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一顿地续道“但我很想自己为自己做主、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不想因为旁人都认为怎样而不得不怎样――长阳城的姑娘们那日怎样惊诧尖叫都并非让我觉得得意的事情。”
那种感觉就像在现代时偶尔可以看到的一些新闻,男生花高价租闹事电子屏求婚、或者准备成百上千朵玫瑰在女生楼下求婚一样。引得围观者一阵雀跃甚至感到羡慕,实则却会弄得当事人进退两难。
――原该是有“拒绝”和“同意”两个选项,被以这样刻意的形式张扬之后,一旦拒绝,就会有各种风言风语。
在外人眼里是浪漫了,但在当事人看来,只怕是“道德绑架”的感觉更重。
原来那个时候她并不开心。
席临川仔细回思着,也想起来,那日是直到后来去了面馆,她才慢慢的开始与他谈笑的。
“有些话我从那日起便想告诉将军的”红衣微微一哂,神色缓和,“但那时尚不确信将军是否真有那番心思。今日将军既自己承认了,可愿听我说个明白么”
席临川点一点头,没有吭声。
“虽然我不知道您喜欢我哪里,但您不要喜欢我了,我不是值得您喜欢的人。”她说得直截了当,他愕然,听得她笑了一声,认真地解释起来,“您征战沙场,有权有势,在长阳受尽瞩目您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心甘情愿被您护在羽翼下、为此觉得荣幸的小鸟依人的姑娘,可我”
她颔首苦笑,不想把话说得太尖锐,只得以自嘲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思说个清楚“我不识好歹又不怕死,纵使被羽翼护着,知道应该心存感念,也还是想挣脱出去我根本不愿靠别人所谓的保护过活――因为别人给予的保护是有可能消失不见、不再属于我的,那时对我来说便是灭顶之灾;我想要的,是我自己能谋得一片天地,别人进入或离开这片天地都不能干涉我的生死存亡。”
类似的话她从前也说过。那是在她赎身的时候,她说她宁可死在府外,那是她没本事养活自己,愿赌服输,好过在府里死得不明不白。
“不依赖旁人于我而言很重要。”她睇视着他认真强调着,眸光微闪间隐有无奈,“也许也许将军不明白,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可于我而言――只有女为悦己而容,我真的无法为了取悦别人而委屈自己。”
席临川深吸凉气,心下很有些惊叹,不知她这样的硬气是从哪里来的,又不禁心生钦佩。
他沉吟良久,俄尔笑喟了一声,思量着道“事已至此,我只说几句我认为无错的话。”
红衣迟疑着点了头,他道“我承认我托谨淑翁主让你进竹韵馆,确是没安好心,觉得有她帮忙,我想做什么便会容易许多,但是”他略一笑,“人活着,不可能一直仅凭自己,偶有相互帮衬是寻常事。”
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说及此尴尬一笑,有些发闷地继续解释“我这么说并非想让你改变什么想法,只是你能不能接受这件事只这一件而已,就当是我以就有的身份帮你铺了这条路。后来的事我发誓与我无关,再以后的事――我明白你的心思了,不会再插手什么。”
她不禁有些诧异。他刚刚承认了自己确是有想“掌控”她的心思,现下却又在鼓励她做自己的事情。这样的反差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让她直摸不明白他对此究竟是怎样的看法。
“将军您”她哑了哑,犹疑不定地问他,“您赞同我的想法”
“唔”他望着湖面,淡声一喟,语中有些慵意,“并不。我觉得你的想法匪夷所思,有顺风顺水的好日子不过,非要自己摸爬滚打。”
他说得很诚恳,诚恳得让红衣虽然心有不快却又发不出火来。便见他又一声叹,续说“不过至少有一句话你是对的。”
她浅怔“什么”
“姑娘也是人。”他衔笑,“我明白人各有志的道理。所以即便我并不同意你说的,也还是不同你争了。只有一句话,我必须问个明白。”
红衣眉心微蹙,疑惑地望着他,等他发问。
“我注意了几次,你一直有心躲我――当真那么讨厌我”
他问得温和,红衣默了一会儿,反问道“我若说是,将军就不喜欢我了么”
“一码归一码。”他失笑,她眉头蹙得更深了“这难道不是一码”
“自然不是。”席临川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目光在草地上一划,没事找事地缓解气氛,捡了块石头搁在她左脚上,“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讨不讨厌我没关系。”
红衣看着那块石头嘴角抽搐,倒是没挪脚把那块石头晃下去。
然后他得寸进尺地又捡了另一块石头,放在她右脚绣鞋上“你非要讨厌我,那是你的事,和我喜不喜欢你也没关系。”
她睇着一左一右两块石头,忖度一会儿,问他“那将军还问我干什么”
照这个想法,他喜欢他的、她讨厌她的不是最简单
“我”他定一定神,脸上写着她不曾见过的紧张,默了许久,他才轻声道了出来“我可以努力让你不那么讨厌我。”
第61章 努力
红衣目光复杂地望着席临川,秀眉蹙了又蹙,末了,心中的万般情绪化作一声叹息“将军还是不要费这个心思了。”
他的心狠狠一颤,感觉好像那根紧绷的心下被倏然扯断,蓦地向两边划开,尖利的断口划出一片刺痛。
她的手指在膝头一下下轻划着,徐徐言道“平心而论,我不讨厌将军。我知道将军是英雄,更知道将军平素待人很好。若外人道听途说能都数出将军的很多优点,我必能数出更多。”
他将她轻缓道出的话语一字字听进耳中,神色却未因此放松半分。心知这只是铺垫罢了,便索性主动追问那处转折“但是呢”
“但是”红衣轻一咬嘴唇,“终身大事,并非仅仅是不讨厌而已啊相反,这样的事,只要有一个死症在,便还是不去想了为好”
她愈说声音愈轻,言罢抬眸觑一觑他的神色,他屏息黯淡道“我曾射过你一箭。”
她点一点头“是。将军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有这一桩事在,纵使您在其他事上完美无缺,我也”
当时的极度恐惧和伤痛皆是她亲身所历,现在想来都仍觉后怕。那大约是能追随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有这样的记忆在,她实在做不到因为在理智上知道他是个好人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他。
嫁给一个曾经想杀她而未遂的凶手,怎么想都是令人发指的事。
“我知道了。”席临川低笑着点了头,思量再三后,只将满腹的话皆咽了下去,无言地看了她良久,遂起了身,颔首轻道,“你保重。”
这是道别的意思了,红衣低着头站起来,向他微微一福“将军慢走。”
他叹息着回了一揖,便举步离开了。她没有抬眼,只余光淡看着,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回头。
看来这件事是说清楚了。红衣心里五味杂陈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日后便可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了。
齐伯和一当值的小厮面面相觑地看着,席临川已这样魂不守舍地坐了大半日了胳膊肘支在案上,手支着头,目中无神、面容呆滞。
他从宫中回来就去了竹韵馆,从竹韵馆回来就开始这样发愣。齐伯看得心里直嘀咕这是把魂丢在竹韵馆了
席临川半点都没停地思索了一下午。
越想越是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许多事都做错了。不仅是这一世,还有上一世。
他上一世也没有怎么询问过红衣的想法,不曾见她表露过什么不快罢了。他待她好,她便眉开眼笑地接受,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
以致于直到这一世这个截然不同的红衣直截了当地道出来,他才觉出不对头来。
如她所言,姑娘也是人。
是人,就总会有不高兴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才是不对劲。他却不曾细想过这些,一味地按自己的心思宠了那个红衣一世,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感受。
罢了,上一世这个可以不做多想,但这一回
席临川清楚地知道,这回他是给自己种了颗苦果,然后,现在长出来了。
他以为他那一箭射死她,便断绝了所有麻烦,却没想到她没死,更没想到她完全不一样。
而后他还慢慢地喜欢上她了。
他自然没有忘了当时伤她的事,只是此前她并未怎么提过,他便不知那件事伤她有多深,还以为后来的种种已然扭转了她的印象
原来并没有,或者说,“印象”是扭转了的,但那桩记忆仍旧根深蒂固。
长叹一口气,席临川摇着头,烦乱不堪地一拳狠砸在案上。
“公子”齐伯犹豫着唤道,席临川却未理他,径自一声哑笑。
她近来对他产生的不满,算起来也是他自己作死。
明明知道她和上一世的红衣截然不同,已有那么多差别让他震惊,他却还是想当然地、一厢情愿地以自己的方式待她好。
他分明有机会不闹到这个地步,哪怕只是直言问她一句她喜欢怎样,都不至于如此尴尬。
席临川心里懊恼极了,简直恨不能再重生一次,重生到上元之前便好,让他把这些天重来一遍,他必定不会再让她这样反感。
但,不是什么事都有重来的机会。
席临川一声喟叹,面无表情地起了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公子”小厮一愕,和齐伯一并跟上前,询问说,“公子去哪儿”
席临川无心多做解释,足下未停,只简短地吐了两个字“解铃”
什么
那小厮半天没回过神来,甚至不确定席临川说得是哪两个字。茫然地望向齐伯,齐伯停住脚压音道“解铃解铃还须系铃人公子这是碰上后悔的事了。”
竹韵馆上下早有准备。至了傍晚,在门口候着的婢子遥遥望见席临川来,提着裙子便往里跑。
是以待得席临川走到门前打算提步进去的时候,谨淑翁主刚好迎出来,拦得正好“君侯留步。”
“”席临川朝里望了望,“红衣呢”
“忙着呢。”谨淑翁主挑眉一笑,话语幽幽,“竹韵馆自排的歌舞不随便跳给人看,但可先行订下,择日来看,君侯您该知道啊。”
言下之意,这是里面有先前“预约”的客人来了,他进去不合适。
席临川气息稍沉,倒未再往里闯,只颔首道“那我在外面等着。”
“你别”谨淑翁主瞪他一眼,想了一想,推着他出了院门,“倒还真有个事要同君侯说。”
席临川虽并无心多听旁事,仍先问了一句“什么”
谨淑翁主笑意未减,眉头却蹙了起来,抬头看着他道“君侯猜猜,今日下午,何人来此说要看竹韵馆的歌舞了”
她这个口气让她一怔,沉吟须臾,迟疑道“舅舅”
谨淑翁主摇头。
他再想想,又说“难不成是陛下”
“那倒也不至于。”谨淑翁主轻一咬唇,“是太子殿下,说明日就来。”
席临川讶然间,心中骤沉。
“太子殿下虽非皇后娘娘所出,但却是皇后娘娘一手抚养大的,与亲生一般无二”
谨淑翁主言到即止,席临川自然明白她暗含的意思也就如同阳信公主的亲兄长一般无二。
“我虽不觉得太子殿下会帮着阳信公主胡闹,但此事太巧。”谨淑翁主轻语呢喃,抬眸一睇他,复露了笑意,“倒也不是坏事。”
红衣在榻上躺到了半夜。
自从谨淑翁主告诉她太子与阳信公主兄妹感情甚笃开始,她就安不下心来,很清楚自己这是又有麻烦了。
多冤,她和席临川明明没有什么事――就算有,顶多也就是席临川一厢情愿。却就这样被一位公主嫉恨上了,还搬了太子出来找她的麻烦。
她直接把自己与席临川“扯清楚了”的事告诉阳信公主,她会信么
铁定不会。
以装病之类的理由避不出面大概也没用,这样小儿科的方式太子必定能料到,仍旧会来,便是有办法应付她这些主意。
那还不如迎难而上、随机应变,总不好把什么麻烦都留给谨淑翁主。
毕竟,翁主这爵位,旁的达官显贵惹不起,但和太子碰在一起,还是太子更厉害一些
第二天晌午,红衣心里七上八下地上班去了。
一路都在恶狠狠地诅咒太子,希望他赶紧得个急病、出个意外什么的,别来竹韵馆找茬。
可是还没进平康坊,红衣的脸就垮了。
――太子大抵还没到,但太子府的人已经来了。
整个平康坊都戒了严,守卫五个一个站得齐整、气势十足,就差在坊门口挂个写着“欢迎太子殿下莅临指导”的横幅了。
罢了罢了,太子来红灯区“指导”传出去也不好听。
红衣深呼吸,和绿袖互相握着手,一步三颤地往坊门口走去。
门口的守卫伸手一挡,冷然喝道“站住”
“这位大人。”红衣心惊胆寒地赔笑,“我们是里面竹韵馆的人。”
那守卫睇一睇她,神色未变地放下了手,放行。
红衣绿袖继续一步三颤地往里走,整个平康坊都安静得如同一切静止,让她们越走越心虚。
竹韵馆则被把守得更严一些
红衣心里崩溃地呼喊着太子殿下,您这哪是来看演出啊你这明摆着是砸场子来了啊
腿脚僵硬地迈进竹韵馆大门,看到院中之人的时候,她立时就定住了。
――那一袭猩红色的斗篷转过来,穿戴齐整的铠甲在阳光下泛出暗光,他略有一笑,提步走向她,在仅剩两步远的时候才停下。
“这回不是故意蒙你――人不先行调来,就该来不及了。”席临川观察着她尚未缓过来的神色说着。
红衣的目光左右一划,战战兢兢道“将军这是干什么”
“有件事要同你商量。”他说着打了个响指,原在院中“镇”着的十余人齐一抱拳,即刻全撤了出去。
“”红衣心慌地看着他,他看向正厅,“进去说。”
第62章 解围
“我敬将军战功显赫,但将军别忘了,我好歹是淮昱王的女儿”
一行人踏进竹韵馆的时候,就听到这么一句。
谨淑翁主平素动听的声音变得厉然,带着无可遏制地愤怒狠然喝道。
为首的二人在正厅外定住脚,男子抬手制止了正要出言提醒的宦官,驻足静听。
“翁主恕罪。”席临川拱手,沉肃的面容上寻不到不恭,但也实在说不上恭敬。四下里都有士兵把守着,一个个静立待命,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我已告诉过将军,今日我这里有贵客要来。将军此举,是有心砸我竹韵馆的名声不成”
谨淑翁主横眉冷对,一语斥出后,胸口几经起伏。正思量着下一句还能说什么,终闻外面传来笑音“阿惜。”
厅中众人闻声一并望过去,看清来人面上骤有一惊,四下的仆婢士兵皆俯身行了大礼。
正厅中央,原正争执着的谨淑翁主一福、席临川一揖“太子殿下。”
“骠骑将军好大的阵仗。”太子走进门中,视线轻扫一笑,“这是出了什么事”
听得太子问话,谨淑翁主一声冷哼,理也不理席临川便去侧旁落座,气鼓鼓地喝着茶定神。
席临川神色紧绷,听言轻吁了口气,稳稳答道“臣听闻,这竹韵馆中,有人与赫契人私交甚密。”
“啪。”
未待太子反应,谨淑翁主怒一击案“这般空穴来风的罪名,你还真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胡言”
席临川挑眉而未理会,太子轻一笑,遂打圆场似的压音劝道“外面寻常的青楼舞坊,将军想搜就搜了。但这到底是关乎淮昱王的事,依孤看,将军该先禀陛下一声。”
席临川面色未改,略一睇太子,拱手郑重道“就为关乎淮昱王,臣才不得不立即搜查――若先知会陛下,难免有风声透出,待得臣来搜时,怕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此语一出,方才太子再压音也白搭了。
谨淑翁主手中瓷盏狠掷在地,连盏带盖摔得粉碎,一个箭步上前便要同席临川理论。
愣是惊得两旁的数名婢子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谨淑翁主素手扬起,好在太子先一步夺上前去猛扣住她手腕,若不然,骠骑将军算是挨定这一巴掌了
“你再说一遍”谨淑翁主被太子死死挡着都仍难压平怒意,指着席临川,愤怒十足,“谁给你的胆子疑到我头上”
“臣并不想疑翁主,行彻查之事,也是为了脱清翁主嫌隙。”席临川半步不挪,阐述得冷静。语中停顿片刻,他看了看仍在拦着谨淑翁主的太子的背影,意有所指道,“翁主也知,不日前刚有一禁军潜逃――而在潜逃之前,他曾到竹韵馆观过歌舞。”
他分明地看到,太子的背影霎然一悚。
“你说什么”太子回过头来,显有诧异。
席临川沉然拱手“是。禁军都尉府北镇抚司镇抚使,在潜逃赫契之前,曾来竹韵馆观过歌舞,就是上元那日。”
方才还如同上演闹剧一般的正厅中,顿时一片死寂。
太子松开谨淑翁主,带着几分惶意,看看席临川又看看谨淑翁主,最后将目光投向从进门起就被眼前情状吓得没敢吭声的阳信公主霍清欢。
“皇兄。”霍清欢也乍然慌了,见他看过来,连忙摇头,“我不知道”
席临川和谨淑翁主自知他们这是在怕什么,心下轻一笑,恰到好处地出言推波助澜“依臣之见,这舞太子殿下迟几日看为好,莫淌这趟浑水。”
太子驻足原地,神色阴沉地默了一会儿,复一睇霍清欢,隐有愠意道“走。”
红衣藏在屏风后贼兮兮地看着,看到太子一行走远了、又看到席临川挥手让旁人退出去,才带着余惊和绿袖一齐走出来。
绿袖抚着胸口说不出话,红衣抽着凉气一拍谨淑翁主肩头,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翁主好、好演技”
“对啊我还以为翁主太投入当真了。”绿袖扯着嘴角,“差点冲出来拉架,被红衣拦住了。”
这谨淑翁主真是个演技派――红衣这样想着。
“咳。”席临川咳嗽一声暂且让她们停了恭维,话语略有点阴阳怪气,“是真像,若非太子拦得及时,那巴掌我挨定了。”
――当时手都扬起来了,如是没人拦着,谨淑翁主显然只能继续演下去,让他吃这个亏。
――怎么就没人夸他两句呢
心中不住揶揄着,席临川神色平淡地坐下来,闷声不理人。
绿袖见状拱了拱红衣的胳膊,被红衣斜眼一横,径自上前堆笑道“公子”
席临川眼皮一抬“嗯”
“您还没说为什么安排这么一出呢”绿袖浅笑着指指外面,“太子殿下和阳信公主走的时候也没说之后就不来,若是真按公子说的,过几日又来了呢”
席临川眉头微挑,目光从绿袖脸上挪到红衣面上,而后又挪回来,冷着脸不说话。
“”红衣身形一僵,心说他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席临川自己也在嫌弃自己小心眼。
好像就是死活要跟她赌一口气一样。先前她说的话他都认了,理解她因为那一箭而难过一道坎,可是这回,怎么算都是他来解她燃眉之急的,还生怕吓着她或者又让她觉得他不同她商量而生气,特意提前同她打了个商量。
倒不为听她道谢,可是
除却她刚到竹韵馆、见到眼前阵仗时满带惊意地同他说了几句话之外,就没再和他说过一句别的
显然是有意避着的,躲得远远的和绿袖交谈就算了,谨淑翁主遣开旁人有意让她沏茶给他,结果
她就真有胆子再叫个婢子回来给他沏茶
席临川越看越闷、越想越憋,忍了大半日都未显出不快。现在大事办妥,他眉梢眼底就写个五个字我不高兴了。
周围的空气中好像也充斥着五个字特别不高兴。
绿袖尴尬地看看谨淑翁主,谨淑翁主尴尬地看看红衣,红衣尴尬地看看席临川――席临川从容不迫地饮了口杯中已凉的茶。
茶水入口间,他皱眉皱得很明显,眉间的意思也很明显没有热茶,不高兴。
红衣在绿袖和谨淑翁主划来划去的锋利目光下怨念地踌躇了许久,咽了口口水,低着头往前蹭。
在他手边矮几边半尺的地方停住脚步,她禁不住地暗瞪他一眼,才端起茶盏去旁边换茶。
“多亏镇抚使大人潜逃得巧。”他的解释从她身后慢悠悠传来,“陛下震怒,指挥使吓得不轻,差点在永延殿中自尽谢罪。”
红衣撇了撇嘴,把茶盏旧茶倒了,取净水洗杯子。
“他走也就罢了,可一路离开得十分顺利,显是有安排在先。”席临川轻衔笑意,手指轻巧桌子,“指挥使立誓查明原委,各方都紧张着,这个时候,谁都不想沾染此事。”
红衣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就不应话,手中茶夹夹起茶叶搁进茶壶,倒水。
“太子备受瞩目,只会更怕。再则,单说来平康坊,他也决计不敢大张旗鼓地来。二者搁在一起,但凡谨慎一点的人都不会为了看支舞再犯场险。”他徐徐说完,略侧过头,笑看向红衣背对着他的身影。
红衣静神等着,一边等茶泡好一边暗思这些个阴谋阳谋。
片刻,她执起茶壶一倾,茶水均匀地流出来,倒满一盏,她才端起来,朝席临川走过去。
端茶这事虽然简单,但她实在不在行――手里拿着茶盏便会低头一直看着,生怕一不留神,茶水轻洒出来烫了手。
于是乍觉眼前有人时,猛地抬头已有些晚,惊得她一声轻叫,好在脚下立刻停稳了。
干、干什么啊一点动静都没有,成心吓唬人
红衣怒目而视,蹙眉一瞥他,将茶盏端高了一些,闷声道“将军请用。”
“多谢。”他面不改色地拿起来便抿了一口,而后神色定定地看着她。
到底干什么啊
红衣心中不安地左看右看,可任凭她的目光挪得再活跃,他的视线也纹丝未动。
“没别的要问的了”他启发着问道。
红衣稍想了想,诚恳颔首“没有了。”
席临川不甘地暗自抽气,并不想就此结束交谈,于是启发地更明显了点儿“你就不问问谁都不想沾染此事,但谨淑翁主沾染了这事,会不会有麻烦”
“显然不会有麻烦啊”红衣明眸一眨,抬眸望向他,一副笃定地样子。
反而说得他有些不解了,蹙着眉头睇睇她,抱臂悠悠道“为什么”
这才惊觉他在有心逗她说话,红衣心中忿然地默了一会儿,当着谨淑翁主和绿袖的面,还是只好继续说下去“因为既然指挥使急于严查,便难免有觉出一丁点疑点都要查个清楚的时候,这样一来,其中多少会有跟赫契无关的人”
她瞥一眼笑意吟吟地他,接着嘟囔说“所以总不能看谁有疑点都疑到底。将军您搜过,没搜出什么,就没事了呗”
“啧啧。”他挑眉而笑,弄得红衣发毛“怎么”
席临川敛笑颔首,郑重“夸赞”“姑娘你糊涂一世,聪明一时啊”
第63章 邀请
红衣的心绪被搅得一团糟。
原本以为自己跟席临川掰扯清楚了,现在看来,也许是掰扯清楚了,但席临川俨然不打算因为“清楚了”就放弃。
长声叹息后,红衣决定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工作中去
让他看到她毫不为之所动且是个工作狂,他兴许就不会再扰她了。
诚然,就算她不想当工作狂,竹韵馆也够让她忙的了。
逢一、逢五开门接待散客的时候不必多提,再也见不到从前门可罗雀的时候了,每一次都是全场爆满。
而那每个月编一套、每一套最多跳三次的接受预定的“限量版演出”,在短短十几日里,已然排期到了次年四月。
本就是走高端定制路线,谨淑翁主的定价一点也不含糊,看一场白银一百两,订金三十两。若客人反悔或者有事不能来看,订金不退。
二月初,第一位预约的客人来了。
这一摊事都非红衣亲自打理。竹韵馆有多余的伙计,专门应付这些,红衣也没问过。
是以直到这人来了,她才傻了――怎么她不想见的人,都格外喜欢在她面前转悠呢
他进了正厅目光四下一划就直奔她走来,珀色眼眸中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她就是傻,也看得出他这不止是为观舞而已,多少都有专程来找她的意思。
平复心神,红衣屈膝一福“聿郸公子。”
“好久不见。”他垂首微笑,凝视着她又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红衣静了静,复衔起笑来,“公子坐,我去着人备茶点来,舞姬片刻就到。”
她说着,已然稍向后退了一步,表明自己不想多做停留的意思。聿郸便没拦她,笑而点头,任由着她离开,径自落座。
红衣一整晚没再露脸。
她坐在正厅外的回廊下,听着屋里传来的歌声乐声,心里很是忐忑。
――为了充分利用上元首演在长阳城掀起的热度,这首支“高端定制”演出的舞还是以战为题,有意留了首演的影子,打出的广告也是“让您一观上元首演之精华”的意思。
所以她全然没想到这看过首演的人还会来,心里担心他因看过一遍而觉得不好看,更担心他这赫契人看到她们屡屡对赫契这般不善会生出不快。
这借舆论炒作做生意的方式也有自己的难处啊
歌舞散尽,聿郸悄声问了红衣身在何处,便举步从后门走了出去。
刚踏出门槛,就见她在回廊下环膝而坐,没精打采地倚着旁边的廊柱,目光无神、面容黯淡瞧着跟做生意赔本了似的。
他背着手踱到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她都仍无反应。聿郸颇是无奈地一笑,弯下腰伸手在她面前一晃。
“嗯”红衣猛回过神,定睛一看,忙不迭地站起来,面红耳赤。
“按理说不应该啊。”他微眯双眸,笑容和煦。
红衣一愣“什么”
“竹韵馆生意这么好,你还发愁”聿郸面带探究。
――咳,这不是怕你看了舞不高兴,我心虚吗
红衣心里默默地这样答了,一舒气“公子找我有事”
聿郸一哂“我听绿袖说,你们今晚是要回敦义坊住的”
红衣点点头,不知他问这个干什么。
“巧了,我近来也住在敦义坊。”他朗然一笑,“马车就在外面,同回”
“”
红衣郁结于心,大感席临川也好、聿郸也罢,都将这“话说一半”的文字游戏玩得炉火纯青――先发个问让你主动说出你接下来要干什么,而后再说他打算和你一起,连想找理由拒绝都不方便。
不过对他,红衣还是拒绝了“不了,我们一贯走着回去,就当活动活动腿脚。”
“哦”聿郸了然地一点头,干脆地道,“那我也走走。”
“”
红衣险些一口血呕出来。
他说到这个份上,她就没有再坚持拒绝到底了。这般执著地要“同走”,显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