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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_第25分页

作者:荔箫 字数:15586 更新:2021-12-22 19:42:49

    是因她们此行遇险了么

    不安的感觉在红衣脑中狠然刺过,她一时惊得懵住,再回过神时,那士兵已挣开她的手,有意躲避什么似的离开了。

    眼前的过道空荡荡的,有夜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人周身发寒,一直寒到心底。

    宣室殿中的死寂压得一众宫人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谁许你擅自调兵做这样的事”皇帝怒然冷喝,“你清楚他是什么人”

    “所以臣不能让他留在长阳。”席临川颔首抱拳,眸中却没有半分悔意,他坚毅道,“陛下若寻他回来,臣也会再逐他一次;若不能,臣就拼死杀了他。”

    “你威胁朕。”

    “是他屡次威胁大夏”席临川的声音不觉间提高些许,上前一步,又道,“长阳是大夏的都城,臣不能任由百余赫契王廷的人潜在长阳而坐视不理”

    他半步不肯让的态度让皇帝面色愈沉,殿中复静了一会儿,皇帝口气森寒地提醒“骠骑将军,你的职责是带兵打仗。”

    “但带兵打仗是为守护大夏。”席临川并未示弱,一语驳回后耳闻周遭宫人齐吸冷气的声音,强自平复一番心绪,始终紧握成拳的手终于一松,“陛下。”

    他单膝跪下去,垂首道“此事臣问心无愧,但于例律而言,是臣错了。陛下依律惩责便是。”

    十二旒后,传来一声沉重叹息。

    “有人让你这样做了。威逼,或者利诱。”天子的话语意有所指,“告诉朕是谁。”

    “陛”

    “不会是你自己的意思。”皇帝又道,沉肃的语气让人发寒,“久经沙场的将军不会这般行事。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席临川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

    亦有那么短短一瞬,他也想将这罪责推出去,寻个不相干的、无关紧要的人来担这罪

    但这想法转瞬即逝。

    “长阳城里都在说,你对一个舞姬很上心,是清惜手底下的人。”皇帝站起身,一步步踱向他,在离他还有两步的时候才停了脚,居高临下地睇视着他,“她从祁川回来后,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朕。”

    红衣

    明明白白的帝王心思搁在了眼前,惊得席临川浑身悚然。他放在地上的手狠狠一按,凛然道“与她无关,陛下多虑了。”

    “朕再告诉你一次。”皇帝紧咬牙关,气得恨不得动手打他,“这不是你自己的意思”

    “但这就是臣自己的意思。”席临川抬起头回望过去,“陛下觉得久经沙场的将军不会如此行事。但若臣把此事推给个不相干的女子,臣就连人都不是,更枉为将领。”

    “席临川”皇帝面色铁青,语中的警告森然。

    “是臣擅作主张驱逐的聿郸。”他俯身一拜,话语轻松起来,“红衣素爱瞎想,臣怕她思虑太多、顾虑太多会出言阻拦臣做此事,故而着人将她扣在了泽平。”

    他语中一顿,说得十分明确“和她没有关系。”

    沉寂中,离得近些的宫人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良久,听得皇帝又一声沉叹,一壁转身回去落座,一壁淡声道“传旨,骠骑将军擅自调兵,着”他说着短促一喟,才又续言,“着令禁军都尉府严查个中原委,骠骑将军暂入诏狱看押。”

    一时无人应声,倒是当即有侍卫进来,押了席临川出去。皇帝冷着脸缓了缓气息,又道“传郑启。”

    十数匹快马踏着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直入泽平城。

    在客栈前,诸人一齐勒马停下,为首以黑巾遮面的女子翻身下马,提步便要进门。

    门口的士兵刚欲伸手拦她,一见她举在手中的腰牌又忙退至一边,几人大眼瞪小眼地愕了一会儿,心中忐忑地向里望去。

    “红衣”她推门而入,房中二人一惊。看她脸上遮着黑巾,一时还倒是江湖人士。

    直至她伸手一拽,露出面容来,红衣绿袖才同时一讶“翁主”“速随我回长阳。”谨淑翁主紧蹙着秀眉,睇一眼二人的怔然,紧抿的朱唇轻启,“君侯入狱了。他着人递了信出来,怕陛下为给他脱罪将驱逐聿郸的事情安到你们头上。”

    二人一,绿袖愕然“驱逐聿郸”

    红衣同样愕然“将军入狱”

    “马上跟我回竹韵馆。”谨淑翁主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叫来随从,“把人都叫出来,东西先不必收拾了。”

    这么急

    红衣头中发木,听着马车行驶中的辘辘声,不言不语。

    连日来的风波也太多,而且这和她先前所历过的事都不同从前,孤儿的事、缕词的事、淮乡楼的事都不过是她在其中格外恐惧,事后才知其实一直有人在其中斡旋,趋利避害。

    可这回

    席临川竟然入了狱

    他是战功显赫的少年将军、皇帝亲封的冠军侯

    红衣直想得失了神,也无法想象一夕间如何会出现这样骤然的起落,更脑补不出亲历其中的那个人,心中该是怎样的阴霾。

    “翁主”红衣轻轻唤了一声,谨淑翁主回过头来,她道,“翁主去见过将军么”

    谨淑翁主摇一摇头“没有。总共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还没来得及。”

    “哦”红衣轻应一声,心中思忖着,犹豫不已地又道,“那将军递出来的那封信,我可以看看么”

    谨淑翁主眉心稍蹙,神色复杂地端详她一会儿,从袖中将那信取了出来。

    并没有信封,只一张信纸而已。

    红衣强沉了气,竭力平静地将信打开。字迹映入眼帘的同时,心中皱紧。

    这字

    她对他的字迹并不算熟悉,唯一一次深刻写的印象,应该就是他上一战时从战场上写了封信给她,嘱咐她务必好好保管腰牌。

    但是她清楚地记得,他的字很好看,间架结构中显得气势十足,又透出几许凌厉、亦能嗅到些许傲气。

    眼前的自己并不是这样。

    寥寥数字而已,凌乱不堪的散落纸上。执笔之人似乎被抽干了力气,笔画末梢带出的毛躁看上去极具不安。

    前面原该是还有两行字,好像是写完又被划掉了,有一处甚至被墨汁浸破了一些。

    最后留下的、让她们得以看到的那句是

    “劳翁主护红衣周全,勿让陛下迁怒。临川拜谢。”

    第73章 劫后

    此后的四五日,红衣只觉过得一片混沌。

    日日被“圈”在竹韵馆里,没有人同她们说现下的情况如何,而若她主动去问,谨淑翁主也并不会多说什么。

    最初两日,还能安慰自己说反正她左右不了什么,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而后就叫来乐工,备曲练舞。

    从佳人曲到相和歌,从楚腰到踏歌

    一连两日,红衣除却吃饭睡觉,就都在练舞。挥汗如雨中,当真能暂且不想其他杂事,身心皆投入到舞中。

    然则自第三日起,这招不管用了。

    练舞时开始走神,已足够熟练的动作便如同下意识里做出来的一般,虽然流畅得很,却少了神韵;本就不那么熟练的动作,则就添了“卡壳”的时候,时常会顿上短一瞬,想到下一个动作后,再继续下去。

    绿袖在旁托着下巴看着,虽知她有心事,也不好劝什么。

    她自己则有些恼火,着恼于现下的状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和席临川并没有那么深的情分

    红衣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强调这话,但这恼人的状态仍旧没有好转。

    “劳翁主护红衣周全,勿让红衣迁怒。临川拜谢。”――这张纸已被她展开、轻读、又叠好很多次了,有时是有意的,有时是无意的。不知不觉中,纸上的一笔一划都已烂熟于心,好像纹在了脑子里一样,时常冷不丁地显现出来。

    罢了,到底是不希望席临川死的。

    红衣泄气地这样想着,喃喃自语“他是个好人,很多人都不希望他死,一定不止我一个。”

    指尖却又不自觉地触上腰间细着的香囊,上面绣着的丝线凉意微微的,在心头轻轻一拂。

    牢房里烛火明亮,席临川咬紧牙关,倾身一躺,后肩狠撞在木桌角上。桌角尖锐,硌得肩头筋骨俱一搐,他猛一吸凉气,额上一阵冷汗。

    禁军都尉府忒不给面子。

    他初下诏狱的那天,狱卒上前便要拿铁锁把他扣上。彼时他也满心的火,又清楚这些规矩都非必需,便觉是成心找茬。

    几句争辩之后,别的狱卒也围过来。这些禁军毕竟都是有些功夫的,二话不说就动了手。几番抵挡之后,只闻肩头“喀拉――”一声,全身脱力,虽是当即忍住了没喊出来,却分明感觉到衣衫湿了一层。

    肩头筋骨多少伤了,牢中寒气又重,入夜后一阵阵往体内窜着。翌日一早,右臂酸痛得几乎提不起来。

    又过了一天,这酸痛就发展到了扰乱神智的地步。

    他可身在诏狱,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尚还不知,眼下不是能任由着他疼糊涂的时候。万一说错了什么,给她惹麻烦怎么办

    这“以暴制暴”的法子,暂时缓解酸痛倒是很管用。

    城中对于“骠骑将军突遭牢狱之灾”的事越议论越热闹的时候,边关再度燃了烽火。

    此番传回消息的方式和从前不太一样。这一次,是恰好有禁军经过遭赫契人侵袭的村子,抵抗之后直接加急赶回长阳。

    骏马在夕阳下驰过街道,百姓们连忙避让后抬眼望去,清楚地看到每个禁军的衣衫上都沾着血迹。

    竹韵馆中,顿时炸了。

    “大人”谨淑翁主紧追着亲自到来的指挥使,强撑着气势道,“大人不能无缘无故从我这里带人走,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指挥使脚下未停“所以先前,臣也不曾从翁主这里直接带人走。”他说着稍一偏首,手下立刻奉上一物,他将那明黄的帛卷塞道谨淑翁主手里,“这回是圣旨。”

    谨淑翁主的面色当即变得惨白,望着手里的卷轴滞住,一时竟连步子也挪不开了。

    这气势汹汹的架势,自然把红衣吓得够呛。

    全身一切能使得上劲的地方都挣扎个不停,又哪里拗得过这些禁军,被半拖半架着出了竹韵馆的大门,二话不说往马车里一塞,接着跟上来两个禁军,分坐在车帘两侧,让她完全没得跑。

    马车驶入皇城,在皇宫门口停下,红衣被“拎”下了车。

    战战兢兢地被“押”进宫,红衣上下左右打量个不停,心里越来越怕。

    席临川怎么了

    这句担忧在她心里荡了个来回,待得察觉后,又咬着牙深呼吸道“担心担心自己吧”

    宣室殿前的长阶映入眼中,与宫殿搭在一起,宏伟雄壮。红衣紧抿着嘴唇没让自己就此被吓得哭出来,双腿发软地一步步往长阶上走。

    殿中安静沉肃,龙涎香的气息缓缓地溢着,在人心头平添了一份压力。

    根本用不着谁再来吓她,原本架着她的两个禁军一松手,她就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朝着数步外正坐于案前看书的人一拜“陛下圣安”

    “来了”皇帝随口一问,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寝殿一怒气冲冲地声音吼进了正殿“你们吓唬她干什么”

    “”皇帝微有愠色地一挑眉头看过去,红衣心头一紧蓦地抬头也看过去

    短短一瞬,二人就都把目光强拧回了原来看的地方。

    红衣心中乱跳满脸通红,低头跪伏着,都还是觉得很难为情――席临川只着中裤鞋袜,上身着,肌肉曲线被毫无心理准备地她看了个清楚

    红衣和地面亲密接触着,表情拧了又拧,居然、居然有点想再看一眼

    他对此全无察觉,复上前一步,冲着两个禁军又呛了一句“吓她干什么”

    “去把衣服穿上”皇帝忍无可忍地喝了一声,席临川这才一怔,嘴角轻搐了搐,闷声转身,回去拿衣服。

    听得闲散步声传来,红衣终于忍不住,偷偷地、偷偷地抬眸瞧了一眼,他赤裸的脊背撞入她眼中,而后她怔然看见,他右肩上一片青紫交映,足有两个巴掌大。

    皇帝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看手上的书。有宫娥静静地上了前,扶着她站起来,又扶她去旁边落座。

    茶水端上来,是清香淡雅的花茶。红衣却没心思去品这难得一见的“宣室殿特供茶水”,红晕从双颊一直蔓延到耳根,越刻意地不去想就越能一遍遍看到席临川方才的样子。

    好讨厌啊

    若不是皇帝就在面前,红衣必要把这哭笑不得的心情喊出来,憋在心里实在太太难受了

    片刻后,席临川再度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脚下步子散漫,手上还在系着腰带,若非目光中仍含着惯有的凌意,这个样子简直像是个

    纨绔子弟。

    他踱到红衣手边案桌另一旁的席上坐下,一睇那两个还杵在殿里的禁军,满是愠色,不依不饶“你们就这么帮我请人”

    “行了”皇帝喝住他,挥手让那两个禁军出去,又道,“你方才自己阴着脸说要见她,不怪禁军误会。”

    “见风使舵”席临川咬咬牙,扫一眼皇帝的神色,忍了未消的余怒。

    余光微瞥,他终于注意到了红衣面红耳赤的样子。

    “”席临川面色白了白,稍一回思,大致猜到了她为何如此,碍着皇帝的面又不便同她说什么,尴尬地一声咳后,彻底安静。

    “人你见着了,放心了”皇帝淡言道,“回去歇着,三日后来廷议。”

    “诺。”席临川闷闷一应,禁不住地又睇了红衣一眼。

    “御医每天会去你府上两次。”皇帝又说,席临川一怔,即道“不用”

    皇帝眉头一皱“就这么定了。”

    “诺。”

    红衣在旁坐着,静听着耳边的一问一答,舒缓开心中的羞赧。过了一会儿,她可算面色正常了,席临川也恰好起身告退。

    她随着他一并站起身,屈膝一福,侧眸瞥见他长揖时右臂分明有些克制不住的轻颤,收回目光默了一默,跟着他一同往外退。

    踏出殿门,席临川深吸一口气,似乎心情转瞬好了。

    “将军”她轻声一唤,见他转过头来,又因方才所见有点别扭起来,呢喃道,“将军,您”

    席临川面色微僵“我方才不是有意的”

    实在是因为在诏狱里吃了亏心里不痛快,再一看她怕成那样就知是他们又“不客气”来着。心头怒火一窜,他无暇多想,扔下正给他看伤的御医就理论去了,压根没意识到自己

    半裸来着

    红衣本就羞怯极了,原有意将这话题绕过去,谁知他一语就点在了这事上。缓了许久才褪去的红晕一下又冲上来,她黛眉一拧“我没想说这个”

    “哦。”席临川尴尬着,感觉到身后冷风“飕飕”一吹。

    “我是想问”她抿一抿唇,关心表达得十分含蓄,“陛下差御医去席府,是为将军肩头的伤么”

    他眸色一凌,而后眼眸微眯,认真地打量她一会儿“你多看了”

    红衣一愣“啊”

    “你多看了一眼。”他的笑容显然不善,吁着气幽幽道,“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肩头有伤的”

    红衣当即想从这长阶上滚下去摔死自己,抬眸狠一瞪他,冷着脸气鼓鼓地往下走,心里直呼“好烦”

    第74章 隐现

    出了宫,听席临川慢慢说清了近来的事情,红衣才全然放下心来。

    他擅自驱逐聿郸的事犯了大忌、引得群臣不满要求严惩。聿郸回到赫契后,此事亦在赫契引起了轩然大波。汗王盛怒之下再度进犯大夏泄愤,孰料所侵之地恰好戒备森严、又正有禁军经过,硬生生抵御住了。

    “愤”没泄成,倒是再度挑起了战事。

    有战事的时候,便是用将之际。席临川战绩如何人尽皆知,在这紧要关头上,先前拖了多日的事自然而然地被一笔勾销,听闻皇帝在群臣面前说得明白“非要求朕严惩骠骑将军的,替他打胜仗去。”

    永延殿里当场就安静了。

    三日之后,一众将领在宣室殿一齐议了事;五日后,大军启程,直奔赫契而去。

    那天,在将领们出城的同时,红衣与绿袖同去了大悲寺。这还是她穿越以来头一回进佛堂,平心静气地下拜祈祷大军凯旋,心里又一个劲地跟自己强调并不是为他并不是为他

    与寺院中这一方净土相比,寺外的人群熙攘的街道简直像在炫耀尘世的喧嚣。

    百姓簇拥着呐喊着送将士们远去,红衣绿袖走出寺门时,恰能眺见那几匹高头大马已行至西边城门,高而重的城门在街道那一头缓缓打开,将士们走出那道门、而后越走越远。

    “会赢的吧”她有些不安地道,耳边绿袖一喟,声音显是故作镇定“自然,那么多场都赢了。有大将军和公子在,才不会有败仗”

    远离了长阳城,耳边很快就安静了。席临川肃容骑在马上,静想着连日来的事情,心里有点酸涩的味道。

    这红衣

    他苦笑着摇摇头,觉得心底的这种执拗真可怕――方才出城时这一路,他竟一直在看两旁簇拥着的百姓,竭力地想把每一个人都看清楚,就为找一找里面有没有她。

    结果却是没有。他原以为经了祁川这一遭事,她知道了他的担心后,二人的关系多少会有缓和,也许她会多在意他那么一点儿。

    看来完全不管用呢

    她还是连来送一送他都不肯,城里那么多与他并无交集的人都来了,她仍旧连脸都未露。

    真是个心思坚定的姑娘。

    席临川噙笑啧啧嘴,拿起水囊饮了口水,放回去时,目光停在腰间剑穗上。

    暗红的剑穗间露出几缕褐色,再往上看,是那个墨绿的圆形,是她在上元时作为“还礼”买给他的荷包。

    这荷包他起先随身带了几日,后来怕用久了破损太快,就挂在了剑架上――剑架正好在他书房中正对案桌的位置,抬眼就能看见。

    不过,他却并无带它来出征的意思。席临川蹙了蹙眉,低头看了一看,原是恰好挂在了剑镗上,应是他取剑时无意中连它一起挑了起来。

    只好带着了。

    席临川低笑一声,将荷包摘下来收进怀中,确信不会掉出来后,才又继续专心驭马前行。

    虽是两国交战,但相比之下,赫契的气氛比大夏要阴沉多了。

    连年的交战之后,许多人家都已没了男人。听闻又起了战事,女人连忙带着孩子搬家,往草原更深处的地方逃去。

    避难的人群中多少有了些抱怨声,人们压声细语着,往日的傲气被消磨了许多,皆道王廷骗了他们。

    王廷说能取胜,却从未有过;王廷说汉人软弱,也并非如此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驰过草原,至一小坡上停住,驭马之人狠一勒马,马儿低嘶着停住。

    抬眸眺望,大夏的军队正压过来,黑压压的一片,旌旗在猎猎疾风中飘扬着。

    马上的人静静看着,须臾,探手抚一抚鬃毛,一扬马鞭,转身疾驰而下。

    很快,便从那山坡上消失了。

    一个时辰之后,草原上天幕全黑。

    一顶顶军帐中燃亮灯火,将帐篷自内而外映成暖黄。似乎已全军安眠,实则帐中之人皆衣冠齐整。

    席临川将肩头的白练缠得更紧了些,禁军都尉府“送”给他的伤还未好,不过敌军才不会等他伤好。

    “将军。”余衡入帐抱拳,“准备好了。”

    席临川略一颔首“有多远”

    “三十里。”余衡答道。

    他想了想,又问“若绕覃河呢”

    “”余衡稍愣片刻,遂又答说,“大约五十里。”

    “绕覃河。”席临川沉道,“只挑五千轻骑随我走。”

    “将军”余衡一愕,睇着他不解道,“那其他人”

    “原地待命”

    快马踏过映在青草上的寒凉月色,马蹄一路前移,仿如一串鼓点击过草原,沿着覃河河畔呼啸而过,又向西一拐,直朝草原深处而去。

    再往前三十里,是赫契一员猛将扎黎部驻扎的地方。

    扎黎算是汗王的侄子,手下三万轻骑是赫契的精锐。上一世时,他与扎黎交手的时间比此时晚一年,且很有些歪打正着的意思――他一贯喜欢在战场上肆意拼杀的感觉,听闻有一支人数不少的军队驻扎附近,未多问细节便挥剑直指而去,如同前两战一样让敌人措手不及,打完才知那全是精兵。

    但那一战也出了些意外。

    何袤虽是一员老将,但这老马并不识途。他这一边拼杀完了,才知另一边原该与大将军一同包抄赫契主力部队的何袤始终未到,郑启那一战打得颇是辛苦,虽最终与赫契军队打了个平手,却折损两名将领,另还有一人被俘。

    不知何袤会不会再迷一次路。故而谨慎起见,席临川带了不足半数的人马去攻打扎黎。余下的人就留在那里待命,他着人给郑启传了信,告诉他若遇意外,此处还有万人可调。

    翻过一座山后,赫契的军帐呈现在眼前。

    数不清有多少顶,在苍茫草原上铺开,远远望去好像一朵又一朵看不清颜色的花正绽放着,被月色映出一片诡秘感。

    泰半军帐中的灯已熄了,他们在山顶上遥望着,依稀能看见十余士兵正四处巡视。

    居高临下地冷视须臾,席临川面色一凌“进攻。”

    喊杀声霎时响彻原本安寂的军营

    有士兵慌张地自营中冲出,抬眼所见,一片箭矢铺天盖地直射过来。

    “夜袭敌军夜袭”赫契语声嘶力竭地喊着,军营中的声音蓦地更乱,两军交锋,寒刃在月光下浸着凉意,碰撞不断。

    忽有光火一闪

    席临川猛然回头,数只羽箭如同他们方才射出的箭一样铺天盖地地射来,却是点着火的,箭簇入地间火苗腾起,周围的青草瞬间点燃。

    “该死”席临川微一屏息,策马跃过一片火焰,定身一望,军营那一端,几百将士正搭弓。

    竟又是提前设了防

    他遥遥眺着,回思着上一战时遇到的埋伏,心中骤然一紧。

    ――这一世的每一战,都有让他觉得不对头的地方。

    “隐蔽备弩”他翻身下马,疾步行至一帐边蹲下。待得传令的号角响过,周围转瞬间归于安寂,席临川扫视四周,原在拼杀的众人皆已后撤各自隐起。

    他取了一支哨箭搭在弩上,手一施力,刚要扣下悬刀,却又停住了。

    今夜无风火势蔓延得会慢一些。

    那么他们就多了些可以停留的时间。

    对方最易疏忽的时候应该是一箭射出搭下一箭的时候

    席临川屏息等着,那边仿佛觉出这边安静得异样,也很是等了一会儿。

    火箭齐飞,顷刻间燃起大片草地与数顶帐篷,在两军之间腾起滚滚浓烟。

    忽有一声哨响腾空而起,黑暗中箭光划过夜空,军营那一端,响起一片惨叫。

    到底他们在暗处、敌人在明处。

    席临川清冷一笑,正要下令前行,侧耳一听,觉出那边动静不对

    好像对手已乱成一团了,慌张不已的喊叫声一阵高过一阵。这绝不是方才前排弓箭手中箭倒地会引起的动静,席临川疑惑着一唤“余衡。”

    “诺。”余衡会意,当即叫来二人潜去查看。

    很快,那二人折了回来“他们的主将中箭身亡了。”

    “啊”席临川生生愕住――这原因虽与那边眼下的情状对得上,可细想之下仍觉匪夷所思。

    主将没有站在弓箭手之前的道理,若他在后面,怎么直接中的箭

    “将军,杀吧。”余衡拱手请命,席临川略作思量,轻一点头。

    号角与鼓声再度响起,因主将身亡已乱作一团的赫契军队应接不暇,措手不及地应付着,顿显颓势。

    席临川面色铁青地一路拼杀而过,直冲那顶主帐而且,斩过数人后周围得以清静些许。他四下一扫,视线滞在已然断气的扎黎身上。

    他确是被箭射死的。

    死得很突然,圆睁的双眼虽已失去光泽,却仍能看出那份不甘。

    席临川心里轻颤着走上前去,离得愈近,那份惧意就愈分明――扎黎不是被他的人射死的。

    他朝南倒去,可见死前是面朝着大夏的军队,但那支箭却自背心射入,不偏不倚地直入心脏

    是谁

    席临川周身发冷地猛抬起头,月色下数丈外的山坡上,一抹黑影立在那儿,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黑影迅速上了马,急速离开。

    第75章 旨意

    是山上那个人射死了扎黎。

    这个念头在席临川心头萦绕不去,他竭力地试图思索清楚那人是谁,却一点思路都没有。

    军队在天初明时返回了营地,他刚入大帐,即有人呈上了战况。郑启已带兵与赫契主力交锋,就在离此地不远的翎堇山。

    “何将军呢”他犹是这般问了一句,听得那人回禀说“半个时辰前已与大将军会合”才放下心来。

    摘了头盔扔在案上,席临川轻吁着气坐下来,余衡打量着他的神色,语带询问“将军”

    席临川摇一摇头“没事。”

    “将军还在想扎黎的死”余衡稍稍皱眉,见席临川点头默认,即道,“他是被我们的弓箭手射死的。”

    “不。”席临川失神地道。

    余衡又说“末将检查过那支箭,是我们军中的箭。”

    是的,他也看到了。从箭羽颜色到箭杆材质再到箭簇长度,都是大夏军中用的箭,但是

    那中箭的方向无法解释,还有上坡上那人。

    “只能是我们的人射死的他。”余衡笃信道,说着又一蹙眉,“否则还能有谁”

    “你先出去。”席临川淡瞟他一眼,待余衡施礼告退,他径自起了身,一手拿着头回,往后帐去。

    前线大捷的消息传到长阳的时候,红衣已经能闭着眼睛往返于大悲寺与敦义坊之间了。

    起先绿袖是陪她去的,数日之后天气渐热,绿袖便说什么都不肯再出门,死死扒着床榻决绝道“很热了你不需要日日都去祈福的佛祖肯定早就听到你的话了”

    红衣便只好自己去。

    为何这样执拗她也解释不清,好像是习惯了,又好像是心里有个指南针,每到那个时候就一个劲地指着大悲寺的方向牵引着她去,让她不去就难受。

    或许还有点自私的念头。

    如若因为她某一天没去而最终听到了战败的消息

    红衣很清楚自己这点出息,万一当真出了这种事,就算她在理性上可以告诉自己“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和神鬼的说法没有关系”,但在心里,一定还是会忍不住地去想“如果坚持每天都去拜佛,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于是在大捷的消息传来之后,她去还愿也还得万分虔诚。

    夏季档的舞蹈已然排好,这回仍是以战为题,但将重心放在了军队凯旋后的喜悦上。布局与服饰以金色与红色为主,耀眼夺目地突出那种欣喜的心情,结尾处舞者的色调则多用蓝色与绿色,相对和平的颜色与表现农耕生活的动作,预示着自此之后再无战争、国泰民安。

    这舞,红衣绿袖与谨淑翁主反反复复修改了数次,最终全盘定下后三人简直想上一壶烈酒碰杯庆祝

    场面恢弘专业度高立意正确

    必定又能再让长阳城震撼一遍

    另有一个因这场战事而出的改动原是百份“自主申请”加二十份“主动邀请”,共一百二十份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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