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基并不在姑苏城。
只因为姑苏城太小而徐氏家族太大,根本无法容纳。而依山而建、占地数百亩的徐氏祖地,居中沈徐氏嫡枝大宅,是徐氏金钱权利的集中之地,被四周密密麻麻又错落有致的旁支、附庸以及仆妇所有的大小住宅拱卫着,犹如众星捧月。
大宅北面的一处风水宝穴,建有徐氏祠堂,供奉了徐氏一族先人牌位。离祠堂不远,就是徐氏族学。所有徐氏族人的少年弟子,甚至是受到重用的仆妇之子,都能够进族学识字读书,并开设明经、算术、礼仪、通识及经营之道,甚至医术接骨天文地理牲畜农时等等都有涉及,藏书过十万另外,便是武学一道,强身健体。尤其是附庸家族和家生仆妇之子女,便是其他方面都不够机灵,只要肯吃苦,又忠心耿耿的,稍微习的一身硬功夫,便是前途不愁
徐氏家大业大的,银子不缺,缺的是忠心勤恳的人手所有这些族人子弟只要不是太差劲或是一再犯事的,都能够得到很好的安排,待遇优厚
油碧小车行驶过一重重院落,眼前的景色陌生但偶尔又让徐玫闪过一丝熟悉,勾起她重重思绪和感慨。
到了梧桐苑,徐夫人坐下,当即问道“给玫小姐找的奶娘呢”
金姑姑道“已经让人传唤了。”
徐夫人微微颔首,见石斛走近前,俏脸缓和一些,伸出皓腕,道“麻烦石斛姑娘了。”
很明显的,徐夫人对待石斛姑娘十分客气。
石斛姑娘没有开口,略微欠身示意,便开始为徐夫人诊脉。片刻,她收手,道“夫人身体恢复的不错,只是略有一些不足。不必用药,只饮食调理即可。”
她走到旁边的桌子前,提笔飞快书写一阵,而后收笔吹干,将所写内容给了徐夫人看。徐夫人看过,似乎微微一皱眉,片刻又舒展来,将纸张给了金姑姑,道“收好,吩咐厨房照着做。”
徐玫瞥了一眼,大约能看出来是一张菜单。
接下来,石斛又给徐立前和徐惠分别诊脉,各自给两人开出了一张饮食的单子。他们两个人的,写的要简单许多,没多少字的样子。因为离的太远,视线也不对,徐玫并不知道写了什么。
而后就轮到了躺在摇车里的徐玫。
趁着石斛为她诊脉之时,徐玫趁机也看清楚了石斛的样子――
她的相貌十分普通,甚至于因为表情太少而显得有些呆板,很难让人注意到她。只是细看之下,一双眼睛清冷又神韵,仿佛是能将人看的通透似的,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玫小姐的体质稍显弱了些。”石斛平静开口道“只是玫小姐年纪小,不能用药,只能通过乳汁维持着不恶化。待满了周岁,再酌情药食调养即可。”
徐玫没有意外。
前世,她的身体就是比较差劲的。不然,也不会离开徐府去了道观。更何况她此次才一出生的时候,又闹的很厉害,不吃不喝狠狠哭的,肯定对身体情况有很大的影响。
虽然说这一个月中,她很努力地注意吃喝休息,自我感觉是一日比一日好许多,身体并没有差到让人吃惊的地位。
这一世,总得将身体养好一些。总不能再因为怕苦就放弃了,以至于落到后来那边柔弱的样子。徐玫悄悄地握紧了小拳头。
几个为徐玫准备的奶娘已经站在门边等了好一会儿了。
石斛给徐玫诊脉之后,不必开药写单子,就对徐夫人微微欠身,在徐夫人下手边坐下了,颔首示意婢女将待选的奶娘们一个个的带了上来。
一共有十位。
“叫什么多大了”
“孩子多大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在石斛诊脉的时候,金姑姑开口问着话,徐夫人偶尔淡淡的看上几眼,并不表态。
金姑姑问完之后,就是石斛姑娘开口问话。
“之前有没有生过什么病平日里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最后一次生病吃药在什么时候”
“平日用餐的口味如何偏荤偏素,偏清淡还是偏油腻嗜甜、嗜咸还是嗜辣”
“嗯,你站到左边些。”
异常仔细。
一一诊脉问罢之后,十位年轻白净的奶娘也在她的指示下分成了三类。左边四人,右边两人,正前方两人。
银瓶悄悄地端上了新茶,给徐夫人换了,也将石斛面前的茶盏换上了新的。
徐夫人和石斛都端着茶慢慢地抿。徐夫人优雅从容,石斛面无表情。
十位年轻待选的妇人束手恭谨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之间有些忐忑不安。
片刻,石斛将一盏茶饮完了,便抬起眼睛,看着正眼前的两位年轻妇人,道“你是不是有肌肤瘙痒之症尤其是胳膊和大腿恩,这不算是什么病,就是你偏爱牛肉,日日食用,有些过量了。少肉多蔬果,坚持几个月,就能好了。”
那位年轻妇人面容一白,抬眼忐忑地看向徐夫人,又看了看金姑姑和石斛姑娘,最后噗通一下跪下来――
刚才,石斛问的时候她隐瞒了这些情况
石斛没有理会此人,看向另外一人道“你的情况就严重一些了。”
那位妇人面容苍白,一个哆嗦,也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
石斛轻叹一些,仿佛有些怜悯,轻声道“你多年饮食过量,前几年应该还十分肥胖,但这两年吃的很多却常感到饿,而人也迅速瘦下来,多饮多尿,易疲倦,就是容易累这是得了消渴症。这种病很难根治且更会导致许多其他重病接踵而来,尤其是年纪越大,就越难控制恩,你能平安生下孩子,真是上苍保佑。我医术有限,给你开个调养控制的方子,”她摇摇头“你且照着用,但往后需要多求名医诊治,也能活的长久一些。”
也就是说,她治不好这个病,开了方子仅仅是略尽薄力,维持一下她的病不会立即恶化。除此之外,她再不负责她的病情。哪怕是病人找不到其他名医,也与她没关系。
那位妇人抬起头,虚汗满头,茫然渐渐成了绝望。
直到有人将一张单子塞给了她,她才猛然间打了哆嗦,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徐夫人一直待石斛写完了单子,才轻轻碰了一下茶盏,淡淡地看向跪地的两位妇人,挑眉道“真是许多年没有人在我面前欺瞒了嗯,勇气可嘉。”她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两位妇人,似乎想要看出来她们到底为什么能够生出这样的勇气来。片刻之后,她才轻轻地道“带下去吧。”
、010 甄选奶娘
徐夫人的话轻飘飘的,但谁都知道,这两位妇人胆敢欺瞒她,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地就能了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
石斛面无表情,将目光转向右边两位妇人,道“你们两位的体质与玫小姐不符合,所以也不合适。”她的话音一落,右边两位妇人不禁失望,但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便是当不成玫小姐的奶娘,她们这两个月白吃白住且的且还能带着孩子,捞的好处也不少了。无论如何,也总比刚才那两个下场要好的多。
徐夫人摆摆手,金姑姑赏了两人一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这真是意外之喜,两位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剩下的四个人,便都是身体健康的了。
石斛略微向徐夫人解释了两句,大约就是这四人的体质状况非常不错饮食习惯也都很克制,体内中正平和,奶水质量也是好的,且也适合少量的替徐玫用一些汤药。
“你先试一试。”徐夫人指着站在第一位的妇人道。
这一位少妇十分的年轻,只有十岁的样子,生的秀丽白净,十分可亲。她的娘家姓孟,人唤小孟嫂,夫家姓齐,并不是徐氏家生子,而是与徐氏族人有远亲,家破投奔过来的,一家五口,有一位瘫痪在床的婆婆,一个小姑子,和一个才三个月的儿子。因为是才投奔过来,丈夫齐大生还没寻到什么活,家中一时间没有其他收入。因而,她听说徐夫人要替小小姐找选奶娘,她就报了名。
据她介绍自己说,她也能读会写,从前家境也算殷实。但前年老家发了蝗灾,一家人熬过来之后也耗光了家底,于是才来投奔徐氏,找点儿事情做。
像她这样的,因为自己的母亲是徐氏族谱上名字可查的族人,靠着这层关系来到徐家庄被接纳安置的,不知道在外有多少人羡慕
在这四个人之中,她最年轻,孩子最小,容貌也是最好的。
小孟嫂略微有些紧张,净手之后走到摇床边,冲着里面的小婴儿温柔地笑了笑,才伸出手,抱起了襁褓。
小孩子没有哭,这让徐夫人开始满意。
金姑姑也同样松了一口气当初小婴儿在她怀中哭闹不止几次差点儿掉到地上去,至今想起来,依旧是心有余悸。她亲自同银瓶一起将一座两扇的花鸟屏风撑开,将抱着小婴儿的小孟嫂遮住了,替她搬了把凳子。
徐玫对这个小孟嫂有些十分模糊的印象。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小孟嫂前世就是她的奶娘之一,将她奶到了一岁多近两岁的时光。后来不知道什么,她从徐玫身边离开,再也没有出现过。包括她那个仅仅比徐玫大两个月的女儿月月。
此时又一次见到她温柔秀美的样子,徐玫不禁有些发愣。她很想知道那段时间内都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后来她身边几个奶娘都被打发了出去,而不是留下来,成为她忠心耿耿的身边人
似乎在她大一些的岁月里,她身边的人似乎总是来来去去的,很少有留太久的。就像小孟嫂,她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根本记不起这个人。想必今后这样的人还会有许多吧。而且,后来她常住道观,身边伺候的人手越发地显得少而冷清。道观小,容纳不了太多人,她渐渐习惯,也从未多想。此时回想,这其中未免蹊跷的很。
正在发愣的徐玫感受到了一片柔腻,回神见到小何嫂已经有些焦急了,便顺从地捉住了那一粒凸起,认可了她今后的饭碗。
徐玫当然想徐夫人亲自奶她。新生而来,尤其是做过了母亲,她对于母亲从心底开始依恋起来,并不想像前世一样,母女之间仿佛隔了什么一样。但徐玫也清楚地知道,让娘亲将自己亲自奶大,这并不可能――
徐夫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可能耗费太多心思在一个孩子身上。
而单从对身体成长的好坏这个角度来说,愿意忍耐少盐,也能够替徐玫渡药的奶娘,显然对她徐玫更合适。
所以,当其他三位妇人也一一尝试之时,小婴儿虽然略有些不耐烦,但都很给面子没有哭闹,全部都表示了愿意接受,并不挑剔。
“暂时都留下来吧。期间若有不合适的,再做打算。薪水都照着给。”徐夫人大松一口气,道“金姑姑,给几个嫂子安排住处。”又道“玫儿暂时留在耳房住着。待百日之后,便正式搬到集雅苑。今日就到这里吧,小孟嫂先留下伺候着。金瓶你跟着照应几日。”
徐玫看了这么久早有些困了。
在小孟嫂温柔地抱着她往耳房去的路上,很快就放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