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越凌绷紧了脸,目光四下一扫,最后定落在南竹身后的那株碧落上。
若是自己没记错,这株碧落是两年前义弟在潼城立下大功后向自己讨的封赏,也是他唯一一次问自己要过的赏赐。
为了这株碧落,他和北北费了不少心思,才从东霖关内将花取来。
“不过是株花而已,义弟何须如此。若是毁了,大哥再替你找十盆百盆来赔你。”
略微不悦,不满自家兄弟竟是为此而受伤。幸而自己留了情,只出了七分内力,否则,南竹定要在床榻上躺个十天半月。
南竹却是摇头笑叹“大哥每次回来都这般折腾小弟,怎么还反而怪到小小花草上去?”
自从三年前全身伤势痊愈,一北便决意要让自己习武。
前世一代名将,今世却连半分武功都不懂,受尽欺负,怎么可以?
便是一北这么一句话,自己不得不用医道所学,花上百般心力,改造自己这具已经错失学武时段的身体。
我顾一北别的不好说,但钱这东西倒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又是一北的一句话,世间各地的华贵药材,稀有珍品一一被送到自己身边。让自己竟然真的捡回了一身武学。
昔日记忆犹在,有要有了内力,对南竹来说招式便应然而生。
只是,终究不及过去,不及青衣。
然,现在的自己,已是恢复了七七八八。对付大哥这般的世外高手尚且不及,但一般人物自也不放在眼中。
关越凌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过一株小花,大哥说了,毁了便赔你。”
边说,便熟练的探入南竹衣襟,从胸前摸出一个瓷瓶,打开倒出一颗丹丸。
南竹就着关越凌的手吞下丹丸,但笑不语的闭目,开始聚气推血。
见此,关越凌只好无奈一叹,站起身,绕到南竹背后,替自家兄弟一起运功疗伤。
南竹倒也没说错,是自己激进了。总想着帮他提升武学,却不曾考虑武道之学大忌急于求成。
片刻后,俩人各自收功。关越凌一把拉起南竹,一手勾上他的肩膀。爽朗的笑容是这潼城人的标志,当然关越凌也不例外。
“走,陪大哥喝酒去。”
南竹一摇头,并非拒绝,而是三分无奈七分感叹。
“大哥,你瞧你这性子。大哥乃城主,几日归程,尚未接风洗尘,如何能说走便走失去踪影。”若让大家好找,不又是自己的活儿了?
只这最后一句,南竹却没有坦白的说出口来。
关越凌烦躁的挠了挠头,再看了看南竹,见他一脸肃然,不容置疑的模样,最终无奈的哀叹。“我真是作孽,找来这么个管家公。”
“大哥的意思是嫌弃小弟了?好,那小弟明日便交出副城主之位,望大哥……”
“得得得。算大哥的错,竹弟可别往心里去。”虽然知道对方不过是开个玩笑,但关越凌最最见不得的便是义弟与自己开这种玩笑。
自己的性子自己也算清楚,若没有义弟,潼城依然会是屹立于四国外的必然存在,却未必能在自己手中成为当今第一大城。
然而,一北带来了南竹,也带来了潼城的改变。
自己与南竹起初算是一见如故。而后越了解,越心惊南竹的才华气度。结拜乃自己提议,副城主之位乃自己提议,然真正让全城认可关南竹,认可副城主的,却是南竹本人。
为此,他花了不少心血,他对潼城的情义,早就超越了与自己简单的兄弟二字。
这些,关越凌又岂会不懂,岂会看不明白。
“既然如此,那还请大哥回府准备。今晚的接风宴大哥切莫缺席,到时,小弟再与大哥不醉不归。”
南竹终于舒展开了双眉,笑着对关越凌一拱手。
“好吧好吧。顺便叫上顾一北那婆娘。”
婆娘?
南竹默默一叹气。这个世间,也唯有关越凌敢这么称呼一北了吧。“一北要照顾南北。”
“那小娃子也来了?”关越凌眼底忽而闪过兴奋之色。对那个男娃儿,自己可是颇为感兴趣。“好啊好啊!那就一并带来。”
“大哥。”不赞同的唤了声,却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对方的决定。“南北还小。”
“小?呵,你大哥我二岁多便能喝酒了。这饮酒的能耐,自是该从小培养。”
关越凌不以为意,哼了一声。他想收那娃儿为徒很久了,可惜顾一北那家伙一直唧唧歪歪,磨磨蹭蹭。
罢了罢了,南竹心底又是一叹,不再与关越凌争辩。
“行了,大哥走了,晚上记得带上人。”关越凌咧嘴一笑,再拍了拍南竹肩头,一个飞身便失了踪迹。
南竹站在原地,看着关越凌离去,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转为深沉。
如今的日子,这般恰意,这般自得。若是可以,自己真的不想改变。
然而,无论再如何的满意,失了那人,自己的心终究是不完整。
一阵凉风吹过,淡然的眸子一闪,视线转向某处。
下一刻,一道身影出现在庭院中,对南竹躬身一揖,缓步走来。
“主子,有消息了。”
南竹心底一颤,却被巧妙的掩饰。
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浅笑“厉,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可能会补足三千字。 也有可能直接往下章走。
第三十三回
原来这三年来,齐澜并非不想来找自己,而是无法来找自己。
原来派出探子,一个个无功而返的原因,全是受李辰翔阻挠。
幸而自己没有误会他,没有放弃他,没有对他产生丝毫的恨。
听着齐厉打探来的诸多消息,心痛的感觉渐渐加深,入骨的寒意越发透彻。
他为了自己啼血流泪,他为了自己跪求辞归。
本该是一国上将,三皇子登基后,更只是一人之下。
却为了自己,甘与昔日兄弟割袍断义。
三年,他从权倾一方,到落魄潦倒。
被软件于宫中,度日如年。被削去一身兵权,形同虚设。
若非之后蛮族来犯,边关局势紧张,他与皇帝的冷战依然会持续。
只是,他终究放不下东霖百姓;而皇帝,终究要顾全大局。
战场之上,他奋勇杀敌,不顾自己。
鲜血换来了胜利,也夺走了他一眼一臂。
这样的结果,他却坦然接受。
再也无法听下更多。南竹的脸色煞白,冷汗涔涔,眼角却抑制不住流下灼热的泪。
脑中一片空白,盘旋整个思绪的,唯有那落下残疾的人影。
齐澜,子奕。
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痛恨自己,来惩罚自己。
心痛,痛到连身体都无法支撑站稳。
踉跄一步,却是身旁的齐厉扶住了自己。
“主子。”齐厉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只是此刻的脸上,更多了份担忧。
南竹缓下心绪,闭上双眼。抬了抬手,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我没事。你……说下去。”
齐厉心中暗叹,虽然知道主子的心情,然而自己却无法不说。唯有将目前的状况与主子说个明白,才能让主子决定下一步行动。
深深唤了口气,齐厉低头看了眼紧抓着自己手臂的修长手指,将所有的忧虑暂搁一旁。
“皇帝与齐主做下协议,以三年为限期。三年内,齐主必须心无二鹫效忠东霖,一心为主;而三年后,皇帝便允了齐主的要求,放他辞官离去,再不为难。从此之后,无论他要做什么,只要非不利于东霖,皇帝再不插手干预。”
“好。当真的好!”好一个李辰翔,好一个东霖皇帝!他不得不佩服,君王无情,李辰翔果真发挥得淋漓尽致。到了这般境地,他还能物尽其用,无所不及,将齐澜逼迫至此。
眼底一片血丝,念及齐澜这几年所经历之事,一身的杀气便控制不得。
“皇帝心机,当真常人不可及。哼,东霖。”冷哼一声,唇边却泛起笑意。
今日之后,他定不会再隐忍退让。
“主子。这三年来,齐主替皇帝东征西讨,平定各地叛乱。几乎无时不刻不在生死边缘徘徊。而他,根本没有再踏入京城一步。也因此,李辰翔有心阻挠,咱们派出的探子才不得所获。”他们的探子多半是阎绝杀杀手楼里派出的人,杀手楼分布各地,却惟独那些动荡之地管不着也管不得。
“想来也是如此。”南竹稍稍收起眼底的杀意,他需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厉,告诉我。如今的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消息的?”
齐厉此刻已经站定在一旁,垂首而立。“不满主子,这次是皇帝召了齐主回京,而咱们的人又跟齐峰搭上了线,才得知了这一切。”
“齐峰?”也是,齐澜若是这几年来东征西讨,那齐峰必定也不可能再独自一人留于京中。毕竟,昔日的京中侍卫长司命一职,若非是为了李辰翔登基,怕齐峰亦不屑为之。
“是。齐峰、齐萧这几年一直跟着齐主。也因此,齐主才能安然无恙。”言及此,齐厉的眼神一变,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往日的主人齐澜,如今竟落得如此狼狈,无心无情,更无意活于世上。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再是昔日英姿飒爽的齐将军了……
“齐峰曾告诉属下,若非对主子还怀有一丝希望,齐主怕是早就无意……”
“别说了。”南竹慌乱的打断齐厉的话。
第一次,从内心感到真正恐慌。无法再淡然,无法再从容以对。
他的齐澜,他的子奕。他此生,必不相负!
“皇帝找他回京何事?”
迅速的平静下来,南竹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前阵子漠北与东霖在西侧洽壤处发生摩擦碰撞,据说还牵扯不少。之后,漠北派人和亲前往东霖,却不知为何遭到东霖的拒绝。莫非……
“主子。东霖前阵子与漠北发生不愉快,漠北王主动退让,派出嫡亲皇妹前往东霖和亲。奈何如此赤诚之意却被东霖往冷言拒绝。漠北王大怒,而皇公主也宣称漠北不会善休。”
果然,正是此事。那李辰翔会拒绝,定是因为得知了北北的消息。
看来,北北的处境,确实不妙。
然而,齐厉接下去的话,却让南竹一阵错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