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小心的收起铜牌,那人将此物留在床铺下如此闭塞的角落,定然不是遗落。他想这东西留给自己?那意欲为何?然不管如何,南竹由此可以判断出一件事,那就是阎绝杀已经离开此处。
翻身爬在床榻上,南竹将整个床榻上的铺垫全部逐一翻起,接着又在四下角落里翻找。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缝隙中找到了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一如那人风格的字条离。
只是,南竹没有漏看,那一字纸条上的“离”字,却少了一点。不甚完整的离字,意味何?
南竹不想知,偏又止不住思索。无奈苦笑,只盼这场离之而回的揣测,不过是自己多虑而已。
而这回,南竹还真是多虑了。因为次日,自己便在嬷嬷的授意下,与晚翠一起陪同烟荷踏上了去往京城竞选花魁之路。
窗外鸟鸣声不断,紧闭的木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扣敲声,恭敬的嗓音随之而起“大人,该起了。今日是皇上登祭坛祈夏至初期之日,三日前礼侍大人便已下过文书。”
屋内传来应和声,屋外之人立刻转身吩咐下人准备梳洗及早点。
今日乃皇帝祭祀上天为名祈福之日,每年夏至初期的次周第一日,都会如期举行。此亦为东霖国祭日之一,凡每年此日,东霖皇帝都会开仓济民,民间也诸多传统善施。还有诸多庆典活动,宫中乃皇帝宴请百官同乐;民间便是各家各户的酒水宴席。
齐澜作为东霖武将,与文官不同。此一日皇帝外出,负责的自然是皇帝的安危。故而,衣着方面不似文官礼官般考究,便是往日般的军服官袍即可。
待齐澜一身官袍穿戴得体,齐府的总管大人早已备好了一切。只等自家主子一声吩咐,便能及时应变。
“齐萧,今日替我去冠玉楼跑一趟。”齐澜取出早备好的信笺递给身侧的齐家大总管。
伸手接过信笺是的一名年轻男子,面冠如玉,温文尔雅。“大人放心。”
齐澜点了点头,出了府邸跨上自己的爱驹。倏尔侧目扬手,一只白鸟盘旋而下,停驻在自己手臂上。
取下鸟腿上绑附的纸卷,微一扬手臂,鸟儿振翅高飞。
齐澜平静的脸色在打开纸卷后微变,露出一抹笑来看来,京城也要越来越热闹了。南竹,你终究是往这里来了。
“齐峰,咱们走。”
纸卷在握紧的拳中化为粉末,齐澜一扯缰绳,胯下黑马一声嘶鸣拔足而出。
皇家的排场,总是特别浩荡。齐澜并不喜官场那套,看着那礼官一板一眼地读着祈文,皇帝和一干皇子公主、大官小官该敬香的敬香,该跪拜的跪拜。他却独自在外围小歇,盘算着晚上的去处。
“大人。”
“齐峰,有事直言。”齐峰即是自己的心腹,亦是自己麾下一员猛将。自边关回京以来,便一直与自己同住将军府。
“属下以为,今晚若再推脱,有所不妥。”
齐澜知道他所言为何。祭祀后的宴席,天子所赐,自己却已经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两年。今日不如往昔,京内局势诡异未明,太子派与其他几位皇子分礼抗庭之势越来越明显。自己这手握东霖三分之一兵权之人,自是逃脱不了这摊浑水。
点了点头,齐澜叹道“也罢,我心中有数。”
“还有一事,属下不知该不该讲。”齐峰皱眉,想到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不知是否会影响到大人的行动。
“既是不知该不该讲,那便等觉得该了再讲吧。”
齐澜的话让齐峰一愣,随即听闻对方口中爆出大笑,这才恍然自己又被大人骗了去。“大人……”
“哈哈哈哈,行了。你说便是了。”齐澜笑的开怀,他身边的这些个属下,便是军旅生涯过多了,都成了死板性子。无趣、无趣啊……莫怪乎当日自己去那醉梦乡时,会被南竹小子引起兴趣。
想到南竹,齐澜不禁有些期待。
“二皇子殿下在派人追查四子遗孤之事。”
齐峰此言一出,齐澜脸上的笑虽为变,可开口的语气却是冷了几分“就凭他还想兴风作浪?只怕想知道真相的并非他,而是……”目光看向场中,那头顶龙冠的男子已非昔日所见的健朗,面容上是掩不住的病容。
看来皇帝的确老了,就是老了才会也跟着市井流言犯糊涂,想要去寻那早死了百八年的四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新年快乐!
最近因为在赶投稿文的存稿,所以这篇文耽搁了下。不过放心,某炎的坑品还算是有保证滴~
14
14、第十三回
熙攘集市,亭台楼阁。与边关截然不同的繁华,独属于东霖都城的繁华。
座落于南巷的偌大庭院,红色上等漆木上,龙飞凤舞的三字,便是冠绝天下的冠玉楼所在之地。
青楼楚馆,夜夜笙歌。然那冠玉楼却独树一帜,白日亦是门庭若市,只不过是以茶馆会客营汲。
初到冠玉楼之时,那气势恢宏的格调布局让南竹一行人皆为之感叹。
“果然不愧是闻名遐迩之地,今日一见,所言非虚啊。”烟荷感叹之余,身侧的南竹与晚翠也皆露出惊叹之情。
几人入了楼中,迎面而来的小二笑容满面。烟荷等人还未开口,就听那小二客气道“想必是来参加花魁赛的小姐。请随我这边来。”
烟荷诧异,不由反问“这位小哥是如何得知?”
“小姐气质相貌非凡,想必便是因此而来。”
“原来,小二哥是长了双利眼。”晚翠看了看自家小姐,之后对视上南竹的眼,俩人会心一笑。
“哪里哪里,姑娘抬举了。”
小二哥带着他们穿过前厅。后院霍然开阔,绿意盎然,中央的湖心小亭遥遥而立,光照之余,水波凌凌带出绚丽的色泽,美不胜收。
“好漂亮。”晚翠最先忍不住发出感叹,双眼瞪大直直的看着眼前美景。
“想必冠玉楼的主人定是位风雅之人。”烟荷也跟着感慨。
那小二一听俩人提到自家主子,脸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不是我自夸,要说到咱们公子,又岂是风雅两字足以。”
烟荷莞尔一笑,眼底却有微微的不屑之色。“那若有机会,定要见一见家主人了。”
若真要相比,在她心中唯有主子一人才能让自己折服。
几人被带到客房,烟荷因乃参赛之人,故而独自一人住了一间。而南竹与晚翠,分别住进了男女随从的屋子。
南竹口不能言,因而面对一群闲来无事相聊甚欢的下人,自己就成为了异类。
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南竹却只是淡笑回应。终于有人忍不住走向南竹,并非恶意的想与之交谈。
“兄弟是哪里人?”
南竹微一犹豫,指了指自己的喉头,再摇了摇手。
众人颇为讶异,这个面容上有道长疤的瘦弱小厮,竟是不能说话吗?已经面容半毁,还加上口不能言,当真是……
当下,一些怜悯,一些嘲笑,一些恍然的眼神纷纷投来。
默默的接受这些目光,南竹依然表现淡淡。朝众人点了点头,在自己的床位间静静坐定。包裹里是简单的衣物,还有唯一一本文书。那是烟荷在途中见南竹乖巧体贴,一时兴起,给南竹买来解闷之物。
取出文书,南竹翻开一页,静下心来品读。
“兄弟识字?”
不愿被打扰,奈何天不从人愿。依然是刚才那个声音,透露着惊讶。
南竹不想惹人不快,便抬头对那人笑着点了点头。
“这倒是少见。咱们这样当下人随从的,若非遇上好主子,还真得不到这样的栽培。看来,家主人对你甚好。”那随从言语之间,不免带上了些羡慕。
南竹微楞,这些无法轻易解释清,也没必要解释的事,自是从简化之。于是,南竹依旧回以点头。未避免对方再次的追问,南竹指了指自己的文书,微微抬手,歉意染上眉梢。
那人自觉无趣,与一个哑巴多说,本就无意。更何况对方显然不愿再多言,自己亦不想勉强,当下便不再搭理,
南竹得了清静,心底喟叹,在吵杂声中,宁神静心,慢慢看起手中的书来。
而当为齐澜捎信跑腿的齐萧踏入这屋宅时,见到的便是那样鹤立鸡群的南竹。
起初并不知,只是齐萧这样突兀的出现,引起了众人的侧目。唯有一人,仿若未见,依然低头看着书卷。那眉宇间的一丝淡漠,恰恰缓解了他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
这人,便是南竹吗?
齐萧唇角微勾,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踱步走到南竹的床榻旁。
身侧被阴影笼罩,南竹这才从书中拉回神智,微一仰头,一张俊雅不凡的脸正低头看着自己。
惊讶的微微张口,南竹面露疑惑的同时,立身而起。
“你便是南竹?”虽然从大人口中听得南竹的特征,也认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可齐萧依然确定似般开口问道。
南竹眼底只瞬间闪过愕然,接着便是最常见的淡然。点了点头,等着对方说出来意。
“能否借一步说话?”
南竹颔首,跟随这俊朗的男子走出并不宽敞的屋子。众目睽睽之下,而自己又初来京城,自认没有与任何人结下恩怨。再看此人的态度,三分客套一分强硬,南竹便自己无法拒绝。
“这是主子命我交与你的信。”齐萧并未道出自己的身份,也未在此提及‘大人’二字,为的便是避免不需要的麻烦。
南竹犹豫的接过,自己识得的人寥寥无几。而又知晓自己识字,该是熟悉自己的人。眼前之人口中的主子,莫非……
眉峰轻拢,完全是下意识为之。然看在齐萧眼里,却是另有了然。
这南竹的心思,果然细腻。区区下人,怎地就如此特别?莫怪乎自家大人对此人上了心。
不过须臾,南竹便恢复常色,笑对眼前的齐萧,摊出左手,用右手在手心上缓缓写下“多谢”二字。
“那么,在下告辞。”消息带到,齐萧便不做多留。而对南竹的看法,已自在心里。
南竹打开信笺,潦草狂书正如对方的为人,字里行间,亦是带着洒脱不羁。
寥寥数语,南竹已明了对方递信的来意,亦明了,自己此次的京城之旅,怕是不能简单了事。
齐澜,这个在自己面前狂妄霸道的男人。这一次,让自己等待的又是什么?
南竹无声喟叹,将信笺藏入怀中。
随遇而安的性子使然,让人即使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麻烦,依然选择平静以对。
华灯初上之际,冠玉楼比昼日更为热闹。后院香阁间的美妙女子尽数而出,为了这冠玉楼天下无双的青楼艳名。
环肥燕瘦,清雅艳丽,无论怎样的女子,只要有银子,便能从这冠玉楼中找出。
冠玉楼的顾老板为人爽朗,更是一位奇人。出道以来短短数载,已是一方巨贾,富甲一方。
据闻,此次花魁大赛,顾老板会亲临京城。为了一睹顾老板的庐山真面目,闻风而来的人不在少数,让这冠玉楼比之常日更是座无虚席,日日夜夜爆满全场。
今夜是花魁赛初选之日,晚翠先一步陪同烟荷去了偏厅。南竹所住的屋宅里皆去跟了主子,唯有他被晚翠告知,可晚些时候去。
烟荷姑娘自有他的想法,南竹即不问,也知不该多问。
算算时辰,该是去晚翠那儿。打理了下自己的衣衫,让自己看着不至于太过失礼。南竹推开屋门,按着晨日小二交代的偏道,往偏厅走去。
一路见到的都是来去匆匆的下人,看来今日的初选必定热闹非凡,亦是紧张非凡。
唇角微挑,身处青楼之地,本是无奈。如今这顾老板设下选赛,理由虽不详析,却让南竹感到有趣。
白日听闻了不少顾老板的为人,南竹倒也想见见此人。就是不知,自己这等的身份,是否能有那机会。
难得对一人颇感兴趣,此间原由与这史无前例的花魁大赛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