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熏香毕竟聿郸那么大的势力,嗯”
其实是怕邹怡萱这个能把毒下到席临川杯子里的人直接来乐坊下药。
“可以。”席临川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了。
红衣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念忽地一动。这突然生出的想法让她微微一惊,而后在心中快速思了个来回,觉得应该可行,遂又续道“能不能尽量不让旁人知道这番安排”
席临川蹙了蹙眉头,沉吟道“让旁人都知道了这边有所防备,你才会更安全。”
“是。”红衣赞同地点了点头,凝望着他,却说了另一个思路,“但旁人不知道我有所防备就会接着下毒,大约能刚刚好抓个正着吧”
“不行。”他拒绝得斩钉截铁,直让红衣一愣。
席临川冷着脸,淡声而道“这事是为护你周全,不是为了让你搭上安危帮我寻聿郸的罪名。”
红衣哑住,扁了扁嘴,无可争辩。
“我马上安排人来。”他道。退开半步,一壁看了看周围一壁思量着,少顷,蹲下身压声道,“还有,你离邹氏远点。”
这话让红衣心中一震“什么”
“等母亲离开长阳,我要料理些事。”席临川轻一切齿,“别问是什么事。”
第37章 茶水
他竟然是知道的
红衣在听完席临川的话后目瞪口呆。
可惜之前的话已出口,决计不能改口告诉他自己也疑邹氏、连今天这一出都是为了防邹氏而设的。
否则,恐怕席临川还没料理邹氏,自己就要先一步被他“料理”了。
红衣只得哑着声点点头,惶恐的神色看得席临川短促一笑,遂而转身离开。
片刻后,乐坊里就已开始议论起来,众人皆知红衣遭人暗害、公子安全起见差了人来盯着。
几天过去,天气似乎又热了一些。各房中都添了冰降温,循循地散着凉气与高温对抗着。
席临川可算借着这炎热半骗半哄地把郑氏劝走了,说辞简单且合理――郑氏所住的淄沛比长阳略凉快那么一点儿。
毕恭毕敬地目送着母亲所乘的马车离开,席临川长长地舒了口气,走回大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他定了定神,道“叫邹氏去我书房。”
等话的小厮一应,他沉吟着又添上一句“还有红衣。”
那小厮便领命去了,他也径自朝着书房去。心下琢磨着近来的事情,公事私事皆不少,得一件一件来。
尤其是府里这些琐事,还是先料理好了为宜,若不然待得他再度出征,说不准又会闹出怎样的麻烦来。
进了书房自己动手沏了壶茶,边饮边等。很快便闻得脚步轻快而至,抬眼恰见邹怡萱走进来,眉眼带着笑意朝他盈盈一福“公子。”
“嗯。”席临川略颔首,一睇案桌对面已备下的空席,“坐。”
邹怡萱依言落座,见席临川手中茶盏已空,便要执壶为他添茶。他却快了一步,似乎浑然未觉她已伸手,自己一提茶壶,又将杯中茶水添满。
邹怡萱不由一愣,明眸夹杂着讶异去打量他的神色。他却只是轻吹着茶气,眼帘微垂着,平平淡淡。
许是寻不出什么开心的情绪,但也寻不到不快的感觉。
邹怡萱便微微放了心,收回手来搁在膝头,安静地坐着。
待得他又饮了半盏茶,红衣才可算到了。不是她有意拖着,实是住得比邹怡萱远些,这两天又身体虚。
红衣抬眸望一望相对而坐却皆不言的二人,颔首福身“公子、邹姑娘。”
席临川睇一眼邹怡萱旁边的空席,还是同样的一个字“坐。”
红衣也依言落了座,神色惴惴地看看席临川又看看邹怡萱,不知接下来会是什么事――她倒是知道郑氏走了,席临川就该“料理”邹怡萱了,但叫自己来干什么
席临川的目光一睃二人,轻笑声一划而过,转而面无波澜地翻了一只倒扣着的空茶盏过来。修长的手指略扶着盏壁,他复又拿起那茶壶,斟茶。
茶水落在杯中泠泠微响,触得二人心头也一阵悸动。皆不敢作声地望着那茶盏中茶水斟满,他稍抬眼,看向邹怡萱“舅舅府上拿来的白毫银针,你尝尝”
邹怡萱面上分明一喜。
这是席临川头回主动叫她到书房,就有为她沏茶的事,她自是高兴的。
伸手便要端那茶盏,柔荑刚要触及瓷盏时,他却又忽道“哦,等等。”
邹怡萱一怔。
席临川拉开抽屉,手在其中一探,寻了个纸包出来。他从容不迫地打开纸包,取出两片晾干的叶子丢进了茶盏。
邹怡萱神色骤变。
“公子您”她涂得很好看的朱唇微一颤,笑意变得牵强,“公子您什么意思”
席临川扫她一眼而未答,拿起茶盏搁到了她面前。
红衣并不认识那叶子是什么,好在这谜并不难猜。她心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邹怡萱,一边觉得邹怡萱害人在先,就算席临川要还回去也是她活该;一边又十分清楚这样面对死亡时是怎样的恐惧――她也是经历过的,那种感觉大脑在飞速运转,却又什么都想不到,只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还不想死的感觉
邹怡萱面上的血色一分一毫地褪去,短短片刻间,隔着脂粉都能寻出异样的惨白。
席临川淡声一笑“看来你是认得这是什么的。”
邹怡萱没有做声。
他敛去笑意,手上一推关上抽屉“这类东西向来管得很严,你一个自小由母亲教大的家婢为什么会认得,不解释解释”
“我”邹怡萱已完全发了虚,目光死盯在他面前余下的钩吻叶上,说不出话。
席临川等了一等,眉头稍挑,而后打了个哈欠“早知道你这般不会掩饰,齐伯就不用担心你事到临头会不认了。”
他说罢不再等她的回答,朝外一扬音“有劳大人。”
即有人应声入内,不小的动静惊得红衣与邹怡萱一并回头看去。几个禁军一齐走入房中,为首的那个正是前些日子接红衣与缕词进宫的那位。
席临川稍衔了笑意,朗朗道“虽是家事,但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又恰逢与赫契局势复杂,只好劳烦大人出手。”他的视线在邹怡萱面上短短一扫,“与外人有关无关,还是谨慎些为好。”
“君侯说得是。”镇抚使一抱拳,略一偏头示意手下上前带人走。邹怡萱终于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地扒住案桌,一下子哭了出来“公子奴婢跟赫契人没关系奴婢只是、只是”
她支吾半天,终于挣出了一句说辞,这说辞却连红衣都觉得毫无创意一时糊涂。
席临川倚在靠背上瞧着她“费心弄到这般剧毒,还敢说是一时糊涂。”
“我没想害公子”邹怡萱赶忙解释,杏目圆睁地望向席临川,端然在盼望他相信,“我没想害公子我日后过得如何皆凭公子我怎么会害公子”
席临川的目光陡然一凌“那你就真是存心想害死顾氏了”
邹怡萱的话蓦地滞住。
“整桩事数算下来,真正吃亏的就只有顾氏一个――我当真没猜错”他冷眼看着她,俄而怒极反笑,又向镇抚使道,“看来是和赫契人扯不上干系了,不过牵涉人命的案子,还是劳烦大人办了”
“公子”邹怡萱惊然疾唤,但再未辩解出什么,很快就被几个禁军强拽出了书房,喊声也渐远渐低。
瓷器与木案相碰发出一声轻轻的“咯”音,红衣后颈发僵地转回头来,看到席临川又翻了一只瓷盏过来,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和方才一样斟满了茶,再度打开抽屉,又摸出个纸包。
纸包打开,平摊在案上,里面的东西让红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
他倒是没和方才一样把纸包里的药加进茶里,只一睇她,笑问“你来一杯”
红衣就如同方才说不出话的邹氏一样维持了沉默,席临川悠悠地看着她,啧了啧嘴“你真豁得出去。”
他说着,余光无意中注意到禁军方才离开时未关的门,便起了身。红衣正紧张着,看他起身自也跟着站了起来,是以他阖好门回过身时,就看到红衣面对着自己死死低着头的样子。
“说,自己给自己下药是冲着谁去的。”他淡看着她,一顿,又说,“没有外人。”
有没有外人要紧吗
这事在她看来,最要瞒的就是他啊
红衣的心跳得就像和着相和歌踏出的鼓点一样,拢在袖中的双手相互掐来掐去,如鲠在喉地先辩解了句“我没想害人。”
话音未落,他忽地疾步走近。红衣心下一惊,脚下急退数步。
“咚”――她的后脑勺猛磕在墙上,磕得头懵了一瞬。再定下神,抬眸就见他怒目而视。
她右边是个小橱,另一边,席临川的手抵在墙上。围出的狭小空间让她跑都没的跑,红衣在他的怒视下怔了半晌,几乎要哭出来“我、我真的没想害人只是觉得邹氏兴许在顾氏的事中兴风作浪,怕轮到我自己身上,所以想、想借公子的吩咐设个防”
席临川的神色却未缓和。
他一咬牙,抬手指着红衣恨恨道“我诚心诚意想护你,怕是聿郸动手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竟是你戏弄我”
“我不是”红衣吓得哭都哭不出,又想想邹怡萱刚被“带走”,怕得更加厉害。
她后脊贴在墙上、手掌也皆紧张得按在墙上,那点轻微的凉意此时似乎能透心,不一会儿,就让她没了支撑地力气。
膝头发了软,她倚着墙缓缓地出溜下去,直至完全坐到地上,心才随着身子稳了一些。
下颌搁在膝头,红衣夹杂着忐忑的语声低低呢喃出来“我不、不是有意戏弄公子,只是没有证据,夫人又待邹氏不错,哪敢哪敢随意说疑她”
席临川怒意未消地看了她一会儿,脸上逐渐绷不住了。
解释就解释么,话问到一半人慢慢地“矮”了算是怎么回事
弄得他都不知道怎么应付她这反应。
手在墙上一支,席临川站直身子。脚在红衣鞋尖踢了踢,大是没好气的样子“坐地上干什么起来”
红衣本就高度紧张着,听得又一个问句冒出来,一时连他这其实明显不是发问都没意识到,立刻回答回答了“坐地上干什么”的问题,可怜兮兮地答得十分老实“应、应激反应”
第38章 再战
席临川眉头皱起“什么反应”
“”红衣僵了一瞬可算回过神来,“应激反应,就是、就是”其实她也解释不清楚,磕磕巴巴半天,勉强说了个大概意思,“就是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情的时候,没有意识地做出的保护自己的反应。”
席临川眉头轻挑着低眼打量了她半天,到底没在这词上再多费时间,靴子又在她绣鞋上一踢“快起来”
“哦”红衣睨一睨他的神色,遂伸手在身旁矮橱上一支,站起身来。
但她还是走不开,席临川犹在她面前一丈远的地方站着,她必定不能绕开他走过去。
于是垂眸安静站着,感受着他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忍了一会儿,终于扛不住了“公子,您还有事么”
“有。”他字正腔圆地回了一个字,而后又没下文了。
――有事你倒是说啊
红衣一惊一乍地等着,又过了片刻,席临川回过身去,打开案上的一只木匣,拿了个东西出来。
红衣在他背后看着,隐约可见那是一块长方形的漆木牌,上面刻有精致雕花,还有褐色的流苏穗子。
一时止不住地猜测这腰佩一样的东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席临川睇着那牌子头也未回的开了口“前几日去长秋宫见姨母的时候,见到了陛下新封的张姬和阮姬――就是从前跟你学舞那两位,她们说想让你时常入宫坐坐。”
“这话是当着姨母的面说的,我不好拒绝。”他回过头来,把那腰牌交给她,“她们若传你入宫,应是会另备腰牌。这块是我的,如若出了什么岔子,它兴许能帮你个忙。”
“能出什么岔子”红衣脱口问出。脑中已然脑补了几十万字的宫斗大戏,但转而一想――这跟她一个侯府舞姬有什么关系
席临川一笑“有备无患。”
她静了一瞬,转而又说“那公子呢”
腰牌不是应该人手一块的嘛她拿了他的,他怎么进宫啊
席临川定定地看一看她,眼中的笑意似有些迷蒙,而后他吐了五个字“我要出征了。”
红衣面上的愕然一划而过。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住了,她好像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事,不知道怎么接话合适;而因她不开口,他也更不好再往下说什么了。
两人各自陷入深思,左顾右盼地想寻个台阶打破尴尬。少顷,席临川上前一步,指指红衣手里的腰牌“这个你收好了。”
红衣连忙配合地点头“嗯。”
“等我回来要还给我。”他又道。
她再度点头“嗯”
炎热未褪的夏季后叶,席临川得封骠骑将军,率一万骑兵随大将军出征。
又过五六天,红衣第一次接到了宫中的传召。
来请人的是两名宦官,均是笑吟吟的,十分客气。与红衣说明了原委,拱手邀她收拾妥当便入宫,红衣自不敢怠慢,匆匆地理好妆容便去了。
阮氏与张氏所住之处均在皇宫西边,红衣随着两名宦官走了好一阵子,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介绍途经各处是什么地方,却没什么心思去听。
席临川有意把他的腰牌给了她,说是“有备无患”,可见在他眼里,这其中是会有险事的。
会有什么险事红衣不知道,只是心里不得不承认,在这样阴谋阳谋的事上,席临川比她有见地多了。
又拐过一道弯,一扇朱红宫门呈现在眼前,红衣抬眼看了看颖淑宫。
走进正殿,红衣的目光在殿中迅速一划,看到张云月和阮淇均在座,却还有另一人在。这人端坐主位,看服饰也比张氏和阮氏华丽一些,却不知道是谁
罢了,头一回么,不认识也很正常。红衣心里掂量着应该不能因为这个被找茬,便平心静气地先向张氏和阮氏见了礼“张姬娘子万福、阮姬娘子万福。”
一拜,无声。
稍稍静了那么一瞬,听得一声泠泠轻笑,而后听到阮淇道“这就是红衣姑娘。姑娘,这位是唐昭媛娘娘。”
红衣会意,下拜姿势未变,又添一句“唐昭媛娘娘万安。”
“快起来吧。”座上之人口气温和,在红衣起身间,又招呼宫娥为她添了席位。红衣落座,垂眸静静的,唐昭媛的目光很是在她面上停留了一会儿,一哂,“本宫时常听她们提起你,嗯百闻不如一见。”
这话让红衣很有些惶然。
“是呢。”阮淇浅浅笑着,向红衣解释道,“昭媛娘娘也善舞,与我二人相见恨晚,又听闻我们的舞皆是姑娘教的,便想见见姑娘。”
原来是这样。
红衣心中稍松,遂露出笑容,向唐昭媛颔了颔首,客气谦逊“不敢和昭媛娘娘比。”
“没什么敢不敢的。”唐昭媛笑意和煦,招手让宫娥近前,指了指宫娥手中托着的舞服,“衣服本宫给姑娘备好了,有劳姑娘一舞――唔,莫怪本宫要求得直白,实在是身在宫中已有许久没看过称得上惊艳的舞了。”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略含了歉意又道,“姑娘请。”
这般诚恳的相邀,且又不是什么难事,红衣当然不便退却。想了一想,不知跳什么合适,便先问了唐昭媛一句“娘娘可有什么想看的舞”
唐昭媛羽睫轻覆,笑颜未变“佳人曲。”
过了祁川,就是赫契人的领地了。
苍茫的草地与戈壁辉映,有清泉汨汨流着。乍一看是一片无可比拟的美景,细想下去,却不知这美景之下掩着多少白骨、天上又飘着多少亡魂。
大军压过,沉默中晕开的气势盘旋不散,似乎还没开战就已有血腥气凛然。刀剑寒光盈盈,利箭尾羽在阳光下反射出浅淡的颜色。
席临川的目光定在眼前的连绵山脉上。
越过这座山,就该遇到赫契人的军队了。是何人带兵尚不知道――差去的探子未能探到,而前世,根本就没有这一战。
他难免有点分神,自始至终都很想知道这些战事上的变化是因何而起的。
手上缰绳一勒,他摒开杂念,犹自远眺着那山,面上隐有笑意,话语朗然“过了这座山就要见到赫契人了”
身后军队无声无息。
“听说他们有五万人。”他又道,而后稍稍回了头,“他们杀过你们的家人、屠过大夏边境的村庄,你们怕不怕”
“不怕”身后的回答仿若雷鸣,震得大地一颤。
“好”席临川一笑,望一望天色,“现在约是午时――安营扎寨,待得夜深,突袭赫契大营。”
夜幕降临后,四下里就渐渐地冷了。
轻骑才黑夜中急冲入营,直朝大帐而去。
是遣出去的最后几名探子。
“将军”为首一人抱拳,抬眸一睇,示意侧旁守卫皆退下,而后才禀道,“赫契人设了防,向前二十里有近千弩兵设伏。我们死了两个人。”
“设了防”席临川一惊。
怎会他此前只与赫契人过了一次招,赫契人不该这样清楚他的路数。他的打法本就不合寻常套路,是以前世能把赫契人打得没有还击之力――前世那么多次交手都没能让他们摸清路数,这回仅经了一次竟能提前设防
“将军,属下有一言。”那探子犹豫道,见席临川点头,又续说,“您上次出征时,让属下在长阳城里盯着的那位姑娘”
席临川眉心微一跳,垂眸凝视着地图须臾,又缓缓舒展开来。少顷,他一摇头“不是她。”
这份笃信直让那人一愣,不放心道“那将军上次疑她是为何依属下之见,此人”
“绝不是她。”他瞟过去一眼,遂又重新看向面前的地图,冷峻一笑,“让他们先设着防吧。告诉将士们,今晚睡个好觉。”
“将军”
“这几日风都不小,我们等场西风。”席临川笑意浅抿,“养精蓄锐――不只要人休息好,把马也都喂好。”
几人终于明白了些,再度抱拳,应了声“诺”。
帐中恢复安静,明亮的烛火在案头晃着。席临川收了地图、铺上毛毡,又取了张白纸搁在毛毡上,平心静气地执笔蘸墨,在右侧开头书下两个字“红衣。”
然后手中狼毫空悬了半天,也没写出下一句来。
突然想给她写信就拿了纸来,写了两个字又不知道写什么――席临川望着信纸,嘴角搐了一搐,大觉自己方才一定是魔障了,上一世时他都不曾在战事紧张时想过给她写信,这一世二人这么疏远,他抽什么风
脑海中各样的念头又过了一遍,末了定格在他出征前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也就是给她腰牌的那次。
唇角笑意浅勾即逝,席临川面对着信纸板起脸来,面不改色地写了下去“腰牌别弄丢了。”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于我十分要紧。”
而后写了个落款,将信纸装进信封,没忘了在信封正面书下四个大字红衣亲启。
滞了一会儿之后,却是复又将信纸抽了出来,在“于我十分要紧”之后再添四字“见信速回。”
欣然一笑,他一壁舒着气一壁封好信封,以火漆封好口,叫了信使进来“送长阳席府。”
第39章 捷报
唐昭媛确是很爱歌舞的人。
红衣一舞终了,驻足一望,便见唐昭媛一副看得出神的神色。不卑不亢地见了礼,红衣复随宫娥一并去了侧间,将舞服换下来。
再回到殿中时,唐、张、阮三人仍细心品评着方才的舞,见她回来,唐昭媛露出笑容,赞道“姑娘真是好舞技,劳姑娘走这一趟,让本宫开了眼界。”遂扬音一唤,“秋棠,把父亲新送的那玉佩取来。”
这便是要有赏赐下来。红衣连忙施礼道谢,待得把玉佩接到手里,定睛一瞧,才发觉自己可能发了笔小财
玉的事她不算很懂,但单看这温润玉色也知必是好东西――看上去比聿郸给她的那玉香囊的颜色还要温润些,只是雕琢得要简单许多,大概若论“艺术价值”会比不过那一件吧。
唐昭媛明言了为何给她这个,这礼便却之不恭了。是以红衣便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按着带她进宫的那两名宦官的嘱托,给呈物件的宫女秋棠了一些散碎银两算是答谢。而后又在殿中与三人同坐片刻,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长阳城中的事情、再听一听宫中的事情,直到夕阳西下。
唐昭媛露出的疲乏的意思,张、阮二人会意,便带着红衣一同告退,三人在颖淑宫门口辞别,二人各自回自己的住处,红衣则朝着宫外去了。
宫中宦官将她送到了皇城门口,红衣心思一动,寻了个由头让二人就此止步回宫,径自直奔离得最近的一道坊门去。
找当铺。
与当铺掌柜好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将四百两银子收入囊中。红衣噙着笑容走出当铺,望着夕阳长舒一口气,心下笑说自己这日子过得跟玩网游似的――做各样的任务换取“装备”,然后到当铺卖个好价钱。
只不过网游是为了升得级别更高,她是为了给自己搏一把自由。
军队扎营的第三日,席临川终于等来了一场西风。
风力强劲,在帐间呼呼地刮着,刮得帐帘飞个不停。
军营的这一端设了靶子,席临川站在那一端搭弓。一众将士沉默地围观着,心中却有些犯嘀咕这也太远了。
“咻――”一箭穿风而过,一声闷响,牢牢钉在箭靶上。
“好”军中一片欢呼。席临川没吭声,叫了两个士兵过来,吩咐将靶子挪到自己现在站的地方。
他则去了方才设靶的地方,逆着疾风,再次搭弓。
“咻――”
又一声。大约是与风向相反,这声音似乎比方才更刺耳了一些。羽箭的劲力颇大,受着风阻,仍直朝着靶子而去。
却到底力道不够,离靶子还有几丈远时便向下划了弧,末了只是蹭着下侧靶沿脱靶而过,斜插在靶子后面的草地上。
这回没有人起哄叫好了。
“看明白了吗”席临川放下靶子,轻笑淡然,“今天是风助我们理好你们的羽箭,瞄准赫契人的胸膛,我们的箭会比平常飞得更轻松,他们就得碰运气了”
诸人一阵神色恍惚之后,有些兴奋地喊了出来。
站得靠后的士兵没听到,但前排也很快把话递了过去。欢呼声便从前而后地响了起来,成了一片浪潮。
“离我们二十里有一千个赫契人,他们拿着弩,试图阻挡我们”席临川朗笑道,“我们便拿他们练练手,在他们的射程之外放箭。把箭上都刻上自己的名字,此战过后逐次清点,杀敌最多的,我到陛下面前为你们请功”
“好”又一片欢呼腾起,席临川无声一笑,下令集合军队,出战。
此战比他所预想的还要顺利些,只在最初稍用了点“雕虫小技”。
那一千个弩兵也算个中好手,虽然逆着风,仍有数箭射到了大军眼前。
副将抬眼望一望他们设伏的地方,深吸了口气“地势较高又草叶茂盛,易守难攻啊”
算起来人数不多,但伏在草中却难以看清人在何处,前面又有几块大石挡着,从放箭的地方判断人的位置也不太容易。
席临川坐在马上远眺着,手指拨弄着缰绳,又抚着马鬃思量了一会儿,一笑“投石车。”
“啊”那副将一愣,“将军,投石笨重,对方易闪避。”
“谁说要砸死他们了”席临川眉头稍挑,笑容毫无善意,“让厨子起锅熬油,装桶给他们砸过去。”
“”那副将诧异地怔了一会儿,立刻吩咐去办。
少顷,正因风力不向着自己而大为着恼的赫契弩兵迎面见几只木桶砸来,又不知是何物,情急之下连忙调转方向,朝木桶射去。
每一只射开,皆有金色液体挥洒泼溅,弄得众人面面相觑,满带疑惑的赫契语连这方的大夏军队都能听到几句“这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上火箭。”席临川声音清冷。转瞬间,军队最前已火箭齐备,红黄相映的火光在风中晃着,他眸色略沉,“放箭。”
数支箭矢呼啸而过,因燃烧在天空中留下些许黑雾,被风一吹又很快消散干净。
对面葱郁的草色间立刻漾开一片火光,其间夹杂惊叫阵阵,依稀能听到有人喊着“灭火快灭火”
方才放箭的一排已退至后面,次一排已上前待命。
“放箭”又有数支箭齐声飞出,落地的顷刻间,火势瞬间大了。
这地方草长得很好,本是隐蔽的优势所在,此刻却已燃成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而起,又因风是往西,这边什么也闻不到,既闻不到青草燃烧的味道,也不知其中是否夹杂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传令。”席临川望着眼前未尽的火光,稍屏了息,“疾行翻山,突袭赫契主力,不恋战不追击,速战速决、速决速撤。”
“诺”副将一应,即去策马传令。
飒飒疾风中,军队压过苍茫草原,将士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成一片微白的光芒,挡在这祁川更往西的地方,形成一道御敌的屏障。
半个月后,此战的第一道捷报传入长阳城。
绿袖闯进孤儿们所住的小院、冲到红衣面前时的样子,堪称“欣喜若狂”。红衣目瞪口呆地听了半天,才听完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赢了赢了三万七千六百二十四人公子带兵斩虏三万七千六百二十四人大将军和何将军那一边也杀敌无数,我记不得多少了,反正大获全胜”
红衣很是被这数字惊了一下。
此前听说席临川带骑兵一万赴沙场,斩虏三万七千六百多一比三点七六
又是一次以少胜多。
“好、好厉害啊”她试图更细致化地脑补一番,怎奈脑补失败,只好以单纯的震惊和欣喜称赞道,“用兵如神啊”
“可不”绿袖眉眼一弯,大有得意之色。又从袖中取了一物出来,“喏,公子给你的。”
红衣接到手里一看,是一只信封,上面还真端端正正地写了四个字红衣亲启。
信里写的什么啊
她满是不解地拆开封口的火漆,将信纸取出来,当即面容就僵了。
――除却称呼和落款,正文总共没有几个字,第一句是“腰牌别弄丢了”,第二句是“于我十分要紧”,末了还剩一句“见信速回”。
席临川怎么突然婆婆妈妈起来了
想想他之前提剑就敢跟何庆动手的事,红衣看着信纸的神色不禁纠结起来,心里简直出现了认知障碍,无法相信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干的。
还“见信速回”,这怎么回尤其二人存着身份之差,她就回一句“知道了”肯定不合适,但就这么点内容要怎么回得文采斐然还毕恭毕敬
红衣倒吸着冷气直磨牙,有生之年第一次觉得语文比数学还难。
是以在这整个长阳城都因前线大捷而沸腾的下午,绿袖和一群孩子们一起,默默看着红衣在房里伏案捶桌。
地上的纸团已经不少了,红衣又揉了一张扔在地上,哭丧着脸转向绿袖“怎么办啊”
绿袖也为难地苦着脸,出主意出得并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