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徐惠,低声道“姐,我有一个想法”
三日后。
有徐家特制的白玉膏,徐立前臀部的伤已经恢复如初,再没有一点儿痕迹。此时,他面膛黑红,眼窝低陷,唇边一圈小胡子,宽肩熊背,就连身高也拔高了一两寸,活脱脱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健壮青年,丝毫看不出徐立前原来的样子。
他站在船头,回望岸上那辆马车,仿佛看见了里面的人,无声道别;他又看看身后不远的姑苏城,心思复杂起来,也终于在心中道了别。至于那一片连绵的徐氏屋宅,他瞥了一眼,就没有再看。
也不知有没有流连。
――昨日,徐玫找到他,说可以帮他离开徐家,但条件是只能孤身一人,只带一日干粮,不存分文地离开。徐玫说既然要摆脱徐氏身份,自然不能再享有徐氏拥有的任何财富。而徐家现有的一文一厘,都不是徐立前赚来的,所以他不能带走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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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兄远离求月票
徐立前辗转一夜,答应了。
一直像是徐玫出面在“帮他”。但徐立前清楚地知道,他的母亲绝对会知悉所有这一切。
――她默许了。
就这么自由了。徐立前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江风吹过,江水有些腥。徐立前极目远眺,入目江水滔滔。片刻,他收回目光,低头进入船舱,踏入最下层他“订下”的房间,一股潮湿腥气铺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眉宇有些难看。迟疑了片刻,他终于走进房间,又很快走出来,成为了一个面有菜色的少年,像是长期营养不良。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旧的衣衫,寻了寻路,走上了甲板。
一个中年人看他出来,皱眉道“怎么用了这么久看你这菜样子,别是没有半两力气吧”
“有的,有的,船头,我新来,有事您只管吩咐。”徐立前低声道。
那船头点点头,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一个少年人,也不容易这样,别的不用你操心,早晚将这甲板楼梯走廊清扫一遍,客房内不必你操心,如何这活儿不难,就是扫了拖一遍。原来干这个的一天八文,管吃住。你是干活抵船资的,一天只给你剩三文钱,如何”
“在下没有意见,多谢船头肯照顾。”徐立前真心感激。
若非如此,他身无分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姑苏城稍微远点儿。
船头也满意徐立前的态度“世道艰难,谁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他又随口问了问徐立前准备去哪里闯荡,见徐立前有些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打发徐立前干活去了。
徐家一个小管事介绍的,又年纪这么小,一看就是才出家门的少年,倒是不虑他会什么歹人。
客船顺流而下,很快消失在水光尽头。
风雨阁。
徐夫人目光蔓延,仿佛摇摇看到了那艘船,目光复杂,久久不能回神。
徐惠和徐玫陪在她身边。
徐惠眼中有泪,喃喃地道“他身无分文,又不通世俗之情,这一去,不知要受多少苦”
“就是要他受苦啊。”徐玫低声道“大兄他太想当然了。总要真的知道世间疾苦才好。”
徐惠瞪了徐玫一眼,咬唇道“他是我们兄长”
你怎么能一点都不伤心
徐玫低眉敛目,不说话了。他不想与徐惠争执。
劝徐夫人放徐立前隐瞒身份出去历练,的确是徐玫的意思。一开始,她仅仅是想,将这对母子隔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更好;尤其是在徐立前那里,总不能一直这么沉浸在“娘不理解我”的无谓痛苦之中,踏踏实实有过一番见识之后,想必回来之后,心性会成熟许多,大约就不会在陷入情绪的牛角尖之中了。
反正,无论如何,都比关在家里要好。
她原本还有些犹豫,因为要说服徐夫人不容易,这过程之中又难免会向徐夫人显露出些什么,让徐夫人不再以为她是个简单懒散爱好广泛的小姑娘但胡不为来徐家道歉,让她下定了决心。
多出三年,胡不为绝不会浑浑噩噩虚度。
在徐家多厮混些时日,多接触些徐氏生意上的内容,对他今后的抱负十分有利。徐夫人没有在徐立前的事情上迁怒于他,碍于某些原因,说不定依旧愿意胡不为借住徐家。
总之,同处一地,胡不为和徐立前总会或多或少的相见。
徐玫绝不愿意看到,“单纯”的徐立前又被胡不为影响了心性和思想。
所以,她才下定了决心,让徐立前暂时离开。
徐夫人对于她的想法,没有明确承认,也没有反对,只是道“若是他早早被徐家人发现了身份,我会立即派人将他抓回来。”
这是默认了。
徐玫了然,迅速让莫仁联系了顺江东下的客船,立即让徐立前乔装上去,成为初出家门想到外面找机会的少年――夏立。
之所以这么快,是不能让徐夫人改了主义。
恩,徐惠原本觉得计策不错的,徐立前一走,她就开始动摇了。
风雨楼是徐家最高的地方。
站在这里,能够俯揽整个徐家,远眺姑苏全景,让人凭地生出一地尽在掌握之感。
站的高,风就有些大。
徐夫人抚了一下额间被风吹散的头发,道“下去吧。”说罢,起身下了楼梯。
徐惠和徐玫对视一眼,跟在了身后。
离走之时,徐玫突然想起来,往藏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共三层,三层等高,整体如一,外观上丝毫看不出有任何不协调之处。
第四层,到底在哪儿
徐玫一边琢磨,一边将整个徐家的大致布局记在了心里,跟在徐夫人身后下了楼。
这个地方,因为高度的缘故,平常根本不许人上来的。
也只有徐夫人这个一家之主,简简单单一个“观景散心”的理由,就这么上来了
胡不为坐在书桌前,俊脸藏在光影之中,看起来有些阴冷。
“福伯,查出什么没有”胡不为的声音有些烦躁,恼道“考篮里怎么会凭空多出一支笔关键是,那字迹,乍看之下竟与我的笔迹一模一样”
凭空出现一直夹带的笔,这多少能接受。这或许说明,有人想要陷害他,阻止他参加科举。他身份隐秘,会有敌人,他能够理解。
关键在于,他的字
他小小年纪,字迹根本不曾流落在外而能将字迹模仿到“神似”地步,让他自己都会误以为自己什么时候真写过那些字的,绝不容易
他一向低调,这些年平安无事,到底是谁在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他,阻碍他的前程
若不能找出这个人,他将寝食难安
这几日,福伯的头发又白了不少。他向胡不为行礼,低声回禀道“胡家低调了一两百年了,已经是六七代人过去,老奴根本想不出,胡家还有什么敌人在。而公子才十几岁,从未在世间扬名,怎么会有人故意陷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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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意所指
福伯比胡不为要冷静的多“老奴思来想去,与公子有牵扯的,只有徐家和徐立前徐公子。”
“徐家”胡不为似乎有些沉吟。
福伯道“公子也清楚,徐夫人不喜儿子爱好诗词,更不喜他参加应试。她不顾儿子颜面将其仗责,就是明证。老奴想,会不是有人想要阻碍徐公子应试,将那只笔投错了地方”
“当时老奴分心,失了警惕,请公子责罚。”福伯请罪道。
他身为一流好手,原本不该连这种小动作也察觉不到。但当时广场人挤满了应试送考之人,一路上他不知与多少人有过身体接触;加上徐家小姐突然出现拦住了两人,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这才被人钻了空子
钻这个空子的,显然也不会是普通人。
不然,他还是能及时发现的。
徐家立世多年,最不缺这种身怀武艺的好手。
“徐家。”胡不为眼中明灭不定。
他当然早就知道,徐夫人不喜徐立前卖弄诗书,当徐立前提及科举之时,徐夫人尤为恼火。但,大家先祖境遇都是差不多的,凭什么徐家能够坐拥财富完全不必理会朝廷脸色而胡家这么多年却日益衰弱,到现在就只剩他这么一跟独苗了
整个徐家都看不清读书人他们在朝廷官员面前也是高高在上而他却要自幼苦读,只为了有一日能够当个他们看不起的官
尤其是徐立前,当真是衣食无忧万事顺遂才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啊,胡不为心底瞧不上他,却不得不屈身成为他的“书童”当得知徐立前羡慕他能够读书应试一展抱负之时,胡不为忍不住就顺着徐立前的心思,多说了几句话
其实他想要的也不多。
就是想随意戏耍一下那样傻白的公子哥儿,给自己的生活添点儿乐子而已。
就算事后徐夫人怪罪,胡不为也很乐意为自己的“朋友之谊”道歉――他就是一心想要帮助朋友,谁知道竟然还会有身为母亲的不愿看到儿子出息呢
再然后,他就已经离开姑苏,前往京城那一片天地驰骋了,就算再有交集,也至少在年之后
胡不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信心满满注定会辉煌天下的科举之路,会从夹带被拒门外开始
三年
他关于未来的,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三年后,鬼知道他还能不能有好点儿际遇
胡不为一想到要再捱三年,他心烦意乱,经书也看不进去,字迹都凌乱了。
“真是徐家放错了”胡不为冷声道“会不会是徐家有人知道是我给徐立前报名帮助,所以恼了我,故意报复会不是是徐夫人”
“若是徐夫人,绝不会准许徐立前入场。”福伯道“不过公子猜测的很有道理,那人或许也想不到徐夫人会这么愤怒。”顿了顿,他轻声道“不是徐夫人那么,提前知道徐立前要下场的那个人,就有很大嫌疑了。”
“徐玫”胡不为愣了愣“她才多大”
“公子如她那般年纪之时,就已经聪颖无双。”福伯声音平静“是她拦在哪里而不是别人,就足以说明一切。”
不然,连徐夫人都疏忽了没能及时知道的事情,偏偏一个本该在道观静养的小姑娘知道并及时赶到了,又该作何解释。
“真的是她”胡不为依旧不相信。
他在徐家住了十多月,对徐家其他同龄人都算是熟悉,但徐玫却是例外。因为她并不常在徐家,偶尔回来,也只在集雅苑附近活动,很少与其他人有交际。
听说,她是因病加上与道家有缘,才住在道观里的。
胡不为虽然有听过徐立前赞徐玫聪慧,但兄长称赞妹妹的话,多半不太可信。胡不为一直以为,徐玫就是个天真无忧少不更事的小姑娘,连对家中的生意都一点不关心,整日里只要快快活活地就好了。
“她没见过我的字。”胡不为摇头“仓促之下,她也找不到人来模仿我的字。”他对于自己的行为一向记得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