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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_第5分页

作者:荔箫 字数:14621 更新:2021-12-22 19:42:36

    真是条文不合理、制度有漏洞,慢慢推进进步那也是日后的事,没有因此就连当下的犯罪都不治罪的。

    浑身一阵寒噤。

    杖一百、徒三年,那三年“有期徒刑”且先不提,杖一百放在她身上只怕是和死刑差不多了。做个好事把自己做到惨死,还得负个罪名,红衣觉得比扶老人被讹钱的还冤。

    揽着曾淼的胳膊都忍不住在发抖,红衣很快感觉到手被一只热乎乎的小手反握住,她身上的寒噤蓦地停了,定下神思,紧抿的薄唇轻启“我想见个人,行么”

    席临川神色未动“谁”

    “绿袖。”她说,“我有些事要交待给她。”

    席临川忖度片刻“好。”

    绿袖在半刻后到了此处。一进院门,就知是出事了,见红衣和席临川都冷着一张脸,心虚地闷着头上前向席临川见了个礼,礼刚毕,就被红衣拉着进屋了。

    “这是怎么了”见红衣关上门,绿袖愈发紧张,问得小心翼翼。红衣方将刚才的始末同她说了,冷声一笑“就这么号人,还在长阳城里受尽艳羡,真让我眼界大开”

    现下在她看来,席临川除了“长得帅”这一条无可否认以外,基本一无是处了。伪善冷血没人性,风评好绝对是“盲目追星”的力量。

    “那你怎么办啊”绿袖嘴唇抿得发白,可见为她担心极了,咬一咬牙,思忖道,“要不我去求求公子把事情都说清楚,公子对你一直有偏见,但对我应该还能听几句”

    “不行。”红衣当即摇头,“他听则罢,如果他不听,你再把自己搭进去我就死得透透的了”

    绿袖一哑。

    “你帮我做三件事。”红衣道,绿袖忐忑地听着。

    “我剩下的积蓄都在妆奁里放着,你把它拿出来,先付秦妈十年的工钱――秦妈心善,会愿意照顾他们的。剩下的钱你算出五年的开销来给这帮孩子留着,然后”红衣说着,余光扫见窗外的一抹黑影当即噤声,手在碗中沾了水,在案上写了六个字给她。

    再从房中出来时,连多说一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就被人押出了院。有两个家丁看着她,她不知道余下的人在院子里干什么,心下猜着大概是在“搜集犯罪证据”之类的。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席临川才带着人出来了。红衣往院中望了望,还想再叮嘱绿袖几句关于孩子们的情况,却到底没有机会。

    席临川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她被人押着在后随着,觉得一路上总有路人好奇地张望过来,让她无地自容。

    到了官府的时候,这感觉来得愈烈。

    里面当值的官员迎出来向席临川见礼,道了声“君侯”,她才恍然得知席临川已封了侯了。而后席临川便和他们一并往后面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大堂里,面对着一众衙役,心中恐惧愈演愈烈。

    从来没犯过法、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犯法的人突然无意中落到了这个地步,大概都是这样的心境。

    觉得冤又很清楚鸣冤没用,她连个“辩护律师”都没有。再看看方才那几个官员对席临川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用想都知道没人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对这大夏朝的法律一无所知,只隐约记得从前读历史时似乎看到过,古代许多时期的许多法律对贱籍会罪加一等。

    目光投在墙边立着的刑杖上,红衣打了个寒颤。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这“现代人”,虽离这些很远也还看过电视剧,多少清楚这东西的厉害,只是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东西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再进一步脑补科普贴中说的“行刑的人都经过特殊训练”之类的话,红衣越想越怕、越怕越虚得慌,不一会儿就没了站着的力气,足下一软跌到地上,蜷着身子抱膝坐着。

    可大脑的运转还没停,深入地再想下去――“杖一百”之后还有“徒三年”,进了大牢估计也没人能给她好好治伤。换句话说,就算挺过这一百杖没死,八成也废了;就算没废,也得生生熬出病根来

    托绿袖打点的事还不一定能成,只要没成,自己就死定了。

    下颌搁在膝盖上,红衣咬着嘴唇忍了又忍,还是呜呜咽咽地哭了。

    还不如当时被出租车彻底撞死来得痛快,何苦来这大夏朝走一遭,多活几个月而已,然后“不得好死”。

    安静中,旁边的一众衙役守着规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却都忍不住互相看来看去递眼色了担这差事这么久,审问时被审哭的见多了,可还没见过什么都没开始,自己就坐在大堂里哭得可怜兮兮梨花带雨的人犯呢。

    第13章 笔录

    片刻后回到正堂来的席临川和几位官员一见红衣的样子也都愣住,相顾一望,席临川揣测一番她在哭什么,正了色向身旁的官员一揖“此事有劳大人了。”

    “不碍的、不碍的。”那官员连连作揖,见席临川是要离开的意思,伸手一引,满脸堆笑,“君侯慢走。”

    他就信步出了正堂,途经红衣身侧时脚下未停,刚迈过门槛,就听身后的哭泣突然明晰了些,带着后悔和无助,哭得泣不成声。

    上了马车,他吩咐了一声“回府”,马车就驶了起来,很快就远离了官衙,绝尘而去。

    红衣满心就剩了一个念头死定了。

    也不知道这大夏的诉讼流程是什么样,她让绿袖拿钱去找讼师不知来不来得及。按理说,就这个物价条件,过百两银子怎么也能请个不错的讼师来,可到现在都没见人来

    她心里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来画个押。”一个官员站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沓纸。红衣坐在地上从背面望过去,张张字迹写满。

    可是供状这东西不得是她“供”了才有的么现在这算怎么回事直接凭席临川说的写了下来、然后让她画押

    红衣咬了咬牙,吐了两个字“不画。”

    那官员一愣,想了想,劝她说“赶紧的。你若是跟君侯之间有什么不痛快,回了府自行争辩去。别在这儿耗着,我们还得办别的案子呢。”

    啊

    怎么回事没有“杖一百、徒三年”的意思

    画完押她就可以走了

    红衣泪眼婆娑地望过去,又看看那一沓纸,问道“我能我能先看看么”

    “也好。”那官员当即递了过来,在她接过时,还叮嘱了句,“瞧仔细了,若有错处疑处,务必先说明白。”

    红衣越听越纳闷,拿在手里定睛一瞧,是其中一个孩子的“个人信息”,人名、性别、年龄、籍贯写得清楚,何时被屠全家也写了个大致的时间。后又注明被人贩子拐卖到长阳之事,但从头到尾都没提她的名字。

    往后翻了翻,之后的一页页也都差不多,一共二十三页,把二十三人的情况都写得清楚。偶有大概是没查明的情况就空下该项,其余一切写得详尽。

    “这是什么啊”她看得一脸迷茫,看完之后再度看向那官员,那官员同样一脸迷茫“这二十三个孩子不是你救下来的”

    “是”红衣点头承认,承认得还有点犹豫,担心自己被“诱供”,就此成了招认自己参与人口买卖的罪证。

    “这不得了。”那官员睇一睇他,“这是君侯查下来的事,嘱咐我们写清楚呈报户部,把他们的籍落下来,免得日后说不清楚。”

    红衣愕然,滞了滞,而后问他“贱籍么”

    “怎么能是贱籍呢”那官员端然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的神色,“战中失家的孤儿又不是家中获罪的孤儿,换个地方也还得是良籍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快看看这里面有错无错,无错就画个押,我们把这个呈上去。若没岔子就没你的事了,若户部觉得哪出不对自会问你和君侯去。”

    合着压根就跟认罪的“供状”没什么关系,也压根就没打算治她的罪。她现在面对的这个环节,跟现代社会报了警之后警察蜀黍所说的“做个笔录”差不多

    于是红衣再度认真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先签了名、又按了手印,而后看一看官员“那没我事了”

    “没你事了。”那官员点头,手中数张纸笺一并在案上一磕,理齐了,交给手下,“呈户部吧。”

    踏出官衙走了好一会儿,红衣还是没能完全缓过神。

    这大起大落的心情

    还以为今天不死也瘫,到了最后才知是虚惊一场。

    劫后余生之感萦绕不觉,而后又忍不住嘲笑片刻前瞎开脑洞自己吓唬自己的事。想着想着又觉得奇怪,不明白席临川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饶她一命,在她的印象里,他看她不顺眼可是很有一阵子了

    惊魂未定地走进延康坊,又心不在焉地回到席府。刚进了次进院门,就见绿袖疾奔而来,拉着她左看右看“你你真没事”

    “没事”红衣答了一句,来不及多做解释,就疑惑道,“你这边怎么回事”

    她等着绿袖去找讼师,为防隔墙之耳禀给席临川而遭致阻拦都没敢明言,结果还是没等到绿袖和讼师去,回府却见绿袖等在这里,这是压根没去找讼师

    “公子不让我去找讼师”绿袖咬唇,有点愧色地望着她,“他说你不会有事我就”

    “你把我卖了”红衣当即就懂了。她最后悄悄写给绿袖的“拿余钱,找讼师”理应没有第三人知道,除非绿袖自己说。

    “公子有心要问,我哪敢不说啊”绿袖哭丧着脸,“他他说他知道孤儿的事是我与你一同做的,若我不说清楚,就一起送官,我、我”

    于是绿袖和她一样,被“杖一百、徒三年”的事吓得够呛,当场就什么都招了。

    而至于席临川为什么改了主意,绿袖拿不准,红衣也只能瞎猜。猜来猜去没个定论之后就只好放下――总之逃过一劫,就不管为什么逃过这一劫了。

    此后一连两日席临川都在府中,她拿不准席临川的心思,也就一连两日没敢再出府。

    反正那一众孩子有秦妈照顾着,眼下又正有户部官员给办着户口,再不是“黑户”,她去不去看这一眼也就不是大事。

    还是让自己过得安全点为好。

    第三日晌午,席临川出门了。

    红衣小心翼翼地打听一番,得知他留了话说去见大将军,大约要傍晚才能回来,才终于敢出门,去那边看看。

    这回她谨慎极了,给齐伯、虞氏、看门的小厮和一干会得知此事的下人都塞了银子,央他们千万别禀给席临川。众人都知道那群孩子是怎么回事,乐得帮她行这个善,也就不做犹豫地应下了。

    感叹一声这么上下打点地也真劳心伤神,红衣出了府,往那小院所在的敦义坊去。

    沿途买了几样好吃的糕点,拎着点心哼着小曲走得轻快,进了敦义坊。

    那小院在敦义坊西北角,走到最西再沿墙一直走就到。红衣一路低着头看着点心盒子,生怕一个走神晃厉害了把酥皮晃散。走了半程,抬头瞧了瞧,蹙了眉头。

    院门口挺热闹啊

    依稀能看出置了案几,有人在案前写着什么,旁边还站着两个孩子。

    又走近一些,好像明白了。

    那人该是户部派下来的官员,估计是来询问情况的。明显一脸的不耐烦,却偏偏口吻温和得很,好像竭力耐着性子不跟这些问十句都不一定答上一句的小孩发火。

    红衣一阵感动,她知道因为心理阴影,这些孩子有好几个不爱理人,虽则孩子可怜,但办事官员能照顾到这一点也是不容易。

    于是上前同那官员寒暄几句,和气地道了谢,又从点心中拿了一盒搁在他手边,算是劳他走这一趟。

    再多的她也给不了了,发善心归发善心,如今大事落定她还得为自己留份钱、替自己谋算谋算,还想尽早赎身呢。

    迈进第一进院,能听见次进院的嬉闹的声音,但院门关着看不到门;推开次进院门,红衣衔着笑抬头看去,身形僵住。

    席临川同样身形僵住。

    下一瞬,红衣看到他迅速将手里的东西背到了身后。却因原本她也在怔神,没能看清是什么。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席临川已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到她面前时简短地解释了句“户部来办事,我随意看看”便继续走了出去,她再回头看他时,看见的是一抹挺拔的背影,至于手里拿着什么,她还是不知道――原本藏在身后的手已拿到前面去了。

    红衣突然有点抑制不住地好奇,多瞅了他两眼,她转回头看向正在院中玩耍地几个孩子,招手叫了一个素来和她亲近些的女孩过来“燕儿,他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呀”燕儿一歪头,不解地看看她,而后又道,“好像刚才和阿远哥哥说话来着,我没注意。”

    说话来着

    红衣蹙蹙眉头,又叫了阿远过来,问得多少有点不放心“阿远,姐姐问你,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手里拿的什么”

    阿远抬头望一望她,结果,竟是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他不让我告诉姐姐。”

    怎么还有意瞒她

    红衣面显愠色,刚想威逼利诱一番,阿远又道“他还说,如果姐姐非要问个明白,就赎不了身了。”

    第14章 小宴

    红衣顿时断了问个明白的念想,感叹这话真是切中要害。她把点心给孩子们分了,又去房中帮着秦妈一起收拾了一会儿房间。离开时时间刚好合适,大约到席府时,刚好是两个家人子来习舞的时候。

    她教舞教得细,知道时日不长也没急于求成。仍从最基础的身韵开始一步步练,数日下来小有所成,才挑了简单的成舞开始教她们。

    于此,杜若曾不服不忿地冷嘲热讽过一阵子,说依她这个教法,只怕直到她们入宫,都学不会几支舞。连虞氏一时都有些不满,怕她误事,好在她解释得倒也很有道理“急着教几支舞是不难,但基本功不扎实,只能学一支是一支,学得再多也有跳完的时候。基础学好了,自己编舞不是难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连杜若也没的说,自此之后,她顺利地教舞教到现在。

    教舞所用的地点一直是乐坊最内一进院的正厅,红衣正往里走着,路过次进时,绿袖跑出来挡了她。

    她正一愣,见绿袖面上喜滋滋的,没说什么就把一信封塞到她手里“喏,拿着。”

    红衣看了看,信封上无字,一时也没拆,问绿袖是什么,绿袖道“方才齐伯送来的,说公子交待,那一干孤儿日后不用你花钱――这是你先前花了的,给你还回来。”

    “”红衣微讶,这才打开信封看了一眼,里面一沓整齐的银票。不禁喜形于色,觉得自己和“赎身”的距离又缩短了,把那信封交还给绿袖,作势就又要走,“你先帮我收着,我教舞去。”

    “你等会儿”绿袖手上一用力又把她拽了回来,瞥她一眼,嗔怪道,“急什么啊,光是这事儿,我晚些告诉你也一样,还有另一个事呢”

    红衣一门心思急着赶紧去“上班”,眼看就差一道门了被她拦住,再听她这一副卖关子的口吻,心下生急,连连催她“快说”,绿袖水眸一翻,终于道“公子许你接着做舞姬了。”

    “什么”红衣尖叫得绿袖耳朵都疼,绿袖揉揉耳朵,瞪着她道“许你做舞姬洒扫的活日后不用你管,夜里可以睡个好觉了。我拦你是因今晚就有宴席,庆凯旋和公子封侯的。我们要先去正厅练着,你教完家人子就赶紧过来,别耽搁了。”

    红衣觉得惊喜无比,愣了又愣才猛回过神来,点头应下。觉得原本不算太晴的天都又晴了些许,心底一片明媚。

    这可说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听说的最好的消息了,她还是那个心思,只要能继续跳舞,怎样都好。

    就连两个家人子都觉出她今日心情大不一样,休息时耐不住性子追问起来。听她言罢,虽不太明白这事哪里值得高兴成这样,也还是向她道了贺。

    申时教完,红衣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赶去了正厅。

    换好舞服,站到那个显然是给她留出来的位置上,深吸一口气,大感这种一起排舞的感觉真是久违。

    丝竹筝琴齐鸣,厅中曲乐缭绕、水袖飞扬地一直到了酉时才停。

    众人皆撤去侧间,安安静静地歇上一会儿,等着一会儿传歌舞。

    在侧间里依稀能听到宾客到来时仆役的通禀声,没听几个,红衣就觉得暗暗心惊起来,当真都是实打实的“达官显贵”,搁在现代,这大概就是一场普通人只能在网上八卦一番的上流社会盛宴――还不一定有本事八卦出什么内容来。

    歌舞的开始并没有影响席间的觥筹交错。为宴饮而备的歌舞多是这样可看可不看,如宾客乐得多看一眼,必定觉得赏心悦目;可如无心去看、只想专心与旁人交谈,这歌舞也绝对不会碍了谁的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舞者可以不尽心。

    旋转间,谈笑的宾客与同伴的裙摆在眼前飞速划过,红衣心无旁骛地追随着乐曲,心神与身姿融合,舞得尽善尽美。

    一连跳了三支舞,皆是群舞,舞姬们分不出什么主次。舞毕齐齐施了一礼向厅外退,一会儿会换歌姬来高歌助兴,同样多是宛转悠扬的曲子,不影响宾客交谈。

    厅外凉风微拂,大半舞姬在片刻后又回了厅里,绿袖她们往回走了。红衣见状,只道也没自己的事了,刚要同回,却被杜若唤住“红衣。”

    几人一并转过头,杜若走到面前,睇着她笑语温和“今儿来的人多,里面人手不够,你去侍奉何公子。”

    红衣浅怔,遂即意识到方才折回去的那一众舞姬是回去侍奉宾客了。心里莫名的不安,她扫了一眼其余三人,正要多问一句,杜若已先行解释了“顾及着你们是长公主赐下来的人,该是服侍公子为先,但公子一直也没那个意思。眼下府里人手不够,你得帮上一把。”

    席临川没有纳她们做妾侍的意思。

    这一层红衣还是懂的,从入府之初就多少听说长公主把她们赐下来是含着对席临川怎样的“关照”。不过席临川一直没起过这心,长公主把她们以歌舞姬身份赐下来,他就真把她们当歌舞姬留着而已。

    又一阵冷风轻吹,吹得红衣心里一栗,也不知在怕什么。看一看杜若,她一袭舞服站在自己面前,笑靥上没有恶意,但也并非可以打个商量的神色。

    今晚,这些事是归杜若管的。

    “那你们先回去”红衣犹豫着向另三人告了辞,随着杜若回到厅中。二人不扰宾客,沿着墙走得安静。直至走到一人身后,杜若才轻道了句“喏,那个蓝色直裾的就是何公子,何庆。”

    红衣循着望过去,寻到人后会意地点了头。杜若又叮嘱一句“何将军的幼子,身份尊贵,你仔细着。”

    红衣应“诺”,杜若便不再多言,径自又往前走去。红衣遥遥看着,见厅中坐得靠前些的宾客皆有舞姬在旁侍奉,杜若也行到一宾客身边,跪坐下来便熟练地斟酒。

    她定了定神,向那位何公子走去。

    自知这多少有些“作陪”的意思,但好在是宴席之上,应是不会出什么不该有的事。方才一扫间又见一众宾客都确实很规矩,许是因碍着身份,纵有同舞姬说笑的,也没有“动手动脚”的。

    就在心下说服了自己接受了这“作陪”之事。到底换了次元,该随俗的事还得随俗。

    她走到那何公子身侧时他正兀自饮着酒。红衣正坐下来,待他饮尽一盏后执起酒壶又为他满上。感觉他的目光在她面上一睃,而后听得问话“叫什么名字”

    “红衣。”她颔首回道,目不斜视地将酒壶搁回原位。

    “这名字”对方一声笑,摇了摇头,转而又问,“冠军侯给你起的”

    听似只是没话找话的交谈,语中两分轻嘲却并不难寻。红衣心底微沉,很快道“在敏言长公主府时就是这个名字。”

    何庆眉头一挑。

    接着,红衣听得一句有些意味难辨的话“到底是天子外家,连舞姬都是长公主亲赐的。”

    她不知如何作答,余光瞧见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正欲再为他添酒,腰间蓦被一环。

    红衣顿惊,刚触及酒壶的手一颤,碰得酒壶也一颤。

    些许琼浆倾洒出来溅在手上,她僵着身子的身子下意识地一栗“何公子”

    何庆揽在她腰间的手却未因她的惊慌而松开,另一手也搁下酒盏,在她被红色舞服衬得愈显白皙的颈间一抚

    红衣悚然间一阵反胃,正要挥开他的手,他倒已先收手了。

    “美人儿不如跟本公子回府去。”

    简短的话语让她不寒而栗,别过头,她快速舒缓了一番气息,冷声道“何公子自重。”

    “自重”身边之人的话语气轻挑,玩味分明,“怎么,去给本公子做妾还比不上在冠军侯这里当个舞姬么”

    红衣心中骤冷,听出这其中有她不清楚的纠葛不敢妄言,暗自思忖如何脱身。何庆等了一等,揽在她腰上的手顺势轻抚上去,暂未触碰不该碰的地方,一直抚到她肩头,猛一用力“说话”

    红衣吃痛,连眼前觥筹交错的场景都一阵恍惚。

    “公子您喝多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浑身一用力,强挣开来。尚未及再做闪避,眼前一晃,被何庆掰着双肩猛正过身子。

    “啊――”红衣一声低呼,何庆眼中存着似乎能将她吞噬的愤怒。他忽地伸手去扯她的衣襟,吓得她又一声惊叫,被吓蒙了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顿时神思清明。

    手在桌上一探,顾不得抓到了什么,就势狠砸而去

    何庆一声闷哼,下意识地抬手捂头。

    红衣肩头骤松,不假思索地起身就跑,脚下被裙子连a了几下她都不敢停。

    一众宾客循声望过来,歌声乐声停了,席间一阵骚动。

    第15章 冲突

    红衣跑开数步后不得不停了脚。

    乐歌皆停,满座宾客的目光皆投在她身上。蓦地意识到无处可躲,她张惶地四下望着,身后忽一击案声传来。

    红衣猛回过头,果是何庆怒极,拍案而起直冲她而来。连退几步,喝了一声“你别过来”

    何庆自是不听,然则视线一抬,脚下还是停住了。

    清冷一笑,何庆抱拳“君侯。”

    红衣喉中噎住,怔然回过头去,惧意更甚。

    席临川已起身离席,一扫红衣紧张中紧捂着的领口便已对始末了然。目光划到她吓得惨白的面上,他面色阴沉“红衣。”

    语中有两分明显的责备,激得惊魂未定的红衣忍无可忍“是他先动手”

    话音未落,倏尔响声刺耳,她忙望去,眼前剑影一闪,何庆已挥剑刺来

    心下惊呼一声“完了”,红衣想躲,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挪也挪不动。

    直吓得狠闭了眼,黑暗中臂上一沉,整个身子被拖着猛转,未及反应,便听得身后“铛”地一声。

    急缓了几口气才敢睁眼,她胆战心惊地回头看过去,不知席临川何时拔的剑,稳抵住何庆劈过来的锋刃,二人正僵持不动。

    满座宾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刀光剑影吓住了,一室死寂。

    何庆气息显然不稳,带着未消的怒气,一呼一吸皆清晰可闻。

    片刻,忽见席临川手上一转,原只是抵住何庆的剑转而直刺而去

    何庆后退避让,席临川挥剑未停。转瞬间局势已转,本先出剑的何庆只剩了防守的份。

    利剑“叮铛”交响间时有火花迸出,似只在短短一瞬间,何庆便已被逼至门口。

    脚后跟在门槛处一抵,再无可退。

    “呲――”两剑直直相蹭而过,直至剑尖触及对方手前剑镗方才定住。何庆切齿,腕上一转,欲直刺向席临川胸膛。

    席临川腕上却也一转,避开剑镗,在何庆上臂一划而过。何庆顿时脱力,手上初松间,已被席临川握住剑刃。

    狠然一抽,何庆手中宝剑全然脱手。席临川就势向后扬去,松手,被掷在地的长剑带着寒光滑出数丈远。

    “你”何庆欲出语相斥,又被抵在颈间的剑刃噎了一瞬。扫一眼席临川方才直握剑刃的左手,看见指间淌下的血后不禁一声冷笑,“为个舞姬,冠军侯如此拼命”

    席临川回以冷笑未作多言,手上长剑撤开,随手掷在一旁,转身就要回席落座。

    “果是自己出身卑贱,与奴籍贱婢惺惺相惜”

    何庆字字冷厉,满座哗然。

    红衣愕然望去,席临川足下顿住,面上倒无甚波动。沉吟着,似乎在想该如何作答,又似乎是在等何庆的下文。

    “你凭什么一战便封侯”何庆本就恼着,酒气又冲了上来,说话已不经思索,“我父亲战功赫赫,身经百战都未得侯位,你你不过带了八百轻骑能立多大的战功也敢称一声勇冠三军,还不是凭着皇后是你姨母”

    “何庆”席临川冷一喝,目中寒光涔涔。

    席间一阵窃窃私语,众人皆道席临川这是要与何庆一辩战功高下了。却见他身形微转,淡睇着何庆,声音冷峻“我不管她贱籍良籍,在我席府之内,还轮不着旁人动她。”

    未提半句关于战功与侯位的事。

    “如是她侍奉不周有错在先,我可以给你换个人。”满座诧异中,席临川还在气定神闲地就事论事,“但对她,要杀要剐,是我的事。”

    何庆一阵语结。

    席临川绝口不提他方才所恼之事,他反倒不好继续讥嘲下去。原想替父出这一口气,眼下却反被这口气堵得郁结,面色发白地滞了一会儿,自知不能再继续参宴,转身离去。

    整场晚宴自也不欢而散。

    一众宾客小心地同席临川告辞后离开,也有席临川手下的士兵气盛,拿了剑就要追出去同何庆一较高下,被旁人强行拦下。

    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地收拾着残羹剩菜,歌舞姬屏着息退出去,谁都不敢多言半个字。

    在席临川离开正厅半刻后,红衣被家丁押去了书房。

    她抬眼望去时,满室被烛光照得明亮,席临川坐在案前没有看她。他的胳膊搁在案上,左手平展开来,右手拿着白练,有条不紊地在左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公子”她犹豫着唤了一声。席临川抬眼,对上她清澈而带惊疑的目光时稍有一滞,而后道“好好的宴席,搅得彻底。”

    红衣一愣,旋即轻蹙黛眉,争辩说“他动手动脚的,我总不能由着他。”

    席临川长缓地吸了口气,审视着她,数不清已是第多少次因她而生了这种诧异感。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虽没有这件事,但也有差不多的事。

    席上助兴的歌舞姬被宾客看上,并不罕见。那时他还未纳红衣为妾,她在席侍奉宾客时总十分尽心,遇到了“动手动脚”一类的事情,虽终究没从了谁,但也应付得十分委婉。

    后来是他先一步做了主,不让她再在宴上侍奉旁人、后又索性纳她为妾。但若假设一番,设想如他并未看上她、又有旁的富家公子想纳她为妾,她是不是会拒绝他并不知道。

    可他至少清楚,就算是拒绝,也绝不是这样硬碰硬的拒绝。

    “我听说他想纳你为妾。”他凝睇着她道,“何不跟他去”

    红衣一愣,觉得这问题奇怪极了,反问他“我为什么要跟他去”

    “你不是想赎身么”席临川稍颔首,继续包扎着伤口,“他若从我这里要人,多少要办得体面,会为你脱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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