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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_第1分页

作者:荔箫 字数:14592 更新:2021-12-22 19:4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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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妾

    第1章 初遇

    秋风席卷宅院,回廊边的梧桐树上又有几许金黄的小扇翩然飘落。鲜亮的色泽正得刺目,与朱红色的廊柱、院门交映在一起,红的愈红、金的愈金。

    放眼望去,阖府都是如此,一片浓墨重彩。其间更衬出山石泉水、亭台楼阁,动静交叠着,气派与雅致兼备,触目惊心的辉煌。

    “呀”红衣一声轻叫,托在布下的手猛地一缩,赶紧抽出来看,食指上又冒了一颗血珠出来。

    搁到唇边含着,口中漫开一股腥甜。旁边正拿着蜡在另一块料子上画着线的绿袖笑出了声来“今儿个都第五回了,你也太心不在焉。”

    红衣蹙蹙眉头,仍嘬着手指没有理会绿袖。

    这哪里能怪她“心不在焉”。

    这样的针线活,她在二十一世纪时实在是没有做过――偶尔衣服划个小口子缝上两针还好,做一件完整的水袖,那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买布料、裁剪、缝合这人力和车费加起来,够在网上买两件的了,自己缝的还不如批量机制的好看,谁会费这个工夫

    直到她来了大夏朝。

    此事说来就是“一路不顺”――从穿越前不顺到穿越后。她一个名牌舞蹈学院汉唐舞系的毕业生,毕业之后白费周折,才可算在“不用被潜规则”的前提下得了个上台的机会。能不能进那梦寐以求的舞团,全看这一次。

    她这自小对舞蹈爱得痴狂、拿舞当命看的人,自然是为此激动的。在台下时花了十倍的工夫去练,怎料

    那日北京雾霾又爆了表,在离剧院只隔了一条街的时候,她被没能看清交通指示灯的司机撞得

    撞得连当时的情状都记不清了。只隐隐约约记得,最后一个画面是那颜色熟悉的黄蓝相间的出租车猛停在自己面前,急刹时车轮与路面摩擦出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再睁开眼时,她就成了红衣,大夏朝敏言长公主府的舞姬。

    两个月后,又被长公主连同另外三个舞姬、四个歌姬一起转手赐给了夫家的外甥席临川。

    这也无妨,到底还是“专业对口”,在谁府里跳舞都是一样,但谁知

    入府不到三天,管家说了句“府里用不着那么多舞姬”,居然就打发她去做杂役了。

    这话听来有些奇怪――虽说府中确是原也有歌舞姬,但这回总共送来的四个舞姬里,唯她一人被点名不用。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理由,直接打发去洒扫庭院,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自此干起了粗活。

    奇怪归奇怪,依着目下的身份,管家这般安排了她便只能照办。其他无妨,苦点也不怕,只是这舞

    算得她毕生的追求,还是想接着练。

    于是就有了这自己缝制水袖的一出。多亏同来的伙伴皆是土生土长的大夏朝姑娘,做点针线活不在话下。比照着她们的水袖打版、剪裁,最后落到她手里的,就只剩了“缝”这一步。

    四五日下来,可算是快要完工了。

    “听说今晚大将军要来府上。”绿袖噙着笑幽幽道,“也不知召不召歌舞。入府这么多天了,还没见过席公子的面呢”

    红衣对她这般的翘首期盼很是清楚,不止是绿袖,其他几人也都是这样盼着见到席临川。这让她一度觉得有些意外,她们眼中的那种神采哪里婢子见新主,看上去倒更像是二十一世纪时粉丝见偶像时才有的光芒。

    “谁知道这席公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小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红衣淡淡泊泊地打击着绿袖的积极性,一如身在现代时对追星不感兴趣一样,她对这位“偶像”也提不起什么劲来。

    “文韬武略,英姿俊朗。”绿袖的笑容中饱含兴奋与倾慕,而后便对红衣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生了不满,胳膊肘一顶她,埋怨道,“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民间多少女子乃至世家贵女都仰慕席公子,他围猎归来,从策马入城门到回府不足一刻工夫,多少女子都涌到坊门口去一睹风采。偏你自己身在席府,还浑不在意的样子。”

    红衣笑了一笑,重新拿起针线,接着缝那没缝完的水袖,一壁缝着一壁摇头道“我在意能怎样府里仆婢这么多,且轮不着我见他呢,在不在席府有什么区别”

    又不是在长江里磕个鸡蛋,就等于全国人民都喝上蛋花汤了。

    “没劲,没劲”绿袖抱怨得字字铿锵,而后瞪一瞪她,又开始不甘心地循循善诱,“你就不想看看席公子拉弓控弦、箭无虚发不想看看他长剑出鞘、光影飞闪”

    红衣禁不住地脑补了一下,又很快将这些脑补摒弃开来。有些事还是不想为好,毕竟,她现在的处境可不适合“想入非非”。

    穿越女们有男主护着、男配哄着的剧情明摆着没发生在她身上,她这还没见着什么要紧人物就直接被打发去做杂役、断了前程的路线,怎么看都不会是主角路线,还是平心静气为好。

    手上的针从朝上一面刺出,又向下刺入,红衣浅浅笑着,恰到好处地一语截断了绿袖的锲而不舍“我现下又不是舞姬,一个做杂役的,上哪看他箭无虚发去”

    华灯初上,偌大的宅院中一盏盏灯笼燃明了,有序的悬在廊下,暖黄的灯光映在红黑的回廊中,庄重中透着温雅。

    设宴的正厅中已起了乐,虽则主客都还未到,气氛已营造得很好。

    离得并不算近的一方小院中,红衣也着了水袖――自不是要舞给宾客看的,只是这各样乐器齐备的“伴奏”难得一见,她当然要蹭上一蹭,搭着乐练一晚上舞可比自己哼着曲要得宜多了。

    还得多亏古代没有那许多隔音材料,声音才得以传得这么远也还能听个大概。若搁在现代,宴会厅大门一关,厅里擂鼓震天厅外也听不到什么。

    筝声琴声丝竹声,钟声鼓声琵琶声。和鸣得时而大气磅礴,时而又尽是小家碧玉般的柔和,倒真是适合宴饮时助兴。

    红衣在小院中舞得畅快淋漓,承启转合间腰肢伸展、水袖起落,旋转间那一缕殷红飘动得绚烂。如霜的月色下,仿佛月宫中投了个灵动仙子下来,对一切无知无觉,只要舞尽天上地下的兴衰。

    多半的舞曲她听过,偶有没听过的,就顺带着连即兴发挥的水准也挑战了。不知不觉中已沁出汗来,逐渐觉得气息不稳和疲惫,仍蕴着笑坚持完了这一支舞,待得音乐停了才歇下来,手背擦一把汗,自说自话地笑叹“好累。”

    推门回了房,点燃剩下半只红烛,到桌边一拎水壶发觉空了。方才体力消耗大又口渴得紧,只好拿着水壶出了门,到厨房找水去。

    小路左转右转,耳边乐声时隐时现。红衣踩着鼓点,觉得心情前所未有地好起来,步子也愈加明快。

    厨房中的热水是随时备着的,红衣盛满一壶,再踏出门时,侧耳听了听,那边的乐声似乎寻不到了。

    是宴已散了

    她便不急着回房了,索性绕个道先去找绿袖她们一叙。然后她回房睡上两个时辰,夜里还得起来,在天明前把回廊扫干净才好。

    在前面不远的岔路转了弯,再往前是一片竹林,石子路旁灯少了些,道就暗了。红衣放慢脚步,走得当心。

    眼前陡然一亮。

    竹林那端的一道月门前,两盏灯笼明亮极了,映出好大一片光晕,连延伸下去的路都照亮了好多。

    听得不远的地方有熟悉的燕语莺声,红衣带起笑来快走了两步,又一转弯,足下猛滞。

    对方也一滞。

    夜色中如炬的目光在她面上一划,那挺拔的身姿被寒凉月光勾勒出一种莫名的气势。她一怔神,遂即意识到来者是谁,立刻退到一旁让出道来,颔首欠身“公子。”

    这不过随意地见个礼而已。她想着待他过去后,自己便可接着走她的。

    他却在她面前停下来。夜色昏昏、她又低着头,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觉一股逼人的寒意侵袭而来,她不自禁地往后一退,右肩却觉一扯。

    视线下移,原是他的靴子踩在了她委顿于地的水袖上。

    他同样看向了脚下的水袖,短短一睇,就抬起头来。如墨书就的眉稍蹙着,手上毫不温和地挑起了她的下巴“我应该吩咐过,不许你做舞姬。”

    第2章 胡商

    红衣悚然心惊,夜幕之下,恐惧感来得更厉害一些。秋日一呼一吸都带着微微凉意,一阵阵地沁在心里,在她终于稍定心神、开始思量如何应这话的时候,他放开了她。

    席临川退开了两步,靴子自也从她的水袖上移开,又睇她两眼,轻嘲一笑,便从她面前走开了。

    红衣提心吊胆地听着,脚步声很快就听不到了,似是进了她来时路过的那扇月门。

    长松口气,她一边假作无事地拾起长袖掸了一掸,一边犹后怕于方才的交集。

    虽然只有一句话而已。

    但刚才离得那么近,近到她看得清席临川面上的每一分情绪。那双眼睛让她觉得可怕极了,那么十足的、凛冽的恨意,森森然直逼她眼底,触得她一阵心悸。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仇恨的神色。

    红衣在夜风中打了个寒颤。

    那个目光就像是她犯了什么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背负了多少条人命又或者做了什么别的人神共愤的事一样,那般浓烈的仇恨让她起先觉得迷茫,而后觉得承受不起,事后想起又不寒而栗。

    仍拎着水壶的手紧了紧。

    余温缓缓地传到手心里,让她稍平复了心绪。抚了一抚胸口,已没了再去找同伴闲话家常的雅致,转身往自己住处的方向走。

    心中惴惴地睡到三更天,起来清扫回廊时提心吊胆的。所谓惊魂未定大抵便是这样,明知席临川这会儿不可能出现,还是忐忑不安地生怕在碰上他。

    如此硬是衬得已很熟悉的回廊显得更阴森些,红衣悬着一口气捱到黎明破晓,扫完了最后一截,顿时大松一口气,半刻不想在外多做停留地回房。

    而后一觉睡到晌午。起榻时觉得舌头左侧一触便一阵剧痛,是生了口疮,也不知是因为这几日总要半夜起来干活作息不规律所制,还是昨晚遇到席临川弄得神经紧张、吓出来的。

    连喝了三杯清水,红衣更衣盥洗后去找绿袖。

    总这般提心吊胆的,显然不是个事儿,她想打听打听自己从前到底如何开罪席临川了。若只是小事,她便可放下些心;若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她也得心中有个数。

    那毕竟是她招惹不起的人。

    各贵戚世家中都少不了豢养歌舞姬,以备宴饮作乐时助兴。席临川虽是不屑于应付世家交往的性子,也免不了备上些人。

    府中歌舞姬皆住在西北侧一套三进的院子中,设专人掌管舞乐之事,称“司乐”。这位司乐虞氏年近四十,算得和善,一来二去红衣与她算是熟了,来找友人解闷便也不难。

    进了绿袖房里时,绿袖显然也刚回来,额上细汗未拭,是刚练完舞回来。

    “哎快坐。”一见她来,绿袖眉开眼笑,将水袖往榻上一扔便拉着她坐,转身去给她沏茶,衔笑道,“洒扫的活都得夜里干,白日里你还不多睡会儿反正那水袖做好了。”

    “别提了”红衣舌头疼,说话有点口齿不清,“我也想再睡会儿,半截醒了,嘴里生了疮,只好来讨杯清热的茶喝。”

    “呀,那我去熬冰糖雪梨给你。”绿袖说着搁下茶壶就要往外走,红衣忙伸手拦她“不用陪我坐会儿。”

    绿袖瞧一瞧她的神色,依言坐了下来。觉出她精神不济心事重重,一握她的手“怎么了”

    红衣思了一思,不知从何说起为好。沉吟须臾,索性问得直接“绿袖,我从前得罪过席公子”

    “啊”绿袖被她问得一懵,怔然反问,“什么时候”

    “”红衣一哑,抿了两口温茶,思索着道,“我这不是问你呢么入府之后这些日子必是没有,可之前呢在长公主那里你帮我想想,我是不是有无意中开罪了席公子的时候”

    “这怎么可能”绿袖带着讶异答得干脆,“我们之前都没见过席公子啊。长公主府比咱们资历深的歌舞姬多了去了,宴席时也轮不着我们侍奉在侧。为什么这么问出什么事了么”

    绿袖直是一副不解的神色,显然惊异于红衣的这个问题。红衣心里一沉,疑云未解还更加重了,摇一摇头,不提昨晚的事,只道“没什么,我只是奇怪干什么独独打发我去做杂役。”

    “哦”绿袖神色稍缓,显出了些许释然,转而又带起笑来宽慰她,“你别多想了,大约就是府里舞姬太多了呢。也不要紧,我们几个若是谁有机会跟公子说上话,都会提一提这事的。都说公子待人很好,才不会一直这样委屈你个姑娘家。”

    红衣的神经又一紧。

    绿袖说得仗义无妨,她听言骤然想起昨晚见席临川时他说的那话――她此前也以为只是管家的安排,听他所言才知竟是他亲口吩咐的。

    “我的事你别管了。”她出言阻止了绿袖,抿唇一笑,说了个理由,“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咱们身在贱籍,若真到了宴上去助兴,我还担心命悬一线呢。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躲得远远的,心安。”

    绿袖已被她一连惊了两次,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叩门声一响,同时传来熟悉的轻快女声“绿袖”

    绿袖起座去开门,刚打开半扇便见丝缎一副满脸堆笑的样子。便没好气地觑一觑她“又犯什么错了”

    “没有”丝缎立即道,侧身从那道并没有打开多少的门缝挤进来,见红衣也在作势一福,开口开得毫不客气“两位姐姐,借点钱呗”

    “借钱”绿袖黛眉一蹙,伸手就把她往外推,“真好意思你我拿一样的月钱,红衣还要更少一些,她还没找你借,你倒跟她开口”

    “哎绿袖姐姐你听我说。”丝缎扒住门不走,哭丧着脸诚恳央求,“就这一回实在是灵韵香价格涨得太快,我再不赶紧买些,以后就真要买不起、没得用了。”

    她说了理由,绿袖也不听,仍一味地把她往外推,口中轻斥道“谁让你非要用这赫契的东西,咱大夏的香粉哪里不好了出去出去”

    推推搡搡地把丝缎“轰”走了,绿袖关上门,红衣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你还真轰她走,香粉能花多少钱借她就是了。”

    “你说得轻巧。”绿袖回过身来一瞪她,“赫契的东西近几日都什么价了从前的十倍借她我后半个月不过了”

    通货膨胀

    红衣稍一愣,遂即又意识到并不是。只是赫契的东西涨了价而已,没有影响到别的。

    必定有点别的原因。

    红衣尚未来得及细想,绿袖一拍额头“呀忘了”

    “什么”她问。

    绿袖蕴着笑,悠哉哉地踱到她面前,半开玩笑地调侃“方才应该告诉阿缎,今晚寻机会讨好那聿郸就是。莫说香粉,只怕什么赫契的稀罕物件都能从他那儿寻得。”

    “聿郸”红衣一愣。觉得该是个人名,听着又有点怪。

    “赫契一等一的大商贾啊”绿袖坐下来,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捏腔拿调,“听闻花了金银无数打通长阳各方势力,白费周折,就为见咱们公子一面。公子点头答应了,下午就到。”

    赫契的东西价格飞涨、赫契一等一的大商贾此时要来见席临川

    红衣潜意识里觉得这二者间有什么关系,又想不透。

    “听说还专程递了帖子,要跟公子一较射艺高下呢。”绿袖说着,明眸里透出几分兴奋来,“公子也答应了,说随时奉陪。”

    听闻当日下午,那胡商聿郸就到了席府,晚上自又是一场歌舞升平。

    红衣帮着绿袖化完了妆,在绿袖与其他歌舞姬一起去了宴上时,她就无事可做了。

    席临川那么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不许她跳舞,狠厉的目光让她一想便不禁悚然,哪还敢忤他的意。

    索性提前拿了扫帚去清扫回廊,早些扫完便可早些休息。反正目下要紧的人都在正厅参宴,她去扫地也不会碍什么事。

    于是,耳边隐隐可闻宴上传来的丝竹雅乐,面前只余扫帚蹭地而过的沉闷“沙沙”声,有点寂寥的意味,好在合着乐曲扫地扫得有了节奏,心情也逐渐明快了些。

    乐声停时,她还没有扫完。啧了啧嘴,抬头望一望设宴的方向,闷头接着清扫。

    过了一会儿,听得交谈声传来,似是有人在转角那侧的回廊处,正往这边走。

    红衣心里一紧,生怕再遇到席临川,但一想今日自己并未跳舞、也未着水袖,又觉无甚可心虚的地方。

    躲也没地方可躲,索性平心静气地退到侧旁,让出道来。

    那人转过来时却停了脚。

    看一看几步外身材容貌皆姣好的佳人,又看看她身旁放着的扫帚,一句笑语中,语调有些奇怪“临川君还真是不负风流之名。”

    第3章 射杀

    红衣浅怔,这话显是意指席临川府上连做杂役的婢子都生得貌美,算是赞了她一句,稍颔了首算作答谢。

    聿郸复行几步,走到了她面前。仔仔细细端详一番,他添了笑意,抬手自她鬓边撩过,向后一探,顺手取了支簪子下来。

    是支银簪,质地做工皆普通得有些粗糙,聿郸看得一哂,悠然道“姑娘住在何处”

    怎么这么问

    红衣黛眉一蹙,暗说这番邦真是“洒脱”,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鲜有刚见个面就问住处的。

    她冷着脸未言,他又笑了一声“别误会。我此番带来大夏的货物中有支银钗不错,与其苦等买家,不如赠给姑娘梳妆。”

    这样有意套近乎的辞令,红衣在现代时就听过许多,手中有些权势或人脉的人,贪图她们这些急于谋得前程的女孩子的姿色,以价值不菲的礼品相赠也算是个常见的手段了。

    向后退开半步,红衣的反应一如在现代时一般,毫无接受之意“无功不受禄。”

    聿郸稍一滞,旋即又笑道“看姑娘面善,莫名觉得投缘,没有别的意思。”

    “投缘”这话说出来,越来越像搭讪的言辞了。她更觉得不可多留,面色一白,匆匆一福“告退了”

    而后不待聿郸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去。薄唇紧抿着,对这样结束交谈多少有些怕――这毕竟不是在现代,她是府中仆婢,聿郸是贵客,差着阶层,难免害怕惹恼对方。

    好在,聿郸并未多说什么。只在她走远之前稍追了两步,一伸手,将那钗子插回了她发髻上――她不收他的礼则罢,他总不能反过来拿走她的东西。

    秋风簌簌而过,又一阵落叶飘零,各处都是这样。书房外草木多些,这一阵晚风后落下的树叶便也更多,小厮入内禀话时,脚下踩出一片脆响。

    席临川听完禀话,原本只因谨慎而生的疑心转变为抑制不住的怒意。

    居然这么早

    “小的看到红衣姑娘与那胡商在廊下交谈了片刻。”来禀事的小厮如实说着方才所见,“小的没敢跟得太紧,待她离开后前去查看,就捡到了这个。”

    席临川睇了眼他呈上来的簪子,确是红衣所喜的样式。

    他压制着惊怒阖了眼,握着簪子的手一紧“知道了。”

    那小厮一欠身,继而又道“聿郸那边传了话来,问比试箭术的事”

    “明天。”他应得很快,而后,似乎再听不下去任何事,摆了摆手,“准备好便是,明日一早我去箭场。”

    “诺。”小厮应下,会意地不再多言,施礼退出。

    席临川心里乱极了。压抑已久的怒火无可遏制地向外窜着,在心里激荡得凛冽,带着嘲讽的声音,好像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只是因为两国情势紧张,难免对聿郸不放心是以多了分小心而已。差了人悄悄跟着,却没想到,直接牵扯上了红衣。

    他一直以为,即便那些事来得残酷,也终究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却没想到原来这么早就显现了苗头,竟是她入府不多日的时候,就已和这在赫契富甲一方的巨贾有了私交。

    上一世时他是傻到了什么地步

    明明是在长阳城里那般受尽艳羡的人物,战功显赫,未及弱冠便已封侯。

    死时却也只过了弱冠之年三载而已。他在病重时得知十分清楚地知道是身边之人叛了国、叛了他,听闻满朝文武因他病重而掀起的轩然大波,不甘之余,愧悔难言。

    原来还是想得太轻巧。

    原来早在他为将封侯之前,这隐患便已然埋下。他金戈铁马、尽享荣光的那几年里,这祸患一直伴在身边,他还无知无觉,到最后都以为她是后来才起的异心。

    长久以来的认知被一朝击溃。席临川气息不稳地缓了又缓,只觉连手中银钗的浅淡光泽都能刺得心中不适。他猛一握拳,狠砸在案上,还是拦不住回忆如水般在眼前流过。

    上一世时他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红衣,那“风流不羁”的名声,或多或少也是因她而起――宫中城中,皆知他这食邑过万的君侯始终没有娶妻,只待一房妾室极好。

    但也偏是她,禁不住赫契人的再三诱惑,当了他们的眼线。

    最后的那一战,虽则凶险却还是赢了,但凯旋而归后

    很多人凄惨死去。

    瘟疫缠身,再好的医者也束手无策。一分分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不济、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一点点地流逝掉,直至呼出最后一口气。

    这些金戈铁马、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没有死在敌军的利刃下,没有血溅沙场,却在归国后死得如此不甘,就是因为敌军先一步得知了军队正前往何处、先一步在扎营处的水源边,埋了病死的牛羊。

    如此死去的人里,也包括他。

    一夜辗转难眠,不知不觉已到天明。

    盥洗后吃了早膳,随意挑了柄弓,便往箭场去。

    箭场在府中最北边,离他住的地方算不得近,在晨间清凉的秋风中散着步,心情倒是平复了些。

    途中有不少仆婢结伴而行,见他前来纷纷见礼避让,显都是往箭场的方向去的。因他的性子所致,府中规矩比长阳城中许多深宅都松些,碰上比试之类的热闹事,下人们想看个热闹他也懒得管,全当助个兴。

    聿郸先一步到了箭场,见他前来,双手相叠,行了个汉人的揖礼,“侍中大人。”

    席临川听得称呼,微微一凛“看来聿郸兄不是为私交来的。”

    他说着接过长弓,搭了箭瞄向箭靶,又续一句“若有公事,该换个地方谈。”

    聿郸听言轻笑,话语悠悠“有时候公私难以分得那么清楚。”

    “聿郸兄有话直说。”席临川放了箭,一箭中靶,又搭了下一支箭。

    他是有兴趣听一听聿郸会说什么的,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也听说有个赫契富商费尽周折想要拜会他。彼时也同是战事将起,他一腔热血全投在保家卫国上,便未答应见他。

    这一回,是因心知一切与上一世一样,多了些闲心,好奇起这位巨贾为何想见他来。又是重活一世,有心活出些不一样来,当听闻此事时就点头应了。

    “比如”聿郸略作沉吟,一顿,又说,“战事算得公事,但战火纷飞影响了在下的生意,就不算私事了么”

    席临川没有说话。

    “这样的公事没有人能逃开,何不先行制止”聿郸挥手让旁人退下,走近两步,又道,“大将军是您的亲舅舅。在下打听了,大夏的皇帝陛下有意让大人随大将军一战――大人想一想,早些年两方交战之时,因战获罪的将领少么一不小心便贬为庶人甚至斩首、一世英名尽毁,大人何必”

    “啪。”席临川又一箭放出,刺得远处的靶子一响。他稍睇了聿郸一眼,眼中蔑意不远,口吻亦带讥嘲,“阁下消息灵通,只是找错了人。于在下而言,若能换来家国永安,自己的命委实不算什么。”

    “谁的命不是命呢”聿郸循循善诱地继续说着,“便拿侍中大人您来说――若此战成名,而后一战再战,终有一日战死沙场,这阖府家眷下人如何”

    席临川神色一滞。

    “干什么跟荣华富贵过不去”聿郸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笑道,“大将军早年出身不济,战功显赫方得今日荣耀――但大人不同,您的舅舅是大将军、您的姨母是当今皇后,您何必为旁人拼命”

    席临川沉然未答,稍低头,又取了支箭,继续搭弓。

    “府中泰半婢子都当得起一句如花美眷。”聿郸的语气明快几分,带了些许笑侃之意。而后正了正色,续言又道,“可是大人如今她们视你若神明,你若战死,她们又会念你多久”

    席临川陡然一阵恍惚。

    好像迎头重击,把盘踞心头一夜的愤然重新激了出来。

    他切齿未言,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也向周围看去。目光很快便寻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她离得并不远,就在十几丈外的廊下倚柱而坐,离得远了些,看不清神色,却并不妨碍他一眼便识出那就是她。

    “你若战死,她们又会念你多久”

    聿郸这句话与他而言犹如利箭穿心一样。

    在头七之前,他的魂魄一直飘着,看到长阳城中一片哀伤,军中同样。

    而后,他看到她出了府,没有带太多银钱,策马出城。

    很快便有人来接应,一看装束便知是赫契人。他随她一直到了边关,却没有再跟下去――他看到了汗王的手令,纳她做了侧妃,这就够了。

    他没能为百姓换来家国永安、让一众将士死不瞑目,断送这一切的人,却仍旧可以享半世荣华。

    拜他所赐。

    “侍中大人”聿郸察觉了他的神色异样,不解地唤了一声,席临川却没有理会。

    席临川胸中闷得愈加厉害,似乎一直压抑着的凛然恨意与懊悔顷刻间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洪水决堤般汹涌倾出,撞得一切清醒不再。

    神思恍然,他猛然侧身、持弓、搭箭、放箭,动作快到聿郸尚未反应过来,便见红衣已然倒地。

    聿郸大惊,连忙回头看去,廊下已然乱作一团。

    人不少,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出这般变故。神色各异地慌乱着,没有人敢擅自做主喊出一声“去请大夫”。

    “大人您”聿郸愕然看向他,他面色阴沉地静了一静,眼皮轻一颤,强自摒开油然而生的不忍,声音冷静“是个做杂役的。”

    言外之意生死无妨。

    第4章 疗伤

    红衣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被暖黄色的光晕晃得神思恍惚。

    眼帘上仿佛坠着千斤,费劲了力气都睁不开。身上也酸软得难受,喉中干得生疼,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倒水喝,却是刚刚一动,胸口便痛得连眼泪都激了出来。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疼痛中终于将眼睛睁了开来。四下看了看,房中没有别人。

    手抚上疼痛不止的胸口,低眼一看,看到伤口处缠着的白练。隐隐约约透出血来,一片殷红。

    她的目光在血色中渐渐冷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但昏睡之前的事情,她是完全记得的。天知道那席临川发什么疯,突然一箭射了过来,她毫无防备,胸口一阵剧痛,便重重向后栽了过去。

    听到扶住自己的绿袖在惊吓中喊得声音都不对了,听到周围一片嘈杂。她想说话,身上的力气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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