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濯只一眼就看出,这里定然是时常被人打扫的。
白天庙里的乞丐都进城去找活计来做,或许是因为商业制度发达,才州可以说是最厌恶乞讨的一个城市。工作的乞丐鲜少会招人鄙视,但只要稍有行动能力,在街边要饭的话会受到无数人白眼。
有好处,也有坏处。
在这空荡荡的废弃庙宇中,苏濯却能很明确的感受到那脚童的特殊气息。而更神奇的是,这气息并不只一股。
苏濯笑道“我不是来将你送到官府的人,出来吧。”
没有人回答。
苏濯又道“即使你们有两个人,也不可能跑的掉。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一些问题,我会支付报酬。”
没有头的河神雕像的背后传出了一点声音,一个小男孩警惕地探出了头,正是方才在酒楼看到的那位脚童。
苏濯朝着对方露出了友好的微笑,他的笑容总是富有吸引力,那脚童明显不是那么畏惧了,他朝着对方道“若是有需要,您可以去公证府去寻求帮忙。”
苏濯笑道“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我说不会将你送到官府去,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脚童再度瞪起了眼睛,像猫一样紧盯着苏濯。
苏濯撩起下摆,毫不介意的坐在了干草堆上笑道“下来聊聊吧,我并无恶意。还有你身后的那位孩子也一起吧。”
脚童仔细地盯着苏濯,对方华贵的衣料以及腰间的玉佩都证明了对方的身份,他是在无法想象对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他们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是有什么委托也有无数人抢着帮他做才对。
脚童沉思片刻,转过身从身后扶起了一个脸蛋脏兮兮的小男孩。脚童不过十岁左右大,被扶起的孩子更小,至多不过七岁,而且比起脚童更加的消瘦。他的右腿并不好使,甚至一点力气的使不上,被脚童小心翼翼的背在背上,从台子上跳了下来。
脚童将背后的小孩放在了干草堆上,小心翼翼道“请问您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我说了,只是想与你们说些话,我会付给你们钱,但是需要你们说实话才行。”苏濯看着那腿脚不便的小男孩问“他是你什么人呢?”
脚童回答道“他是我弟弟。”
苏濯轻笑“说谎。”
脚童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苏濯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小孩子感兴趣呢?
因为他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气”。
对凡人而言,大多数人的气息都差不多,即使强如琴欢颜,由于并没有修炼神魂的关系,在苏濯的眼中气息都不是特别的,很容易和别人做混淆。对于这一类人,只有三种才能让苏濯轻易的分辨出来。
——君临天下之人。
——辅佐帝王之人。
——影响世界之人。
他在卫尚云身上看到了第一种,而现在在面前两个孩子身上看到了第二种。
而此时此刻,他才算是真的感兴趣起来“你们是女孩。”
坐在草堆上的孩子紧张的缩起了肩膀,脚童挡在孩子面前大声道“你若敢碰她,我一定会和你拼命!”
苏濯好笑道“你放心,我没有打算做人贩子。”
他从怀中拿出一小块碎银扔给了脚童,温柔道“我只是想要问你们一些问题而已,这个是定金,问完我会再给你们一次钱。”
脚童用牙咬了碎银一口,确认无误后收进了怀里,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请您问吧,我们知道的,定然会告诉您。”
苏濯问“你们知道祝金风吗?”
脚童道“才州没有人不知道。”
“那么他的妹妹在不久前于自家家门前身亡想必你们也知晓?”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苏濯又问“那么从他妹妹死后,这武陵郡可有发生什么与以往不同的事情吗?”
姐妹两人对视了一眼,脚童道“他妹妹死后不允许任何人悼念。”
苏濯摇头道“不算,祝家从来不办葬礼。这不算奇怪。”
脚童想不到了。她当然不想放弃怀里的银子,但第一个问题就回答不出来让她无法控制的陷入了紧张中。
妹妹低声道“姐、姐姐,最近来往的外地商人比以前多了两成。”
苏濯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妹妹感觉没有那么紧张了。她握紧了手中的衣摆,小声道“每天进城的人也比以往都多了许多,但是都不是附近的农户,而且很少有人再从来处离开。”
苏濯想了想“那些商人是不是以其他国家的居多。”
妹妹点头道“嗯,棕色头发绿色眼睛的最多。”
——离东陵国最遥远的大国西琉国人。
苏濯问道“抱歉这样问你,你的腿脚不便,是怎么知道的呢。”
妹妹摇了摇头,苏濯的气息让她比之前放松了许多,说话也不再那么干涩了“我也不是一直都呆在这里,姐姐会带我出去透透气,娘亲说过,生病的时候常呆在密闭的房间里反而不好。”
苏濯笑道“你们的母亲说的很对,只可惜世上大多数人不知道也不相信。你生了什么病吗?”
脚童坐在妹妹身边让她靠着,回答道“不是生病,是她的腿断了,伤口医治不及时化了脓。”
苏濯点了点头“所以你去偷盗吗?”
脚童下意识要否认,却对上了苏濯的眼睛。那双眼中含着浅笑,并没有什么压迫感,也并没有谴责,但是那双眼非常肯定且拥有穿透力,让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
脚童低声道“是的。”
妹妹小声道“我们以前没有的,虽然很辛苦,但是我们都有努力去工作。只是我腿断之后才会变成这样,请您不要说出去,姐姐都是为了我,请您……”
才州虽然遵守朝廷律法,但是对偷盗抢劫这些罪责却比朝廷判的更重。
苏濯笑问“可以跟我说说,在你的妹妹受伤之前,你们在做什么?可以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姐妹二人眼中有着清晰的疑惑——毕竟,不是每一位贵公子都有面前这位的闲心。
但是她们很识时务,无论是因为力量的差距,还是因为金钱的诱惑。
“我二人没有证明身份的关碟,公证府不会给十二岁以下的人开证明,所以我们只能做些零散的活计,一般我会做脚童帮忙跑腿。”身为姐姐的脚童道“我力气比较大,有的时候会去市场中帮忙卸货拉货,赚一些食物。我妹妹比我更有本事,她随母亲学了医术,便在医馆当药童打下手,虽然赚不到钱但至少衣食无忧——直到妹妹的腿被马车压断为止……”
苏濯并没有打断她的话,也没有点破其中被故意略过的地方,只是带着温柔的微笑,静静地听着。
事实上,面对着两位未来足以影响天下的女孩们,苏濯直接用点数兑换了她们过去的片段。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濯这是两个可以影响天下的女孩。尚云,高兴吗?
卫尚云自然高兴,先生助我得到如此栋梁,尚云感激不尽。
苏濯(叹气)所以这就是你不招女人喜欢的原因。
嗯,下面为没发现的童鞋们点名下,我在正文里没有好插入的地方
我前面应该写的算是比较明显的,这个世界的男女比较平等,女子并没有那么多的约束,在茶馆酒楼中女客并不罕见。所以苏濯说两个孩子将来是影响天下的栋梁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科普本章中的工会制度在中国古代是不存在的,简单的来说就是中国封建社会是君主集权,根本不会允许有这种大型的民间组织诞生。而且没有资产阶级,只有地主阶级,所以没有工人。而工会属于工人阶级自发组成的群众团体。商会虽然是商人组建的,但是中古商人地位低下——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不允许存在。有专业的大神如果发现此处科普存在错误请轻轻拍打:3∠
也就是说胜却人间阁的这种做法毫无疑问是对整个大陆的皇权的挑战。所以苏濯刚知道的时候才会惊讶并惊喜这个世界竟然自主诞生出了这种存在。
结论介绍了一下才州的情况,一个是为了之后剧情的顺利进行,还有一个算是我的一个伏笔吧。在这里就不说啦~
s我真的很喜欢埋伏笔orz
第26章 无畏风雨3
这两个姐妹的故事在这个世界虽然不算是什么常见的事情,却也不是多么值得让人惊异的事情。
她们是亲生姐妹,一母同胞,降生在柳州的一处不起眼的小村庄。父亲韩书生是村子里颇有名望的夫子,外公则是县城里医馆的大夫,两姐妹耳闻目染,在医道上也颇懂一些知识。
然而这个幸福的家庭似乎突然之间,就走向了末路。
那一天,正好是三姨母儿子满月的日子,韩母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进城去看望三姨母,她姐妹二人因要帮着韩父收拾晒在院子里的书而晚行一步。然而就在父女三人准备好出门的时候,慌慌张张跑来的乡邻惊恐的告诉他们——韩母死了。
三姨母也嫁给了一个大夫,这大夫颇有名气,专门被郡守请去治疗郡守的母亲。但郡守的母亲年事已高,终究还是没两年就咽了气。三姨母的丈夫本以为挨了一顿打便无事了,却不料郡守母亲刚刚下葬没两日,那郡守就找了人来报复三姨母一家,想要摔死他们的孩子以泄心头之恨。而韩母为了保护新出生的幼儿,被闹事者一把推倒在假山上,后脑受到重创并流血不止,当场身亡。
父亲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两个女孩虽然难过,但在父亲倒下的时候,她们只能眼含着泪水,在乡邻的帮助下将母亲安葬在了后山。不是不想报仇,不是毫无怨恨,只是再多的愤怒和悲伤也顶不过对方的滔天权势。害死韩母的下人被逐出了太守府,赔了银子,还被判入狱三年,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在旁人的眼中已经是再幸运不过的事。
姐妹两人现在唯一渴望的是,消沉的父亲能够振作起来。
事与愿违。
过了不到两个月,柳州州牧突然亲临他们这个小村庄,在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和在他身边虚溜拍马的郡守和县官走遍了他们村庄和之外的农地和树林之后,告知村长——皇帝要开辟新的猎场和行宫,柳州紧邻京城,而此地又是有名的景色秀美之地,甚至十里外还有一处天然屏障的大断崖,在几番筛选之下,这里最终被幸运选中,成为皇家的猎场之一。
韩夫子是一个固执的人,在村中人都拿了少量银钱迫于官府势力走的七七八八之后,他依旧不肯挪开一寸。因为这是他祖上一直生活的土地,也是他心爱的亡妻的沉眠之所,他是一个读书人,他坚定的相信这是一个有王法的社会,若他不愿搬离,便是州牧也不能驱逐有功名在身的他。
然后韩夫子就死了。
姐妹两个人不过去祭奠了母亲一趟,回家就看到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据说父亲与郡守起了争执,据说父亲当时很愤怒,据说父亲当时气到神智昏聩,据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举起了菜刀冲向了郡守。
——然后韩夫子就被正当防卫的侍从们杀死了,两个女孩直接变成了罪人之女被流放千里。被抓走的时候,那些侍从肮脏的大手摸过她们的身体,口中呼出腥臭的热气,在污言秽语中用绳索束缚住她们的手足,让她们像家畜一样的躺在黄土地上,亲眼看着工匠一锤一锤的砸掉了他们家的围墙,拆掉了他们家的房屋,将母亲的牌位扔在地上践踏,把父亲珍如生命的书籍恶意的扯烂。
整个天空都昏暗了——或许是自己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光了。
姐姐这样想着,却还是尽可能的挡在妹妹的面前,女孩幼小平板的身体很快让这些受命折辱二人的官差失去了兴趣,在回城后将姐妹二人丢进了县城的大牢便扬长而去。
但上天似乎还是留给了二人一线希望。
县官是个刚上任不久的年轻人,他曾经是韩夫子的学生之一。他当夜便带着干净的食物和水给姐妹两个,又给了二人一些银两,向冷静的不像孩子的姐妹两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陈郡守是个孝子,所以对没能治好母亲的大夫恨之入骨。那日韩夫人受到牵连,正好州牧大人来巡视几个候选的土地。因为这件事当场训斥了陈郡守,并且直言年末的考核会给陈郡守评为下等,所以他对你们一家的恨意更胜那大夫。”县官说“我已经打点好了狱卒,明日我会就趁着陈郡守暂时想不起你们时将你们发配,狱卒会带你们离开柳州之后放了你们,谎报你二人病死在路上。之后的生活……就需要你们自己努力。”
姐姐说“放我们走,那个郡守不会放过你的。”
县官面露愧色“我家中小有薄财势力,若无证据,陈郡守不会将我如何,我本无大志,也不需要他对我考评上等。只是夫子对我恩重如山,我能做的却只有这些……实在惭愧。”
妹妹说“若是州牧大人得知此事真相,是否会为我等伸冤?”
县官道“原本圈划猎场,迁徙的百姓应该得到不少银钱布匹作为补偿,这些钱全都被州牧大人收入了腰包,只拿出小部分分配,所以他更不愿这件事情有任何波澜。陈郡守也正是因此才如此嚣张。”
妹妹问“父亲说,皇上有9座个行宫,6个猎场,为什么还要新建?”
县官抚摸着这位八岁孩子的头,低声说“因为他是皇帝,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属于他的。”
姐姐说“原来皇帝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