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曾经执著地怨恨了林非尘那麽多年，甚至还想过在死後再和对方纠缠下去，却不曾料到对方竟已是魂飞魄散，不复再存了。
心情不悦地皱了皱眉，青君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
唐古道左瞅瞅右看看始终没瞧到自己的师父，终於壮著胆子走了进来。
“师祖，你瞧到我师父了吗？”
“你师父死哪儿去了，老子怎麽知道？”
青君冷冷地看著唐古道，看著自己的皮毛在对方身上当衣服穿著，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喔……”唐古道沮丧地低下了头，他就不明白为什麽青君不喜欢自己呢？是因为自己摸了他的屁股吗……
唐古道正要走出去，却又忽然“灵机一动”跑到了青君身边。
“师祖，你教我法术好吗？”因为自身灵根欠缺，林皓羽从未真正地教过唐古道什麽法术，他眼看著自己的师兄们时不时能变化身形，或是隔空取物，心里也是极为豔羡的。青君虽然是妖怪，但是他又是师父的师父，想必肯定会很多法术。
青君一脸好笑地看著这个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小屁孩，对方抓住自己的衣服轻轻地拽著，这时候要是给他几根尾巴，只怕他也会跟著摇起来。
“你都是一个要死的人，还学什麽法术。”
青君冷笑了一声，他的灵目微微一亮，赫然看到了唐古道体内的蓝色寒毒已开始往他的心脏处蔓延。
一旦被寒毒冻结了心脏，这小子便必死无疑了，除非……对方能汲取自己灵尾的神力或是服用别的有著与自己灵尾一般功效的仙丹神药。
不过看林皓羽那小子如今惺惺作态的模样，只怕也不好意思叫自己再割一条尾巴给他了。
凡人的命数本就极短，这小子不过是更短了一点。
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此一生於凡人而言，实在悲苦短，在此世间停留不过徒生痴怨罢了。
不如归去。
自己活了将近千年，也已是尝尽了此间种种难以言诉的悲怨。
唐古道之前已经被青君吓了一跳，不过所幸他天性开朗，倒也未将自己将死之事挂记太多。
对他而言，虽然被师祖这个大屁股妖怪言之凿凿地活不了多久了，不过他仔细回想自己短短这一生，除却早年父母双亡过了一阵孤苦无依的日子之外，来到碧岘山之後他深受恩师养育疼爱，自觉往昔苦楚不足挂齿。
若是此刻死去，除却不能报恩师大恩之外，唐古道倒真觉得自己无所遗憾了。
“师祖，你活了多久了？你会死吗？”
唐古道看著青君那红发金眸的模样，又看了看对方身後的三根大尾巴，仰起头笑眯眯地问道。
青君见唐古道这般询问自己，面色微微一变，尾巴随即甩到前面用手指轻轻地挠了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麽？”
“没什麽，只是想师祖你肯定活了很多很多年吧，必定也吃过了这世上好吃的，玩过了好玩的，若是你要死了，你肯定比我更难过。”
“呸，我才不难过！”
青君想到自林非尘死後，他便浑浑噩噩地活了这几百年时光，虽说其间……也的确有一些快乐的记忆，但是却终归是苦涩居多，这样的几百年谁又愿意活下去。只不过他乃是天地灵兽，自绝一事竟也是做不到的。
只能在这浮茫茫生之中，悠悠荡荡，随波浮沈，坐等劫缘纠缠。
“嘿，师祖你都不难过，我更不会难过了。师父那麽欺负你，我倒是替你难过呢。”
唐古道想到前些日子看到那恐怖一幕，赶紧摇了摇头，还好最後师父清醒了过来没有铸下大错。
唐古道盯著青君轻轻抚摸著的尾巴，自己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尾巴尖。
“假仁假义，你也不看看你穿的什麽东西！”青君冷冷地瞪了眼唐古道，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唐古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与青君尾巴颜色质地都极为相似的皮草外套，终於确定了他一直疑惑的事情。
“师祖，难道这是……你的尾巴？”
“我的尾巴有那麽大够你做一件衣服吗？！小子，我告诉你吧，你穿的可是你师父从我身上活生生扒下来的皮！！你知道吗，这身皮从我身上刚扒下来的时候还热腾腾的冒著烟，滴著血呢！”
青君弯下腰，瞪大了双眼，他一把攥住了唐古道衣服的毛领，熟悉的触感在他的手心里竟是如此刺手。
“啊！”
唐古道虽说如今连死也不怕了，可是却因为青君的一席话而陷入了新的恐惧。
他心肠柔弱，怎能去想象那血腥残忍的一幕。
唐古道下意识地就想将身上这件衣服脱掉。
青君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你找死吗？”
“师祖的皮毛……我自当还给师祖！”
唐古道使劲地摇头，拼命地忍著眼里恐惧与愧疚的泪水，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生病了所以林皓羽才会剥掉青君皮毛的。
“还给我？呵，现在还给我是给我当被子呢，还是当坐垫？我这身大好的皮毛被你那混账师父裁剪得破破烂烂的，还沾染了你这小子一身晦气，我可不稀罕了！哈哈哈哈！”青君放开手来，看著唐古道那小子畏畏缩缩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是……可是这是你的……”唐古道想想剥皮该是多麽痛的一件事，可自己的师祖居然遭了这样的罪，回头来皮毛还被自己穿在了身上整日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也难怪他讨厌自己了。
“那我该怎麽办嘛？！呜呜呜呜呜……”
唐古道想著想著就觉得内疚不安，竟是抹著脸在青君跟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真是个又爱哭又蠢笨的小子……
青君微微眯了眯眼，忽然一把将唐古道抱了起来，将他放在了膝上，抬手便往对方的屁股上啪啪啪地打了下去。
“呜呜呜！师祖你为什麽打我？”唐古道自从来到碧岘山上之後，就连重话都少有听林皓羽说过，更别提被人这麽打屁股了。
青君也不理他，只是挥著大大的手掌啪啪地亲热上这小子的屁股。
屁股上一吃痛，唐古道也不再缠著青君说身上皮草的事情了，只剩下哇哇大哭。
片刻之後，青君许是打够了，这才停下手来。
唐古道趁著青君松了手，赶紧捂了屁股逃到门口，泪眼朦胧地看著这个凶神恶煞的大妖怪。
“你穿了我的皮毛，还摸过我的屁股，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呵……至於你那敢剥我皮的师父，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青君跷起一条腿，当胸抱手，一脸得意。
☆、第十九章
正自青君在逗弄唐古道之时，林皓羽已抗了野鸡野兔，甚至还拖了一只小山猪回来。
他将打来的野味放在院子的一角，随手解下了自己腰间的竹筒子，然後微笑著往青君屋中走去。
“你怎麽在这儿？”看著唐古道那一脸哭哭啼啼的模样，林皓羽只道他必是惹怒了青君，一时却也无法发火。
唐古道捂著屁股摇摇头，满眼都是委屈。
青君看见林皓羽一进来，脸上的笑容顿时褪去，他微微皱了皱眉，干脆地起身回到床上背对著林皓羽躺了下去。
“你又惹师祖生气了？”林皓羽对唐古道问道。
不等唐古道说话，青君已是冷冷地说道“不关他的事！老子只是看见你就不高兴而已！”
林皓羽微微一愣，这才明白青君是指的自己，他自然不曾想过青君会轻易原谅自己，可按照他这麽多年来对青君脾性的熟知，也知道对方能和自己说话就绝不是彻底地在拒绝自己，何况对方每日吃自己做给他的饭菜时倒也是乐呵呵的。
时至今日，林皓羽也深知自己当年因为心魔难收，执迷仇恨而对青君报复过甚，此一事乃他之过，非能回避。
他对唐古道递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先出去，随後便走到床边在青君耳旁说道“师尊，今天我给你抓了九香虫，一会儿炒来给你下酒吃。”
听到九香虫三个字，青君一下就睁开了闭上的双眼，就连他身後的尾巴也不可抑制地使劲摇晃了起来。
唐古道在门外窥到师祖那三根漂亮的大尾巴但自摇动个不停，当即便也认定对方的心情终於是高兴了起来吧。
林皓羽见青君隐忍不动，只得将手中的竹筒子拿到了对方耳边，轻轻地摇了摇。
“您听，抓了很多呢，足够炒一盘了。”
一声有些明显的吞咽口水声音在这间西厢里适时地响了起来，青君咂了咂嘴，脑海里已回忆起了九香虫的美味。
想想自己如今居然因为食欲而被这个屡次伤害自己至深的逆徒所引诱，青君真是恨不得一刀切掉自己那三条完全没有一点节操的尾巴，实际上……他也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尾巴的摇动，只要他的内心呈现出喜乐哀怒的情绪，那仅剩的灵尾便能读懂他的心似的各自有所呈现。
一把将尾巴都夹在了腿间，青君这才勉强让自己在林皓羽面前看起来不要这麽欢快。
就算他心里想吃九香虫，可现在他也实在不情愿如此被动地被林皓羽牵著上钩。
“哼。”青君冷哼了一声，伸手往後挥了挥，“走开，走开，不要来烦我！”
林皓羽无奈地笑了一下，站直了身子，只好说道，“那麽师尊的意思是不要吃九香虫咯？那好吧……”
说完，林皓羽便真地要转身离去。
青君双目猛地一瞪，终於忍无可忍地坐了起来，红了一张脸对林皓羽斥道，“逆徒！你又不会炒九香虫，糟蹋了这好东西也是可惜。留下给我，我亲自来做！”
“师父，好臭啊！好臭啊！”
院子的角落里，青君正用尾巴掩著鼻子在给浸泡在温水中的九香虫挤干净肚子里的臭腺，臭腺一旦被挤压，九香虫肚子里的臭气也自然跑了出来，没一会儿便臭遍了院子。
唐古道从未闻过这股臭味，他掐著鼻子在院子里到处跑著，想找一处不那麽臭的地方，最後只好一头扑在了林皓羽的怀里。
林皓羽也是没想到炒制九香虫之前还有这样一道令人作呕的工序。
他皱皱眉，挥袖召来一道清风，将这院子里的臭味驱散了不少，然而下一刻那臭味却又再度聚集。
看到青君蹲在一边一脸正经地挤压著九香虫的臭腺，林皓羽不由想到当年他吃过的九香虫。
那时候，他虽然恶心这小虫子黑黝黝的模样，可是这东西入口的香脆味道也是令他至今难忘。
当年，青君神神秘秘一脸笑容地端出这麽盘虫子放在自己面前，叮嘱自己此物乃是阳补好物，且口味奇佳，自己能吃到便是三生有幸。
他当时以为不就是炒盘小虫子这麽简单，如今却看到原来在正式地炒制之前还会有这样一道麻烦又恼人的工序。
而青君却从未让自己插手做过，只是让自己吃便是。
点点滴滴间，林皓羽终是明白青君当初待自己到底有多麽好。
想起之後师徒二人翻面成仇，自己对青君的百般迫害凌虐，林皓羽虽然打著复仇这个旗帜，却已再难似当初心魔入窍那般堂而皇之地原谅自己。
“师尊，我来帮你吧！”
林皓羽忍著臭气，快步走了上前，脸上竟有几分歉疚之色。
青君抬手斜睨了他一眼，手中挤臭腺的动作仍是不停，他闷闷地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还是算了吧？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怎麽劳动得了你这除魔卫道受世人敬仰的林真人来做？！”
没一会儿青君就把盆中漂浮著的九香虫全部处理了干净，他将虫子沥干之後，便来到灶间亲自炒作了一盘。
说来也是奇怪，方才还臭烘烘的小虫子在下了油锅之後，经过一番炒制竟散发出了一股有些奇特的香味，就连之前还嫌它们臭的唐古道嗅到这股香味之後也是忍不住有些食指大动。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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