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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_第29分页

作者:荔箫 字数:15486 更新:2021-12-22 19:42:52

    全然不像在休息养伤的样子。

    她屏着息一步步挪进,终于,看得更清楚了。

    他左侧肋骨处一个伤口,淋漓可怖。伤口外能隐约看到一点银光闪着,是有东西刺在里面。

    偏伤处敏感得很,红衣眼睁睁看着,御医几次试图将那银镖取出,但刚一碰触,席临川便在昏迷中浑身一震猛搐,发虚的气息也愈发不稳,额上复又有冷汗沁出,顺颊躺下,殷进枕头里。

    御医连忙收了手,医女上前为他拭汗,响起一片叹息。

    她离得并不近,都能看出他牙关紧咬着,眉头亦蹙得很紧。赤裸的上身断续地冒出汗来,与被血迹染出斑斑殷红的床单一起,让她心底充满惧意。

    第84章 苏醒

    “大人”红衣唤了一声,无法克制那份颤抖,贝齿咯咯作响不停。几人回过头来,稍一颔首,“娘子。”

    “将军他”她怔然望着那处伤口,目光挪不开来,“这是”

    离得最近的两名御医相视一望,遂是一喟“将军有几处伤乃暗器所致,其他都取出来了,只这一处卡在肋骨间未伤内脏算得万幸。但”

    他沉叹着摇一摇头,“露在外面的部分太短,使不上力,难以取出。又因受伤之处离脾脏太近,如是强取将军伤疼发抖不止,怕会反刺进去伤了脾脏。”

    可不取又是决计不行的。

    红衣心里惊得发空,眼中望着的那伤口不觉间模糊起来。这镖在他身上一天多了,她方才亲眼看到了有人触碰时是怎样的疼痛,这一日多来屡次尝试怎么熬得住

    她双腿发沉,挪步挪得艰难。僵硬地走近了两步,得以看清了那银镖是怎么回事――是自上而下斜刺在里面的,露出的一点银色镖柄不过一个红豆的尺寸。如此莫说是拿手捏起来,就是用工具――镊子一类的东西,怕是也难使上力。

    她深缓着气,竭力保持着仅存的冷静。望向案头放着的竹青色瓷瓶,试图用这清凉的颜色让自己平静一些。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红衣轻轻道,“将伤口搁大一些将它取出来或是剜出来总不能一直留着。”

    她说得心惊胆寒,强忍着不许自己脑补这施行过程才终于把想法说完了。那御医却又一叹“同样的问题――这伤处敏感,将军疼痛必会发抖不止,恐伤脾脏,我们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没有麻药吗”她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便一噎,哑哑又道,“麻沸散什么的,能让人不觉得疼的东西。”

    那御医眉头紧皱“有,但需口服。将军高烧不退,喂不进去。”

    红衣一听,顿时更急了

    光是那银镖取不出来则罢,可若高烧不退吃不进东西身体康健的人都挺不了多久,何况重伤之人

    这是要生生将活人熬死

    她牙关紧咬着走到榻边,忍着心底愈显汹涌的担忧与恐惧,却仍禁不住鼻子一酸“大人,您”

    在现代看电视剧,时常吐槽病人病重时,家属拉着医生大喊“求求您救救他”是件很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可事到如今,她却也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御医满是为难,面色并不比她好看多少,摇着头道“我们也急,但又实在不知怎么办只恨不能上天入地去请仙人相助,把这东西速取出来。”

    红衣的目光凝在那小小的银头上,直被那银光刺得泪意迷蒙。

    如果这露出来的一截能再长那么一丁点也许都会不一样

    她心急如焚地想着,肩头忽地一紧。

    这一截可以延长的话

    还得在不让席临川感觉到疼的情况下。

    她全神贯注地想着,擦了把眼泪,将伤口看得更清楚。

    用胶粘一截柄续上,然后

    念头刚生便径自摇了头,银镖尾端一看就质地太光滑,又是个圆面,怕是难以粘结实。

    焊

    这个字再红衣脑中一晃而过,她“啊”地一声轻叫吓了几个御医一跳,未及发问便听她急问“可有锡么”

    “锡”那御医被问得一僵,茫然反问,“娘子要干什么”

    她心下细想着,兀自破涕为笑,一边比划一边解释,心绪复杂之下说得前沿不搭后语,好在几个御医理解能力不差,好歹说明白了。

    锡石并不是什么难寻的东西,事情吩咐下去片刻,宫人便将所需之物皆尽寻来。

    榻边之气小炉,锡石丢进匙中隔火加热,不过多时就熔化成液态。红衣取来一把银匙,柄头扁而平,稳稳地沾进锡水中。

    她望向一尺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凝神屏息,咬一咬牙,将银匙拿了起来。

    ――这才是最难的一步,匙柄滚烫,不能碰到席临川;要粘在那一截镖头,却又不能用力去压以防将他触疼。如此小心翼翼却又不能太慢,不能能到匙柄沾的锡凝固。

    红衣大气都不敢出地一点点将手伸过去,心中暗叹,当年做物理化学实验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这么当心过。

    “呲――”

    发烫的锡水碰到镖柄激出一声轻响,红衣的手当即顿住,半分都不敢再动。

    一众人悄无声息地一同看着、等着,估摸着锡水差不多已彻底凝固、将那镖柄固住的时候,红衣终于稍松了口气,看向身边的御医“大人”

    御医会意,立即小心地同她手里将银匙接了过来。一手扶着席临川,一手握着银匙,顺着伤口的方向,缓缓施力

    席临川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怎么绕都绕不出去。

    这地方说来他很熟悉,是他在长阳的府邸。奇怪之处在于府中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

    天灰蒙蒙地往下坠着,滚滚乌云好像要压下来一样,直让人觉得压抑。

    他几次想要推门出府,可跨出府门却还是同样的地方。

    起初,他只觉得奇怪,时间长了之后,便生出了惧意来。

    身侧不知怎的疼得厉害,厉害到锥心刺骨,激得他浑身冷汗直流,却又没有力气抬手去擦。

    他无力地在府中走着,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忽闻啼哭低低。

    这哭声很熟悉,断断续续的呜咽听上去压抑极了。席临川循声找着,一方并不陌生的小院出现在眼前。

    他隐隐约约地记得这地方不久前拆了。

    是为红衣拆了。

    哭声还在继续,他走过去迈过门槛,终于看到了躲在里面哭的人。

    “红衣”他疑惑地唤了一声,蹲在墙边的人抬起头来。

    似乎已哭了很久,她脸上的妆都花了。神色有些怔然地望了他一会儿,她蓦地站起身,毫无顾忌地扑进他怀里。

    “”席临川很是愣了一会儿才犹豫着伸手环住她,迟疑道,“你怎么了”

    “公子”她的哭声未停,口气娇娇软软,委屈与恐惧并存,“妾身听闻公子又要出征”

    神思骤然清明

    席临川眉心狠跳,顿时想起这熟悉的场景是哪一幕。一把将她从怀里拽出,他心中发着闷,战栗道“她呢”

    这不是红衣不是这一世的红衣。

    怎么又变回上一世的样子了么

    他心中因府中怪相而存的惧意陡然蹿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听她说清楚。可却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见到嘴唇翕动。

    “将军。”

    语气清冷的一声唤自背后传来,席临川回头看去,紧悬的心倏尔一松。

    “虽然我不知道您喜欢我哪里,但您不要喜欢我了,我不是值得您喜欢的人。”

    她平平淡淡地说着,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似曾相识的话让他一滞,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我若一直不愿呢”她又道。同样是曾听过的话,这句他倒很快便想起来了――是她入府次日,二人同去竹韵馆看完舞后,她问他的。

    “我不爱吃红豆沙。”她神色愈冷,几句话间毫无关系,却每一句都让他一阵心悸。

    他开口想说话,却觉喉中干涩得生疼,发不出一点声音。急切地上前一步想拉住她,骤觉肋间有一阵剧痛,疼得他蓦然失了力,手只在空中划了个空。

    他猛抽着冷气强缓了一阵子,待得疼痛渐退,连忙抬头看她。

    她似乎又往后退了一步。

    “终身大事,不是仅仅不讨厌就可以的。”她这样说,语气似乎比他记忆中的还要冷了许多,“将军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冒了一身的冷汗。仍旧尝试着走近她一点,却还是他迈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席临川心底自嘲着,想要和她解释个明白,告诉她当初他那一箭并非冲着如今的“她”去的,可仍旧说不出一个字,只听到她又说了一遍“将军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

    一句话在耳中反复了许久,直听得他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蓦地惊醒过来,暖黄的光晕直刺得双眼一痛。

    耳旁一声惊喜的“醒了”刺破嗡鸣撞入脑中,席临川努力地缓着,四下望一望,榻边有很多人。

    他费力地寻着,并没有红衣的身影。算不得出乎意料,心里却仍又沉了一阵。

    “什么时辰”他问道,旁边有婢子回说“丑时二刻。”

    丑时二刻

    席临川隐隐约约地回忆起来,遇到那些杀手是在晚上,那自己这是睡了半日还是一天多

    他懵了一会儿,神思又清明了一些。想起那时自己抵抗得费力,若非禁军赶来的快,估计就没命了,而在红衣到的时候

    他满身都是血,连手上都血淋淋的。彼时已思绪模糊,现在清醒地回想起她的神色来,分明是被他吓到了。

    心里发虚地吸了口气,席临川终于忍不住问道“她还在么”

    “将军”正在旁边吹药的医女被问得一愣。

    “红衣她还在么”他周身微栗地回想着她一退再退的场景,一时不知自己那时是梦是醒。

    第85章 惶意

    红衣神经紧绷地等了席临川两天,再算上奔去长阳又赶回来的那日,足有三天不曾阖眼。

    是以听御医说他烧已渐退、该是没大碍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觉得困了,连带着那天骑马所致的体乏一起涌上来,回到房中便栽在床上,转瞬就已无知无觉。

    这一觉,竟一直睡到了午时。

    醒来时身上轻松了许多,红衣坐起身唤人,脚步传来间她抬眼一瞧,小萄眉眼带笑。

    心下竟为此有些不快,转而又骂自己一句不必这么矫情――席临川伤重归伤重,别人的日子总还得过,不可能因为他而看所有高兴的人都不顺眼。

    却是吩咐备水盥洗的话还没说出口,小萄便一福,笑吟吟道“娘子,公子夜里的时候醒了。”

    红衣一愕。

    “怎么不早说”她带着惊喜又蹙了眉头,“我不是说了,若他醒过来,即刻来叫我”

    小萄也蹙蹙眉头,思量着道“奴婢也不知,也是今早才听说的这事――好像有医女想来告诉娘子来着,但被公子拦住了。”

    红衣黛眉微挑,不再怪她什么。匆匆地更衣盥洗,等不及用膳,便推门而出。

    好在这b山的府邸不大,她离席临川住的地方并不远。只消得片刻,便已望见了他的院门,正有一袭青衫的宫中医女往里走,手里端着托盘,盘中置着药碗。

    “姑娘。”红衣唤了一声,那医女便回过头来,见了她颔首一福“娘子。”

    她回了一福,上前将她手里的托盘接过,轻道了句“我来”,那医女却露出了些犹豫的神色。

    “怎么了”红衣问了一句,那医女沉吟片刻,望一望他厢房的方向,压音告诉红衣“奴婢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只先提醒娘子一句――将军自夜里醒来便怪怪的。问了几次娘子的事,其中还有两次是忽然惊醒了问的,但旁人想去请娘子过来他又不肯,不知是为什么。”

    这真是“怪怪的”。

    红衣和那医女互望着踟蹰了一会儿,末了,倒还是端着药往里走去,只多交代了医女一句“有劳姑娘在外等我一会儿,若是需要我叫姑娘。”

    毕竟,她对照顾病号的事实在不拿手。

    自丑时苏醒以来,席临川后半夜都睡得不安稳。各处伤口隐隐作痛,自是难以睡沉,偏又梦境不断,在梦醒之间往复着,许多时候都无法判断什么时候才是梦。

    脚步声轻轻落入耳中,席临川再度睁开眼,下意识地看过去,乍然一怔。

    红衣被他这突然投来的视线弄得有点无所适从,回望着他僵了一僵,颔首道“将军醒着正好先把药喝了再睡”

    席临川凝视着她,懵了好久。起初有些惊喜于她会来送药,而后随着思绪越来越清醒,他理智地意识到这并不是她会去做的事。

    她躲他还来不及呢。在府里这一个多月都是这样,他寻各样地理由去找她,她每一次都有几分刻意地疏远客套,并不至于让他觉得不快,但足以清清楚楚表达出她的心思。

    无声地舒了口气,他定神道“多谢。”

    红衣便端着药走近了,在他榻边的软席上正坐下来。药仍偏烫,她用瓷匙舀起来吹凉了些,稳稳地递到他嘴边。

    席临川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张口将药喝了下去。

    他心里矛盾着,心知也许应该直接把话问个清楚,然后让她做她乐意做的事情去。且他素来不喜欢这样一勺勺被人喂着喝药,延长了苦味不说他又不是个废人。

    然则这一回,心里的那份自私却是占了上风。

    席临川默默地告诉自己就喝完这一碗药,不过片刻而已,就自私地多留她这片刻。

    红衣耐心地喂着药,一勺接一勺地递过去,越递越觉得心情微妙

    这个执掌千军万马、剑术过人,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在长阳城受尽艳羡的男人,此时躺在榻上喝药喝得这么“乖”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他自始至终一直看着她,也自始至终没再说一个字。

    她对他的伤势大致清楚,见他不吭声便也不主动寻话同他聊,觉得他安静歇着也好。便一匙匙地喂完了,侧身将药碗搁回托盘中,打算端出去。

    “红衣。”

    席临川轻唤一声,她同时觉得腕上一沉,低头看去,不知他的手是什么时候挪过来的,压住了她垂在榻上的广袖。

    红衣望一望他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搁下托盘坐了回去,轻声询问“将军有事”

    他仍很虚弱,说话时的无力她从未听到过,只听他问说“谁为难你了”

    “什么”她浅怔,不知他怎么会这样问。

    “谁逼你来做这些的”他说得更明白了些,垂眸一哂,平静道,“母亲还是舅舅你告诉我就好,我来应付,你去休息便是。”

    红衣听得有些发懵,回想方才医女所言,愈发摸不清他到底想不想见她,疑惑道“我听说将军醒后问了我数次”

    “我不知道我想见你,他们就会逼你来。”他解释的口吻微急,深缓了一口气后,续道,“我嘱咐过下人,不必告诉别人我问过你的事。”

    他说着一顿,哑笑一声,先行道歉说“对不起。”

    红衣倏尔明白了他在误会什么

    悲喜交集地望着他,她喃喃道“并没有人逼我来。”

    这回轮到席临川一怔。

    “将军”她觑一觑他,浅一笑,“我先把药碗送出去医女还等着。”

    他没有阻拦,在她起身离开时心底却禁不住地一栗,担心她这一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而后自己暗劝自己,这种担心根本不可能发生。

    红衣将药碗托盘递给医女后迅速折回房里,刚坐下身,就见席临川骤然放松似的一笑。

    她眨一眨眼,又垂下眼帘“是我听说将军醒了,自己要来看看。”

    没有回音。

    “将军为救我才伤成这样,我”

    “说不上是为救你。”他忽地阻断她的话,红衣一愣。

    “他们是要我们两个人的命。”席临川无力的话语听上去稳了一些,认真地告诉她,“目的如此明确,若不尽力杀他们,早晚都是一死。你又不会武,就只好我上。让你先走,不过是因能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了强。”

    他风轻云淡地说着,好像完全没有刻意救她的心思,只是因为心中掂量得明白而已。

    红衣怔了须臾,凝睇着他道“可是夫人说将军若不是为了护我,是能安全脱身的。”

    而他为她挡了暗器,受了重伤便转瞬成了弱势。

    席临川静了一会儿,轻缓一笑“信她干什么她又没跟那些杀手过过招――都是个中高手,我没有那么厉害。”

    他说得恳切笃然,让她觉得这是实话;可她心里思量一番,却莫名觉得这事上,还是陈夫人更可信。

    再说

    红衣扫他一眼,手指绞着衣袖,闷声不解道“将军干什么跟我争这个,让我觉得将军救了我,有什么坏处”

    “又有什么好处”他反问说,“让你心生感激和愧疚,然后以身相许么”

    他笑睇着她一喟,啧了啧嘴“太小人了吧”

    怎么就小人了

    她腹诽着,仍是不明白他为何纠结于这个毕竟,他保了她周全而自己身受重伤已是事实,无论如何,说他救了她都无错。

    他干什么非把心思上的细节拎得这么清楚

    “你若为这份愧疚这个以身相许,日后见了我,你就会继续愧疚下去。”席临川轻吁着气阖上眼,循循又道,“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拿这个让你从了,太残酷。”

    那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时时刻刻都要记住这一件事,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局面的感觉

    他自己知道便够了。

    红衣心中一颤,望着他平静阖眼的面容,心中隐约猜到他想到的事什么事。

    是那一箭

    “我想再睡一会儿。”席临川轻言道,红衣略回了神,他又道,“你不用在这里守着。”

    她一时不知如何应他这话,好像答应也不对、不答应也不对。便安安静静地坐着,静静看着他等他入睡。

    过了片刻而已,似已睡着的他忽地一睁眼。仿佛没什么意识,只是目光在她面上定了定,就又阖上眼睡去。

    这样的状况出现了三次,席临川自己心里都生了恼,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心念微动,脑中就会蓦地晃一声“她是不是走了”,然后再度看过去。

    很快,就出现了第四次。

    他重新闭上眼后皱着眉将脸转向另一侧,一再叮嘱自己别再这般折腾了。忽觉左手微凉,心下一惊,细觉下去,是一只纤瘦的手探进被中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别的事做”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无可奈何,“不如在这里发愣――将军若非要催我走,我就只好回房去,一个人发愣了。”

    席临川微讶着,被她握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反握过去。

    第86章 内情

    或许是因到底年轻,又睡一觉之后,傍晚醒来时,席临川觉得周身都轻松了些。

    思绪也不再绷得那么紧,他侧头看看伏在榻边小睡的红衣

    她还真一直没走。

    在他睡觉前探进被中的手仍还在他手里,只是因熟睡而失了力气,席临川便也只好维持着纹丝不动,不想反把她吵醒。

    如此静静过了两刻,忽闻外面守着的婢女齐声问安,红衣才猛地醒了过来。

    二人同时一松手,待得郑启进入房中时,已经是一个在榻上安安稳稳躺着、一个在旁边规规矩矩坐着的样子。

    郑启的目光一扫席临川“怎么样了”

    席临川略一颔首,答说“还好。外面”

    “暂未传到军中。你既醒了,传出去也无碍了。”他一壁说着一壁也坐下来,又道,“今日众人如常围猎去了,没有多提你的事。”

    席临川点点头,看向他“凶手”

    “背后是赫契王廷,禁军都尉府审出来了。”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是银质的,像一枚菱角,中间镶着一颗宝石,“你之前画了图送到我府上让我暗查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席临川定睛一看便点了头“是。舅舅查到了”

    郑启长声一叹。

    “怎么了”他问道。郑启的反应让他心里发怵,禁不住地胡乱猜测起来。

    郑启未言,只侧首睇了红衣一眼,红衣当即会意,立刻起身施礼告退,不扰他们谈论政事。

    “这是惊蛰送来的。”郑启一语将席临川惊住“您是说”

    “他已顺利进了王廷。”郑启淡声道,“这是赫契王族已婚女子惯用的额饰,汗王阏氏镶月长石、汗王侧妃镶红宝石,王子正妃镶蓝宝石,另有订婚而未嫁者,镶黄宝石。也还有其他样式的,依级别定。”

    席临川听得一阵惊意。他记得很清楚,上次淮乡楼出事时,他偶然见到的那枚是镶黄宝石的。

    “那聿郸是”他抽着凉气道,“赫契王子”

    郑启神色更沉,纠正道“王储。”

    房内顿时死寂。

    席临川愕然望着郑启,满是不可置信。须臾,他挣扎道“我暗查过”

    “但王廷准备得周全。”郑启平静接口,又说,“若非惊蛰此番亲眼见到,连他都不知。”

    而惊蛰一直以来知道那么多事情。

    他是以叛逃名义潜入赫契王廷的大夏细作,但在赫契王廷眼里,他却是五年前便已归顺了赫契,这五年在大夏才是当细作,目下只是被大夏查出了眉目、不得不“返回”赫契而已。

    若连他都不知道

    让王储来做这种事,赫契人也真是豁得出去。

    “从你第一次上战场之前两个月开始,聿郸接触了不少大夏的贵族世家。”郑启神色黯淡,一叹又道,“暗中更不知做了多少安排、又有多少府邸里潜入了赫契人的眼线。”

    席临川浑身木然,这感觉,分明就是被一巴掌狠抽在脸上。

    十足的侮辱意味。

    他复又深吸一口气,阖目哑笑“陛下怎么说”

    郑启沉默少顷“我来此是想问你,是否现在禀陛下。”

    “舅舅”席临川一愣,复睁眼看向他,见了他面上的担忧,旋即了然。

    自己已是大夏军队的最高统帅,蓦然让皇帝得知他与赫契王储见过多次、却仍旧让对方顺利地回了赫契,又或是让皇帝直接怀疑他与赫契王储私交甚笃

    那将是灭顶之灾。

    “虽说法不责众,但只怕陛下更明白丢卒保车的意思。”郑启平稳地说着,又一声沉叹,“我在朝多年,清楚陛下的秉性。他不会让有通敌之嫌的人继续执掌兵权,甚至不会留你的命。”

    皇帝若因此要杀他,实在太正常了。无论君臣间如何亲厚,都没有那个将领会重要到能与江山社稷的安稳相提并论。

    席临川自知其中轻重,静思片刻,只问“可会牵涉舅舅么”

    郑启摇头“我没有私下见过聿郸。”

    席临川点点头,缓缓道“那若是我自己做主便可,舅舅就禀了陛下吧。”

    “临川”郑启一急,当即欲劝他先莫做决定,兴许还有别的法子,他虚弱的目光却十分坚定“一刻都不要等。”

    “你想清楚。”

    “很清楚。赫契安来的人,必须拔出去。”席临川颔首,一字一顿地续道,“若我未遭此劫,惊蛰打听到的一切情况理应送到我手里,我同样会立刻禀陛下的。”

    他说着神色微凌,苍白的面容抵不去目光中的厉色“现在军中之事由我做主了,大将军。”

    郑启到了嘴边的话被他最后一语噎了回去,与他对视着默了许久,终是一抱拳,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

    席临川安静地躺着,头一回觉得自己重活的这一世,比上一世还失败。

    他一心想避开两年后的那场劫,却没想到,反倒那在之前就栽了跟头。

    他不该见聿郸的。

    “将军”耳边轻有一唤,席临川回神看去,是红衣回到了房里来。

    她望着他似有心事的神色坐下来,知道方才二人所谈皆是政事又不好多问,便只笑道“将军可想吃些东西么厨房备好了。”

    席临川摇一摇头,睇着她轻言道“吩咐他们备车。你在府里等着,我去行宫见陛下一趟。”

    “什么”红衣一,“将军重伤刚醒”

    “有要紧事。”他冷声道,不由分说的口气让她知道劝了也白劝,咬一咬牙,只得去找齐伯。

    齐伯闻言亦是同样的反应,觉得席临川伤成那样哪里都去不得。但转念一想也知必是耽搁不得的大事,重重一叹着人备车,又从随行的仆婢和行宫中拆下来的宫人中挑了好几个,吩咐跟着,万不能让席临川出半点岔子。

    广明殿里一派沉肃,沉肃得只有些寒意涔涔。宫人们偷一瞧皇帝的神色便禁不住地打个寒噤,直觉得殿中置的几座解暑用的冰雕都是多余。

    郑启勉励维持着镇静,说得尚算平缓。皇帝越听越是面色阴沉,忽闻得宦官小跑而至的脚步声,顿觉烦躁。

    未待发怒,那宦官便伏地拜了下去“陛、陛下大司马骠骑将军求见,已至行宫门口”

    皇帝微一怔,郑启大惊失色“他才刚醒”

    话一出口方觉失礼,噤声不再言。皇帝面上愠色未减,淡言了一个字“传。”

    他自是不能一直乘马车到广明殿门口的。席临川在行宫门口下了车,几个仆人便齐齐围上来扶着。

    明明大半力气都是借他们而来,却仍每走一步都激出一阵冷汗。周身的伤口都在疼着,那撕裂感十分明显,伤势较深的几处,甚至能让他明显感觉到伤口渗着血。

    行宫中过往的宫人不少,胆子小些的宫女一见他的样子便吓得脸色一白,匆忙地低头让出道去,多是直到他走过了,才忽而回过神来,补一句“将军安”

    席临川咬牙忍着,能忍住不吭声,却阻不住汗水一点点尽湿衣襟。一阵凉风刮过,背后湿透的衣料透过些许寒意,他驻足看一看四周,却是刚走了一半不到。

    原来这行宫这么大,感觉比长阳的皇宫都要大多了。

    席临川强缓了几口气,复又提步前行,清晰地感受着身上的力气快速流逝。

    皇帝与郑启在广明殿中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见席临川仍未进殿,略一思索,便大致猜到了原因。

    皇帝短声一喟,未说什么便起了座,径自向外走去。

    郑启见状也连忙起身跟上,一并向行宫宫门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不远的距离,路过竹林的时候,才见竹林那一侧几人挪动缓慢。

    皇帝眉心一跳,知这条道是被一片翠竹分成了两个岔路,便原路又返回去,走到了另一边。

    “将军。”扶着他的宫人轻一提醒,席临川抬头看去,即挣开旁人,单膝跪了下去,“陛下。”

    皇帝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沉了一沉,遂吩咐道“备轿来,去旁边的苍松阁。”

    “诺。”宦官应下,连忙退下照办。不过片刻,软轿备了来,皇帝转身便走,宫人们忙扶席临川上轿,随着同去苍松阁。

    阁中安寂,只有皇帝的吹茶的声音响着,复有一声饮茶的声音轻响,皇帝冷声一笑“你还敢跟朕开口提要求。”

    “陛下”席临川跪地拱手,“若不是陛下的旨,她不会进席府。”

    “倒还怪朕了。”皇帝语中寒意涔涔,睇着他又道,“把她赐给你还不是因你的心思如今让她陪你同死,不好么”

    “这事跟她没有关系”

    “聿郸初去见你时,她还是你席府舞姬,朕要她的命,合情合理。”皇帝淡声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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