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一下马车就回房休息了,连晚膳时分都没有出现,只派了小荷出来说身体有些不适,直接睡下了。
江容安一个人看着一桌子的菜只觉得十分无味,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菜品都不能让他提起兴趣。
“少爷,今天没有胃口?”阿福惊奇的看着江容安,在他的印象中,他家少爷从来都不会没有胃口。
“就你话多。”江容安夹起一筷子藕丝,只觉得食之无味,草草的吃了一顿饭就当是对付过去。
正在被人心心念念的方瑜正一个人坐在房内,面前摆放着的是那幅亲手绘制的女帝观花图。
他看着上面巧笑倩兮的女子出神,直至半夜才收起了画轴。
第二日清晨,江容安就出门拜访静德侯府了。
静德侯府是一个老牌的贵族,一直屹立不倒,繁华过也没落过,现在倒是安安稳稳的过着日子,在京城里也有些面子。
江家姑奶奶就是嫁给了静德侯府的庶三子,当了三少奶奶。
因着江家姑奶奶比江老爷小了十岁,现在还是保养得当青春犹在,在静德候府生了二子一女,又因嫁妆丰厚,稳稳的站住了脚跟。
江容安从未见过这位远嫁的姑母,跟着管事嬷嬷进了一个花厅,见着坐在主位上的有几份眼熟的女子就喊了一声姑母。
商人重利,江容安也没马上套近乎,而是先让随行的阿福递上一份礼单。
“姑母,这是爹特意吩咐让我带给表弟表妹的见面礼。”
江家姑奶奶略微扫了一眼,礼单上的前几件是双鸾衔寿果金簪,累丝嵌宝石金凤簪以及文房四宝与各色绸缎,这一份礼单没有几百两银子置办不来。
她面色不变,让身边的丫鬟收好了,这才亲热的说“快走近些让姑母瞧瞧。”
江容安走上前,还未开口说话,江家姑奶奶就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竟哭了起来。
“我远嫁京城,有多年没见过娘家人了。”江家姑奶奶拉着江容安的手说,“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侄子,也是风姿卓越,与京城的贵公子相比也不差。”
江容安只得配合着寒暄了起来“我是早想来见姑母的,只是父亲常年在外行商,只有我一人陪着母亲,要不是京城里的锦缎出事了,怕是母亲还不肯让我来京城。”
三言两语就把话带到了重点,这下江家姑奶奶想糊弄过去也不行了。
“容安,你是不知侯府规矩重,我又是庶子媳妇,婆婆本就对我百般挑剔,恨不得让我早早的分家出去,多年来是不敢行差走错一步。”江家姑奶奶又开始哭诉了起来,“就连你的表弟表妹,庶子的嫡子嫡女,在府上竟然一点脸都没有。”
“姑母,按我说,手上有钱做什么不行?人没脸,难道银子还会没脸?”江容安劝说道,“我知道姑母不容易,要是这次事情解决,每个月帐上多给姑母支取一百两银子。”
就算是静德侯府的侯夫人,公中一个月发放的月例才五十两银子,江容安一答应下去就是一个月两百两银子,若是江家姑奶奶还不答应,怕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江家姑奶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容安,侯府清贵,婆婆本就看不惯我是商贾出身,前段日子更是下了口令,让我不准掺和江家的生意。”
“那我就不为难姑母了。”江容安起身行了个礼,“只是现在京城的生意艰难,花了不少银子在内务府走门路,怕是以后每月一百两银子都支不出了。”
说完后,江容安也不管是什么反应,就直接告辞了。
江容安憋了一股子的气回到江宅。
“少爷,先用点东西填填肚子吧。”小荷早就备好了点心等着江容安回来。
江容安看了眼,是一碗银耳莲子羹。
透明的银耳一朵朵绽放在碗中,用勺子一捞都是粘稠的胶质,里面的莲子炖的熟烂,咬起来软糯可口,带着丝丝甜意。
喝起来味甜润滑,闻起来气味芳香,这么一碗银耳莲子羹下去,江容安什么气都消了。
“有给姨娘送去吗?”
小荷心知这位姨娘来路不明,一直不远不近的伺候着,生怕惹出什么事,现在才记起并没有送一份过去。
幸好江容安没有追究,只是吩咐道“乘一碗,我送过去。”
江容安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走进了方瑜的房间。
“一大早就去了静德侯府,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办好。”江容安放下了碗,抱怨道,“姑母说她也帮不上忙,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方瑜拿起勺子搅了搅碗中的甜羹,提议道“不如去明玉公主府上试试运气。”
“明玉公主?我们江家从未和明玉公主打过交道,怕是都不会接见我。”
方瑜拿出了一卷画轴,递给过去,“把这幅画送过去,说不定会接见你。”
“什么画?”江容安打开了画轴,果然是那幅女帝观花图,他迟疑的说,“难道……你……”
“什么?”
“你真的与明玉公主发生过什么?”
“明玉公主可看不上我这种人。”方瑜笑道,“就说,是江南得来的画,特意送给明玉公主观赏。”
江容安收起了画轴,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将画轴送去了明玉公主府上。
竟然没过多久,明玉公主就派人了传了口谕,说要接见送画的人。
第11章
前来传口谕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他双手收拢在袖子中,看起来很瞧不上江容安。
太监身穿常服,可一开口即是尖锐的男子声音,让人一下就知道说话的是个太监“快些吧,杂家还等着回去复命。”
“公公稍等。”江容安没想到这么快有人上门,一时间没有打赏的物件,只好取下乐随身带着的锦囊塞到了太监的手中。
太监接过锦囊,掂量了一下分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杂家就等上一等。”
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前来端茶倒水,又奉上精致的点心,生怕惹得这位公公不快。
江容安回到后院,立刻走到方瑜的住处。
“公主召见我!”江容安一推开门就说了前因后果,“我该怎么办?”
方瑜正站在书桌前提笔练字,江容安匆匆忙忙的闯进来,他的笔锋都没乱,稳稳得将最后一划写完,才说“公主召见你,你去就是了。”
“可是我从未见过公主这么大的官。”江容安出身南宁城,见过官职最大的不过是两浙巡抚,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接触到公主。
“明玉公主平易近人,不用担心。”方瑜搁下了笔,纠正了江容安的说法,“公主可不是官,到时说话仔细一点。”
江容安心中没底,提议道“阿鱼,要不你陪我去吧?”
“明玉公主可没有召见我。”
江容安蔫了。
“明玉公主问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了,千万不要隐瞒。”
江容安想起了什么似得,问道“如果明玉公主问起画是谁画的呢?”
“如实回答就是了。”
最终江容安还是一个人去了明玉公主府。
明玉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先帝临终前还不忘将明玉公主托付给新皇,特意吩咐“一切如旧”。
所以明玉公主被两代帝皇捧在手心里,什么奇珍异宝都先让明玉公主挑选后才轮到皇上,就算是光明正大的豢养男宠被御史上书,皇上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江容安听说明玉公主府是整个京城最具有江南林园风格的,叠石理水,花木众多,可真的身临其中,江容安却安安静静的待在轿子中,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明玉公主府的轿夫也是训练有素,四个人抬着一个轿子,却只能听到一个脚步声。
从公主府的角门处坐上轿子,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轿子才落了下来。
“公子请下轿。”
江容安这才敢掀开帘子下轿,轿子前站了一个豆蔻年华的丫鬟,她梳着双平髻,朝着江容安露出了个俏生生的笑容。
“公子,这边请。”
江容安跟着丫鬟走进了其中一处建筑,他悄悄抬头看了看,门前的牌匾上写着临仙阁三字。
现在正是四月里,京城的还略带冷意,江容安一走近临仙阁却觉得温暖至极,粗粗看了眼里面的摆设,样样都是价值不菲,其中一个门口摆着用来插画的花瓶,竟是前朝的象耳玉壶春瓶,只此一样,就抵得上千金。
“公子稍等片刻。”丫鬟指引至此,行了个礼后就退下了。
江容安一个人站在会客厅中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就坐到了椅子上,座位旁边的小几竟然还摆放了一盘子葡萄。
现在按道理没有葡萄结果的季节,可面前的这盘葡萄圆滚滚水灵灵的,一看就是仔细挑选好的极品。
正在江容安看这个葡萄看的出神的时候,那个丫鬟又去而复返。
“公主听闻公子最喜吃食,特意吩咐奴婢拿这个给公子尝尝。”丫鬟端来了一碗八宝酥酪,双手端至江容安面前,又盈盈一拜。
江容安接过,碗中盛着的是鲜牛乳所做的酥酪,上面铺了杏仁片、葡萄干、红豆、枸杞、山楂糕、松子、核桃和瓜子仁,故而称之为八宝酥酪。
牛乳通过特殊方式制作凝固了起来,用勺子一挖就颤颤巍巍的叠在了上面,吃到口中,嫩滑的牛奶一下子就划开,立刻就能尝到浓浓的奶香,各色干果混在一起咬起来松脆清香,细细品尝还能找到一股醇厚的酒酿味道。
小小的一碗八宝酥酪一会子功夫就吃完了,江容安放下了手中的碗,回味这口中的奶香,等待着明玉公主的驾到。
片刻后,江容安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行人进了临仙阁。
先是两位宫女提着铜制宫灯在临仙阁门口站定蹲下,再是两位持着羽扇的宫女撤开羽扇,这才露出了明玉公主的真容。
明玉公主出身尊贵,容貌倒是其次,礼仪形体皆不是旁人所能比的,自带一股皇家巍巍之势,令人不敢直视。
江容安早就站了起来,朝明玉公主行礼。
明玉公主颔首,身边的宫女喊了一声免,江容安这才站起了身,依旧低着头看着金线绣成的裙摆从面前划过。
明玉公主坐到了首位,一只手慵懒的撑着下巴,开口说道“江公子家中行商?”
江容安下意识的看向了明玉公主,只此一眼,看见了座上女子的容颜。
明玉公主不是不美,而是美得太有侵略性了,她有着高挑的眉峰,锐利的凤眸以及气场十足的红唇,一般男子都不会喜欢如此强势的女子。
江容安定了定心神,回答“回公主话,是做些小生意。”
“做生意能做到内务府,也是不错了。”明玉公主就像聊家常一般与江容安聊天,“孤倒是觉得四季绣坊的缎子不错。”
江容安倒是不敢随便回单,小心翼翼的回答“能得公主青睐,是天大的福气。”
明玉公主又问了几个不相关的问题,终于步入了正题。
“你呈上来的画,孤很喜欢。”明玉公主低头看着新做的指甲花样,显得肤若凝脂,手指纤长,观看了许久才说,“只是被孤养的猫给抓坏了。”
江容安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明玉公主才状若无意的提起“让画师上门替孤做一幅画。”
“回公主……”
江容安的话还未说完,明玉公主就用玉手掩着嘴角,轻轻的打了个哈欠,打断了他的话。
“孤累了,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