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乐观,公主再有七千年就满四万岁,年纪上差不多,资质上更是最佳,天神职责所在,她必须义不容辞。
到了第六天上,齐南已经不敢派守卫出屏障巡逻了,据说寄来的信已经快淹到山门处。他听之任之地放着不管,往紫府去一趟看看公主的情况。
方走近元詹殿,便见清晏站在月窗下低头把玩一只白雪八角玲珑塔,这些年公主又捏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堆在月窗下面,被齐南细心地用水晶架一个个摆好。
“齐南,她上回心伤复发究竟是怎么回事”清晏将玲珑塔放回架上,回头问道。
当年他结束了一梦千年,回钟山探望齐南,却不想玄乙也留在这里,她没有回明性殿听课,每日只在家中看册子,跟随父亲修习术法,倒也确实像模像样,要不是某次齐南说漏了嘴,他只怕还一直不知道她心伤复发的事。
齐南摇了摇头“既然是叫公主痛苦的事,还是不提也不问为好,且给他们时间缓缓罢。”
清晏无奈地笑“上回我问,你也是这句话,事情莫非与华胥氏扶苍神君有关”
齐南只是摇头“小龙君不必多问。”
清晏吁了口气,其实他更担心的是那个青阳氏少夷,玄乙幼年旧伤复发,那是必然陨灭的重伤,睡了两百年便无事,必然是少夷出手。
清晏想起那时玄乙吵着要去看翠河,他知道那时是回光返照,不忍拂逆她的心愿,便偷偷带她去了。在翠河畔,他遇到了青阳氏少夷,本以为他会因着两族的龃龉对他们行不利之事,谁知他只走过来看了看玄乙的伤,道我可以救她,但你须得立誓保密。
他立下誓言,少夷便用自身两根凤凰心羽替玄乙将心伤盖下去,又道我不会切断心羽结系,这条小泥鳅是我救的,她的命以后便是我的,你替我好好保护她,千万莫叫她磕着半点儿。
其时他不懂什么叫不切断心羽结系,待懂了之后才明白,这份救命之恩其实是以命要挟。他一路拼命修行至今,便是为了将来某日生变,他还可将小妹护在羽翼之下。
本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可阴差阳错之下,还是叫她知道了,清晏原本担心她惶恐不安,不过看着倒不像,他家小妹素来心性古怪,逼问他一阵后,大概也看出他知道的并不比她多,竟再也不问,好似没这回事一般。
老实说,这一点子沉稳上,他还真有点佩服她。
他本想去寻少夷,但自己的修为还未圆满,贸然寻他反而不好,此事竟只能悬在这里,一放就是上万年。如今下界魔族肆虐,神界情况也乱七八糟,青阳氏和烛阴氏一样,都不能再闭门不问世事,想来少夷应当已做了战将,他也只有等自己年满四万岁也下界,方能寻到机会将少夷捉住了。
正想的出神,忽听月窗内响起一个犹带睡意的绵软声音“有谁在我饿了。”
这小祖宗终于肯醒,一醒来就是饿,齐南简直哭笑不得“公主快起来,小龙君回来了。”
话音一落,便见月窗里一道藕色纤细身影似饿虎扑食般扑出,清晏赶紧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入怀只觉沉了些许,他含笑低头打量,颔首道“这么大了还乱扑,没点样子。”
玄乙勾着他的脖子只是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专门等我醒”
清晏像小时候一样,在她脑袋上摸了两下,把她往地上一放“等了你五天,第一句话竟是叫肚子饿,成天就知道吃。”
玄乙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睡了一千五百年醒过来第一个见到的是清晏,感觉实在不坏。
“你胖了。”她严肃地摸摸他的肩膀,这趟回来他又长宽长长不少。
清晏觉得自己也要哭笑不得“这叫结实了,嘴巴还是这么坏。”
玄乙用袖子压下一个呵欠,扭头望向齐南“齐南,有吃的吗”
算算她有一千五百年没吃饭,太可怕了,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补回来。
齐南忙不迭地安排侍立女仙送来纤云华毯与膳食,铺开在丹枫下,他陪着他们兄妹边吃边聊,冷不丁公主忽又凑过来盯着自己看,摸了摸他的胡须,微微一笑“齐南,胡子又白了,事情交给其他神官就是,你歇歇。”
齐南心中泛起一片暖意,他没白疼她他忍不住含了两包眼泪,眼看着便要老泪纵横。
“快把眼泪收收。”玄乙去抢清晏碟子里自己爱吃的丸子,“清晏,这趟回来待多久”
清晏索性将自己碟中的丸子全拨给她,见她睡了那么久,长发披散,几乎垂在地上,便替她随便编了条长辫子,一面道“差不多再过两三日便该回去了。”
又是两三日,每次他回来都只能待两三日。玄乙笑着瞥他一眼“那等下咱们比比术法。”
她现在可是真正牛逼哄哄的烛阴氏,无法无相让术法心随意动,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会下雪的废材。
清晏不由失笑“怎么不比比拳脚”
她装没听见,用筷子尖把丸子夹着一点一点全吃掉,其余东西一样不碰,方把小案一推,准备唤茶点,一千五百年没吃到好糕好茶,她简直饥渴难耐。
忽听钟山屏障外响起一阵巨钟敲响般的当当声,震耳欲聋,紧跟着便有一道天音降下“玄乙公主速速前往毓华殿”
玄乙拨了拨耳畔的碎发“这是谁啊”
齐南罕见地闪过一丝怒色,这帮毓华殿的帝君也未免太过分,公主一梦千年才醒,居然用纶音术来催。他从袖中摸出信,递给她“公主自己看罢。”
玄乙随意看了一眼,眉头登时一皱“我还没吃茶点沐浴梳头更衣呢。”
她计较的都是什么东西齐南揉了揉额角“公主,怕是望舒神女命在旦夕,毓华殿才催的这么急,天神职责所在,你看,这不如我回信叫他们再等几日”
玄乙垂头把信重看一遍,一言不发,清晏低声道“阿乙,不想去便不用理。”
齐南叹道“小龙君,此事不可任性。”
玄乙放下信纸,偏头摸着辫子,脑袋里却浮现出当年望舒神女替自己取出妖毒软刺的景象。世事无常,即便贵为天神也抵不过万千变化,当年飞扬跋扈的飞廉神君已陨灭,冰姿超逸的望舒神女也命垂一线。
她默然片刻,开口道“我马上去。”
、第100章 无字天书
齐南对自家公主的恶性已经了若指掌,她说马上去,意思就是等她吃完茶点洗过澡晾好头发挑好衣裳再马上去。
山门处的长车已早早备好,他亲自点了熏香放进紫铜小香炉里,添半包糖渍梅进白玉匣子,想了想,再把公主一千五百年前还没看完的册子放在座垫上。
上回这样替公主准备出门事宜,已是两万多年前了。
一切准备妥当,齐南跳下长车,却见清晏站在青石上眺望钟山屏障,隔了片刻,他低声道“这屏障今日该撤了罢”
齐南笑道“这是帝君的意思,公主留在钟山一日,便须得架起屏障,不叫外客打搅她的清修。倘若她以后留在毓华殿,屏障自然要撤。”
清晏淡道“他自己在长生殿关了那么多年,如今想把阿乙也关在钟山,简直荒唐。”
他抬手一挥,屏障迅速从中裂开,化为万千光点,下一刻纷纷扬扬如雪花般的信便扑簌簌落了下来,一眨眼淹没了大半个长车。他双目飞快一扫,奇道“怎的还有一封两万多年前的信没接”
他正欲将那封信抓起,齐南比他快了一步,抢先将信收入袖中“想必是公主昔日同窗的问候信,我竟没注意,有劳小龙君。”
清晏无奈蹙眉“齐南有什么事要这样瞒着我”
齐南勉强一笑,只听公主的声音自台阶上传来“咦怎么满地都是信”
她沿着台阶一级级走下来,莹白的裙摆上金线绣的闭目之龙分外华丽,火红的狐皮披帛挂在胳膊上,发间金环熠熠生辉,木底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齐南叹道“公主,你这个衣裳”
玄乙摸摸软绵绵的披帛“我衣裳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可公主应当打扮得有点战将的模样才行。”
比如头发全盘上去,穿好软靴,袖子别那么宽大,衣摆别那么长,如果可以,再把墙上的剑挂腰上装装样子,那就更好了。
“这就是我的战将装。”她毫不动容,反手抱住清晏的胳膊,仰头笑道“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清晏轻笑“什么时候不这么粘我才是真长大了,走罢。”
齐南目送长车离开山门,隐入云海,这才慢慢从袖中取出方才那封信,神界清气环绕,白纸千万年不腐,崭新如初,果然其上印着华胥氏的云纹图腾。
奇怪的是,信封上一个字也没写,也没有封口,他抽出里面的信纸,竟然也是一片空白,连个墨点也没有。
无字天书这是何意
齐南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信重新收好,摇着头转身慢慢上台阶。
自下界魔族肆虐后,万神群殿内的毓华殿便取代文华殿,成为了最大的一座宫殿。歌舞升平的悠闲时期已过,侍卫们面上都多了一丝凝重之色,万神山附近往来的诸神更是行色匆匆,气氛压抑。
白泽帝君为了保存神力,不再以大神通将万神群殿聚拢在一起,群殿分散万神山云海山头各处,毓华殿如今便在万神山主峰最高处坐落。
芷兮沿着漫长的台阶一级级朝上攀爬,眼看离毓华殿越来越近,她的心神越发不宁起来。
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少夷的踪迹,直到一个多月前,才打听到因着少夷是青阳氏,早早便被毓华殿帝君们送进戊辰部负责镇压看守离恨海。
如今神界战将编为六十部,尽归毓华殿统管,她隶属辛酉部,负责追剿零散魔族,和戊辰部毫无交集,再这样下去,她怕是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还记得当年与他一起下界,他远远眺望离恨海时说过的话,他说要做战将,终有一日要让离恨海恢复原状。现在他正认真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行,那可不可以让她也偷偷跟在后面不会打扰他,也不会纠缠他,她只想天天可以见到他,仅此而已。
所以,她在五日前朝毓华殿递交了申请调动到戊辰部的手函,今天便可知道结果。
芷兮心里又害怕,又期待,少夷如今变成什么模样应当已成为非常厉害的战将了罢不知那会是何等英姿。
她一面想,一面觉得脖子有点发热,这些年她身边也有不少神君追随,可她心里自年少时已经有一个身影,便再也容不下其他,即便知道这种痴恋很荒谬,不会有结果,她也没有办法。
方欲步入毓华殿,忽听前方一个熟悉的绵软声音唤她“芷兮师姐”
芷兮急忙抬头,愕然望着殿门内款款走来的小神女――好生眼熟,像是很早以前把明性殿搅得一团乱的某位小魔头长大了一小圈,脸庞依旧剔透饱满,身姿依旧纤细如柳,然而曾经犹带青涩的眉宇间已是风情微现,稚嫩之气大减。
“玄乙”她惊呼,急忙迎上前,“你怎么后来再也不去听课了你还好吗给你写信也不回你”
话没说完,这美貌的小神女已亲热地抱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师姐你又不打扮自己了,不过还是好看。”
芷兮被她失踪已久的甜言蜜语炸的面上发热,忽又见清晏从后面跟上,她急忙行礼问好“小龙君有礼了。”
如果她没记错,他们兄妹俩都还未满四万岁罢怎的突然跑来毓华殿
清晏在神女面前一向有礼而冷淡,只微微颔首示意,随即抬手摸了摸玄乙头发,低声道“那你便在这里住着罢,若觉得烦了便回钟山,不必顾虑什么,你未满四万岁,本就不必理会他们。”
玄乙慢慢点头,勾住他的袖子轻道“别忘了叫齐南给我把衣裳都送来,还有我制蔻丹膏的花儿,还有我的鞋,还有”
清晏听得头大“打住,齐南自然知道要送什么,我走了。”
他向来不拖泥带水,说走便走,玄乙立在殿前远眺长车没入云海,又站了许久,方才回身朝芷兮微笑“师姐,咱们一起进去罢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芷兮含笑打量她,以前她身量矮,只到自己耳朵,如今站在一处已是一般高,她挽住她,一面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玄乙慢悠悠道“似乎是望舒神女重伤,叫我提前来担任望舒一职。”
可她刚刚在白甲院明明见着望舒神女好好的,不像是重伤的模样,可见传闻不能信。
发了无数封信给她的青元大帝软磨硬泡非叫她留下来学什么拳脚之道,最后干脆搬出了大道理如今下界魔族肆虐,并非往日,公主年满四万岁终究还是要成为战将,既然如此,何不留在毓华殿修习拳脚之道本座知道公主是白泽帝君的弟子,但帝君只怕抽不出空指导公主,小龙君尚跟随玄冥帝君修行,钟山帝君在下界剿杀魔族,亦不能指导公主。而毓华殿内无数犀利战将,七千年足够令公主有自保之力。
所以,其实还是被齐南说中了,毓华殿强行把她从钟山拉出来,就是恼她不学拳脚,非逼着她学,毕竟神界如今正竭力培养战将,每一个未满四万岁的神族都在被强迫做比以前艰苦百倍的修行,容不得她的逍遥。
何况她还是烛阴氏。
一个不会打架的烛阴氏未免太浪费她的天赋,她不可惜,自有神界无数帝君大帝替她可惜。
、第101章 拨云见日
芷兮讶异万分“你才多大,就做望舒毓华殿的帝君们居然这样鲁莽”
望舒现在已经被归为战将一职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玄乙怎么做战将,光看她今天这身衣裳都晓得她绝不是这块料,哪个会打架的愿意穿木底鞋还挂个累赘的狐皮披帛。
“所以找厉害的战将来教我拳脚之道。”玄乙拉着她的袖子摇了摇,“说不定还会要师姐来教我,师姐,你千万别好好教。”
芷兮啼笑皆非,心里却涌起一层暖意,很早以前在明性殿,这小丫头便是这样在自己身边巧笑倩兮,可后来不知为何,她竟不来了。虽说延霞回来也是有说有笑,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论起古灵精怪的可爱,还是玄乙第一。
“你那么多年既不辞学,又不去听课,很不像样子,幸好今日没撞见古庭师弟,不然见着你他必然要絮叨你一通。”
芷兮在她额上点了一下。
很久没听到这位师姐的说教了。玄乙笑眯眯地扭头盯着她“诸位师兄如今都做了战将罢”
芷兮如数家珍“太尧师兄身子弱,做不得战将,如今在文华殿任职。古庭师弟被编在毓华殿丙辰部,延霞师妹跟他在一处,这几日应当也该回来了。”
她忽然顿了顿,又道“扶苍师弟被编在丁卯部,由太子长琴统领,这会儿大概正在下界对付负犬大君。”
芷兮说到这里,不由仔细看了看玄乙,她神色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心思波动,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扶苍当年下界了结因缘的事传的并不大,甚至明性殿内也只得少数几个弟子知道缘故。这小公主竟能害的扶苍如痴如狂,古庭为此发了很久的火。可是很快扶苍便了结了因缘,回归上界便请假一梦千年,一睡就是四千年,此事还轰动过一阵子,古庭为此特意写了信递到钟山,大意是叫玄乙回明性殿继续念书,却没收到任何回音。
扶苍这么快了结因缘,是这小公主在其中推波助澜么谁也不知道,扶苍又一向寡言少语,连古庭问起也沉默相对。
所谓了结因缘便是放下前尘过往,延霞便是如此,芷兮曾心虚地悄悄试探询问过,延霞那时说就像是心里一块乌云散开,如今提到少夷,我也没有任何波澜了。
扶苍是不是像延霞这样拨云见日,谁也说不好。渐渐地,他们便不在他面前提玄乙的名字,其后没多久便是离恨海之祸肆虐,上下界一片大乱,他们成日忙着修习拳脚术法,更是把这事丢在了脑后,今日若不是遇到玄乙,她只怕也想不起这段往事。
要不要问她这么多年不来明性殿,难道是因为扶苍师弟在这里既然无情到害他下界了结因缘,为何又不能坦然面对他
芷兮正犹豫着,冷不丁这小公主摇着她的袖子问“师姐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好不好”
她急忙回神“我要去灵犀院,咱们一块儿罢。”
还是不要问了,以玄乙的性子,问了只怕也会被她岔开,何况,倘若她对扶苍师弟有过真心,她的问题一定会叫她暗自伤心,她不想看她难过。
她只捡一些有趣的事来说,比如太尧四万岁时被天帝牵线了东海龙神的大公主,因着这位大公主曾和少夷有染,太尧脸色绿了好几年。再比如延霞也一直被各种牵线,大约赤帝觉得这个小女儿生性多情,怕她又跟类似少夷的神君牵扯不清,一心想把她赶紧嫁出去,那段时间延霞差点疯了,好在赤帝夫人阻止了这荒谬的行径,终究还延霞一个清净。
灵犀院很快便到了,芷兮进去办事,玄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玩袖子,忽听远处似是有什么欢呼声,她拉长了耳朵听,却怎样也听不真切,没一会儿,便见许多战将呼啦啦跑过灵犀院,一面跑一面叫“负犬大君被剿杀了”
这位堕落妖族大君可谓神界的眼中钉,两千年来派了无数战将下界剿杀,却无一能成,飞廉神君甚至陨灭在他手里,今朝终于被除,诸神简直悲喜交加,一路欢呼,又一路高歌,还不忘一路询问伤亡,闹成一团。
玄乙怔了一会儿,一扭头望见芷兮从灵犀院里出来,面上也是悲喜交加,眼角还挂着泪,手里紧紧捏着一封函书,都捏皱了。
“师姐”玄乙轻轻问了一声。
芷兮飞快拭去眼泪,止不住地想笑“我明天就可以去戊辰部了”
玄乙一时摸不着头脑,去戊辰部是什么欢天喜地的事情么
芷兮小心把函书放进怀中,憋了半天,到底憋不住,一把抓住玄乙的手,连蹦带跳,自认识她以来,玄乙从没见过她乐成这样,芷兮一贯是老成稳重的,极少会露出天真的一面。
她不禁也笑了笑,柔声道“恭喜师姐得偿心愿。”
芷兮一颗心早飞去了下界,再也待不住,急急朝前跑了几步,回首道“我回去了明儿还要赶着下界,玄乙,好好修行,别偷懒啦”
哎,这就走了玄乙摇着手目送她离开,本来还想叫她陪自己住一晚上,这毓华殿神来神往吵吵闹闹,她晚上肯定睡不好。
她数着道旁的梧桐一棵棵往前走,再拐过一个弯,便是安排给她住的白甲院。
玄乙推开白甲院的院门,殿前一方不大不小的草皮,一棵不大不小的桂花树,她已经很久没住过这么简陋的宫殿了。
殿内空荡荡的,先前的帝君们还有望舒神女都已走了。玄乙绕进寝宫,往床上一躺,在床头摸了半日,把装了糖渍梅的白玉匣子打开,塞了一粒梅子进嘴里。
她已经决定了,不管谁来教她拳脚,她只有一句话我不会。
那一夜玄乙果然没有睡好,她素来认床,又是两万多年没离开过钟山,乍一来到陌生的地方,怎样也睡不着,总觉得这里不如紫府安静,连被子上的味道都不好闻。
她用袖子把头脸整个儿裹住,缩在床的最里面,直到天将亮,方才沉沉睡去。
没睡多久便听敲门声一阵阵的,专门派来服侍她的侍立女仙连声音都不如自己家的悦耳,一个劲叫唤她“公主公主该起了该修行啦”
玄乙痛苦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喃喃“我不会”
“公主公主”
“我不会”
似乎有谁低低说了句什么,那声音炸耳朵的侍立女仙终于不叫唤了,没一会儿,寝宫的门又被轻轻敲响,玄乙假装没听见,再过一会儿,床柱竟被敲了两下。这女仙好生大胆,竟敢这般无礼。
她把手一摆“出去”
没有回应,床柱又被轻轻敲了两下,玄乙猛然翻身,入目是一双云纹长靴,顺着往上看是一件衣摆绣了云纹的荼白长衣。
她没有继续再往上看,用被子把脸一蒙――要命了。
过得片刻,熟悉的魅惑而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起床。”
、第102章 所谓学剑
玄乙在被子里缩着一动不动,耳朵里嗡嗡乱响。
――还是继续睡罢。
她往角落里扭过去,蜷成一团。打她罢,用术法砸她罢,她龙鳞已经长齐了,只当挠痒痒,今天谁也别想叫她从这张床上起来,天帝也不行。
等了半日,他毫无动静,脚步声反而渐渐步出寝宫,轻轻替她把门关上。
他走了。
玄乙闭上眼,强迫自己马上入睡,快睡,睡醒后她得找青元大帝好好谈谈,她想谈的可多可多了
再次醒来时,窗外阳光璀璨,大约已近午时,玄乙本想继续再躺会儿,但她饿得厉害,实在忍不住,只得起床穿衣盥洗。
殿里静悄悄的,再也没有说话声和走路声,玄乙小小把寝宫门拉开一道缝,凑过去看了半晌,只见青元大帝正坐在外殿木椅上垂头看书,她吁了口气,款款步出寝宫,优雅行礼,一面道“见过青元大帝,我有一事相求,传授拳脚之道的战将可否替我换一位”
青元大帝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一时没说话,反倒扭头往书架那边望去,玄乙顺着他的目光也望过去,便见书架前站着一位白衣神君,手里同样捧着一本书。
他的长发不再是用系带系起,换了玉冠,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也长宽了一些,昔日面上犹带少年清冷之意的扶苍神君如今已是真正的神界战将,目光中的冷凝之意比往昔要沉稳无数。
这片平静而冷凝的目光瞥了她一下,看了片刻,又缓缓落回书上,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玄乙吸了一口气,是她莽撞了,原来他竟还在。
青元大帝笑得尴尬,声音却极力避免尴尬“公主,扶苍神君是毓华殿丁卯部的得力战将,正巧他在剿杀负犬大君途中受了些伤,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下界,本座这才安排他来指导修行,不知公主有何不满之处”
玄乙含笑道“既然扶苍神君受伤,那更该安心养伤才是,何苦惊动他。我是觉得,我一点拳脚也不会,请得力战将难免大材小用,不如换个会粗浅拳脚的,我学起来也容易。”
青元大帝为难道“公主,学拳脚剑道和学术法不同,每家套路都不一样,你若先入了粗浅的格局,以后想再精进便难了。”
他到底是有多想把扶苍留下玄乙的脸沉了下去,方欲再说,肚子里突然“叽”大叫一声,这下轮到她有点尴尬。
青元大帝起身道“公主请先用膳罢。”
他唤来侍立女仙为她送上膳食,趁这个机会立即走了,这烛阴氏公主果然如传说中那般难缠,神界战将看着多,其实根本不够用,哪里还容她挑三拣四,要不是因为扶苍神君受伤滞留上界,他还舍不得把他安排过来指导这惫懒公主。
玄乙愣愣站了片刻,眼角余光瞥见扶苍还在书架前看书,她欲避让,想想却又不甘,索性吩咐女仙“膳食放这里罢。”
小案上的菜没一个她爱吃的,她勉强吃了几口鱼肉,不禁问道“有茶点吗”
侍立女仙一双妙目只管往书架前的白衣神君身上瞄,有些心不在焉“有绿豆凉糕与红豆软糕,还有珊瑚茶,公主想要什么”
真是个差劲的神殿,玄乙对毓华殿的好感已降至最低,勉强道“那就绿豆凉糕罢,珊瑚茶也来一份。”
侍立女仙的心俨然已飞到了白衣神君身上“公主现在就要么扶苍神君,请问您要吃些茶点么有黄金栗蓉糕与玛瑙白玉糕,还有九九归元茶。”
玄乙抬头看看她,和蔼地问“后面那几样好东西是你变出来的么”
侍立女仙自觉失口,羞红了脸,急忙垂头道“奴婢错了,请公主莫要责罚。”
玄乙淡道“我当然要罚你,罚你把方才变出来的茶点和茶都带来,我也要一份。”
侍立女仙红着脸退下,没一会儿果然送上好茶点,并一壶九九归元茶,还不忘柔声招呼扶苍“扶苍神君,来用些茶点罢。”
简直不知道谁是公主谁是侍立女仙。玄乙眉头一皱,便见书架旁的白衣神君动了,缓缓走到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斟了一杯茶,却不喝。
察觉他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不由别过脑袋望向窗外的绿草皮,停了片刻,只听他开口道“等一下练剑,你须得换一身衣裳,换一双软靴。”
玄乙缓缓道“我来的匆忙,没带别的衣裳鞋子。”
扶苍便道“既然如此,今日只能练马步了。”
玄乙只觉一口茶点噎在嗓子里下不去,他居然叫她练马步。她用力灌下半杯茶,将嗓子眼里的茶点冲下去,揉了揉额角做虚弱状“我昨晚没睡好,怕是体力不支,不如改天罢。”
不会有改天了,她打算马上就回钟山。
扶苍吁了口气,忽然起身走过来,将她胳膊一拽“如果连马步也不愿练,便摆剑招架势罢,过来。”
玄乙皱眉看着他的手,却并没有挣扎,任由他将自己拽到殿外的草皮上,眼前一花,一柄木剑抛过来,她没接,看着它丢在脚边。
扶苍似是见她全然没有捡的意思,便弯腰替她捡起,塞进她手里。
“手抬起来,腿分开,膝盖弯下。”他解下腰间苍蓝的纯钧,退两步,摆了个最基本的出招姿势,回头盯着她,用目光逼她跟着做。
太荒唐了,为什么她要跟他学剑道玄乙呆了半日,大约这两万多年成天在紫府里脑袋空空地待着,待傻了,她竟不知自己是该丢下木剑转身便走,还是她也不晓得还是什么。
鬼使神差般,她真的学着他的动作,把握着剑的胳膊伸出去,火红的狐皮披帛滑了下来。
扶苍凑近替她调整姿势,顺手将那条披帛取下,轻轻挂在桂花树上。
“对准披帛抛出剑,将它打落,今日便算完成了。”见她姿势又歪了,他便用膝盖轻轻在她膝弯处一撞,手托着她的手肘往上一抬,另一手在她腰上一拍,“弯下去,抬高,腰挺直。”
玄乙停了许久,忽然道“别碰我。”
话音一落,她将木剑用力抛出,这根可怜的木剑在空中划了一道诡异的弧线,扑一声落在桂花树下,连片树叶也没刮下来。
扶苍再度替她捡起木剑,重新放在她手里“再来,姿势不要变。”
见她腿伸直了,他毫不客气全然无视她方才的警告,又一膝盖撞上去,她身子一歪,他极有分寸地在她肩上扶住,顺便摆正她的姿势,旋即立即抽手。
玄乙眯起眼,嘴唇微抿,一声不吭,又将木剑抛出,这次直接飞到了院外。
她不胜娇弱地垂下头“我不会。”所以,别教了。
扶苍什么也没说,将手一招,那柄木剑飞回掌中。他第三次把它塞进她手里,淡道“所以我负责把你教会。”
、第103章 毒酒芬芳
别这样,不然那杯凝聚恶念的芬芳毒酒又要出来了,它曾令她肝肠寸断,但它同样还是充满致命诱惑。
无论他是了结因缘后放下也好,不能忘怀也好,她爱的少年已经躺在那座飘雪的坟墓中了,让一切静静地过去罢。
别让她的任性抬头,别再靠近她,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与寂寞重归于好。
木剑第三次被抛出,这次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