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视线不由移向她粉润的双唇,心神不由悠悠地晃了一下,但见她那对澄澈双眸盯着自己,还在等着自己说下去,便挥去绮念,随口说道“自然是该如何就如何。”
赵晗微微皱眉,这叫什么决心,该如何还不是你自己决定的,一个不高兴就甩手走人不也是你方大少爷觉得当时就该这样做吗
“你有考虑过具体怎样做吗”
方泓墨有些许讶异,本是觉得她毕竟女流之辈,虽然能言善辩,却不必太过认真对待,对她承诺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她应该就能满足了,她却要问他具体怎样做。
具体怎样做其实他在江边就已想过,只是要对她宣之于口总觉怪异。
也许他前世对她了解并不深,但单就这几日的接触所见,她的胸襟与作为,都让他心生敬意。
她于他来说,有着两重身份,曾经的弟妇,如今却成了他的妻子,他总有些不适应,可对旁人来说,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是再这样下去,就太委屈她了。
还有些决定他无法告诉她,甚至无法告诉任何人。
在江边坐了整整一夜,也想了一整夜。
当旭日以无可抵挡之势在江面上徐徐东升而起,万丈光芒将波澜壮阔的江面照得一片金光灿烂时,他终于能够下定决心,抛弃前世种种恩怨前嫌,只做这一世人,尽力将这一世的这一生过得精彩。
那对澄澈的眸子还望着他,她在等他的回答。
他沉吟一会儿后道“宣之于口不如付诸行动,你且看吧。”
、第33章 重拾记忆
赵晗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你那日打了人就走,你可以不向我解释,可你想过怎么对父亲母亲解释此事吗”
方泓墨剑眉微皱,他从未习惯向别人解释什么,懂他的自然会懂,不能明白的解释又有何用
父亲从未懂过他,他早就懒得向父亲解释什么了,反正老爷子发脾气时不理他就是了,过段时间也就不了了之,若是解释了才反而要被他训斥责罚得更多。
他与泓砚只差着两岁,兄弟两人自小一起玩的。
大概十来岁的时候,有天他带着泓砚,设法甩了娘与丫鬟,偷溜去爬后院的树。
那树并不算太高,又有许多横生的枝杈,他轻轻松松的就爬了上去,骑在树杈上能把整个花园一览无余,兴奋之余回头招手叫泓砚也上来。
泓砚毕竟小了两岁,看着兄长爬到比房子还高的地方,既满心羡慕崇拜,又多少有些害怕,站在树下仰头望着他问道“大哥,好不好爬上面能瞧见咱家外头吗”
泓墨往远处望了望,点头道“能雁子塔看得比在下面清楚得多,能瞧见整座塔,我还瞧见城隍庙了。”
泓砚听着心动,却还是害怕。
泓墨见他在树下犹豫不决了许久都不敢上来,便从树上往下爬,离地不足四尺时直接一跃下地“你若是害怕就别爬了,走吧,去玩别的。”
泓砚见兄长上下树如此轻而易举,终究下了决心,平日里他站在院里望出去,只能看见雁子塔一个塔尖儿,他也要爬上树去瞧一瞧城隍庙与整座的雁子塔。
起初爬起来还是挺顺利,但爬到过半的时候,泓砚往树下瞧了一眼,只觉自己离地面极远,顿时心慌脚软,哭丧着脸问“大哥,我怕,我不爬了,要怎么下去呀”
泓墨不屑地皱眉“怎么上去就怎么下来啊。”
泓砚在树上僵了一会儿,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爬,先抓着树杈往下伸腿试探,踩着一处突起,便往下挪另一只脚。
泓墨虽然嘴上说得不耐烦,见泓砚下树时这般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是站在他下方,伸手给他,预备扶他。
突然泓砚脚下一滑没能踩住突起的树瘤,身子猛然一坠,手就没能抓牢树杈,整个人蹭着树干往下摔落,顿时吓得大叫起来“啊”
泓墨就在他下方,见状急忙伸臂去抱他,虽然人是接住了,却哪里扛得住他猛然坠下的冲力,两人一起摔倒,还翻滚了几圈。
泓砚脸上手上被粗糙树皮蹭的全是血痕,衣服前襟也磨破了,又痛又怕,顿时大哭起来。
泓墨试着站起,左脚踝处却一阵钻心剧痛,一时之间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娘与丫鬟们不见了两位少爷,急得到处找,有个丫鬟听见泓砚哭声便急忙喊上其他丫鬟一起跑了过来,见此情景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扶起他们俩,询问伤势情况。
泓墨心知闯了祸,忍痛用没受伤的那只脚站着,默不作声。泓砚却哭得越发大声。
这日方永康正好在家,丫鬟们找人时,他已经得知此事,听见后院动静,便也找了过来,一见泓砚满脸血痕,衣衫破烂,哇哇大哭,泓墨则站在一旁低着头,除了乌黑的头发上沾着枯叶碎草,没有其他什么不妥,便瞪着年长些的泓墨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泓墨低头不语。泓砚哽咽道“大哥,带我带我爬树,我不敢爬,就摔下来了”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方永康一听,果然如自己所料,指着泓墨就是一顿训斥“你自己顽劣淘气就罢了,居然还带着弟弟一起做如此危险之事你看看你闯的祸,泓砚摔成什么样子了若是从再高一点的地方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泓墨听着不服气“我叫他不要爬了,他自己非要爬”
方永康听他还嘴,顿时怒从心起,扬手给了他一记巴掌“还狡辩要不是你带弟弟偷溜来这后院,他会自己跑来爬树”
泓墨死死捂着脸,闭紧嘴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事后方永康才知道,泓墨为保护泓砚,自己的脚踝也扭伤了,伤得甚至比泓砚更重。韩氏向泓砚仔细问过后,亦把事情经过详细告诉他了。
他再看到泓墨躺在床上,脚踝红肿了一大圈时,心中也十分心疼,亦有几分愧疚,却拉不下这个脸承认错怪了泓墨,反而还要冷冷说上一句“你带弟弟爬树本来就是错了,受这伤是要你记牢教训,不可再如此顽劣调皮。”
方泓墨没为这件事怪过泓砚,从此却再没对方永康解释过任何做事的缘由。
更何况前日之事,根本没法解释。
赵晗问出那句话后,却见方泓墨只沉默不语,也知他这样多半就是不准备解释什么了。她不知前事,只当真正的缘由他不愿说,便站起身道“你该吃药了。”说着走出房间,吩咐妙竹去准备蜂蜜水。
方泓墨喝过药后又睡下了,毕竟高烧也是极耗体力的,起来稍久就觉乏力。
时近中午,赵晗交待完妙竹晚餐菜色,又坐下来看了会儿书,自己也有些犯困,靠在榻上本想合眼小憩一会儿,不知不觉睡得熟了。
方泓墨喝过药后虽然睡下了,却睡得极为不安定,梦中总有许多凌乱的片段,糅杂在一起。
一会儿是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暴跳如雷地喝骂,母亲低头擦拭眼泪一会儿又是母亲病倒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蜡黄的模样
闪亮的刀光,入腹的剧痛泓砚窘迫失措的表情,赵采嫣惊慌地蜷缩着躲在他身后,看都不敢抬头看
夜色下随风飘摇的长裙,荷池边立着如出水芙蕖般不染凡尘的少女,就连月光也为之失色
月光照进狭长窗棂,房梁下吊着黑色的人形,唯有一只绣鞋被淡青的光照亮泓砚血红的眼睛,满含怨恨
飞鸟飞鸟,绿荫环翠烟花四散,光芒渐熄回首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睁眼,眼前鲜红一片。
再凝目细看,却只是红色的帐幔罢了。
他撑坐起来,指节用力顶着发涨的额角,才稍减晕眩。再睡下去只怕也是噩梦不断,他便起了床。披上外衣,绕过屏风,却见榻上斜卧着的赵晗。
她双眸轻合,黛眉舒展,浓密卷翘的睫毛极轻微地颤动着,好像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儿,清丽白皙的脸庞上有浅淡红晕,胸口缓缓起伏,呼吸沉静,一只手垂在榻边,地上摊着本书。
方泓墨不由笑起来,她应是看书看得睡着了吧。
这情景似曾相识,好像以前就见过她这样,手里拿着书却不看,略带慵懒的模样
就这样睡过去也不怕着凉。平日教训起人来倒是义正辞严,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其实也还是个没完全长大的小女孩。
他拾起书轻轻放在一旁矮凳上,回身从床上取了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立在榻边默默看了会,放轻脚步离开。
他走出朝岚居,随心信步而行,虽然还有些乏力头晕,呼吸着新鲜空气还是让他感觉舒爽许多。不知不觉走到了环翠亭外。
亭子外的那株昙花已经谢了,倒是亭侧几棵金银木,结了满树的鲜红小果,晶莹剔透,累累串串,引来两只野雀争相啄食。
方泓墨立在亭中,望着枝头那对嬉闹争食的鸟,总觉得有些记忆呼之欲出,可越是极力去回想,那些情景反而越发模糊,越发难以捉摸。
他试了许久终不得法,只得暂且放弃,迈步出亭时,双鸟惊起,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传入耳中,就如浩海惊鸿般一掠而过,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对澄澈如水的眸子。
似乎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她坐在那儿,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剔透黑眸中神采斐然,他不由怦然心动
“你看什么”
“你呀你先看我的。”
“是,我先看的你。”
缓缓转身,他凝眸看向那张石凳,上面却是空空如也。
瞬时之间,失落的记忆与情感如怒涛狂潮般汹涌而至,他抵挡不住这强烈的冲击,顿时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不得不单膝跪地,勉强用手扶着亭柱才没有摔倒。
这一觉赵晗竟睡到将近黄昏时才醒来。
日暮西斜,染得房里所有物事都成了橙黄色。她这一觉睡得足了,心情舒畅,精神亦饱满。一抬臂,意外发现身上盖着一条薄被,她记得自己本来不准备睡觉的,所以斜靠在榻上未盖被子。
赵晗低头摸了摸被面,这本是床上泓墨盖的那条,因为还是新婚时铺的被褥,被面是大红的缎面,用五色丝线绣着象征多子的荷花莲蓬与石榴,她从榻上下来,绕过屏风瞧了眼床上,果然见床上空荡荡的,方泓墨已经起来了。
所以是他先醒了,瞧见她躺在榻上睡着了,怕她着凉便给她盖了被子
走出内室,一路走到外面,她都没瞧见泓墨,叫来从露询问,从露含笑道“少爷中午就起来了,特意交待婢子,说少夫人睡着了,让婢子们进出安静些,别扰着您休息。接着少爷就出去了。”
她不由嘴角含笑,好吧,她有点原谅他了,不过只是一点点而已。
然而她还有些担心与不满,他才退了烧,今天刚好一些就出去干什么且午后就出去了,却直到现在没回来。
“泓墨说过去哪儿吗有谁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