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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_第2分页

作者:荔箫 字数:15121 更新:2021-12-22 19:42:33

    分消失得很快,她张不开口,说不出一个字,只觉疼痛中自己的眉头蹙得松不开来,呼吸变得费力而虚弱。

    极度的恐惧中,周围倏然一静。

    她逐渐模糊的神思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激出两分清醒,好似有人走了过来,在几步外的地方停下,然后,她听到一句

    “死了就葬了吧。”

    是席临川的声音。

    没有那晚对她说话时的那么分明的厌恶与恨意,这句话听上去平平淡淡的,寻不到任何情绪。如此不在意人命的态度,随意得可怕。

    门声轻响,红衣打断思绪望过去。

    刚进了门来的绿袖一怔,遂即一阵惊喜“醒了”

    她手里端着一只檀木托盘,托盘中置着碗碟,显是来送饭的。

    红衣便欲撑身坐起来,可还未使什么力,就被胸前的伤口疼出了一身冷汗。

    “别自己动。”绿袖忙道。说着脚下走得快了些,将托盘搁到案上过来扶她,面上蕴着笑,说出的话很有些没心没肺,“足足睡了四天,我还道你醒不过来了,真是命大。”

    红衣没有说话,接过她端来的粥碗在手里捧着,沉吟了好一会儿,问她“绿袖我当真没得罪过公子么”

    绿袖一愣。旋是摇头,叹息道“真的没有,我还能骗你不成这回这回大概是一箭射偏了,也非针对你。”

    “你信么”她看向绿袖,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好笑,“说是射偏了,你信么我听到他随口就说死了就葬了吧――如只是失手射偏,会冷漠到这个份上么”

    看到素不相识的人命悬一线都总要勉力救一救,对自己府上的人,无情到这个地步,简直就像是盼着她就此没命一样。

    这几日显然也是没有找人来给她看伤的。止了血而已,这么重的伤口就在眼前,一点药味都嗅不到,端然是没用药。

    这是让她自生自灭。

    “红衣,我们在贱籍”绿袖说了这样一句,咬一咬唇,劝得万分艰难,“命本就不在自己手里,你就别再执著于这个了。公子不喜欢你,你日后便躲着他一些就是,攒一攒月钱,到了够给自己赎身的时候,让他放你走”

    红衣呼吸微窒,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书上所说的“封建时代,奴仆多没有人身自由”是什么意思。

    这份因不平等待遇而生的愤然与莫名其妙遭受不平等待遇的迷茫,在醒来后的第二日转为了沁骨的恐惧。

    大约是身子太弱又着了凉,从夜里开始,她咳嗽咳得越来越厉害,每一次咳嗽都会牵动伤口,疼得一夜未眠。

    黎明破晓的时候,已是前所未有的虚弱。一呼一吸变得轻微,气若游丝地维持着,继而感觉胸中发闷,已然缺氧了。

    这么咳下去不是个事。红衣不缺生活常识,很清楚感冒转成肺炎有多容易,因此丧命的都有。

    古代没有抗生素,更拖不得。再不寻些药来,她当真就剩等死了。

    竭力克制着咳嗽以免再触伤口,红衣咬牙忍到绿袖来,脱口便问“绿袖有药没有”

    一语说完便猛咳不停,潮红的面色也显不正常。绿袖当即慌了手脚,足下乱得不知该往何处走,原地踱了几步,几乎要哭出来“你怎么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公子吩咐了不管你,我我没办法为你请郎中抓药”

    “我不能这么熬着”贝齿咬得唇畔沁出一片腥甜,红衣强撑起身,拽过搁在榻边的衣服,颤抖着穿着。

    “可是能怎么办”绿袖双眸泛红,无措地看着她,看上去甚至比她还无助些。

    “他说不许管我,但没说不许我出门,对不对”她急促地呼吸着,穿好了曲裾,又探手取过腰带系上。整个人混混沌沌,一手搭在矮几上、一手借了绿袖的力才终于站起来,在剧痛中一边咳嗽着一边掉着眼泪,狠狠一忍,才又道,“我自己去医馆。我不能这么等死。”

    明明浑身无力得发轻,脚下又走得并不算慢。自知身子有多虚弱,目下已是全凭意念坚持着,连扶着她的绿袖看得都胆战心惊,她却当真就这样坚持着一路穿过亭台楼阁、走到了大门处,没怎么再咳,更是一滴眼泪都没再掉。

    在她们到门边和小厮打招呼前,紧阖的府门便已打开了。

    二人俱一怔,抬头看过去,红衣心下感慨间唇角难忍一弧冷笑“真是祸不单行”

    刚跨入府门的人也是一怔。

    短暂的意外之后,席临川的面色沉了下去,一步步地走近了,凝视着她问“干什么去”

    红衣垂眸,沙哑的嗓音答了三个字“去医馆。”

    耳闻一声蔑笑,下一句话,明显不是对她说的了“没你的事,回房去。”

    “公子”绿袖滞住,手上未松红衣,大着胆子乞求道,“红衣伤重病重,公子您您给她条生路。”

    “我没说不给她生路。”席临川的目光在绿袖面上一划,又回到红衣面上,“要去医馆就自己去,旁人不必陪着。”

    就算再不是一个时代的人,红衣结合上下文也听得明白此处的“不必”就是“不许”。愈发分明地觉出席临川是有意刁难,还是生生把想问个清楚的心思挡了回去――现在去看病才是要紧的,与他争执费心费力,再者若惹恼了他,他当真不让她出门了可怎么办

    挣开绿袖的手,红衣看一看她,艰难地抿出一抹微笑,颔首道“没事,我自己去。”

    而后不再理会绿袖,更不去看席临川,伸手扶了一边的墙壁,一步步地继续往府门口走。

    席临川淡看着她脚步挪得艰难,足下滞了一会儿,气息微缓,复又继续向府内走去。

    自进了席府以来,红衣还没出过府门。根本不知医馆在何处,问了坊中武侯才得以寻到。

    为她看病的郎中一见她的伤势与面色便吓了一跳,更因她一个女子独自前来而面显诧异。好在医治得仍尽心,让医女为她的伤口上了药,又开了内服的方子。留她在医馆中坐了许久,待得第一剂药煎好服下了,她才付了钱离开。

    身上舒服了许多,头依旧昏昏沉沉。红衣浑浑噩噩地走着,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席府的方向去

    不知不觉,却已出了坊门。

    又走了许久,才隐隐觉出不对。抬头看一看已渐暗的天色,心知多半是迷了路了,脚下踌躇片刻,又转身往回走。

    一路往南,沿着街边走了好一阵子,觉得距离差不多了。抬头看了一看,眼前的坊门上写着“延禧坊”。

    还好找回来了。

    稍松了口气,红衣提步进了坊门,认路认得费劲,四下张望着,倒很快有了意外发现。

    ――身后数丈外,始终有几个男子鬼鬼祟祟地跟着。她若停下来,他们便假装看旁边卖货的摊子。她停了这么多次,他们一直都在。

    红衣心里便慌了。

    这天色昏昏的,一路被人尾随着,怎么想都觉得来者不善。她又是孤身一人,身体还虚得很,若当真出了什么事

    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沉着气拐过下一道弯,趁着那几人还未拐过来,红衣提裙跑进了一条小巷。

    不住地向后张望,本就因病而不稳的呼吸变得更加混乱。她惊慌失措地拼了全力跑着,直至从另一端跑出了这条巷子

    膝窝冷不丁地被人一踹,红衣一声惊叫栽了下去。她吸着冷气抬起头,惶恐不安地看着几人一步步围了过来,下意识地缩起身子,犹被一脚狠踹在腰间,陌生的语声尖刻蔑然“还跑”

    第5章 理论

    她一个孤身女子,还生着病;对方身体健壮,还都是男人,还是好几个

    所谓“实力悬殊”大概莫过于此。

    红衣不禁觉得今天要把命送在这里了,心如死灰,又免不了要为自己再搏一把、尝试自救。

    “放了我”她忍着腰间膝上的疼痛,试图和对方讲讲条件,“你们若要钱我身上还剩下的,都给你们。”

    “你省省吧”为首一人笑声刺耳,抬脚狠踩下去,恰踩在她胸口的箭伤上。

    剧痛袭来,红衣惨叫出声,短短一瞬间,已浸了一声冷汗。直痛得耳边嗡鸣不止、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全然使不上力的身子被人架了起来。

    双腿已支撑不住,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坠着,自然又会扯动伤口。红衣死命忍着,就这么被他们半拖半扶地一路前行,痛感时重时轻。小腿第二次蹭过门槛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被满心的不甘委屈一起向外推着,话语嘶哑“放过我”

    没有人理她。

    “放过我我、我是席府的舞姬”她试着挣扎却仍没有半分力气。满心无可遏制的恐惧中,生出些许绝望的自嘲来小说里穿越女总活得风光,她却从来了就不顺。身在贱籍、去做杂役,现在连命都要没了,而且

    还清白不保。

    “呵”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正拖着她的人似乎脚下顿了一顿,道了一句,“你现在知道自己是席府的舞姬了”

    昏迷与清醒交错间,被扑面而来的凉水激得浑身一栗。

    她撑起身,有些发怔地四下望了一望,不算太大的一个房间干净整洁,炭火烧得很旺,有檀香阵阵传来。四周书架齐整,屋中央置着案几,笔墨纸砚齐全。

    视线越过案桌时,她的浑身滞住。

    席临川。

    那么那几个人,是他的人

    “公子”油然而生的恐惧感让她低下头不再看他,深吸口气,暗自琢磨目下是什么情况。

    “说吧,见谁去了。”席临川凝在书上的目光没有移开,问得毫无情绪。

    红衣一懵“什么”

    “我问你见谁去了。”他又说了一次。

    阻隔开二人视线的书册放了下来,他冷睇着她,等她回话。

    “去了医馆。”红衣如实回道。

    席临川一声轻笑,对这答案十分不屑。

    “公子明明知道”红衣蹙起眉头,又说,“是公子点头了的。”

    “红衣”席临川低一喝,语出自己一滞――这是他重生后头一次叫出这个名字。

    缓了一缓,他舒了口气,耐着性子道“你若是自己不说,府里有人能治得了你;再不然,我请禁军都尉府帮忙审一审也不是难事。”

    她哑住。很想按他所希望的那样把他想听的事说出来,保自己一命,然后安心回去养伤。

    可是并不能――不是她不肯说,是她连他在问什么都不知道。

    这身子的原主和他必有什么旧怨,才让他对现在的她生出这样的误会。红衣愈加笃信这一点,默了默,问道“我怎么得罪公子了”

    席临川的目光显有一凛。

    “还请公子明示。”红衣下颌微抬,话语冷淡,“总得给个罪名。”

    等了许久而未有答案,气氛明显更冷了些。

    红衣目不转睛地望着席临川,他手中的书翻了一页,轻微的纸声在她心上一划。她凝神看去,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很快想起

    就是这双手秉弓控弦,毫无征兆地给了她那一箭。

    他确实是可以不给她理由的,就和那次一样。想让她什么时候死、如何死,都是随他的意。而若他压根不告诉她原因为何,她就无从解释、只剩等死。空洞的恐惧在心中涌个不停,一点点击溃红衣心里残存的希望,转而变成了不甘和愤慨。

    胸口的伤口还在作痛,痛得气息不稳。她银牙紧咬地强忍着,怒视向席临川,凛然斥了一句“伪善”

    席临川浅怔,继而眉头倏皱“什么”

    “我在医馆里听说大夏和赫契要开战了。”她添了两分力气,声音提高了些许。席临川一愣,睇向她,以为她要说出些什么与赫契的关系。

    “医馆的人说大将军要带兵去,大将军的侄子也会同往。”她羽睫一眨,问得认真,“公子您是大将军的侄子,对不对”

    他不知她为何这么问,点头应了一声“是。”

    “呵”红衣冷笑出口,有点尖锐的语声中带着讽刺,“我还以为您也算个正人君子。”

    什么

    “我一直以为,能舍身为国的男人,多少算得个正人君子。今日才知,竟有人一边连自己府里的人命都不顾,一边又要赴前线上沙场”她气息不足地一顿,强缓了口气,“实则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谈什么保家卫国,可笑”

    字字清晰,红衣一口气吐出了连日来的怨愤。这个人一箭险些要了她的命在先、不予就医在后,方才带她回来的家丁亦是下手极狠。却连罪名都没有,当真把“欺压”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若凯旋,加官进爵赏赐无数不说,普天之下也要赞你一声英雄。”红衣凛笑着,虚弱的口气不妨碍嘲讽全开,“所以么,谁在乎你在府里是如何随心所欲的,谁在乎有没有人冤死在你手上你成功了,你说过的话就都是对的,有英雄的光环罩着,你功成名就,身在贱籍的再死成百上千个,也没人在意”

    好像残存的力气全用在了这一席话上,最后几个字在愤慨中说得掷地有声,但话音一落,她就连声咳嗽起来。咳得原本苍白的面颊涨出了红晕,她捂着嘴忍了又忍,刚平复了一点,就又补道了一遍那两个字“伪善”

    席临川眼中微有波动,带着几分探究,他问她“这就是你叛国的原因么”

    正打算再斥一句的红衣话语噎住叛国

    “觉得我草菅人命、觉得将领们手上都难免有府中仆婢的性命,就是你叛国的原因么”席临川神色定定,说得更清晰了些。

    “我怎么叛国了”红衣听得心惊,脱口反问。

    席临川也心里发闷。

    上一世的大半事情还没有发生,无法拿出来质问。他又万分清楚那些事都非误会,沉了一沉,道“聿郸来的那日,你就同他在廊下见了面,说什么了”

    红衣浅怔,想起那事后,只觉得他这不是“多疑”,而是乱安罪名。冷笑中恨意凛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席临川神色愈暗“我问你说什么了。”

    “无功不受禄;告退。”红衣答得很快,而后银牙一咬,森然笑道,“两句话、七个字,公子便觉得我叛国那公子差去服侍他的人呢,是不是待他走后便要一并杖杀”

    他一时被她的如珠快语堵得续不上话,她便又接口说“公子也是为他设过宴的。”

    他一噎。

    红衣虚弱苍白的面容微扬着,有几分让他觉得陌生的傲气。挑衅之意已极尽明显,她与他对视着,不退不让,又续一句,“待他离开,公子自尽谢罪么”

    席临川猛一击案“够了”

    房中骤静。

    席临川面色阴沉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几经克制还是忍不住一腔怒火。伸手猛一拎她的双肩,红衣被伤口疼得一呼,未及回神,后背已被抵在墙上。

    “那你刚才去延禧坊干什么”席临川质问道。

    延禧坊

    她思了一思,似乎明白了一些,惊魂未定地声音微微发虚,犹豫着反问“咱们在什么坊”

    席临川一滞,纵使恼怒还是答了“延康坊。”

    “那我”她恍然大悟,顿时没了底气,垂头丧气,“我走错了。”

    啊

    一直守在外间,静听着房中动静等吩咐的几个家丁都忍不住扭过头来张望了,方才气氛那么冷峻,一派三堂会审、兴师问罪的架势,片刻前更是已动了手。结果

    这被“会审”、被“问罪”的人,突然给了个“走错了”这么滑稽的理由

    还说得大是诚恳、面有窘迫,一众人面面相觑地哑了半晌,听得房中席临川也明显气息有点不稳,目光在她面上划了又划,一双如墨写就的眉头变得弧度复杂。他看了她好半天,终是难以置信地问她“你什么”

    “迷路了。”红衣颓丧地低头,方才的傲气与愤慨皆被抽净,全然破功。感受着对方的愤怒与自己混乱的心速,她咬着嘴唇,满是怨念,只剩了暗骂自己路痴的份儿。

    第6章 对比

    “迷路了”席临川蹙眉审视着她,试图寻出些说谎的迹象而未果,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松了一些。

    红衣轻一咬嘴唇“我之前还没出过府。”

    还没出过府、又发烧发得头晕脑胀,所以从医馆出来迷迷糊糊地走反了方向,出了坊门走了好久才觉出不对,再往回走,又走过了头。

    她屏息不言,知道席临川对她偏见大得很,一边心里期盼他能信,一边又并不指望着他会信。

    僵持了一会儿,席临川终是松了手。

    肩头一松,红衣抬手捂了胸口,顾不得席临川还在身边,侧身扶住近旁的书架,连咳数声,直咳得头晕。

    许久之后才安静下来,呼吸沉重地又缓了好一会儿,再度转过身看向他。

    视线初一触,他便先避了开来,面色阴沉“回房去”

    红衣是扶着墙一路挪出书房的。席临川的视线穿过半开的窗户看去,夕阳下,她脚下踉踉跄跄的,脊背却始终笔直。好像遥遥的仍能感觉到一股无法磨灭的硬气,他觉得一阵陌生,皱了皱眉,提醒自己不该为她多想什么。

    之后安静了一阵子,寻了本兵书来看。隐约听到动静,说红衣没走出多远就晕了过去,这却是用不着他操心的,下人们自然会打理好。

    看书一直看到深夜。

    窗外只余风吹枯叶的声音,席临川走出书房,仍无睡意,便想在夜色中闲逛一会儿。

    黑夜中总容易勾起回忆,回忆总是有好有坏,而即便是好的回忆有时候也是伤人的。

    府里的每一个地方,他都和红衣一起走过。

    有一次,在他出征之前,她不知是从何处听说此战凶险,躲在一处旧院里哭到半夜。还好他那日也看书到半夜,离开书房途经那旧院时听得动静不对,提步走进去,就看到哭得妆都花了的她。

    现在想想,那院子在他书房与住处的必经之路上,她是不是有意等在那里的,都未可知。

    一声喟叹,他抬眸看过去,眼前恰又是那旧院。

    房中烛火透过窗纸,光线幽幽的,是有人住且未睡。他皱了皱眉头刚要离开,院中却人影一晃。

    他一愣,那人也恰巧回过身来。原是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也看不清容貌,直至她走出院来见礼,他才看清她是谁“绿袖”

    “公子。”绿袖一福身,目光闪烁着,好像在有意躲些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院子里,漆黑中寻得火光微微,好像是支着炉子。

    细嗅之下方觉有药香飘过,他心底已有了猜测,还是问了句“给谁煎药”

    绿袖面色一白,死死低着头“是红衣的”

    他神色不自觉地一沉,稍缓过来后点了头“去吧。”

    绿袖再一福身回了院中,从她的动作中,依稀能看出她把药倒入药碗、又把药碗搁在檀木托盘里,端进了房中。

    席临川踌躇片刻,终于提步进了院。

    房门破旧得阖不严实,门沿处有一条不算窄的缝。他顺着看进去,先看到绿袖坐在榻边,而后视线微挪,就看到红衣环膝坐着。

    “快趁热喝了吧。”绿袖从榻边矮桌上端起药递给她。

    席临川心里低一笑,下意识地想,绿袖不该给自己惹这麻烦――红衣喜甜怕苦,每次喝药都很要费一番功夫,愁眉苦脸得像是要上刑场一样。

    下一瞬,他却看到红衣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爽快得没有半点耽搁。

    “好苦。”她还是蹙眉这样抱怨了一句,接着却是一头栽倒,拽过被子便盖着要睡。旁边就放着蜜饯,她都没动。

    这和他印象中那个喝完药立刻就要拿蜜饯吃的红衣大相庭径。

    席临川在门口滞了一会儿,在绿袖出来前,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一连数日相安无事。

    府中相安无事的同时,与赫契的战事终于彻底成了定局。皇帝下旨命他做骠姚校尉,随大将军郑启同赴战场。

    聿郸识趣地告了辞,没有引起任何尴尬,还给府中的一众女眷留了不少赠礼。

    说是从胭脂水粉到珠宝首饰一应俱全,席临川听完禀报未加多管,倒是下一句话让他眉心一跳。

    管家齐伯说“还着意给红衣姑娘送了个簪子去。”

    “送簪子”他抬眼看过去,管家一揖,“是,还在红衣姑娘房里坐了一刻工夫。”

    在他还未来得及细问的时候,管家将一只窄长的盒子呈到了他案上“就是这个。”

    “”他开盒子看了一眼,“怎么在你这儿”

    “这个红衣姑娘主动给我的。”管家如实道。顿了一顿,又说,“聿郸去的事也是她主动告知,还、还非让我在房里盯了一刻。”

    这什么意思

    “有意叫人盯着,做得太明显,可不能让人释疑。”他笑而摇头,手指一叩盒盖,将盒子推到一旁。

    “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管家欠身,回思着道,“可是红衣姑娘说她说虽不能释疑,总能让公子不对这次的事起疑。所以这东西她不能收,和聿郸所说的每一句话也都让我听着,可以逐句禀给公子。”

    他一滞。

    竟有些惊异于她的心思。

    “给她送回去。”他随口道。一来已亲眼看过无甚蹊跷,二来这么个簪子搁在他案头也没用。

    齐伯却没上前取回这簪子,沉了一沉,告诉他“红衣姑娘说若公子看完觉得还能还给她,就让我替她卖了去。”

    “卖了”席临川一讶。

    “是,她说她想攒些钱。”齐伯道,而后兀自琢磨着又说,“兴许是月钱不够花,又或有什么别的用途”

    席临川在意的,却不是她攒钱干什么用。

    上一世的红衣,素来是不会给自己攒钱的。这个“不会攒钱”并非花钱太过攒不起来,而是谨小慎微地怕旁人觉得她存异心。

    是以首饰再多,搁着不用也还是搁着。若他出征前有意多留些钱给她以备不时之需,她就在他回来后按时呈个账本出来,每一文钱怎么花的,都记得清楚。

    他也觉得她活得太小心,知是出身与以往经历所致,更格外疼她些。结果

    没攒钱归没攒钱,她最后去了赫契,当了侧妃,后半生无论如何都衣食无忧。

    席临川被这种差别弄得情绪莫名。

    定一定神,点了头“那就去吧。”

    两日后,齐伯给红衣送了钱来。

    一只银簪当了二十两银子,齐伯给她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说席临川要出征了。

    听闻这消息,红衣心里自然一喜。

    巴不得躲他远些,他索性不在府中了她觉得十分舒心――虽则还要再回来,但她能好歹能安心过几个月。

    思了一思,她犹豫着道“齐伯”

    “嗯”齐伯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动隐有不满,倒还是耐着性子听她的话。

    “我想问问,若是我想给自己赎身,要攒多少银子”

    话问出口,她提心吊胆地等着答复,心里一个劲地祈祷可千万便是个她攒不起的天文数字,她还想今早攒完这笔钱,早点过自由日子呢。

    “赎身”齐伯眉头一皱,睃一睃她,口气似有点意外,“你想给自己赎身”

    “是”红衣稍一点头,“我我总不能一辈子在贱籍。”

    齐伯复睇她一眼,略一思忖,却摇了头“不知。府里从前没人提过这样的事,你又是长公主赐下来的人。这事啊我得帮你问问。”

    “多谢齐伯。”

    红衣深深一福,却是显然疏忽了一件事――忘了问一句他这“问问”是问谁。

    “赎身”席临川眉心一跳,看向齐伯,有点不信,“她主动提的”

    “是。”齐伯欠身,回思片刻,一喟又道,“依我看,这红衣本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我顺嘴跟她提了一句公子要出征――阖府上下听了这事都为公子悬一口气,唯她,看着倒像有些高兴似的。”

    他说着顿了一顿,又试着劝道“公子您开个价算了,让她早点赎了身,清静。”

    他出征之事,虽他自己已经过一次、很清楚此番会是如何,但于旁人而言还是多少有险,她却为此高兴

    席临川忽然心里有点空。

    苦笑摇头,心下禁不住地掂量起来,想知道她是因他这一世待她不好才会如此,还是连上一世其实也是如此、在他面前只是做样子,实际上也许一直如最后那般冷血。

    “两千两。”他声色淡漠地随口说了个价,转身便往内间走。脚步若常闲散随意,细看之下又好像比平时略快一些,像是被什么烦心事惹得生躁,又或是在有意避开什么一般。

    第7章 不同

    终于是要出征了。

    将领们出城的那天,长阳城里蔓延着一种诡秘的安静。好像大街小巷上的人们都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共识,往日的喧嚣在这一日都不约而同地压低了,人们窃窃低语着,说着与战争有关、或是无关的事情。

    席临川知道,百姓们对这一战并没有什么信心。

    他一身铠甲出府,到了门外,又将头盔也戴上。翻身上马,习惯性地往府中看去――熟悉的前院中,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定一定神,驭马前行。

    席府中,红衣甫醒。

    知道席临川这一日离府赴沙场,心绪多少有些复杂。一边为他这些日子不在而松口气,一边又知战之事关乎国家命运,因而提心吊胆。

    不过这到底不是她们身在长阳的人能左右的事,操心也是瞎操心。红衣舒缓气息,盥洗梳妆后,去找绿袖。

    她告诉绿袖想为自己攒钱赎身,绿袖便帮她打听了法子――至于两千两这天价要攒多久才能攒够,红衣不想知道

    “这边。”绿袖拉着她,一路往宅子后面走,直走到了最后,离那箭场不远的地方,才转了个弯,往侧边去了。

    箭场西侧有一道小门,不足两人宽。红衣看了一看“是通着外面的”

    “是。”绿袖点头,伸手把门闩轻一拿起又搁回去,“你看,这门平时不锁,只这么从里头闩着。听说府里不少丫头会从外面接些女红之类的活计,就在这道门这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方便得很。”

    “”红衣愣了愣,心说方便归方便,这门这么留着,没有安全隐患么不锁也没人看着,进了贼什么的怎么办

    委婉地将这担忧和绿袖说了,就听绿袖颔首一笑“她们说起初是偷着做的,后来公子知道了没管,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有活要做的都是每日申时到外面等着,府里的也是申时在里头等着。谁也不自己开门,等着齐伯来开,半个时辰之后关上,还没出过岔子。”

    “”红衣哑了,心道席临川不管则罢,怎的还有助一臂之力的意思有齐伯这席府管家在中间当了“监管机构”,于买卖两边都多了份安全保障。

    “齐伯还会帮着寻活呢。”绿袖又道。一字一顿说得认真,显然不是诓她,“你想做什么,去告诉齐伯,齐伯得空出府时就会帮着问的。”

    红衣哑了。

    这整个流程都有些颠覆她心里对“封建制度等级规矩森严”这一定义的认知,且更颠覆她此前对席府的认知。

    “齐伯从中有好处拿么”她好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还是赚个人情这边帮着寻活,那边瞒着公子”

    “都告诉你公子早已知道了”绿袖瞥她一眼,“公子毕竟”

    她陡然噤声,觑一觑红衣的面色,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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