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去。
不是她胆怯害怕。危险也好,争斗也好,她不喜欢,但也并不害怕。
为什么呢
为了没有与亲人告别为了尚未了结前世的因果又值得吗
徐玫不知道值不值得。
所以,说不遗憾,说不怅然失落,那肯定是假的。
但明显的,洪光道长不会再给她再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么,事实已经如此,就当是她之前只是一场错觉吧。或许忘不掉,但还是要深埋心底,不要让其常常影响自己吧。
这一次,徐玫出行,徐塘没有亲自送过来。徐塘身为姑苏徐家京城商会的总管事,是在京城多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人都认识人。他在一个地方停留徘徊,太容易让人注意了。反而不如徐灰子跟来护送更加合适。
朱燕换了男子装扮,在外面驾车。
出了巷子里,徐灰子便悄悄地跟了上来,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路人一般,跟随保护。
突然,朱燕猛地勒了一缰绳,让马车突然停顿了一下,又放缓缰绳,继续若无其事地前行。
“怎么回事”大麦出来,低声询问道。
“刚才徐灰子抓了个人。我回忆了一下,那个人之前的确有尾随拦下我们的倾向。”朱燕道。
“你仔细驾车,我回禀小姐。”
大麦退回车里,低声将朱燕的话复述了一遍。
徐玫已经听到了。她掀开车帘,看了眼与一人把臂而行的徐灰子,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没有说什么。
一路再无意外。
马车从侧门驶进会馆,徐灰子很快跟着进来,依旧带着那个人,只是将他制住,交给了会馆护卫看管着,向徐玫低声道“小姐,这个人说他认识什么衡山,是衡山的朋友,要见您。您看”
衡山的朋友
那个从胡不为手下逃出来的人
徐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见其神色憔悴双目充血,似乎很久没有好好放松休息过了,吩咐道“稍后带他来见我。”
衡山的那个朋友。多半会有衡山什么消息。
而衡山也是徐玫惦记的人。
若是昨日,她肯定立即就要向那人问话了。但此时此刻,她更想要安安静静地泡个澡,静静地待一会儿,彻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不然,她怕会对一切都失去兴趣。
就如同此时,面对衡山的消息,她的心头竟然没有荡起半点涟漪。仿佛一下子,这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完全不重要了一般。
这样显然是不行的。
她必须调整过来。
嵩山已经站了很久了。
从一开始的焦急难耐,甚至想要发怒发火,到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呆呆的。
他和衡山自幼就因为名字的关系相识,相交莫逆,后来又一同在鹰卫供职,朝夕相处,绝对是过命的交情只是,他虽然出身上比衡山稍微差一点,但却不像衡山的侯府男丁多家了不太受到重视,嵩山是家中的次子,又比兄长武艺出众,所以在鹰卫之后,家里人费心将他调去了三大营,成了一名校尉,正式有了官职。而谁也没想到,这升官,竟非幸事
想想当初,当新帝和周太傅亲自到兵营,与他们这些将士们推心置腹掏心掏肺地哭诉恳求再加激励之后,他与一些年轻人,立即就响应了号召,去了青龙山当苦力
这一去,为了他们能保守住陵寝的秘密,他们那些人就被洪光道长在身体内做下了手脚一旦想要开口暴露什么,就会立即窒息而死如同被人无形之中掐了脖子一般
性命被人握在手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所以,他立即暗示自己的好朋友衡山从鹰卫请假,以免被波及到。
那样如同傀儡一般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他们从麻木之中走出来,渐渐又生出了希望――
只要他们不乱说话,其实也没什么,不是吗
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不说,就好了。
皇上那里也知道了,该知道情况的人都知道了。相信,以后也不会再有人问他们什么,不是吗
那么,他们还是能好好的,正常的活下去,是不是
但他们才有希望,却又接到圣意,要听从驸马胡不为的指令,执行秘密任务
而秘密任务,竟然是突袭村庄,将所有人都控制住口舌带走送到青龙山去了
嵩山根本不想深想其中的蹊跷缘故他恐惧着,努力让自己麻木着,突袭了一个又一个村子,抓了一个又一个人,将他们塞进马车堆在一起,送到青龙山
他拒绝去思考因为他怕真相太过骇然恐惧,他承受不住
但嵩山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在无意之间听到了真相那果然是骇人听闻让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他害怕极了
没有与任何人招呼一声,当即就逃跑了
他绝不敢回家去。
而心中的恐惧却又让他不得不找个人倾述找个人替他分担他想到了衡山
想到他和衡山在鹰卫执勤半年之后,拿了他们所有的积蓄,秘密买下来的小院子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小院子
他们约定,若谁将来有意外危险,就去那里躲避
他在巷子里留下了两个人之间的记号,去了那小院子。让嵩山高兴的是,衡山几乎再他后脚就跟着到了问的竟然就是他的秘密任务
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一股脑儿告诉了衡山。
衡山告诉他要好好待着,他找人去想办法。衡山又告诉他,姑苏徐家的玫小姐知道许多内情,若他隔夜不露面,就让他去向徐家小姐求助,并给了他信物。
所以,嵩山来了。
他戴罪之身,不敢直接上门求见,只能尾随徐玫的车架。只是,没想到,他才想要靠近,就被人立即制住了。
然后,他被简单盘问之后,便被带到了这里。
玫小姐就在里面。信物也早早被送了进去。
但一个时辰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动静。一切如此安静,让他情不自禁有些神思恍惚。
衡山托付错了吗嵩山抬头看天上的云,忍不住想道。
“这位公子,怠慢了,小姐请您进去。”一个笑容很甜美亲切的婢女走了出来,向他微微一个福礼,唤醒了呆呆的嵩山。只听她又问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嵩山。我叫嵩山。”嵩山道。
“公子的名字与衡山公子真的很有缘呢。”婢女笑着示意嵩山往院子里,一边道“我家小姐方才有些要事,才看到信物,就让婢子立即出来请公子了。”
、343 立即就走
这是在解释之前怠慢的因由。
嵩山听懂了。只是,此时的他,却根本没有了太多或愤怒或难堪抑或理解感激的情绪,勉强笑了一笑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几日,除了在当日见到衡山之时向他吐露秘辛之后,在衡山的安慰下喝了点儿水吃了几口糕点外,他再没有入口过任何东西。
煎熬,惶恐,疲倦。精神极差。
院子里。
徐玫换上一身素装,握着那一串黄金手串漫不经心地看。
这是她的手串,她自然是认识的。也不虑世间会有人再打造一个相同的东西来冒充。
“小姐,嵩山公子到了。”大麦后退一步,向嵩山介绍道“公子,这是我家玫小姐。”
嵩山打量一眼徐玫,又在她拿着手串的手上和挂满各种颜色各种材质手串的皓腕上停顿了一下,行礼,开口道“玫小姐,幸会。”
他初识徐玫之时,徐玫那时候还是小女孩儿,看似漂亮,乖巧,实际聪慧狡猾,让他和衡山吃了一个大亏,得了一个大处分;再见徐玫,是在姑苏阳明山的山道上,她看起来仍然很像是秀丽婉约的小小少女,身上仍旧没有任何让人会感到危险的感觉。而此时,第三次见她,她长大了,从容而清冷,谁不清楚是哪里,但却仿佛是蜕变了一般
嵩山原来并不相信衡山的话。他根本不认为,一个闺阁娇女,能有什么本事。哪怕她是徐夫人的女儿。但此时看到徐玫,他恍惚间有些信了。
“原来是嵩山公子。”徐玫平静地道“公子找来,是有衡山的最新消息”
嵩山摇摇头,道“小姐叫我名字即可。”
他开口说话,嗓子一阵阵嘶哑的痛。徐玫将桌面上一盏褐色的茶汤推给他,示意他润了一润嗓子。
嵩山端过来大口灌了几口,顿时觉得喉咙一阵清凉舒适,他精神一震,仿佛头脑都清明了些。
也不知是什么冲泡出来的。
嵩山发觉自己走神,立即收起思绪,忧虑地道“我有两天没见到衡山了。也是他说,若是长久不见他,就让我持信物来求见小姐您。”
“他最后应该是跟随那些人等往青龙山走的。幸运的是,那晚我在场,并未发现衡山的踪迹。我反复思索,也让人确认了一下,觉得衡山八成是追踪胡不为离开了。因为在那现场,有多有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徐玫知道这一点后,也很欣慰。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他一去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而胡不为隐瞒之下的武功相当不俗,为人又极其谨慎狡猾,我有些担心他心急之下,会被胡不为发现,遭遇意外。”
嵩山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腾了一下站起来,道“衡山必定留下了记号和线索肯定是只有我和他才懂的记号我要去青龙山看一看”
“公子且慢。”徐玫道“衡山失踪之后,我立即就想要找你,只是不知你藏身之处,所以没有成功。如今时间已经是三天两夜过去,也就不急于一时片刻了。”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嵩山露出了恼意。
“磨刀不误砍柴公。”徐玫平静地道“看公子这种状态,只怕才出这个门,就要倒在路边了。我知道公子心中焦急,但至少将自己的状态稍微调整一些。”
她吩咐大麦道“替嵩山公子准备一间客房吧。公子乃是京城人士,此时身份特别,在遮掩容貌方面,还要更谨慎一些。另外,你若将来事情解决之后没有地方去的话,徐家也可供你暂时休憩一二。”
“多谢了。”嵩山抱拳,倒是冷静许多,问道“玫小姐,不知在下能否留书一封,请小姐派人代为送到我父亲手中”
“可以。”徐玫道“但因为一些缘故,我会扣留两日。”
“无妨。”嵩山没有细想,只以为徐玫这般扣留是因为细心稳妥,再次抱拳行礼之后,随同大麦离开了。
徐玫目送一番收回视线,将那黄金手串握在了手中。不知何时,她的手中便空空如也,手串已经不知归于何处了。
她闭上了双目。
徐塘已经将顾氏和念儿送出了城,暂时安置于一个田庄之中。她劝说徐玫也出城,徐玫本要拒绝,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却是让徐塘为他找了另外一个田庄住了进去。
田庄很小,不过是几百亩地,佃农也只有十几户,是商会收到的抵押之物,正准备秋后卖出去的,算是很不起眼。这个不起眼的小田庄,却是离青龙山较近,也能远眺京城往青龙山的路。只可惜,田庄没有高地,视野极其有限。
但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