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手中抱了一堆抄写的账册走到张知府家前院,四下看看,没看到人,他抄写的原本早已给苏锦城收了起来,现在如今自己这些是拿去要另外再存起来的。
“这人都哪去了啊?”
原地站了好一会,萧白扯开嗓子叫了起来,最近青州县里修了几间义舍,孤寡老残幼以及没了住所的灾民都去了那,这知府府邸总算回复了往日的安静,只少了些下人,平常里偶尔还能见上一两个
,可现在,萧白原地站了半天不知往哪里去,也没个人出来指点下路。
他“唉”了一声一转身,吓得他差点将手中账册全扔了出去。
“干嘛?吓人好玩啊!”
萧白回过神来,就是一顿怒骂,直将傻站在他身前一脸憨厚相貌的男子骂得连连低头,末了,他正呼哧喘气时,那男子小心翼翼开口“敢问这位小兄弟……”
“干嘛?”
萧白白了对方一眼,又一个个头比自己高,不过──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就是了!
萧白看着男子,男子却也在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迅速扫过他手中抱着的账册,面上无变,却是双手合拳,弯腰长揖“小先生有礼了。”
萧白被他这一动作惊到,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
“哎哎!你干嘛呢你?”
男子被萧白单手扶直身子来,俊郎的脸上满布哀戚“小先生看起来像是苏公子信得过之人,不知──”
“别别──”
萧白可不傻,胡乱摇头道“我不过是个打杂的下人,受公子之命去管事那取了东西送去,公子是找错人了!”
男子闻言似是颤了一下,脸上悲伤之情更甚,直瞪瞪看着萧白还一会,看到他有些心虚时,才一声叹息,全身都似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萧白是个血性男儿,虽然他经常胡涂到让人叹为观止,可心底里也有着英雄思想与想成为英雄的期望,虽然他现在处于苏锦城无形的压制下有些遗忘了自己的英雄梦想,不过,当他看着眼前一脸诚
恳老实可怜样的中年男子后,心中同情心大盛,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是有什么事?如此烦恼?”
男子幽幽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息“小公子心地善良,可我这事却是──唉!”
萧白见他一脸为难样,英雄气上,豪迈道“你先说说,可别小看了我,说不准,我就还有能帮上你的时候呢!”
见男子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萧白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单手拍胸道“真的!我可不骗人!”
他想了想,再看看男子一身半旧的浮花长衣,似是大户的样子,恍然道“你可是这次受了灾,来找苏──主子借款的?”
男子苦笑“小公子果然聪颖,一猜就中!不错,在下姓王名诜,是这青州本籍之人,家中尚有山地数亩,往年里靠了租给佃户种粮养花换补家用,可今年……”
萧白闷声道“损失可重?”
王诜一愣,既而皱着眉道“我自家是在高处,倒没损失些什么,只可惜了地里那些收成……现如今,佃农别说是交租,家中老母亲日日举粥施舍,却还是不够他们吃的……”王诜长长叹了一气,
眼角扫了萧白一眼,“恰闻苏公子来了青州,我便用上了心来求他,望他能看在那些可怜的佃户份上,能宽限些银子给我……但是……”
“苏──主子不会不给你的!”
萧白开口打断他“你若好好说了,他不会不借。”
王诜呆看着萧白,笑得更苦“苏公子答应借我银子,却要我三年地约交换──”
萧白听得一头雾水,王诜倒是好耐心,仔细说与他听。
“我家山地便是维持家族开销来源,若将这三年收租之利外放,只怕是连饭都难以吃饱──”
萧白脸色一黑,王诜兀自叹道“我今日里带了自家珍宝来,想求见苏公子,望他能望开一面,多些商义之心,能助我渡过此一难关才是……”
“那你找着他了没?”
萧白心中按奈不住怒气,声音都哑了下来,手上拳头握得死紧,王诜心中暗喜,面上表情却更是悲切“今日约了再谈,只是我内中告急,却是出来了找不到说事的地点,所以……”
“我带你去找他!”
萧白火上心头,脑袋一热,单手抱了账册,一手拉了王诜在院子里转悠起来,两人跌跌撞撞了半天,走出一身大汗。这才听得前边屋子里有些人声,其中隐含讽意的,可不是苏狐狸!
萧白脑子一闷,拉了王诜就要上前,王诜却原地站了不动,差点将萧白带倒。
“怎么了?”
萧白踉跄了下,手上一个不稳,幸而王诜伸手扶了他一把,替他将账册整了整,然后背手在后,神色惶然,吞吐道“这──贸然进去,可不好──”
“怕什么!做的过分不让人活的是他!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萧白心头火越烧越烈,三扯两扯扯不动王诜,怒道“好!你怕,你就在这!我去!”
说完转身大踏着步子离开,他身后王诜张了张嘴,却是不发出半个字音,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浮起的冷笑生生坏了他端正老实的皮相。
“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王诜满意的正过手来,将手上两本账册揣进怀中,转身向着大门的方向而去,步履轻快。
这边厢,萧白一脸怒容貌的冲进议事厅,向着苏锦城怒道“商也有商道,赶尽杀绝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不是好担当,你怎么可以不顾他人生计,惟利是图呢?我看错你了混蛋!”
苏锦城沈了脸色,目光缓缓扫过在坐几人,成功的让他们由幸灾乐祸到惴惴不安。
“小白,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苏锦城轻轻喝了一口茶,道。
萧白怒火正盛,只将手中账册一把甩在苏锦城身边的小桌上,恶狠狠道“你说不该来就不该吗?那我还会一直被你骗着!为什么你要如此苛刻?不留人半点余地!你──”
萧白话尚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被印了一掌,胸腔热辣辣的,一下说不出话来,苏锦城的脸在自己面前瞬间放大,眼神冰冷,“我说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乖一点,别惹我生气!”
说完,苏锦城黑着脸将萧白一把从偏门扔出,转身静站在厅中,环顾四周,淡淡一笑,却叫见着的人忍不住一个哆嗦。
萧白被扔出厅外,摔在小院中的地上,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张口正要说话,却觉得连呼吸都疼了起来,只能慢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慢慢的自己心里的怒火被委屈和不解取代,萧白只觉得眼眶一阵阵发热,大口呼吸了几下,胸口的热辣变成锥心的刺痛,喉口一阵腥甜。
我好象……又冲动了……
口中咽了咽,萧白呼呼喘息着,看着又高又远的天空,泪水终是滑落眼眶,顺着鬓角滴落……
我想回家……
萧白闭上眼睛,忍不住喉中瘙痒,强忍不下,不由得咳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来,头一偏,没了意识。
苏锦城在厅中静静站着,何家与陈家的当家彼此互看着,却是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苏锦城要的是他们几家的三年地约,分成六四,这确实是很严苛的条件,只是这次水灾,青州损失不少,若不先
投入了大笔的银子整改再建,只怕余毒难了。
两人彼此对望,心中懊恼,先前那抱着账册的少年冲近来一顿咋呼,却是给了苏锦城好大一个难堪,也恰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奈何苏锦城是个狠辣的,一巴掌就将看起来亲近的人打了出去,这一
骇之下,倒是说不出话来。
现如今,两家的只能在心中怒骂苏锦城的阴冷狠厉,嘀咕着一早就闪走的王诜是个精怪,现在免受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境遇。
“你们也是聪明的,自己想了便是。”
苏锦城目光迅速一扫门外,见萧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火大同时更是生起一丝担忧,自己适才那一掌,力道是重了的。
他心中不快,语气更是不好起来,转身坐在椅子上,冷笑起来“我可不是好耐心的人,别指望着朝廷里来人会如何,我现在能给你们银子,也可以不给,条件开出来在这,应是不应,一个字!”
苏锦城这番话说得强硬了,何家与陈家的心一下慌了起来,是啊!自己怎么给忘了,这位恶神上面可是有人的!虽然不甘心,可一来自己遭灾没那现银周转,二来硬是要计上一帐的话,与官家周旋
花费的银子只怕不比现下损去的少,罢罢罢!两害相较取其轻,总是要被宰上一刀,就选个宰得少点的吧!
二人心中计量后,站起身来拱手作揖“还望苏公子多多帮衬才是。”
苏锦城头也不抬,身边一人早已经将备好的小盘端了上来,盘中白纸黑字的约书写得清楚,粘墨的笔,鲜红的印油,早已经备妥,想来苏锦城是早已决定今日解决此事的了!可怕可恶啊!两人对视
一眼,苦笑着签字按印,将那约书各收了一份揣进怀中,转身告辞。
只看那王诜要如何与这人相斗了吧!
两人走出门时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萧白,不由得哆嗦了下,加快了脚步,同时心中满含期待的恶意想着苏锦城与王诜相争,最好是斗得两败俱伤,再不济自己也能吞了王家。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总归
自己不是最坏的那个便是了!
所谓商,亦不过如此而已!
见那二人走得不见了身影,苏锦城飞身去到院子里,蹲在萧白身前,心中一沈。
出手真的重了……
他伸手轻轻擦去萧白最边的血,眉头紧紧蹙起,只觉得心中慌乱不已。
这家伙这么瘦小……不会……
他猛一回神,伸手将萧白抱起,迅速走回书房中,将人搁在床上,拉过手腕仔细把脉。
“少爷,这账册少了两本──啊?”
绿袖拿着苏锦城往日里从来不离身的小算盘进了屋子,正念叨着,一眼瞅见萧白脸色苍白躺在自己最爱干净的少爷床上,而苏锦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少爷!这……小白公子他……”
“被我给打了,这傻瓜!”
苏锦城本是个聪明人,前后事情一想,再接上那王诜之前打的主意,想来这小狗是做了炮灰──
他狠狠看着萧白,心中猫抓一般。
“你不信我,还那样揣测于我──蒙头蒙脑往刀尖上撞!也不看看情况!换成是他人,早打死你拿去扔了!”
苏锦城咬牙切齿边戳萧白脑门,一边扶了他,接过绿袖慌忙跑去去来的活血大补丸,替他喂了,再用内力一点点化开他胸中淤血,绿袖在一边望着,不知如何开口。
苏锦城认命的一叹“他应是遇见了王诜,急巴巴冲出来当英雄,现被我打成了狗熊,唉……”
苏锦城向来是个坦白的人,现发觉了自己的心意,逃无可逃,想想自己的身份和今后打算,干脆便认了。
将萧白抱得紧了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渐渐转好,苏锦城继续道“丢失的账册必然是在王诜那里。”
“那……”
绿袖不安的看着苏锦城,再看看被他抱在怀里的萧白,心中不好的预告愈盛“您……”
“我自有安排。”
将内力收回,苏锦城小心的扶了萧白躺好,起身看者绿袖“我知你在想什么,没错!”
绿袖傻眼“啊?少爷,您──”
“我的事,我自己决定。”苏锦城回头看了一眼萧白,半是无奈半是疑惑,“好在他长得还不错,养养也能带出去见人……只是……”说着他便往门外走去,只听得苏锦城边走边嘀咕,渐渐远去的
声音“可是到底要如何去……做,还是个问题……”
绿袖跳脚跟在上,回头同情看了看萧白,心中暗道这下可真得要尽快通知刘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