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宋祈笑得好看的伸回手,与宋颖轻语道,“只不过这话,只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在此说,不能告知其他人。”见话没说完宋颖便点头,宋祈脸上的笑加深得越大了,可一想到接来的这话,他又生生唬起了一张脸,神态相当之严肃的告诫宋颖,“特别是母亲!”
宋颖认真盯着宋祈的眼,想从中看出一丝玩笑的成分,半晌过后,他突然重重点头道。“行!”
宋祈这才缓和了脸上的神色,而宋颖则在心头感叹,果然和堡主夫人是亲母子啊,他俩这一收一放的神情简直太不需要酝酿了。
不过若论起宋祈的五官,倒是像堡主的较多一些,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假以时日。“大哥”宋颖叫住侧脸盯着廊外的宋祈说“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堡主。”
“哦?”宋祈好奇的转头看着他,“何以见得?”
“就是感觉。”
“哈哈哈哈”那话听得宋祈简直没语言了,却很开心,他都不知道自已这个弟弟有多久不愿意与他这位大哥交心了。
以前,宋颖对他是抱有敌意的,因为母亲倾注在他身上的关注比较多,这于宋祈来说,也是愧疚于宋颖的,因此,两兄弟突然像这样子毫无防备的交谈也确实另他非常高兴。
☆、第 3 章 黄花梨木
在离宋颖大婚还有十日的这晚,宋堡主很难得的陪着母子三人吃了顿饭,没有旁的人,连宋堡主的那个妾室都不在其中。
席间,宋堡主问碧玺尘,“该叮嘱的话你可都叮嘱了?”说话间眼神有意无意的扫向了宋颖。
宋颖乖乖垂下头以示恭谨。
碧玺尘望向宋无应微微扯开一抹淡笑,左手掩袖右手拎起酒壶为他徐徐斟酒,柔和的说“夫君尽管放心,堡中诸事已够你操劳的,家事交给玺尘就够了。”话说完,碧玺尘又轻柔的搁下酒壶,端庄的坐在一旁。
宋无应淡淡扫视母子三人一圈,这才轻轻点头,慢慢“唔”了声。
宋颖眼角的余光刚好能够看到右手边的哥哥因为徐徐吐出口气后稍微放松了些的肩膀。等听宋无应吩咐几人动筷子的时候,他抬脸观察碧玺尘,但见对方脸上除了温柔神色就是一副贤妻模样,哪有往日在他跟前的半分威仪在。这不禁另宋颖感到一丝绝望,在这个世界,等级观念实在太重,重到他这样的人在这里呆一日都感到心力交瘁与压抑。
夫妻之间不应是最自如相爱的吗?母子与父子之间不更应该相疼相惜毫无保留吗?一时间,连吃进口里的菜都有些不是滋味,这让宋颖那颗想要逃跑的心更加坚定。
他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饭,抬脸朝宋祈看去,心说,大哥,虽说我答应了你的三年之期,可三年之后我回到的还是这样一个不自在的地方,还不如跑了好了,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怪我,也千万不要找我。
因他这一目光,实在是望得过于火辣辣和忘我了,另席间的三人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宋祈垂眸静坐在位子上好一会儿,想等宋颖察觉这诡异的气氛自行回神。
无双堡是非常注重各项礼仪的,不论是在外还是家人一起,食不言寝不语,更别说一边吃着饭一边呆愣愣的走神了。在一片静默之中宋祈顶住压力微抬了眼尾,果不其然,发现娘亲的眼神里已隐有些怒意,而那位一堡之主因为习惯性的双眉微蹙,反倒另人看不出神色,想来也是极不高兴的。
唉,宋祈在心里默默叹息着,要等那傻小子自行回神怕是不能了。他勉力挤出一丝笑,微微转身回望宋颖问“关于婚事二弟还有什么事情要问吗?如果不急,等下你到我书房商议。”
宋颖对于几人的这一反应完全毫不知情,突听得宋祈提起婚事,一时有些懵。
宋颖的婚事,拿主意的是碧玺尘,而一件一件去实施的却是这位少堡主宋祈了。因此,他这句问话,既有提醒宋颖之意,又有让宋颖闭嘴乖乖吃饭的意思。
宋颖还未完全回神,就见对面的宋祈对他挑了下眉头。那一挑眉警告意味甚重,使得他嘴没把门儿的立马蹦了句,“婚事?哦,就是想我房里那张黄花梨的案头能不能也让搬走?”
黄花梨,老值钱了,他曾看了里里外外的几张木头椅子凳子,就那张材质和做工最好,最旧,最值钱!
“……”
“……”
“……”
接下来的饭厅连丫鬟小厮们布菜的声音都没了。宋颖眼见着宋祈在他面前目瞪口呆着慢慢石化,这才一惊回神,继而感受到像被冰冻住的空气瞬间让宋颖感到呼吸困难。他刚才都说什么了?因为过于紧张,另他背上的汗毛齐刷刷的立了一层,并且还出了冷汗。
他正准备向宋祈抛去求救的眼神,突然平地起惊雷,倒是宋堡主‘哼恩’了一声。
一时间,三人齐刷刷的抬眼望向他,只见宋堡主一张脸憋的绯红,怒气毕现的呵斥宋颖道“你爷爷从高祖上传下来保存完好的东西也就那了,这你还想给我带走,想什么呢你?”须发张扬的一拍桌,“混帐东西!”
宋颖被镇住了!后来的饭吃成了什么样,只有宋颖还感到饿的肚子知道。
饭后,两兄弟很恭敬的立在门口,送走宋无应夫妇的时候,宋堡主对着宋颖的头顶重重哼了声,哼得宋颖心肝儿直颤。然而当两夫妻相携走的快要消失不见,碧玺尘才眼含深意的回头瞥了宋颖一眼,可惜宋颖一直缩着肩膀垂着头,完全没有发现。
又约摸过了片刻,宋祈突然崩不住的将手搭在宋颖的肩膀噗的一声爆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
“大哥?”
“黄花梨案头哈哈哈哈,你当真在想什么?”宋祈一边笑着一边敲宋颖的头说“那本就是爹的心尖肉。”
宋颖很是无地自容,忙忙解释,“其实当时我就是晕乎了,真的”
宋祈堪堪止住笑,直起腰看着他也不言语。宋颖被看的老大不自在,又接道“若是不晕乎哪敢说出来,只肖想肖想就够。”
宋祈轻轻呵笑两声,率先朝厅外的回廓上走,宋颖见了紧忙跟了上去,只听宋祈问他说“离你的婚期越近,越有许多的小事要忙,除了堡里跟你配备的下人,另外要带哪些心腹去城主府,你可都心里有谱了?”话说完,宋祈立在宋颖的身前,优雅转身望他。
实话说,这个问题,他还当真没想过,更何况,如今的宋颖只是个假壳子,谁能是他心腹?“大哥,你再容我两天成不?”
宋祈微笑着颔首,挪过身又走,直到将宋颖送到他院子外。
“以后没有家人在你身边,什么事都得多留个心眼”宋祈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低喃,“哪怕是夫妻!”
“嗯”宋颖也抬头望向那轮弯月,待到感觉出肩上有只温暖手掌再回神的时候,才发觉宋祈已然转身朝来时的回廊走了。
“大哥”宋颖快速回身唤他。
在明月映照下的宋祈那一回眸是那样的伤感,宋颖并不知道,在往后的许多日子里自已会多少次回想起那个神情而泪湿衣襟。
“你会陪我去孤城,对吗?”
得到肯定回答的宋颖,那晚却失眠了。他无论如何很在意宋祈的那个眼神,神情,甚至连他的迟疑都看在眼里,其实,有什么呢,他自我安慰想,即便相隔几百里也还有相见之日,而他和妈妈还有妹妹……
那是永无相见之期!
☆、第 4 章 华疆
就在眼泪顺腮而下的时候,门外响起三声均长的笃笃敲门声。
“谁?”宋颖抑制住哭腔朝门看去。
门外静了片刻,响起二行的声音。“少爷,小的给您送宵夜。”
刚刚酝酿出来的情绪,终被饥饿感打败。他皱皱鼻子朝门外喊了声,“进来!”便翻身将脸整个埋进了毯子里,以拭干眼里及脸上的泪。
二行推开门进来,将宵夜放在床面前的桌子上,才又起身将灯挑亮。回身时便见宋颖以奇怪的姿势反趴在床上。“少爷,吃宵夜了。”
宋颖在床上一动不动半晌,利落的收拾起自已的思绪,笑盈盈的侧出半张脸望向二行说“你倒还机灵。”
饭桌上,他一直提心吊胆,没有敞开肚子吃,直到躺上床的时候他还纠结着是否叫二行去厨房端来东西吃,但无双堡的厨房也是很龟毛的,没有特殊情况过了戌时是绝不再冒烟。
“所以,这面条是谁煮的?”宋颖一边嘀咕一边起身,走到桌子面前坐下拿起筷子问。
二行假若没看见宋颖那双微红的眼,垂首站定桌边恭敬的回答“小的将就厨房里现有的面条煮的,可能会不太好吃,您先将就着。”
好家伙,一席话成功让之前死憋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宋颖夸张的吃着面条,故意发出呼噜噜的很大声响,以分散自已的注意力。一大碗面没几下子便被他塞完了,末了后他舔了舔嘴巴对二行翘起大拇指赞道“好吃!”
对于他的夸奖,二行表现的非常淡定。宋颖也不在意的将自已半塞到椅子上,坐等二行端碗出去,可两人就这么一靠一站的竟没人动半分。不禁另宋颖生出些许疑惑,他抬脸朝二行看去,二行还乖乖垂首立在他面前。
“怎么?还有事?”
二行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突然跪下到宋颖的脚边,也不言语。将宋颖吓了个结实。
“你干什么?”宋颖伸手去拉他,可任他怎么拉,二行就是一动不动。“咱有话好好说行吗?别搞动不动就跪这套成不?”
二行在那直挺挺跪了一会儿,终是艰涩的开口。“少爷,二行自四年前被大管家带进堡里,堡中诸位大人对小的都很好。”
“哦!”原来二行十二岁就进无双堡了。“然后呢?”
“您不日就要成亲住进城主府,二行心知自已最没资格求您什么。但是……二行实在很想念弟弟……”说到这里,二行对着宋颖便磕了个头,“望少爷成全。”
宋颖突然看到趴在地上的二行抬起一张泪意婆娑的脸,很是被吓了大跳。“你弟弟?”
“是,虽说当初大管家已经和二行讲的十分清楚,入堡十年为奴,不得出堡。可二行思念当初也被别人买去的弟弟,想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还在不在这世上。”
“你要找弟弟?”
“是,小的求少爷成全。”说完又是一个响头。
虽说宋颖也不晓得自已能如何成全他,还是开口问他。“如何找?”
二行从地上抬起头说“买我弟弟的也是个大户人家。”见宋颖没接话,二行又继续道“这些年来,小的无一日不思念自已的亲人,以前是不敢想,可如今……”
“可如今你看到了希望,你想要我带你去城主府,到时大管家会将你的卖身契给我,是也不是?”
眼瞅见自已的心思被少爷眉目冷峻的直白开来,二行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垂下头颅,阵重答道。“是!”
过了半晌,二行没听到头顶那人再传来半丝声响。他又咬紧牙关,轻轻纠正着说“小的卖身契,在堡主夫人手上。”
“咝!”宋颖猛吸一口冷气,堡主夫人,这是他如今最惧怕的存在。“所以你一直是夫人放在我身边的人?”
这一刻终是来了,二行闭目片刻,心道少爷即便在堡里曾经不得宠。再过不几日,对方摇身一变将会成为城主夫人,二行也心知,少爷得知自已一直是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后,即使如愿的被他一起带去了城主府想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可想要再见弟弟一面的心愿是再也不愿多等上几年了。即便是死,只要能够亲耳得知弟弟的一点消息也在所不惜。因此,他突然像是抛却了所有的打直了脊背,抬脸正正对上那位重重承认道。“是!”
宋颖轻叹一声重新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地上的二行突然沉默不语。
一个母亲在儿子面前安插一两个心腹,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有件事情的确让他宋颖感到后怕,他不由得前倾了身子,逼视着二行的头顶语带寒意的问,“那么最近,你都向夫人透露了我的什么?”
二行伏在地上的身子不禁打了个颤栗,“什么也没说,夫人只让小的别再让少爷听到婚事的细节受刺激而已。”
宋颖轻拉回身体低喃了句,“那就好!”
在挥退二行前,宋颖并未完全同意要带他去城主府,倒不是说宋颖在怀颖二行以后会不会对堡主夫人通风报信之类。他之所以会在这晚坦诚他的身份,想来也是个通透之人。多余的话宋颖也不必付诸于口,只是他真的很没自信能在碧玺尘手里将二行的卖身契搞到。唉,想想就头疼啊!
而此时在一百多里以外的城主府。
一位肚子滚圆脑门溜亮的络腮胡男子,对着书房上面的方向,突道“据传,我们这位未来的城主夫人是个脓包啊!”
那嗓门儿大的,能让院子外都听到。王快活吐完这句话后,还呵呵乐了几声,往常只要他一讲话,屋里的几位大哥包括城主在内,不都要笑骂几句吗?怎么今儿突然就都安静下来了呢?他不解的转头朝四周看去。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的垂头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并未有出声附和的意味。王快活再朝上位者的地方望去。还未望清城主的面容,却是安大总管从阴影中走出一步,冷冷的斥道“王堂主,休得胡言乱语!”
王快活一时被喝得瞠目结舌,正欲说什么,突然坐对方的贾斯文重重咳嗽一下断他,并且暗中狠狠瞪了他一眼。即使再笨,也自知自已刚才无意中讲了不该说的话,正不晓得该如何是好时。
极静的房内,突然响起一声不重的呵笑声,一个好听又慵懒的声音缓缓道。“安部,我几个兄弟在吃茶谈天,你这么严肃做什么?”话毕,一袭紫衫袖口带有金丝绘制的图案且骨节分明的右手朝后一挥。安大总管轻轻道了声‘是’后缓缓退到了椅子后。
“关于海匪的事情,我给你们五日时间,自行看着办吧!”华疆在昏暗的角落里缓缓起身,让人看不清面容,只知其身形高大,且贵气逼人。临行前,目光又轻轻扫过房中诸人发白的脸,徐徐道“若事情办不漂亮,让你们下属提尔等头见!”
在依山傍水的青石板路上,贾斯文哀怨的数落王快活说“城主本来就为将要娶个男人进门而烦心,你居然还敢在这当口奚落城主未来的夫人是个脓包,当真是不要命啦!”
“我哪想那么多嘛。”
“是是是,你不想活,非得拉上我等也不能活。罢罢罢,我同你这脓包讲个球!”
王快活被堵得脸直泛绿色儿说“我知晓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