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
“我不是善于逆来顺受的人,所以有些话我跟您直说好了。”红衣淡有一笑,“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很公平,我也不喜欢您。”
陈夫人骤显愠色,她却当即又续了话“但是这无所谓,您有您的丈夫、也有别的孩子,不会住到席府来,我也不会去陈府扰您清净――所以您看啊,我纵使不喜欢您,也还是亲手煎了药送来。这不是我想虚伪做作,是我想顾一顾我夫君的面子。但您若非要撕逼呃僵持到底,一点面子都不给您儿子留,我自己硬顶着也没用,就只好陪着您僵。”
本就是红衣正坐着、陈夫人躺着,眼下她这样风轻云淡地说得清楚,当真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
陈夫人的神色绷得更紧了一些,逼出一声冷笑“真是没规矩”
“规矩”红衣秀眉一挑,“规矩重要么您儿子在朝上差点被当众打死,回了府您还不让他好好养伤。他本就烦心事多,您还要锦上添花一下,现在您跟我说规矩”
她的口气颇有点狠厉,抬眼看去,陈夫人神色陡然一慌“你什么意思”
“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您为了让他愧疚服软也真豁得出去”她的柔荑在案上狠一拍,直击得碗中药汁溅起两滴,“您给解释解释那大寒汤的药渣是怎么回事用这种法子蒙亲生儿子您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她说得气势汹汹,但知道此事,可真不是因为她有本事眼观六路。
还是多亏席临川一贯待下人好,是以除了陈夫人带来席府的那几个丫头外,就没有哪个是真正帮陈夫人做事的了。
她前脚喝了大寒汤致病,后脚就有仆人悄悄拿了那药渣来给席临川看。红衣看到席临川盯了那药渣许久,而后一声轻笑仿似自嘲。
“您知不知道,就算他知道这病是您自己作的也还是很担心”她一手轻持起药匙,一下下在案上的药碗里搅着,“您又为他想过么且不说逼着他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是什么滋味就是眼下的事,您知道他伤成那个样子,还要担心咱们两个的关系,是什么滋味么”
红衣再度将碗端了起来,不去看陈夫人的神色,只又舀了一勺药,像刚才一般送到她口边,曼声道“差不多行了。您比我更清楚这婚事不是桩简单的婚事,还牵涉君臣间的政事――那君臣间的事就让他们君臣料理去好了。席府里,有劳夫人屈尊,陪我粉饰个太平,不为旁人,就为让将军能安心歇着。”
她鼓足勇气强壮气势,心底苦恼地觉得这淡泊的神色随时会绷不住。
持着瓷匙的手强忍着没有打颤,终于,见陈夫人轻启了唇,将那一匙药抿了下去。
而后一喟,紧皱着眉头,思量着说“你既要照顾临川,我的药就不用你亲自煎了。交给下人便是,你若得空,陪我来说说话就好。”
成功。
红衣心里在“陈夫人”这名字后面打了个勾,眉开眼笑地应了声“诺”,犹是耐心地给她喂完了这碗药。
府中上下都奇怪了,不知道这红衣用了什么异术,竟只用一碗药的工夫就让陈夫人转了性。
难不成是她平日里那个偶尔犯傻的呆样连陈夫人都扛不住了
应该不至于啊
无所谓阖府的议论,红衣侧躺在席临川身边,悠哉哉地吃着花生。
任席临川怎么问她是如何缓解的关系,她也不说。心中暗自念叨了一百遍“因为你妈欺软怕硬”,在榻边掸了掸手“你好好养伤就是了,这事且没完呢陛下那边,我可应付不来。”
也轮不着她应付。
席临川点头应了,心里发着沉,实则自己也不知皇帝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他初回长阳那天就觉得很奇怪了,怎么想都觉得皇帝那番试探后的解释说不过去。
绝非仅是言官们妄加猜忌,必是皇帝自己对他和郑启的忠心也有所怀疑了。兴许只是一分两分甚至半分,但必定是有。若不然以皇帝的性子,别说言官几句猜忌了,就是以死相逼,他也不会随意设计试探。
但
他和郑启从未有过半分不该有的野心。身居此等高位,二人的行事作风在朝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严谨,连个门客都没有,根本没有理由招惹上这样的怀疑。
到底是为什么
他看一看身边的红衣,伸手抢了她刚剥净的那颗花生送到口中,一壁品着花生的微甜,一壁思量道“你若方便,去禁军都尉府走一趟”
“禁军都尉府”红衣一愣,要留着嘴追问,便把又一颗刚剥出来的花生塞到了他嘴里,“要我去见谁”
他说“那个指挥同知。”
绿袖的男朋友的哥哥啊
红衣想了一想,便点了头“我现在就去,是要我问什么,还是请他来府里”
“请他来府里。”席临川道,“你现在去可以,但让他天黑了再来,避着人来。”
红衣就依言去了,到禁军都尉府与那指挥同知说明了来意,对方未作多想就点了头。
――然后,红衣便是不问,也知道那“避着人来”是怎么回事。
入夜,风不小。簌簌寒风在窗外刮得凛冽,那声音弄得红衣在房里一听就缩脖子,觉得让人家这样趁着大风来太不合适了。
席临川看到她的样子,只道她愣,伸手便要把她往被子里拽。
红衣自然不肯,一瞪“一会儿还有人来呢”
正说着,窗户骤开,一团黑影翻入房中。
短一瞬,跃起,关上门。
多枝灯上被吹得乱晃的烛火重新归于静止,指挥同知看了看紧阖的房门,安心坐下,客气道“将军别来无恙。”
“你看我像无恙么”席临川挪了挪身子,费力地换成了侧躺的姿势,一手支着头,道,“这事实在突然,其中许多细由我想有劳大人”
那指挥同知听及此便是一喟,示意席临川不必再说“我不能告诉将军。”
“大人,我必须知道。”席临川颜色未改,“大人今天没有来过,许多事并不难猜,无非两个选项,只是我恰好都猜准了而已。”
红衣听着他这九曲十八弯的语言游戏,心底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你个长着一张正人君子脸的帅狐狸。
――这么想着,抬眼便见席临川那双眸微眯打量对方的样子,还真有那么点像狐狸。
指挥同知未作应答,坐在那里好像一尊石像。
席临川沉吟片刻,轻道“废太子还活着么”
红衣静静看着,少顷,见那指挥同知动作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席临川稍吁口气,又问“还有没查清楚的事”
对方又是同样的做法。
定是有别的隐情――比如,是有人挑唆着废太子造反。
席临川心下愈加确定这想法,斟酌许久,再吐了四个字“造反是虚”
指挥同知骤然一悚,仔细想想他这四个字,犹豫着摇头“也不算是虚。”
“我不是说他本无心造反。”席临川轻蹙着眉,斟酌轻重,又道,“但,是不是这挑唆他造反的人,本就不为了让他反,而是为借此除了他”
红衣听得心里发毛,错愕地看看席临川又看看指挥同知,后者却未再说话、连点头也没有,只目光凝视着地面,陷入沉默。
这是默认的意思
红衣心中惴惴地看来看去,少顷,忽见席临川猛地抄起矮几上的瓷盏,狠滞在地
一声“混蛋”却噎回了喉中,席临川强缓了几口气,那禁军也是无奈“将军息怒心中明白便是了,那人,你我都说不得什么。”
谁啊
方才还觉得一头雾水的红衣,现在简直觉得满脸雾霾。继续左看右看地看不出个所以然,这两个人却还在打哑谜,谁也不跟她解释半句。
说不得的人
难不成是皇帝
她实在等得着急,想了一想,便把这话问了出来“陛下”
这回换得那二人一愕,指挥同知转而笑道“不是”
“别乱猜。”席临川也道,“陛下要废太子,直接废就行了。”
也是。反正理由总能找到,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二人的哑谜又打了一阵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红衣越听越迷糊,只依稀能从语境判断出,这是聊到细节了。
待得指挥同知跃窗而出,红衣关好窗户,回过身便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嘘”席临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睇窗外,动动口型等他走远再说。
“哦”红衣会意地一点头,明白虽然席临川答应什么都告诉她,但在外人眼里这还是不可行的。
蹑手蹑脚地走到榻边,她实在等不及,伸了手出来给他,指了指,也动口型“先告诉我是谁”
“”席临川无奈而笑,手指在她手上写下二字。
这两个字,吓得红衣差点冲着他大喊出来。
章节目录 第117章 暗涌
居然是皇后
红衣发了一阵子懵、而后又使劲想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只能确定,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
先前听说皇后有孕,她只猜到是有人借此挑拨了皇后与太子的关系。却没想到,皇后自己就是这“挑拨”的人。
“为什么啊”她愕然望着席临川,大是茫然,“皇后照顾了太子这么多年,太子继位于她而言有什么不好她何必”
席临川摇一摇头“说不好。”
红衣蹙着眉头,前思后想了半天,又问他“那你觉得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陛下”席临川短促而笑,“他显然还不知情吧。”
啊
红衣当真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我看指挥同知大人的神色,也是尚不确定此事――应是还在审太子。这么大的事,没有肯定的结果,他们大概也不敢随意禀给陛下。”席临川伏在榻上想着,顿了一顿,又道,“再说若陛下知道,现在皇后娘娘的处境就不会是这样了。”
是了,现在宫里的风声也太正常。
今日上午,甚至还差宦官来送了请帖,说下月初七会办宫宴为皇后庆生。
红衣思忖着看向席临川,见他神色愈发轻松下来,自也不再那么紧张。蹲下身伏在榻边问他“将军打算怎么办”
“没什么可打算的。”席临川打了个哈欠,“既然知己知彼了,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更容易――走一步看一步便是,目下,安心养伤。”
他说罢就闭了眼,一扫方才的惊怒交加。
红衣呆立着看一看他,也摸不准他是不是已有了什么思路解这僵局。但见他这副轻松的样子,也只好撇一撇嘴,唤了值夜的婢子进来候着,自己安心去睡觉。
之后平静了大约半个月。
席临川的伤好了些,可算从“只能趴着”转换为“也能侧躺会儿”了。
红衣与陈夫人一起粉饰着太平,也没有旁人来找过麻烦。
这日又去给陈夫人送药,小坐了半刻,再折回席临川房里时,见几个婢子都在外候着,房门紧阖。
红衣脚下一定“怎么回事”
“娘子。”疏影一欠身,上前一步躲得离门远了些,指了指房里,压音道,“阳信公主”
呵。
红衣黛眉一挑,不待她再说便推门而入,在外屋半步没停就径直去了他房中。
抬眼一瞧,稍松口气――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尴尬。
席临川面朝墙壁不说话,阳信公主坐在榻边也安安静静。红衣一时便也未出声,暂且没有打破这沉寂。
等了一会儿,听得霍清欢说“将军就这么讨厌我么”
席临川没转过头,只回了两个字“不敢。”
“又不是我让父皇罚将军的。”霍清欢喃喃说。而后又静了一会儿,她接口道,“待我嫁进来,不亏待红衣就是了。她不招惹我,我就绝不招惹她。”
“殿下。”席临川长声一叹,红衣隐约寻得那叹息最后有一丝无奈的笑声。
转瞬,那笑声敛去“殿下想错了,这事和红衣没关系,是臣自己不愿意罢了。”
“你”霍清欢眉心倏然一蹙,口吻中蓦多了告诫的意思,“你别太过分”
“殿下也不要太过分。”他终于转过脸了,目光在霍清欢面上一划,转而注意到几丈外的红衣,便索性不说接来的话了。
他一笑,道“回来了”
霍清欢回过头,看到红衣时,一抹凌色转瞬而逝。
很快站起身来,她噙笑走向红衣,似很自然地执起红衣的手,微笑款款“进来怎的也不着人通禀一声”
跟这儿装什么主人啊
红衣还以一笑,眉目低垂着将手抽了回来“我日日出入,向来不通禀的――倒是不知殿下也在。”
她说罢便向床榻走去,不理会霍清欢扬音叫婢子进来是要做什么――反正这是席府,她还真不信霍清欢敢当着席临川的面跟她较什么劲。
“本宫刚听说前些日子你进冒险去祁川找过将军,得以平安归来实是个该贺的事。”霍清欢的声音悠然自在,一声娇笑之后,又说,“想备份厚礼又不知该备什么,偶然发现这东西,兴许合娘子的意。”
红衣耳闻背后传来的一言一语,却始终没有回头。
直待霍清欢走近了,她才垂眸一扫她手里捧着的盒子,淡笑问道“这是什么”
霍清欢笑意未减,睇着她的神色,言简意赅地吐了七个字“霓裳羽衣曲残篇。”
红衣的神色骤震。
莫说是她,便是席临川也听得一惊。
“总共三十六段,存世二十三段。这是其中十段,娘子先拿着,还有十三段在宫里。”
霍清欢风轻云淡地说出的话,一字字敲在红衣心里。
是投其所好了不假,但大抵连霍清欢都没意识到,这东西对红衣来说意味着什么。
霓裳羽衣曲
对红衣这现代姑娘来说,那就像个传说一样。
存于史料古籍,有着精彩的描述记载,但究竟是什么曲调,连猜都没的猜。
那种感觉细想下去实在让人痛心疾首,如同无数人叹息扼腕红楼梦未完一样,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霓裳羽衣曲也不知多少次让红衣支着额头怅然苦叹,真恨不得穿越到盛唐一睹那般风采。
后来她穿越了,现在
这霓裳羽衣曲的残篇就摆在她眼前。
一直不知这大夏朝与她所学过的历史是如何交叉的,她无法判断眼前这份霓裳羽衣曲是唐玄宗的大作,还是经唐后主改编过的那一版,但无论是哪一版
都是难得一件的稀世珍宝,比什么精美器物都要来得更珍贵。
“娘子不喜欢么”霍清欢淡看着她神色中的错愕,眼中沁出蔑然来,明知故问道,“娘子若不喜欢,我可带回宫里去了”
红衣仍沉浸在这讶异中,一时未回过神来,席临川冷然道“敢问殿下从何处弄来的”
“将军怎么说得跟我偷了东西似的”霍清欢笑看着他,“这是我母后初进宫时,父皇差人寻给她的。母后肯给我,来路正得很,将军放心便是。”
“拿回去。”席临川狠然切齿,目光冷冽,吓了霍清欢一跳“将军”
“拿回去”他重复了一遍,终意识到自己神色太过不善,强自缓了缓,略颔了首,“席府不能收这东西,有劳殿下拿回去。”
霍清欢秀眉紧蹙。
“疏影,送客。”席临川扬声道。疏影立刻进了房来,行至霍清欢身侧深深一福,伸手引向门外。
霍清欢愠怒的目光在席临川与红衣间荡了个来回,冷声一哼,举步往外走。
“还有劳殿下给皇后娘娘带句话。”席临川声色俱冷。
霍清欢挑眉回看过去,他半撑起身,凛然一笑“她想亡羊补牢可以,意欲逼着我做什么,我也不跟她计较。但她若敢直接把主意打到红衣身上”
席临川语中微顿“我自会把我猜到的事情,一一禀给陛下,请陛下去查个明白。”
霍清欢贝齿紧一咬,猛回过头,语声清凌凌地砸下来“将军怎么能说这种话”
“请殿下务必转达。”席临川淡声回道。
终于,到了十一月。
寒风一天冷过一天,房中添了暖炉、人们换了棉衣。
陈夫人的病已然好了,但席临川的伤仍还需养着。初五晌午,却有宦官自宫中而来,带着笑提醒说,后天要为皇后庆生。
这话一出,未及席临川说什么,陈夫人就蹙了眉头“他这伤还没好,哪进得了宫我见皇后娘娘去。”
她说着就要往外去,却被那宦官一拦。
宦官赔笑作揖“夫人莫急。皇后娘娘也知将军的伤需静养,特意吩咐将军不必为庆生的事劳神,让侧室红衣去一趟也就是了。”
红衣一怵,就是不清楚宫中规矩,也知道这里面有鬼。
这等级分明、人和人严重不平等的年代若她是正妻,听皇后下这种旨,兴许会觉得正常。
但她并不是。怎么想都觉得这让妾室替夫家参宴的吩咐有违这个世界观下的常理,蹙一蹙眉,她看向席临川。
席临川的面容也冷下去,眉头一挑,问得毫不委婉“皇后娘娘什么意思”
“这臣不敢妄加揣测。”那宦官圆滑地应了一句,左右一看,遂上了前,压了两分声,又道,“不过将军放心,皇后娘娘是您的亲姨母,断不会刁难您在意的人。”
席临川冷笑未语“自然。但红衣不会去的。”
“”宦官的神色一僵。
红衣悄翻白眼,觉得他这故意前后相悖的作答方法就是成心气人。
“唉”那宦官作势一喟,“将军还是不要跟皇后娘娘硬顶为好。皇后娘娘要臣告诉将军,她明白将军的心思,必让娘子平安回来,也请将军给她这面子。”
红衣看着这架势,似是要一劝到底的意思。沉默地掂量着这宦官的话,明白下一个棘手的环节来了。
却听陈夫人道“正好我也要进宫为皇后娘娘庆生,不如红衣同去。”
“不行”席临川断声拒绝,陈夫人笑容微苦,看一看儿子,又看向红衣,温声道“皇后娘娘若要单独见她,我会在侧殿等着,必定完好无损地给你把人带回来。”
章节目录 第118章 皇后
进宫见皇后的事,直至初七晌午,席临川都没有松口,反倒是红衣觉得不能硬僵下去,还是随机应变些为好。
她便应下了陈夫人的提议,满脸堆笑地去跟席临川说自己的分析,席临川以手支颐眉头轻挑“你万一死在宫里怎么办”
――彼时,陈夫人可也在房里。
是以一段难免尴尬的辩论便开始了。席临川神色从容,任红衣怎么说都只回两个字“不行。”
红衣越听他说不行越觉尴尬,不住地去打量陈夫人的神色,陈夫人的神色也确是越来越阴沉
“我好歹也是你的母亲。”陈夫人在榻边坐下来,不看红衣,只向席临川道,“这几年你自立门户,我们生分了些。但你想一想,从前我可曾骗过你”
席临川神色淡泊地默了一会儿,犹是道“我以我所见判断事情。”
陈夫人的面色分明一白,红衣眼看着越说越僵,刚欲接过话来再劝席临川,陈夫人又道“今儿我若不能把她好端端地给你带回来,你就是从此不认我,我都不怨你,成不成”
红衣听言一。
席临川更是一震,看向陈夫人“您”
“我分得清轻重。”陈夫人略显疲乏地喟出一口气来,“我喜不喜欢红衣都是自家事,皇后娘娘那边是另一回事。”
这话说得言简意赅。席临川沉吟着,须臾,他看向红衣,红衣即道“不会有事的。”
席临川无奈一哂“皇后娘娘生辰,陛下必定在。你若见到他”
“陛下大约也不会把我怎样。”红衣微微耸肩,轻松而笑,“这么多日子了,陛下要是想折腾我,一道旨意的事,还用等到我进宫去面对面掐架”
于是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过了约莫两个时辰,红衣与陈夫人一并出了府。
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行着。因旁边坐着个陈夫人,红衣连挑开帘子看看窗外的心思都没有。
她双臂环着腿、下颌搁在膝上,兴致缺缺地脑补一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不觉长叹出一口气来。
接下来就又是安静。整整一路,谁也没同谁说话,直至马车行到皇宫门口。
恰是天色渐黑的时候,红衣先一步下了马车,转身去扶陈夫人。
陈夫人犹豫了片刻才将手递过来,搭着她的手下了马车。立即有在宫门口候着的宦官迎上前来,笑着朝她一揖“夫人安好。皇后娘娘知道夫人必比旁人到得早些,吩咐臣在此候着。”
“有劳中贵人了。”陈夫人客气地一颔首,遂脱开原搀着自己的红衣,转而搭着那宦官的手进了宫门。
红衣心中惴惴,在这半黑的天幕下紧张得愈来愈厉害。终于到了长秋宫门前。
巍峨的宫殿里灯火通明,与天空的黑映衬着,衬出一派独特的静谧感。殿前的长阶虽不比三大殿的长阶,但也足够慑人了,红衣忍不住轻吸了口凉气,抚一抚胸口,暗自宽慰不怕、不怕,现下心虚的该是皇后
陈夫人提步前行,红衣随在身后。有知道些底细的宫人遥遥看着这两道华丽的背影,或暗悬一口气,或摇一摇头,觉得必会出事。
正厅空荡荡的,宦官领着二人直接去了寝殿。陈夫人未及见礼,皇后便已迎上来,笑执了她的手,一福“长姐。”
陈夫人便也只回了个浅福“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娘娘万安。”红衣恭谨下拜,话刚出口,眼前显然一静。
陈夫人看一看她,又看向皇后,微一笑,思量着道“听闻皇后娘娘有些话要问红衣,妾身就不打扰了先去侧殿等着。”
“侧殿”皇后显有一怔,未及说什么,陈夫人已然福身告退。
视线下移,皇后看向红衣,端详了她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红衣复一叩首,敛裙起身间,见皇后挥手示意宫娥皆尽退下。强自定一定神,随着皇后一并向案桌的方向走。
案桌两侧皆置了席,皇后先行落了座,又一睇她“坐。”
红衣轻应了声“诺”便上前落座了,不推辞也不道谢,只等着皇后的正文。
皇后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从眉眼到神色都看尽了,才沁出一笑“是有几分姿色,本事更是有些的。”
“皇后娘娘谬赞。”红衣稍欠了身,笑意清浅。
“本宫是临川的亲姨母,这么多年了,还没见哪样赐进席府去的东西被他送回来――他让清欢转达的话我也都知道了,你可真是好本事,让他为了护你,连自家人的颜面都不顾了”
皇后说着,声音发了狠。红衣却仍雷打不动地端坐着,未显惧色,更没什么为此谢罪的意思。
须臾,皇后只得径自将这怒色收起来。
转而一笑“本宫听很多人说过你的舞,知道从前的唐昭媛曾为此想把你献给陛下,后来你去了竹韵馆,连本宫的弟弟都说你的舞不错”
红衣眼帘轻垂,等着她说完铺垫点明中心思想。
“本宫曾是歌姬。知道歌舞姬里能出类拔萃的,必定都非仅是逼着学出来的――想来你自己也很喜欢舞,是不是”
红衣顺着她的话往下想,不难猜到接下来大概会有什么内容。只是皇后既如此清楚歌舞姬的事,她扯谎否认骗她,想也是不能的。
“是。”红衣颔首承认,不卑不亢,“那是妾身毕生追求。若有两日不练,就觉得浑身别扭。”
“这就是了。”皇后忽地一声笑,“那份霓裳羽衣曲残篇,临川虽是拒了,但本宫猜着,你大概还是想要的。”
何止是想要
自那日之后,红衣一想到这东西就直磨牙。从前从未奢求过有生之年能得见这种后来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艺术瑰宝,眼下摆在她面前,问她想不想要
傻子才会不想要。
红衣强忍着心里的私欲,笑音低哑“说实在的,那份残篇怕是比许多人的命还要值钱些妾身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这样给妾身。”
“劝临川娶清欢。”皇后简短地吐了六个字,红衣睇着她,凛然一笑“妾身不认为您只是因为女儿喜欢才如此执著。”
皇后面色骤冷。
“同样”她带笑的目光往下挪了两尺,定在皇后微隆的小腹上,“妾身也并不认为,您是仅为了这个没出生的孩子,而动这么大的干戈。”
虽然不知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但红衣和席临川都觉得,说皇后是为扶亲儿子做太子而痛下杀手逼得原太子造反是件很奇怪的事。
毕竟这孩子现在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算真是个男孩,万一天资不济呢古代婴幼儿死亡率这么高,万一夭折呢留着原太子怎么也为皇后的太后位添一道保险系数啊
“妾身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您不妨把原因也告诉妾身。”红衣笑意悠悠地看着她,“为什么要除掉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又为什么这么急着逼将军娶您的女儿兴许妾身体谅了您的苦衷,一心软,就答应了您的要求了呢”
这话说得颇不怕死,然则红衣却真没什么惧意――从皇后拿出那份霓裳羽衣曲残篇开始,她就知道皇后今日必是不敢动她的,所以只能这么下血本收买。若能直接要她得命,哪还有这么多九曲十八弯
皇后强压愠意,睇着她眉眼间的笑意,迫出一声轻笑“好,告诉你也无妨。”
红衣莞尔“妾身洗耳恭听。”
“祺儿就是太子,他是先皇后的儿子,先皇后与本宫有怎样的旧怨,陈年旧事本宫就不与你多说了。”皇后羽睫压下,强按下地冷意让红衣周身一冷,“你知道日日看着仇人的儿子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感觉吗”
红衣肩头一紧。
“是,是本宫主动和陛下说,本宫会好好照顾他的,若不是这样,陛下怎么会觉得本宫宽和贤惠、那么快就把这后位给本宫呢”皇后说着,轻然一笑,“本宫原也不想迁怒于他的但他长得和先皇后越来越像,那感觉真是刺心啊,让本宫忍不住地去想,如果这个人不在了,该是怎样的舒心。”
话语中近乎扭曲的快意让红衣身上一阵恶寒,眉头一皱“就为了让自己舒心”
“不。”皇后很快摇了头,“若就为了让自己舒心,我早就不必忍了,在他还小的时候,我就有许多法子可以不留他。”
这是实话。总是小孩子更容易除掉一点,患病也好出点什么意外也罢,对皇后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红衣深吸了一口气,迎上皇后似笑非笑的神色,心里觉得莫名地虚的慌。静一静神,又说“那是”
“你还记得唐昭媛么”皇后再次提及了这个名字,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红衣的神情,轻缓而有力地告诉她,“唐昭媛因你被废,宫人们都遣去了别处。有个丫头真是忠心、也真是胆子大竟舍了命寻机告诉太子,先皇后被废就是因为我。呵”皇后一声冷笑,“本宫不怕太子去陛下面前说什么,但可怕的,是他什么也未说,竟就着手暗查起来。”
暗查
红衣强吞了口口水,隐约能体会皇后心内的恐惧。
若太子直接去找皇帝说,那不是什么大事,他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是听一个与皇后有怨的宫人信口一说。那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