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两人独处时,赵晗舒舒服服地靠在方泓墨怀里,两人一起斜靠在榻上说话。
方泓墨问她“今日回去,你家里人有没有为难你”
赵晗把众人的反应都告诉他“你放心,祖母还算是明理的,就算心偏向赵采嫣,处事仍会公平。至于父亲,他是信我的,再说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理亏。只不过”
方泓墨挑眉“只不过”
赵晗略一犹豫,还是道“赵采嫣单独找我说话,给我瞧了她的伤,我知道那日是怎么回事,当然没有理会她,她见没能得逞,又说了些颇为奇怪的话。”
“她除了挑拨离间还能说什么话”方泓墨不屑道。
赵晗听他语气淡然,忽觉自己是否太小心眼了些,赵采嫣上次连她和太子之间的事都能编排得有鼻子有眼,要再造点谣生点事那是再轻易不过。她摇摇头,轻笑道“确实还是挑拨离间,不说也罢。”
方泓墨低头,凑近她耳边吹气“上次是谁说了要坦诚相待,什么话都要明着说,还说”
“好了好了,我把她说的话原原本本都告诉你总行了吧。”赵晗被他这口气吹得从耳朵眼一直痒到心里,赶紧捂住耳朵,把这无良混蛋推远点,只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接着她便把赵采嫣气愤之极下对她说的原话学了一遍“她说――你别得意,你都不清楚方泓墨究竟是怎样的人就说相信他你知道他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又知道他时常去什么样儿的地方玩乐吗那些地方我都说不出口”
她看了眼方泓墨,见他笑容淡了,又道“我不是信了她的话,我自然知道她的目的,只是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奇怪,就好像她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为人似的。”
方泓墨默然一会儿,然后开口道“若是我说那些并非完全挑拨,你会作何想”
赵晗像是心尖上被谁狠狠扭了一下似的,忽然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笑“我早知你是个浪子,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个事实而已。
但真要想起,还是会介怀,只因情根已种。
方泓墨瞧着她脸上神情变化,忽然微笑起来“我要是说那些完全都是诽谤造谣,你又会作何想”
赵晗瞪着他,他居然笑得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能不能说句真话”
他凑过来抱她,被她气恼地推开了“别嬉皮笑脸的这事能拿来说笑吗我又不是不能接受你的过往,只要你坦诚相告。可你只是耍我玩,一点都不知道我刚才那一瞬有多难过。”
方泓墨见她真的气坏了,便收起了笑容,神情诚挚地一口气说道“我可以对天发誓,这身子在你以前没碰过别的女人,不过我说那些并非完全挑拨,也是真的,绝对不是耍你玩。我过去结交的那些人,确实有许多不堪之处。烟花之地我也去过几次,只是喝酒,那些女人我完全没”
赵晗又气又羞恼“谁问你女人的事了”
方泓墨一脸诧异道“你不是为女人的事吃醋吗”
赵晗顺手抄起一旁的书往他身上砸过去,他一闪身躲过了。她还想找个什么东西扔他,他已经扑过来,将她抱住按在榻上,俯低头鼻尖贴着她的鼻尖,悠悠然道“想谋杀亲夫也要选对武器才行。”
她朝一边侧过头去,声音闷闷地带着鼻音“以后别拿这种事说笑,我心眼小的很。”
方泓墨见她本来明澈的眸子里有莹润的水光浮现,心头忽然一阵柔软的悸动,像是轻微的疼痛,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不自觉放柔了语调道“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拿这种事说笑。你问我什么,我就老老实实答什么。”
赵晗仍是没给他好脸色看,方泓墨也就不说话了,躺倒在她身边,肩并肩靠着,去拉她的手。她没好气地把手抽出来,他又抬腕抓住了,握住不放。
“跟个牛皮糖似的”她悻悻然道,终究没能再甩掉他。
房间里静悄悄的,有好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沉默了会儿后,赵晗问他“既然提起了,你往后有何打算总不能一直这么无所事事下去。”
他自己都说了那些狐朋狗友不堪交往,且看他在霞秀山偶遇那两人时的情景,他说的并非虚言,大概是真想要与过去决裂,重新做人了。
方泓墨沉吟道“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事可做,就先留心着吧。”
赵晗听他口气,竟是不准备依靠家里那一大份产业,而是自己去闯一片天下。她虽不甚赞同,但也知他与父亲间积怨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亦非一朝一夕可以消融,索性不加劝阻。为今之计,还是要先修复他们父子间关系才行。
赵晗沉沉睡着后,方泓墨睁开漆黑如夜的眸子,久久凝望着帐顶。
赵采嫣今天对阿晗说的话,十分耐人寻味
这一世的自己,虽然也是不务正业,耽于玩乐,却远没有堕落到那种地步,谁告诉她的
阿晗问他的时候,他忽然不知该怎么答她,是完全的坦诚,还是留一半真留一半假最后才会用玩笑掩饰,只是手法拙劣,差点害她哭一场
赵采嫣,她四月初一会去万华寺,是因为预先就知道萱姐儿会在那里出事,但阴差阳错之下,她没能得逞,却反让阿晗救了萱姐儿。马车相撞后,下车时她认出他来了,所以又故意撞了阿晗一下,让阿晗摔到他怀里。
之后的绥靖公府百日宴,她没对他用计耍手段,反而挖空心思嫁给了泓砚。
她恨他恨得入骨,不仅仅是因为他下套揭穿她抢功之事
一个诡异却明晰无误的结论逐渐浮现赵采嫣也有另一世的记忆,重活的时机比他还早了半年以上。是因为她死在他之前么
方泓墨眉头紧紧皱起,此事颇为棘手
他一时难决,便用肘撑起头,望着沉静入睡的赵晗。他曾答应过她,要坦诚告诉她所有的事,但这件事实在太大了,何况还这么离奇诡异,即使说了,她会信吗
当日她说得是“从今天开始的所有事”,这事算是发生在那一天之前,暂且还是不告诉她吧
第二天清晨,从和春园请安回来后,方泓墨说要去还朋友字画,出门去了。
赵晗把从露独一个叫进来,却不说是为何事,只定定心心坐那儿临帖。
从露原地站了会儿,等不见吩咐,顿时惴惴不安起来,却又不敢发问。就那么站了一刻多钟,终于还是嗫喏着开了口“小姐,婢子是否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惹您生气了”
赵晗听她喊小姐而不是少夫人,自然是因为这样叫比之喊少夫人要亲近许多,想起这丫头陪自己这么多时候,也曾立下过不少功劳的,不由轻叹口气说“我待你如何”
从露听着这句话,顿时吓坏了,不是犯了极其重大的过失,小姐如何会出此言这话一旦说出来,不是要严惩,就是要赶人走了。
她急忙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磕了个头,才直起上身回道“小姐待婢子极好,婢子也始终忠心服侍小姐,从未有过二心您别赶婢子走,婢子宁可受罚也不愿离开小姐身边。”
赵晗淡淡看她一眼“你做错什么了,我会赶你走”
从露一时语塞,想来想去,昨日一早小姐对自己还是好好的,今天问的只能是在赵府的那件事了,从霜没见着自己,小姐一定是怀疑自己去了何处,于是便道“婢子昨日在赵府不该不该”
她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终于涨红了脸羞愧地说出口“私自去见别人。”
赵晗颇感意外,看她神情扭捏倒不像撒谎,便追问了一句“你去见谁了”
“大牛。”
原来周妈妈之前有个丈夫,也是赵府里做事的,壮年就得病去世了,也没留下子女,只有个侄儿郑大牛,在赵府做跑腿之类的粗活。
赵晗忆起这么个人,不由失笑,原来倒是她想多了。
之前听从霜妙竹说来,她本觉得从露这丫头是年纪到了,情窦已通,又是小时候外面买回来的,赵府里没有会让她忧心思念的家人,她那些表现分明是小女儿家的单相思,求而不得,才会郁郁寡欢。
想不到这丫头却是因为两地相思而苦恼,昨日半天不见踪影,原来是去见郑大牛了。
周妈妈自己没有子女,与这侄儿还挺亲近,时常给侄儿送去点吃用的东西。周妈妈身体不适时,郑大牛不便进内院探望,却总是会托人带点东西给周妈妈,是个品性不错、有情有义的青年。
从露与郑大牛有不少接触机会,大约是日久生情了。但自从陪嫁过来之后,她再无机会去见他,触景生情,自然会伤心抑郁。
赵晗在心里把事情前因后果理顺了,也就谅解了从露,却不能纵容她随意私会情郎,板着脸道“从露,你这事为何不早对我讲若是昨天老实向我说明,难道我就会不许你去见他了能正大光明地去见他为何非要这样偷偷摸摸地私会你眼里还有我吗你说你该不该罚”
从露惭愧地点点头,小声道“婢子该罚。”
赵晗道“就罚你两个月的月钱,以后若有再犯,就不单单是罚月钱了。起来吧。”
“是。”从露垂着头站起来,谢过赵晗正要走,赵晗又叫住她“你和郑大牛两人都是真心的”
从露脸蛋微红道“婢子是真心的大牛哥,应该也是”
赵晗点点头,没再问其他,让她出去了。
晚上方泓墨回家时,手里拿了样东西,穿在竹签子上的,一进门就递给赵晗道“喏,买给你的。”
赵晗仔细一瞧,两根细长的竹签上,穿着一小块金黄透亮的糖块,外面包着层透明的糯米纸,乍一看和棒棒糖差不多,不由好笑道“你买这小孩子吃的玩意儿给我做什么”
“只有一半是你的,还有一半是我的。”方泓墨指指那两根竹签,又道,“这糖是软的,你来分。”
赵晗便一手捏着一根竹签往外掰开,糖果然是软的,外面裹的糯米纸很快撕破了,可糖却黏黏的扯成一长条,拉得极长都还是没断。
赵晗瞧了眼方泓墨,他果然在笑。她索性不分了,将两根竹签子并在一起递给他“分不开。你要想吃就自己全吃了吧。”
方泓墨却不接“这是特意买给你的牛皮糖,你不要吃就扔了吧。”
赵晗看着手里的糖,忽然就想起昨晚骂他的那句“牛皮糖”,这人今天就真买了块牛皮糖给她,也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想想不由笑了出来,说了句“好好的糖干嘛扔了。”便放在嘴里含着。
“甜不甜”
“甜”
、第45章 手帕把戏
饭后,赵晗要方泓墨陪她出去走走。
夜色纯净,无云的夜空宛如一大块通透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