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往后排的啊
红衣一壁掂量着这里面的各种分量,一壁继续托腮向外看着。
席临川稍缓了一口气,目光一睃几丈外的马车,又再度看向田汇“这话我就说一次,我们兄弟二人平日有诸事要忙,府中事务皆靠两位夫人打理。谁若让她们不痛快了,我们必会当面论个清楚。”
章节目录 第167章 冲动
席临川和席焕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坊间的议论持续了好久。
大体分作两方一方认为他们做得好,觉得田汇本就不是个好父亲,如今又搅和到女儿的夫家去,就应该当众跟他扯个清楚,绝了后患;另一方则是思想更保守点的,觉得田汇就算千错万错,也还是长辈,席焕不答应纳妾就罢了,却不该让岳丈这样颜面扫地。
如此这般争论不断,席府就一直处在风头浪尖上。红衣养着胎偶尔想想这事,大感这兄弟俩“不给面子”起来还真是能做到极致――坊间闹得这么厉害,他们就是一点回应都没有,该上朝的上朝、该伴读的伴读,回府之后各做各的事情,正常得好像外面议论的不是他们。
过了七八天,好像又出了什么事。
红衣对这“什么事”半点不知情,只是在和小萄一同散步时,见她总魂不守舍的。一同坐在廊下小歇时似乎更明显了些,一连两件事,都在她说了许久后小萄才蓦地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和尴尬地不知怎么应话。红衣斟酌再三,到底直言问了出来,小萄咬一咬牙,认认真真地反问她“嫂嫂,您说若您跟我一样有个不讲理的爹,一而再、再而三地闹事,兄长会不会连带着嫌您烦人”
这话一出,让红衣连生了两个疑问“你爹又干什么了席焕说你了”
小萄眉心紧紧蹙着,静了须臾后喟叹摇头“我爹他一贯就不怎么讲理,眼下外面议论着,我不出门也知道他必定要跟街坊四邻说闲话,这倒没什么,但听说昨天席焕回来的时候被他挡了路,也不知是又说了什么,席焕回来后心情差极了,一下午都没怎么理我,晚膳也是各吃各的,今晨他进宫我也不知道我真怕他为此烦了我,但又不知该怎么办。”
这种矛盾,红衣不太知道该怎么劝。倒也并不太担心,知道席焕不是不懂理的人,这些个纠葛大抵和他们刚成婚也有关系,日后磨合得久了自然就好了。
这天大约朝中事多,席临川许久都没有回来,给六皇子伴读的席焕则回来得早些。下人来回了话,说他到后面的箭场射箭去了,红衣皱皱眉头,一拉小萄的手“他不来找你,我们去找他。”
二人就一同去了箭场,离得尚有一段距离,就望见场中一人数箭连发,显然并无瞄准的过程,只是一箭接着一箭,像是在泄愤。
红衣脚下微顿垂眸一喟,正要再往前走,忽觉小萄的手一紧。
她疑惑地看看小萄,小萄却仍看着箭场那边,目光怔然“嫂嫂”
红衣复又望过去,便见一和小萄年纪相仿的婢子上了前,含着笑、踮起脚尖给席焕拭汗。席焕也未拒绝,在她拭完后略一颔首,似是道了声谢。
这过程并不长,但方才的举动到底看着亲昵了些。小萄面色一黯,哑笑一声“我想回去歇息了。”
“哎”红衣一叩她的手,淡声道,“婢子给主家擦个汗而已,你别多心太过。”
小萄这才跟着她继续往里走,离着尚有十余步的时候,见那婢子又奉了茶来,一句“这几天天燥,公子喝盏茶”说得语气娇怯,红衣眉头微挑哦,席焕未必有心,但这婢子大概真是有意的。
走近间她一声轻咳,那婢子抬眸一看面容微僵,有些心虚地连忙退下。红衣扫她一眼,抬眼问席焕“怎么回府就闷头射箭”
席焕默然向她一揖,没有作答。红衣便又问“跟小萄吵架了”
“没有”他立刻道,有些不安地看看小萄,转瞬后又将目光挪了回来,磕巴着答说,“我只是近来事多,心里烦。”
“你还没在朝中做官呢,给六皇子伴读能有多少事”红衣白眼微翻,“成婚连半个月都不到,就闹别扭你也知道她心事重,有些事让她看在眼里不是逼得她寝食难安”
后一句话显然在指什么,说得席焕有点迷茫。红衣引着他的视线看向方才那婢子,席焕顿时恍悟,当即便道“我们没”
“我知道。但你就是不该一边不理小萄、一边又跟别人走得那么近。”她将这里面的对错掰扯得很清楚,大有点给闺蜜撑腰的感觉。语中一顿,又说,“再有,昨日她爹到底又干什么缺德事了你倒是说个清楚。一边瞒不住见了她爹的事、一边又不告诉她细节,换了谁也心里不安生啊换了谁都得以为你是因为和她爹生了不快,迁怒到她身上了”
席焕一声苦笑。
知道这位嫂嫂素来不是爱拐弯抹角的人,道理也说得简单直白。他看向小萄,踟蹰了半晌后走上前去,稍俯身执起了小萄的手,歉然道“我不是冲着你。但昨天的事我实在不知怎么跟你说。”
“不知怎么说你就索性避着她不说”红衣忍不住一瞪,话一出口方觉自己在这当“活体弹幕”很不合适,又忙闭了嘴,不打扰他们交流感情。
“是啊出了什么事,你还是告诉我为好。”小萄低着头,咬咬嘴唇,“我自知没有嫂嫂那么洒脱,我就是怕你不喜欢我了昨天你不理我,我就一夜都没睡着”
席焕握着小萄的手一紧,长声叹息后,思忖道“嫂嫂有着身孕,我们找地方坐下说。”
三人一同回到南雁苑,小萄扶着红衣坐下,席焕则在案桌对面落了座。落座后却未直接说话,伸手拽拽小萄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不安到有些恍惚的面容和小萄方才的神色如出一辙,直让红衣也有些不安起来,催促着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我”席焕勉强吁了口气,看向小萄,阖上双目才把话说了出来,“我把你父亲打了。”
红衣和小萄同时大惊“啊”
“怪我。”席焕犹闭着眼,摇一摇头,大有些后悔,“他话说得太难听,若只是怪我和兄长让他颜面扫地也还罢了,后来还说到小萄,说她不孝,日后必不会有好下场”
苦叹着轻笑出声,席焕大有些自嘲“其实也就是句不疼不痒的咒骂。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头脑一热就动了手,当时恨不得打死他,兄长一时都拦不住。”
红衣惊愕不已地看着他,反复一思他的话,问道“那他伤得很重么”
席焕薄唇紧抿,回避着二人惊恐交集的目光,一点头“是,当时就昏了过去。兄长大怒,命我马上回府待着后面的事是他和禁军都尉府料理的,我也不清楚了。”
这两个男人真是
红衣直不知道该怎么抱怨
其实类似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他们什么都好,只在这一点上让人恼都恼不得――出了大事,他们总觉得不该让她们跟着担惊受怕,就总想自己一力撑着。她能理解他们这种“大男人想把妻子护在羽翼下”的心态,只是
一方面,在事情闹大后突然得知承受不来的感觉必定更糟糕;另一方面,提前交个底,兴许她们还能帮着出谋划策呢。
一时倒也没心思跟他探讨这思想差别,红衣又想了想,追问席焕“这事如是闹大了,会有多大”
席焕默然摇头“我不知道。”
自与红衣成婚后,席临川显有在外忙碌至这么晚的时候。
在皇宫、禁军都尉府、刑部之间折了数个来回,田家所在的新昌坊更是没有少去。原是人脉不少,一切都算是顺利,直至天黑后噩耗忽至,又将事情翻了盘
马车终于回到了席府门口,他又在车内静静坐了一会儿,才下了车。府门立即打了开来,迎出来的不止是值夜的小厮,红衣、席焕还有小萄都在。
“兄长”席焕紧张地看着他,看着他面容沉肃地一步步踱进府门,终于问道,“怎么样了”
“小萄的父亲,死了。”席临川淡言了一句话后,一声长叹。
周围的气氛凝住,红衣紧张地看向小萄,见她焦急地上前一步,顿时心中一栗。
小萄怔然望了席临川半晌,末了,道出的话却是“那席焕、席焕会怎么样”
席临川看向弟弟,微蹙的眉头中仍有因他冲动惹事而生的愤怒,少顷,这愤怒终是平静下去。
他轻颤说“按律,赤手杀人致死,杖一百,充军。”
席焕惊得向后跌退两步。
“这、这怎么行”红衣惶然道。小萄全然惊住,良久,终于回了神,蓦地跪倒,央求之语撕心裂肺“兄长您救救他且不说杖一百能不能吃得住,就算单是充军眼下没有战事,充军不就是”
没有战事时,所谓“充军”就多成了发去边关做苦役。一两年下来,能活着回来的,比从战场上拼杀后活下来的人还少。
“我试了。但律例在前,最多能将杖一百减至五十。至于充军”席临川苦笑着低下头,探手从袖中取出一物。
是柄丝帛卷轴,卷轴明黄的色泽在笼灯的照耀下显得刺目“这回真得感谢已经死了的那个老汗王了。”
章节目录 第168章 收拾
看到那道圣旨、再听到“老汗王”这字眼,红衣心里“咯噔”一下,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再听席临川同席焕说的事情,果然,她猜的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如今的新汗王有意与大夏讲和,但是无奈新王年轻,本就难以服众,王廷里又有不少忠于老汗王的人。他们理直气壮――其实该说是“冥顽不灵”地仍在妄想可与大夏继续较量下去。
倒是没有直接对大夏动兵,目下的情况,是有人自立为王,要将如今的汗王从王位上推下去。
“汗王亲笔写信求陛下派兵相助,陛下答应了。”席临川将那道旨意递给席焕,“你可以先看看,这是要下到军中的旨意。”
席焕没接那卷轴,目光在那明黄上停了一会儿,只问席临川“那我”
“随大将军去吧。”席临川颔首,“虽然也很凶险,但好过去服苦役不见天日。建功立业回来,之前的罪名便是小事。”
他说罢一搀仍跪在一旁的小萄,再度看向席焕,凝睇他许久之后,语中的几许颤抖终于完全平静下去。短舒口气,又说“明天自己到刑部把那五十杖责领了。回来好好养伤,目下局势不明,离开战大约还有一阵子。”
“好”席焕轻咬着牙,点点头,抬眸向红衣道,“有劳嫂嫂帮我照顾小萄。”
“自然。”红衣应下,席焕很不放心般地又说“她总患得患失地有心事原因嫂嫂也清楚,您别嫌烦。”
“我知道。”红衣稍一瞪他,拉过小萄的手又说,“我跟小萄孤身闯去祁川的时候,你还没来长阳呢。要你叮嘱我”
至此,此事也算有个并不是太糟糕的结尾。
大抵因为席临川“天生自带战神属性”,席焕上战场的事便也不那么叫人担忧――至少没有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举家哭天抹泪的情况在。
但红衣仍闷闷不乐的。席焕和小萄回房后,她也同席临川一起回广和苑,夜色下府中景致静静,垂柳枝条轻轻拂动着,更有隐隐花香四下弥漫。
这样宁静的夜晚,夫妻一同走在花草间的石子小道上,该说是惬意得很,实则却是硬生生一路无话。
临近广和苑的时候,席临川终于觉出点不对劲来,探手掐了节细柳,在手中挽来挽去编成了个柳圈,侧首戴在红衣头上――她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抬眸扫了他一眼,就又神色冷淡地继续往前走。
嗯,果然有心事。
他猜着原因默默跟着她往里走,进了屋,她就在案前坐了下来,也不摘那柳圈,下颌搁在案上,蔫耷耷的样子不能更明显。
席临川挑眉,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一看她,问道“怎么了”
红衣低垂着眼帘,羽睫微微颤着。半晌,轻言说“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什么”他道。
“我怀孕五个月了。”她蹙起眉头,眉眼仍是未抬,“还有五个月就要生了也可能只要四个月,这个时候军队出征”
“这是没办法的事。”席临川声色冷漠地打断她的话,一顿,又道,“但这一战远没有此前的战事凶险,我相信席焕会活着回来。”
红衣抬眸望向他,听着他的话,一时居然觉得这人有点陌生了,觉得这不是他平日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她不可置信道,“你觉得我是在担心席焕”
他执起茶盏在鼻边嗅着,轻一笑“不然呢”
“谁是我夫君啊”红衣心中大感意外地看着他,“谁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啊”
她觉得他的反应太匪夷所思了。方才,她只是觉得席焕着意交待了劳她照顾小萄的事,而席临川什么也没说,觉得心里有点不爽。但她可没想到她这样直接说了出来,他居然是这个反应
“我啊。”席临川理所当然地应下。复一睇她这满是愠恼的样子,站起身绕过案桌,走到她身边又再度坐下。
红衣别过头去,赌着气不理他。片刻,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杵了杵
“烦”她毫不留情地挥手打开他的手,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你说呢”她扭过头来反问他。
席临川憋住笑,迎上她的目光“我是你夫君、我是这孩子的父亲――可是,你夫君和这孩子的父亲不出征啊”
哈
红衣愕然哑住。他又正正色,轻咳道“好吧,你想听我交待点什么我满足你便是。”
喂
红衣面上满满的愠怒瞬间转变为窘迫,悻悻一笑“你、你不出征”
“我当然不出征。”席临川下颌微扬,一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出征”的样子,“我妻子怀孕五个月了,我要是出征、又是深入赫契腹地帮汗王的忙去,大概很难在她生之前赶回来。”
他说得风轻云淡,她很是愣了一会儿“那席焕要自己去”
“若非如此,他必是随我去,干什么还放在舅舅军中”
红衣傻了,突然就为席焕担心了起来。席临川在她额上一敲“又瞎想这么跟你说――上了战场,决定死活的是兵法战术,不是他跟将领有多亲近。除非我把他藏在营中不让他去打,可你觉得我会吗”
不会。
所以他这说法完全是对的,觉得他不去席焕就危险、他去席焕则安全,不过是她自己胡乱脑补而已。
红衣思量之后点点头“这样啊”
“嗯,你安心养胎就是了。”席临川认真道,“这一战于大夏而言不是难事――若不是何将军迷路迷惯了,陛下连舅舅都不会派。眼下舅舅去了,就决计用不着让我也去。”
如此这般,红衣安下心来。再想想自己方才那没闹明白情况就跟席临川赌气的糗事,不禁面红耳赤。
席临川见状,自然更要拿这个调侃她。直说得她先是大呼着“闭嘴”伏在桌上,伏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难为情,继续弯腰,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他一边嘲笑着一边把她往怀里揽,她也没辙,自然就栽到他怀里去了。
头也不抬,红衣将脸死死埋在他胸口,左拱右蹭“烦人闭嘴刚才绝不止我误会了你信不信席焕和小萄铁定也觉得你要出征来着”
“我不管,我就看见你一个犯傻了。”席临川低笑着,酝酿出耍赖的口吻,“一路都没理我,好大的脾气”
“讨厌讨厌啊”红衣悲愤地一拳拳砸在他肩头上,“欺负孕妇,你个禽兽禽兽”
“你别激我。”席临川俯首在她额上用力一吻,“万一我忍不住真禽兽了”
“闭嘴”红衣红着脸大喝,又不讲理地生硬道,“不许说话了不然明天还不理你”
“”席临川立刻乖了,双臂将她环住,一个字都不吭,安静得像个彩绘俑。
席焕在翌日上午,心情复杂地离府去了刑部
据说刑部官员看在席临川的面子上很是照顾来着,但毕竟“五十杖”这个数字放在那里,席焕还是“走着出去的,趴着被送回来的”。
帮忙送他回来的禁军到了府门口时,还跟席临川夸呢“令弟好胆识,一声都没叫”
――然后,阖府上下,听他撕心裂肺地叫了至少半个时辰
红衣和席临川坐在院子里品着茶,耳闻又一声惨叫传出来,抬眸,看到那群刚落回枝头上的麻雀再度飞起
“你能不能小点声”房中传来小萄的声音,她一贯温柔体贴,眼下都受不了席焕这个叫法了,“兄嫂都在院子里方才我出去的时候,嫂嫂正数你叫了多少声呢”
她已将声音压得极低了,无奈眼下只要席焕不叫就没有别的声响,窗户又半开着,字句都传得清晰。
席临川一睇红衣,淡笑的眼中就一句话背后笑话人被抓到了吧
红衣回瞪一眼,意思是怎么着
他们边较着劲边等着,小萄给席焕上完药,到外间净过手后走了出来,松气地一笑“郎中说没什么大事多谢兄长打点。”
“嗯,没事就好。”席临川略一颔首,而后看向红衣。
红衣则看向小萄,沉吟片刻,道“你父亲去世,席焕这边算是按律办了,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丧事上你叔伯兄弟刚到了席府,要你一同料理丧事。”
小萄一怔,头一个反应却是往屋中看了看“可席焕现在”
“府里自会照顾好他的。”席临川微一笑,“家中的事你大可放心去办――坦白说,这事到底是我们不对,你若有怨气也不必强忍着。我们知道你平日都小心得很,其实”
“其实你要发一通火也没关系。”红衣直言接话。
她越看越觉得小萄平日里压抑自己压抑得太过。包括昨日听闻父亲死讯时,她都愣是只问了席焕会如何、替席焕求了情,除此之外半个字都没有。
红衣和席临川冷静下来一想,愈发觉得她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不仅是家人间总存着这样的小心不好,就算不顾关系,她总压着自己的情绪,对身体也有害无利。轻则得个抑郁症什么的,重则减短寿命甚至直接自杀何必呢,她是个好姑娘,他们也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这僵局还是早点打破为好
是以红衣和席临川商量着,正好可以这事做个引子,引着小萄把心里不快的事都发泄出来。这坎过了一次,日后大概也就都会好些了。
便见小萄静默了许久,低垂着首,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终于又抬起头来,轻点了点,低声说“好那我发一通火。”
“嗯。”席临川看向她,“我听着。”
小萄轻一抿唇,沉吟了须臾,问席临川“我的叔伯兄弟在哪儿我先去见他们。”
“都在正厅”席临川刚答出来,她便提步向外走去。脚下步子之快,甚至让他们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
章节目录 第169章 真相
小萄这反应显然不对劲。
红衣和席临川相视一望,连忙举步跟上。因为知道那边多有些蛮不讲理的“前科”,便多叫了几名家丁同往。
入了正厅,二人如常落座,小萄却在几位长辈面前停了脚。
“各位叔伯。”她略颔首,又看向站得靠边些的一个男子,“哥。”
几人皆没说话,小萄深吸了一口气,淡声道“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回去办我爹的丧事的,但今日我夫君也伤得不轻,我离不开。”
居然是来拒绝长辈的
一时连红衣都吓着了,磕磕巴巴地要劝她“小萄”
“嫂嫂先别忙着说理。”她垂眸默了一会儿,又看向那几位长辈,“我原没往丧事这处想,但既然几位叔伯在夫君重伤、等着充军的节骨眼上为此来找我了,我就不得不问问”
她话语稍顿,目光定在其中最年长的那位面上“大伯,我在家的时候您待我最好。您跟我说句实话,我爹他,真是被夫君打死的么”
红衣与席临川皆愕住。
那被她唤作大伯的人一时未语,旁边另一人则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嫁了人,就一味地偏帮着夫君了便忘了自己姓什么”
“小叔。”小萄视线微挪,面容平平静静的,“我是想弄个明白,您若上来就骂我我只好请您别忘了,您现在在席府里,我可以把您赶出去。”
这话说得那人面上一怒,却到底不敢再妄言什么。小萄看向席临川“兄长听听我的道理”
席临川颔首“你说。”
“今天早上夫君离府去刑部后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她的目光依次划过面前几人,带着寒涔涔的森意,“我夫君年轻气盛,失手打死了我爹无妨但当时兄长也在旁边、拦着他来着,就算一时没拦住,让我爹多挨了几拳,当真就严重到他让丧命么”
她再度看向大伯,苦涩一笑“从前天出事、到昨晚我爹离世,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伯。”
大伯看上去是个老实人,被她这样逼问着,一时应付不来,偏首躲避她的目光。
她小叔却轻一喝“你知不知道轻重”
“我当然知道轻重。”小萄的神色倏然一凌,冷睇过去,轻笑着说得明白,“这事我可以不弄清楚,兄长和嫂嫂许我去办丧事,我糊涂点,这一篇就翻过去了――但你们眼里早没了我这号人,未丧事专程找我究竟是图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我若不弄个明白就跟着你们去,街坊四邻都看着,更会觉得席家理亏日后兄嫂岂不是要由着你们蹬鼻子上脸”
“小萄”这回,是红衣出语喝住她,看看她又看看那几人,压音道,“你客气点”
小萄咬唇忍了忍,短吁口气,又道“当然,我也明白。这事我弄明白之后,若真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由便是我娘家害我夫君背了黑锅,害得他受完杖责还要充军,我在席家就待不下去了,但”
她一哂,声音维持着镇定“但我还是必须弄个明白。苦日子我不是没过过,不怕再过一次。”
她说得这样明白,且是当着席临川和红衣的面,把一切都说得这样明白。那几人却始终没说话,包括那气势汹汹的小叔,都像是哑巴了一样。
没有半句辩驳,就这样完全傻住,让他们这样简单地就能看出谁对谁错。
等了许久,小萄清亮的眸色终于一点点地黯淡下去,轻轻道了句“我知道了。”
红衣和席临川皆未想到,让她来见这一趟后,会是这么个结果。
小萄盯着地面,强忍了良久之后,呜咽声还是从喉中滑了出来“你们从前任由着我自生自灭现在就别来拿我算计啊”
她擦了一把眼泪,新流下的泪水却很快就把那泪痕续上了“我爹逼我去人家家中当婢子的时候我才六岁差点病死那年我九岁你们谁管过”
她说得激动起来,红衣下意识地想上前劝她,被席临川在手上一按。他目光在她小腹上一睇,提醒她怀着孕,别被小萄误伤了。
红衣只好继续安心坐着,小萄又道“进了席府,这么多年的月钱我自己一文都没留过我知道大姐二姐都死在人家府里了,就怕我爹嫌钱不够再逼着小茉出去”
她嗓中迫出一声森笑“后来倒好我嫁人了,我爹就想把小茉送进来做妾他死了你们又要把罪名安到席家头上你们亏不亏心啊怎的不想想我在中间怎么做人”
“你住口”小叔终于喝住了她,定了定神,怒道,“发什么疯你爹就是席家打死的,官府都治了你夫君的罪了,岂由你信口翻案”
“你们不说个清楚,我就是死也不让你们要挟席家”小萄毫不示弱,红着眼眶的样子看上去弱不禁风,语中的凌厉却愈发足了。
红衣有些心惊地听着她到底是忍无可忍了,许多委屈她已是忍了两辈子。上一世的死,这一帮“家人”也算始作俑者,她忍了那么久
难怪昨日听说父亲的死讯时,她只是全心全意地担心席焕了。
争吵中,席临川的面色已一分分冷到极处。终于,在那位小叔上前一步、一把推在小萄肩上的时候一声断喝“住手”
几人顿时一静,席临川看向红衣,唤了婢子上前“扶她回去歇着,别再动了胎气。”
红衣点头,立即道“小萄跟我一同回去吧”
他却说“小萄留下。”
她们怔了怔,红衣颔首示意小萄安心,依言搭着婢子的手先行离开了。
越想越觉得在这种事上一作对比,便忍不住要感慨二十一世纪的好。虽然重男轻女的事情到那时也没能完全解决,但至少在她身边,也是难以碰上小萄这样奇葩的家庭。
不知他们在正厅中又经过了怎样的过程,红衣在南雁苑里胡猜个不停,一会儿觉得兴许会请刑部或是禁军都尉府来重新查办此案,一会儿又觉得也许没的可查――死无对证,那边若咬死了不松口,这事也拎不清楚。
独自吃了午餐、又一直等到天色渐暗,终于,听得婢子在外叩门道“娘子,他们好像走了。听说公子和少夫人往少公子那边去了。”
红衣一愣,忙也往那边赶去。仍是比他们晚到了一会儿,进入屋中所见景象,是席焕仍趴在踏上养伤,小萄坐在榻边哭得呜呜咽咽。席临川则坐在略远些的地方,沉默地品着茶,一言不发。
“怎么样了”她问道,席临川一叹“他们自己说清楚了。是小萄她爹好赌,在外面欠了钱。债主听说他被打伤,怕这钱要不回来,就堵上了门去。”
红衣心里沉沉的,问说“然后呢”
“然后争执了几句,也动了手,她爹当时就不行了。债主一见,就去要挟她叔伯,说若不把钱还上,还会再收拾他们。”席临川无奈摇头,又道,“所以他们还能如何”
无计可施,就到席府来“碰瓷”了。
柿子捡软的捏。逼得没办法的时候,就全家都来捏小萄了。
红衣一边在心里替小萄不爽,一边又为事情弄清而松了口气。复又看向仍在榻边泪流不止的小萄,她指了指,动着口型问席临川“他们俩”
席临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摇头,回了个口型“别管。”
红衣行过去坐到他身边,不明就里地看着那两人,十分纳闷现下的情形。
――哦,小萄一直哭得很伤心、越哭越伤心,但席焕看都没看她,头冲着那侧的墙壁,就随她哭。
不会真闹到要离婚了吧
席焕你这可不厚道小萄本来可以装糊涂的,为了席府才把这事揭了个明白你又明明知道她也一直被家里欺负,还把这种事怪到她头上你不合适啊
红衣忐忑不安地看着,心里都开始酝酿劝席焕的台词了。
小萄又哭了一会儿,终于,席焕扭过头来,皱眉睇了她一眼,出言便道“拿纸笔来”
小萄惊住,怔然望着他“你你要纸笔做什么”
“和离”席焕答得干脆。
“席焕你”红衣立刻就要上前理论,嘴上陡被一捂,她怒瞪席临川,挣了又挣,还是只能发出“呜”音。
小萄愣愣地看着他,席焕回看过去“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