的菜永远不是未到火候就是过了火候。初时他还担心忸怩了一阵,刘珀怕他在意还亲自下厨展示了自己那基本能被所有人鄙视的厨艺,以此证明霍临秋在他们家绝对是最会做饭的。如此是挣回了霍临秋的信心,可该生的菜还是生,该焦的菜也依旧是那焦的。

    这天晚上,霍临秋照例端上了他费心费力炒的青菜——自从发现此娃有诲菜不倦的功力后,刘家的桌上永远只有一盘菜,刘珀同志的解释是——不要浪费!

    昏暗的灯光打在这盘黄叽叽的炒青菜上,也不是特别不入眼。刘珀夹了一小根送进嘴里,嚼了嚼,又嚼了嚼,直到嚼得那菜吃不出味了才吞下去。

    “嗯,不错。”他对坐在一旁的霍临秋说,“比昨天的好,比前天更是好上许多。”前天是焦得发黑,昨天是焦得半黑,今天只在吃进口时才闻到焦味,嗯,这是进步,他没有胡说。

    一旁的刘小僖听他爹这么说,也果断地舀了一勺子来尝,可才塞进嘴他那甜瓜脸就皱成了个小苦瓜——爹又骗他!爹又骗他!

    刘小僖搬起碗想就着掩护把菜吐了,却见他爹一记眼刀扫过来,小身板忍不住一哆嗦,急忙扒了口饭把菜吃下去。吃完还不忘学舌夸哥哥,“这菜不错,太不错了!”

    这倒霉娃本想借机讨好他爹,怎料他那便宜老爹就没安好心,听他这么一说赶忙又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在他碗里,“不错你就多吃点。别浪费了你哥哥的心意。”

    这回真是乐极生悲了。

    “爹……!!!!!”刘小僖想哭,刘珀这便宜老爹却笑得跟朵花似的。

    霍临秋在旁也是乐,做菜的水平还是那么点,他却不甚担心,菜做得再烂也没人嫌弃,因为他已逐渐找到了倚靠,那是种名叫亲情的宽容。

    山里玩儿去了

    农忙事田亩,农闲窝炕里。等刘珀不用再忙地里的杂事,已是十一月深秋,天气转凉,是时候开始准备烧炕过冬了。刘珀这辈子就没做过烧柴暖炕之事,实在没什么把握。他在心里好好回想了遍以往这身体所做的,等琢磨清楚了,这才准备动手。

    家中的柴火已是不够,左右无事,他打算揣上霍临秋与刘小僖一起去附近的山林转转,砍柴,也当作是郊游。刘小僖知道他爹要带他去山上耍,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直嚷嚷要逮野兔掏鸟蛋。那淘猴样让刘珀直觉这带出去像是要出事,他习惯性转头想嘱咐霍临秋到时看着点,却见那小孩儿也是一脸兴奋。这年龄的男孩哪个不爱玩的,无法,刘珀只得提醒自己到时看紧那俩小的,绝不能给搞丢搞伤了。

    等到出去的那天,刘小僖像打了鸡血天还没亮就在炕上蹦跶,闹得他爹想睡个懒觉都不成。刘珀心里火到不行,直把他那便宜儿子的粉团小脸捏得快变形。

    三人随便吃点干粮就进山去了,时值深秋,地上的枯枝不少,刘小僖刚开始还乖乖随着他爹捡柴,可没多久就想做别的事了。

    “爹,有鸟窝!”刘小僖一手拉着刘珀的衣摆一手指过头顶。刘珀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嗯了声算回答。他当然明白刘小僖这是想让他去掏鸟蛋,可刘珀同志斯文着呢,别说眼前这参天大树了,就是棵小树苗他也爬不到顶。为了不毁形象,掏鸟蛋之类的活动还是免了吧。刘珀迂回不应,刘小僖却也坚持不懈,他在错过了这窝后,又指着另一窝对刘珀说,“爹,要鸟窝。”

    刘珀嘴角一抽,暗骂这小鬼真是好样的,方才还是“有鸟窝”,这回索性直接变“要鸟窝”了。

    “小僖喜欢鸟儿?”刘珀不动声色地问道。

    刘小僖还以为他爹是听到呼声准备给他来一手,赶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嗯,既然小僖那么喜欢……”刘珀看着他儿子那亮得都快发光的眼睛,说得极其慢条斯理,“那爹就在这等你,你快去掏吧。”

    “爹……”苦瓜小脸再次出现,刘珀最近感觉他这儿子的变脸技术实在高超,不过一瞬功夫,这脸上情绪就能一百八十度转变。

    瞥着那小人抓着自己衣摆扭来扭曲耍无赖,刘珀是丁点儿同情都没有——让你装可怜,让你装可怜,老子才不吃这套!心里将刘小僖肉圆搓扁成各种丑样,他面上却摆出副吃惊表情,“怎么了小僖,不是要掏鸟窝么,咋还不去呢,咱们的柴火还没拾够呢,你可得快些。”

    “爹……”这话一说,刘小僖又是蹬脚又是急得,可看他爹一副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无辜样,愣是不知说什么。

    父子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一旁的霍临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秀秀的小脸像个含苞的的花骨朵,刘珀看过去,直琢磨这小花儿长开后定是要害上不少怀春闺女。

    霍临秋被他瞧得羞了,他摸了摸鼻子,这才放下背篓走到刘小僖跟前说,“哥哥给小僖掏鸟蛋吧。”

    “真的?”“不行!”

    刘家父子一齐叫了起来,刘珀瞪了眼刘小僖才说,“这树忒高了点,你爬上去危险。”

    “不妨事的,我以前在家也一直爬树玩,姨父和小僖等着就行,很快的。”

    霍临秋说着就回身走到树边,三两下功夫就爬得老高,刘珀阻止不及,不爽地回头拍了几下刘小僖的小脑袋,“就你事儿最多!”

    “哼,就爹最偏心!”刘小僖抱头跳远两步,撅嘴继续不高兴,“爹舍得我爬树不舍得哥哥爬,爹偏心!”

    哟这娃儿还闹情绪呢,刘珀一把将他捞回来绑在怀里喝痒,“爹就偏心就偏心!让你再淘!”

    刘小僖受不住咯咯笑起来,脆脆的声音飘得老远。

    霍临秋很快就下了树,用衣摆抱着六枚蛋,看没地方摆,刘珀索性把刘小僖的小背篓清空,将鸟蛋都交给他保管。刘小僖这下更是来劲,一路过去让霍临秋掏了不下十个鸟窝。大概是他们偷蛋的行径惹恼了森林主人。在霍临秋又爬上树要动手时,这窝的鸟主人竟凑巧回来,鸟儿都有灵性,哪会放过惦记自家蛋的凶手,坚硬的喙对着霍临秋就是一阵猛啄,霍临秋被惊得一时没掌握平衡,就这样直直掉下了树。

    刘珀在树下看到这幕,吓得脸都白了。他甩了背篓飞奔过去,险险接住了霍临秋。小孩儿虽不重,但高处掉下的冲力却是大的。刘珀本能地把霍临秋往身上拽,自个儿摔在了地上。这一压肯定疼到不行,可他还顾着霍临秋,直问他有没有磕着碰着。

    霍临秋本是被吓到的,可当刘珀白着脸问这问那时,偏就觉得缓过来了。倒是一旁的刘小僖被吓得拽着他哥哥和他爹的袖子哇哇哭了起来。

    经过这回,刘小僖终于是安分不少,刘珀也不去骂他,这事儿本怪不得他,被吓到也算是教训了。三人又回到正途干起拾柴一事,到了正午,背上的两大筐柴火再加上刘小僖守着的几十个鸟蛋勉强是个收获。来了山里也该是要打点野味吃的。刘珀虽没经验,但那俩小的有啊。

    他稍稍提了提这山里的野兔野鸡啥啥的,刘小僖小朋友果真又放下矜持开始两眼放光。这捉小动物不比爬树危险,刘珀也不多管就放他们荼毒生灵去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两小孩儿就开心地回来了。霍临秋手里拎着只肥肥的野兔,大概有五六斤的样子,那兔子被抓着耳朵,两条腿却扑腾得厉害,肯定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刘珀近三个月没尝肉味,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哪还有什么慈悲心肠。他让霍临秋拽着兔子,手里的砍刀一起一落就给那倒霉畜生来了个斩首。三人摸到山涧旁把野兔洗净拔毛,架了堆火就烤了起来。

    这顿荤腥可谓是久旱逢甘露,三人都吃得肚皮朝天,又懒洋洋地趴树荫下打了个盹。等快到申时,天色不早,这才慢悠悠地家去了。

    回程途中还碰到个惊喜——刘小僖在一草堆里发现了个兔窝,五只嗷嗷待哺的小野兔挤作一堆。刘小僖好奇地问刘珀“他们怎么了?”

    刘珀瞬间满脸黑线,他总不能告诉刘小僖说“他们的爹爹被你吃掉了所以他们也快要饿死了”吧。他看看霍临秋想讨个解释,小孩儿却立时转头望天。刘珀磨牙,想这小子果然也是个靠不住的。

    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索性端起那兔窝,“好了好了,一起带走,回家再说。”

    刘小僖看他爹这是要养兔子,忙是一阵欢呼,那欢喜劲仿佛方才吃兔肉吃得津津有味的其实另有其人。

    回到家天色已暗,刘珀让霍临秋煮了些地瓜又打了三只鸟蛋作蒸蛋就随便解决了晚饭。烧炕看来得明个儿再重点解决,刘珀让霍临秋与他们父子挤一晚,人多睡得也热嘛。至于那些兔子,还好是已经断奶的,霍临秋去后院小菜地摘了些菜叶来喂,刘珀一面看着一面骂他们“吃货”,不过想这些个也算是储备粮就没那么在意了。

    第二天还是被刘小僖闹得老早就起床,这小朋友暂时爱兔子爱疯魔了。

    刘珀等霍临秋也吃好了早饭,就让他帮忙烧炕的事。先是清了清落灰,又将昨天捡回的柴拾了些放太阳下晒晒。吃过午饭,刘珀挑空给那窝兔子在后院搭了个有顶的窝。没法,这野兔身上的味儿着实重,他可受不了与他们待一屋。等太阳西移,终于可以生火了。可怜刘珀这位小同志从没鼓捣过这些,对着管子吹气半天除了弄得满脸黑外,啥都没烧起来。

    还好霍临秋这些日子烧饭生火逐渐熟练,没两下就解决问题。可火是起来了,随柴一起烧出的烟也跟着一起冒了出来。原来这炕一年多没修整,有好几个地方都在陋烟。刘珀忙拖着霍临秋一起出了屋子,找来可以封漏洞的泥,和了水,一个人冲进去填这补那。霍临秋本想跟着一块儿,可刘珀怕这烟呛着小孩儿,愣是把他给推了出去。

    等陋烟堵没了炕上热了,这天也黑了,两人又急急去霍临秋那同样搞了通,总算是没的差错。可刘珀还是没消停,他瞧着那些柴烧出的黑烟,总觉得这些个东西没完全燃烧,柴没然后彻底会产生一氧化碳,他们现在都紧闭着门窗睡觉,这铁定会中毒!

    越想越觉得有理,也是越想越害怕,本已睡下的刘小同志瞬间蹦到地上去开窗,接着又跑去霍临秋屋子开窗通风。他煞有其事地警告霍临秋,“别怕冷,得开窗,不然会中毒!”

    霍临秋扒着被子看他姨父疯了似地让冷风灌进屋,都不知要摆个什么表情才好。他是不好意思反驳刘珀,那边厢,刘小僖小朋友已经在嚎了,“爹,冷死了……”

    这一叫倒也把刘珀弄清醒了点,冷风吹得屋里确实是冷,要一晚上开着窗指不定明天谁感冒。琢磨着这里的人用炕用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听有谁因此而死,他想他是不是太多心了。试探着又问了霍临秋他们今天烧炕可有何不妥。见他摇头,刘珀挣扎着也就怀着侥幸想算了。他笑得尴尬向两小的道歉说自己这是鬼上身在发疯。

    可重躺回炕上,刘珀脑子里还是徘徊着有关一氧化碳中毒的问题,直到刘小僖已在边上轻轻打呼他还是不安稳地翻来翻去。到了两更天时,他还偷偷跑去隔壁瞧瞧霍临秋是不是还有气,这番折腾下来,是没什么睡意了。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刘珀边喝边苦笑,以前在城市住时他还尽嘲笑那些村人土包子什么都不懂,现在想想,他自己其实也是个傻的。

    等炕终于凉下来,想是柴都烧差不多了,刘珀才终于安心睡觉去了。他想他明天得去向王婶讨教讨教烧炕的事儿,不然这玩意儿铁定要把他逼疯。

    冬天到了

    王婶隔天被刘珀请来家里研究火炕也是奇怪,不过平日这烧炕暖窝的事儿都是女人家在管,刘珀他才刚丧妻定是不懂家务活计的。看着他一身洗旧的粗布衣,想着他身边还带着的俩孩子,王婶愈发对他同情起来。

    这边刘珀在里外确认了这炕无甚问题,烧法也正确后,才终于放下心。他让霍临秋泡了壶茶给王婶,还不忘摸几个鸟蛋让她给自家小子闺女捎去。在他看来这本是正常的应酬回报,不想在王婶眼里就变成了守礼知事的难得样儿,这妇人本就怜悯他,现在更不得想要为他做点什么。看着这几近家徒四壁的屋子,她茶水没喝,回礼也没拿,这就匆匆走了。

    刘珀叫都叫不住王婶,他本还想向她讨些赚钱的法子,现在却是没这机会了。自个儿喝了茶又把那些鸟蛋包好,说等会儿叫霍临秋送去王家。

    不料东西还没送去,王婶就又返了回来,她手里拿了件对襟夹袄,青底白纹看来是个不错的料子。刘珀见她把这衣服往自己手里塞就明白是怎回事,连连推说不敢。王婶却是硬塞了过来。

    “是婶子糊涂,这些天忙家里事没顾着小弟你,这衣服你拿了,将就个冬天明年婶子给做新的。”

    “那怎使得,若是被王大叔晓得了……”

    “要被你大叔晓得我竟忘了小弟的事儿,可不得打我的脸。我们王刘两家从父辈就是交好的,你爹走前把你托付给咱家照顾,之前你磕伤着已是婶子犯浑没照顾好,现在可得仔细听话,衣服收好了,都是去年才做的,你大叔还没来得及穿。”说着王婶已把那夹袄塞进刘珀怀里,像是怕他再推脱,她转身就朝门口走,走时还不忘继续交代,“我这里却是缺娃儿的衣服,但姐妹那儿还有些不多穿的,婶子去给你要来。”

    刘珀阻不及王婶,只能目送她出门,到了下午,王婶果真带了从一帮姐妹那讨来了小孩衣服过来,不仅如此,她还带来了三两个亲厚的。人都是经常碰见的,刘珀却从没正经和她们说过话。王婶边骂她那些姐们没良心,边对刘珀说这些都是来赔罪的,要一人给两个小的做件衣服,只是不知尺寸,所以来瞧瞧。

    刘珀忙把她们往屋里请,又叫来霍临秋和刘小僖来给人看看。那些妇人做惯女红,只一眼就知道尺寸大概,没花多久,她们就搞清大小。又互相说说要做的样式以免做重了,不一会儿话题就扯得老远。刘珀亲自给那些女人倒茶,这些都是过三十的姐姐,又在村里有一定影响,他定是得好生待着的。

    那些女人平日在家伺候自家男人,出去走走也只与那些轻浮的男人叫骂几句,哪碰见过刘珀这样斯文礼貌的,加上刘小僖和霍临秋两个漂亮宝贝,她们可都被哄得欢喜不已,脸上都笑开了花。要不是家里还有人等着吃饭,她们大约得天黑透了才肯走。

    刘珀送完客人又与两小的吃了饭,便叫刘小僖上炕休息去。刘小僖对有新衣服穿这事儿很是开心,躺在床上还不忘叫他爹把衣服再拿来给他摸摸。

    刘珀耐着性等刘小僖睡着了,才慢慢木下脸来。看着那些半新的冬衣,他想他是该高兴的,村里有那么多人想着他帮着他,当然也该是心定的,这样今年冬天就不必担心会冻着了。可为何这心里欣慰之余更多的却是涩呢?村人只知关怀却不在意更深点的东西,这些冬衣说是援助又何尝不是种施舍?不管原由几何,想他刘珀竟落到如此田地……眼里又是阵酸,他慢慢把脸埋进手掌,呼吸有些重,阻挡了周遭一切,空寂的环境搅得他心乱,只觉丝丝难受。

    心境正起伏,房间的门被打了开来,霍临秋刷好碗来与他道晚安。刘珀忙做回常态,但方才的失神仍让那孩儿看了去。霍临秋在门口犹豫片刻,才慢慢走进屋子。他拉着刘珀的袖摆小声问道,“不如我明天替姨父把衣服还了吧。”

    刘珀怔了怔,没想霍临秋竟能懂他,会明白,是否是因有过相同经历?这小孩儿……他勉强扯了个笑,把霍临秋抱到了腿上坐好,感受那小身体里平稳的心跳,渐渐也平下了心。提议是知心的,可把衣服还回去却是大大不妥,自家缺冬衣是事实,别家也会当他不知好歹。

    “阿秋来看看可喜欢这些衣服。”他把那堆冬衣拉近点给霍临秋看,“虽不是顶新,却也是婶子们的心意。”拉着那小手摸上衣服,能感觉其中塞进的棉花忒是厚实,村人都是实心肠,送来的全是管用良品。

    霍临秋摸摸衣服,又依着刘珀的意思挑了件夹袄套上试了试,那天蓝颜色配着时新的式样,把这漂亮小孩儿衬得愈发精神。刘珀看着也是心里舒坦,终于松了表情微笑。而小人儿看他姨父已不见方才颓丧,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衣服的问题暂时是忍了,可刘珀也明白这没钱的处境非得摆脱不可,且不说为那些虚幻的尊严,就算是为了生存,也必须做点改变才行啊。

    刘珀小同志的想法是好的,但执行起来却很有问题。在他记忆里,这刘家根本就没积蓄,地里的作物喂饱他们仨勉强可以,想要靠这个变钱却是异想天开。只是这高楼平地起,没点小基础,他又哪能让钱生钱成为现实?刘珀绞尽脑汁在家打算,最终是想到了家里的那头黄牛。

    照这老牛的岁数,定是活不到明年农忙,左右也算无用的畜生一头,卖掉本是无妨。可当刘珀在一次与王家大叔提出要卖掉这黄牛时,王家的吃惊表情还是透露出个事实——农人讲究报恩,这牛为农家辛苦劳作了一辈子,照理是要被好生待着送终的。王大叔甚至还说若有困难他家可以帮着,老牛还是留着好。刘珀听这话又琢磨了几天,可怎样都想让这牛儿发挥最后点余热来照亮他们家的冬天。所以等到了去镇上赶集置办新年物什日子,他没什么犹豫就牵着牛上路了。

    王大叔见劝不过来,也不与他较真,还让刘珀把牛交给他那大儿子代卖。王家的长子单名一个福字,自舞象之年便到镇上一家酒肆帮衬,已过去整整五年,虽没混上账房,但也是个握有权力的采办。比起刘珀这甚也不懂的,更会与人做交易。

    于是在赶集那日,刘珀除把牛交给王福外,也没别的事可做——他买东西的铜子儿都指望那牛换呢。有些无聊,他索性拉着刘小僖与霍临秋到热闹街上逛去了。说实在,这小镇虽在村人嘴里算是繁华,刘珀看来也不过是座落后的贫瘠镇子,引不起兴趣,也无甚好东西。不过刘小僖难得被放出来,这一逛倒是乐趣实足,连个街边小摊的木雕蚂蚱都能抓在手里把玩再三。

    刘珀耐着性子等刘小僖在各个小摊上东摸摸西摸摸,听着小贩们几乎不重样的讨好奉承,只当是耳旁风。他想这些小贩都是想赚钱想蒙了眼,看看他这身破布袄,像是有闲钱去买无用玩意儿的人么?有空对他家小猴儿赔笑脸,还不如去边上吆喝叫卖呢。

    小贩们倒也不是看不出刘珀的身价,只是这快过年了,大人带着娃儿出来逛,再是艰苦也免不了给买些东西助兴。只要他们撺掇撺掇再说点吉利话,那铜板自然就来了。可刘珀这一家显然要成为最与众不同的。先不说这大人自个儿囊中羞涩外加抠门,刘小僖竟也不像别的小娃不给点满足就闹着不走。他每每摸完一个铺子的东西,都会转头看刘珀。面上是一脸期待等爹亲给买些回去,实则是告诉他爹他玩好了想去下一家继续。这时候刘珀都会朝他一瞪眼,心里夸句皮猴好样的!而霍临秋也会适时“劝”刘小僖说,“弟弟我们再去前边看看吧,别家还有更好的。”

    于是乎,这陪着说了半天好话的小贩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家子两袖清风地来,再两袖清风地走,愣是不肯带走半点云彩。当然也会碰上些个难缠的,一定要霍临秋说说他所谓的“更好”是个甚,说不定他家就有。霍小哥也没被难倒,他可是出生大户,虽不受重视,那些新鲜玩意儿还是听过见过。随便报上一两个,便把那些小贩打发得无话可说。

    如此折腾过晌午,王大叔终于找来。他满脸喜色,看来那老牛是被卖了个好价钱。刘珀随他去找王福,果然那买牛的给福哥儿面子,一头老牛也给了足足四贯有余。

    刘珀拿过那四贯钱,又把余下的铜子儿留给王福,说是请他吃酒。王大叔看了立马阻止,他人实诚,帮忙就是帮忙,可从没想过要报酬。刘珀却不肯再收,他推说还得靠福哥儿买荤腥,岂能让人白忙活。

    王福在镇上待了五年,处事自然油滑,虽没想过收好处,但也觉得刘珀这小子会做人。他只拍拍胸脯说买肉的是包他身上就大方收了刘珀给的酒钱,瞥见他老爹还是一脸难看,忙又掏出几文让下手的杂役去对街买了糖葫芦给两小孩。

    到了下午,王福就带着刘珀与他爹一起去了相熟的屠户那买肉。刘珀头次买肉无甚经验,只知宋人多食羊肉,猪却价贱如土。一头中等羊需得五贯余,一头小肥猪却不过一贯又两三百。刘珀自个儿是习惯吃猪肉,加上这肉价也着实符合他家的经济现状,于是他一来就把苗头对准了那些肥瘦间隔的肋条上。至于王家人,王大叔本也想买猪肉回去,王福这边却是有些积蓄,过年可不得孝敬他老子老娘,于是就撺掇着他爹买羊肉,一来二去,王大叔也是被说动,辛苦一年,谁不想吃些好的。王福见状,忙又对那熟识的屠户敲边鼓。那屠户家的猪肉羊肉本就多被王福所在的酒肆照顾,现在这采办想讨点好处他当然同意,于是压了十几文的价以一百文一斤给王大叔来了几斤上好腿肉。这边王福还不肯罢休,又把这猪肉价也说低不少,刘珀不过花了两百文就得了好几斤猪肉,王福还顺手拿走了摊上的好大块猪肝。那屠户肉疼得要喊祖宗,方把他们两家人给送了走。

    糟心的除夕

    其后刘珀又随王福去买鸡,所幸此时的禽类价不算高,刘珀花上几百钱就买了两只黄母鸡外加一窝鸡雏。他原想再买只公鸡回去好让母鸡能孵出小鸡,可想到这扁毛畜生天不亮就得打鸣,还是作了罢。

    买好主要的,王福又给两家人代办了点肉干和鱼头酱。终于是手中有物地雇了辆驴车送他们回去。出镇前王大叔还绕去了食店想买些果子与饮食,刘珀本无意进去,可刘小僖一反常态地在旁闹他,只得下车瞧瞧。等进了店,小娃儿立刻指着好几种干果子说要吃。刘珀也觉奇了,这小子怎知他爹现在有钱能给他买?不过想想这快过年,也就遂了刘小僖的意挑了些干果。至此,刘小僖小朋友在他爹心里从一普通皮猴儿升级成了猴精。

    回到村里,刘珀先随王大叔去了王家,把自家买的猪肉交给王婶,说是怕给霍小子糟蹋了浪费,还得麻烦婶子看着办。能被如此信任王婶高兴都来不及,忙说这冬天你们父子三个就来我家吃饭。刘珀当然是拒绝的,只让王婶哪天做了肉给送来就成。

    客套好一会儿,终于是决定王婶先挑些肉给做了送来,剩下的便腌渍起来等以后吃。回到自家,刘珀让霍临秋蒸上块肉干早早打发了晚饭。又带着俩小的去把空出的牛棚清理干净,重新铺了稻草,这才把鸡给放进去。

    刘小僖看着他爹把小鸡一个个放进窝,心里直痒痒,那些嫩黄的鸡雏小小得缩成一团,着实可爱得紧。他吞吞口水,又拉了拉刘珀的衣摆,那声爹叫得当真是感情丰富。刘珀瞄了他一眼,不等开口就送给他两字——不行!

    刘小僖瘪下嘴,一脸可怜状,“我都没说呢!”

    “说什么都不行!”刘珀哪能不清楚他便宜儿子的心思,这娃儿就是个半吊子,兴趣浓时整天挂念,等新鲜劲过了立刻就会扔边上去。之前那窝野兔他养了半月不到就丢给了霍临秋,这回的鸡崽刘珀可是盼着它们生出铜子儿的,他自己都没信心一定能养好岂能给这猴儿糟蹋。

    刘小僖可不知他爹已摸透了他的坏习惯,继续在那耍赖装可怜,最后还是霍临秋用买回的干果引走了他的注意。

    之后几天刘珀把所有注意都放在了那两只母鸡身上,早中晚定时去看,仿佛是又多了俩小孩在养,这股子担心直到母鸡们终于下出蛋来才有所收敛。刘珀听王福说这鸡蛋在镇上一颗能卖十文,便是打算每集上一篮就给送去卖,一个月也得有六百文可赚,不过家里俩小的要补营养,赚头自然打折扣,总算还有那些鸡崽做后备,怎样都是不亏。

    十二月就在这平静与忙碌里匆匆过去,其间刘珀又与王家结伴逛了次庙会,由于马氏方死,他家尚在守制,就只买了些白纸回来做春联用。刘珀这时才知他家霍小子竟是会读书写字的,惊讶之余难免惭愧,还说要好好照顾那孩儿,却连他会甚不会甚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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