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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_第19分页

作者:十四十四 字数:14226 更新:2021-12-22 19:01:30

    就好了,这任性妄为的小祖宗。

    玄乙疼得赶紧阻止“脑仁儿都要被你掐出来了。”

    她摸摸脑袋,长发披散,绾发的金环却不见了,正疑惑时,一只手托着玲珑精致的金环送到眼前,扶苍淡道“找这个么”

    玄乙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她接过金环,用五指梳理长发,忽然道“我饿了。”

    这么快就饿了,扶苍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仆从端上白石小案,上面陈列的不再是她讨厌的豆腐鹌鹑,而是几道新菜。

    她略讶异地扬起眉梢“你家饭菜也有好的嘛。”

    扶苍不理她,只向齐南拱手“今日已晚,没有让客人踏月而归的道理,请二位留宿客房,我久去未归,须得回淡月小榭了,告辞。”

    玄乙翻了半天没见下午的茶点,急道“等一下我的桃花百果糕和玛瑙白玉糕呢你全吃啦”

    她以为个个都像她这样嗜茶点如命么扶苍无奈,低声吩咐仆从再去做些茶点,正要走,却听她在后面又轻轻叫了他一声“扶苍师兄。”

    他转过身,齐南早就避让到客房了,长长的楠木回廊上只她独自坐着,清澈幽冷的月光下,她眼睛里有一种细微的寂寞和警惕,停了片刻,她轻声道“一梦千年真的不急”

    那隐隐约约的疼痛又泛滥在胸口,扶苍情不自禁走向回廊,长衣铺开,缓缓坐在她身边,“嗯”了一声“不急。”

    玄乙微微一笑,推过去一份不爱吃的冬菇“给你吃。”

    这是她表达谢意的特殊方式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怔了许久终究还是接过来放在一边。

    她正在低头吃饭,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每一样只用筷子尖夹上一点点送入口中,忽然又道“你要是再说削我头发,我就要跟先生学拳脚剑道了。”

    “然后呢”他不动声色,反正总也跟不上她跳脱的思路,他索性顺其自然。

    见她发上的金环插歪了,他下意识便用手扶正,只听她干脆利落地开口“然后我亲自揍你一顿。”

    扶苍嗤笑一声“就凭你”

    她都大方的原谅他以前的恶行了,这家伙还要挑衅她,玄乙将他的手一把推开“别碰我。”

    她饭量不大,吃了一小半就不肯再吃,把白石小案推到一边,从袖中取出捏了一小半的白雪金鲤继续捏,一面慢悠悠地问“茶点还没好么”

    银月流辉,渐渐攀上太山顶,她纤细手指间仿佛在揉捏一团月光,不知是月光更苍白,还是她的手更苍白一些。冰冷的夜风穿梭在楠木回廊上,她发丝间一星淡淡的幽香若隐若现,有别于烛阴氏独有熏香的气息。

    现在是什么时辰他该回淡月小榭了,撇下众多宾客几乎一整天,实在太失礼。扶苍觉得自己可以找到一万个离开这里的理由,却一个都不想用。

    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太山顶,他的家,他日日夜夜相对的楠木回廊,眼下多了一个龙公主。自相识以来,他们几乎没有这样安静且和平共处的时光,现在他竟然盼着此时此刻可以像胸膛里的灼痛一样,再长一会儿。

    小巧玲珑的白雪金鲤很快在她掌中变得活灵活现,玄乙用指甲掐出最后一片鱼鳞,将这条小金鲤托在掌中,转头问他“好看吗”

    扶苍的目光从金鲤转到她面上,匆匆一掠而过,又“嗯”了一声。

    玄乙哼哼一笑“好看也不会送你。”

    诡异的愉悦犹如邪火焚烧,他竟不知是想把她揉碎在手掌中,还是想想那些他平日绝对不去想的荒唐举动。

    扶苍骤然朝后退了一下,幸好仆从们端着刚做好的茶点躬身走上前,他松了一口气似的起身“你吃罢,我告辞了。”

    玄乙朝他亲切挥手道别“早点睡。”

    只怕难。

    扶苍沉默着踏月而去,这真是他最要命的一天。

    、第六十九章 不战心魔

    淡月小榭内,晚宴已进行到一半,酒也从清淡的罗浮春换成了浓冽的太清酒。

    太尧有些无奈地看着身边两个师弟师妹,古庭醉得已经开始满嘴胡话,因方才有个师弟嫌他老提客栈,便说起凡间青楼,结果古庭到现在还扯着他连声问青楼是不是涂成青色的楼。

    芷兮素来是弟子里面最稳重的,孰料她今天不知为何抓着酒杯就没放下过,两眼都已经直了,满面通红,只会傻笑。

    只盼这两个算是明性殿脸面的好弟子今日千万别把明性殿的脸面砸坏在这里。

    忽地望见一下午都失踪的扶苍款款走来,太尧急忙招手“扶苍师弟。”

    扶苍尴尬地不去看青帝戏谑的目光,快步走到近前坐下,轻声道“抱歉,我有点事,自罚三杯酒。”

    太尧现在提到酒就头大,赶紧拦住“别喝酒了,你看他俩”

    芷兮还好,安安静静坐着傻笑,古庭把在座每个弟子都折腾了一遍,终于扑过来揽住扶苍,笑道“你和玄乙一下午在外面聊得还好罢”

    扶苍把他手中酒杯捉过来,淡道“你醉了,坐下。”

    花皇姚氏行事素来讲究“度”,无论做什么都会在一个限度之内,古庭以前在类似的宴席场合绝不会喝到这般酩酊大醉,这次却不知为何,莫非有心事

    古庭果然坐下,酒杯他抢不过来,索性又抓了个新的,叹道“我找你一下午你也不说陪我喝酒,不知跑哪边去。我跟你说,昨天夫萝来看我了,她听说我掉下界,很是担心。我以前送给她十八朵君影草的腰饰后来坏了,她又自己重新补好”

    他说着说着身子就歪下去,扶苍伸手将他扶正,却见他已酣然睡着了。

    太尧不由叹气“在下界也是,偷那些凡人们的酒喝,喝多了就念夫萝,既是忘不掉,不如不计前嫌重归于好。”

    扶苍摇摇头,对古庭来说,只怕宁可此后几千年日日夜夜醉酒思念,也绝不会重归于好,他就是能这么固执。

    这边古庭才安静地睡过去,那边芷兮忽然又捂着脸嘤嘤哭起来,太尧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大家出来开开心心给扶苍道喜,结果一个两个都喝多了,不是念旧爱名字就是莫名其妙开始哭,他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同窗们了。

    他只得低声安慰“芷兮师妹,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只管说出来,说出来发泄一下便好。”

    芷兮不说话,只是捂着额头,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往下掉。

    太尧向来不知如何应付哭泣的神女,只得求助一般望向周围弟子,结果一个两个都回避他的视线,开什么玩笑,芷兮师姐一向那么严肃正经,都能叫她哭了,那事必然麻烦的很,谁也不要惹麻烦。

    他又望向扶苍,扶苍只唤来两个侍立女仙,将芷兮搀扶起,他自己将古庭架起“我送他们回客房休息。”

    太尧叹着气也起身“一起罢,我也倦了。”

    此时已近亥时,帝君们也三三两两回客房休憩,扶苍和太尧将古庭安置好,方步出房门,却听另一间客房内还传来芷兮低微的啜泣声。

    太尧在门外重重咳嗽一声,芷兮的哭声立即断开,再也没动静。

    “改天问问她罢。”太尧摇着头向扶苍拱手,往自己的客房行去。

    湖畔大道为银月照得雪亮,来客都已散的差不多,扶苍了无睡意,沿着大道慢慢往前走。周围的景致他自小看到大,早已熟悉无比,今晚不知为何,看旧的景色里反而生出一丝新鲜的旖旎之意,他竟不想那么早回房睡觉。

    忽见前方一块巨大青石旁有个人影斜倚,石上堆了一片空酒壶,他还在自斟自饮,举止间额间火红宝珠微微晃动。

    似是听见脚步声,少夷愕然回头,因见是扶苍,他便舒展眉头“怕是天宫也找不到这样的观月之景,真是漂亮。”

    说罢他晃了晃手中酒壶“共饮一杯否”

    他们俩脾性极为不投,素日里便是无话可说,加上还有古庭的事,扶苍本不大愿意接近这位莫测的师兄,可他今日是主人,离席一下午已经非常失礼,华胥氏的重礼令他不能再拒绝客人之邀,当下颔首,接过酒杯,喝了半口。

    少夷含笑道“扶苍师弟剑道觉醒,很快便要一梦千年无法无相了罢想不到你成了明性殿第一个一梦千年的,做师兄的好生惭愧。”

    扶苍淡道“少夷师兄何故如此谦虚,师兄若是有心于此,明性殿第一个一梦千年的本该是你。”

    少夷歪着脑袋想了想,回首笑问“这是客套话罢”

    扶苍也笑了“师兄觉得呢”

    少夷叹了口气,浅啜杯中酒,遥望太山顶的皎洁之月,不再说话,四周又变得安静下来。

    明月渐渐升上中天,扶苍终于感到一丝倦意,少夷也打了个呵欠,一面伸着懒腰,一面说道“对了,扶苍师弟,我还没谢谢你,这次天灾你替我把小泥鳅护得这么好。”

    扶苍浑身一震,几乎忍不住要猛然回头。

    他用尽所有的理智,才能慢慢转身望向少夷,他神色诚挚,又道“辛苦你了。”

    扶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被纯钧穿心而过才是幻术,原来之前少夷的话也是。现在他与自己说出和幻术中几乎一样的话,他竟不知是惊还是疑。

    “扶苍师弟”少夷见他神色古怪,不由轻问。

    扶苍忽地冷笑一声,是他自己生出了心魔,槐妖的幻术让他窥见心底的不安,而此时此刻,心魔依稀重现,但他岂会就此沉沦

    “替你”他傲然反问了一句。

    少夷笑了笑“是我言辞不当,抱歉。”

    扶苍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白泽帝君匆匆踏入万神群殿西北角的毓华殿,这些日子天天奔波,他既没时间吃喝也没睡觉,原本稚嫩饱满的脸颊看着都憔悴了许多。

    太子长琴一见他便叹道“白泽帝君,都说了五行阴阳流动之事有我们,你老人家何必这样操劳”

    白泽帝君脱了鞋盘腿坐在软椅上,接过神官递来的茶,一面喝一面累得叹气“本座倒希望只有五行阴阳流动之事,苍生镜因着离恨海坠落倒了,两位司命一直在整理乱成一团的命理线,还不知多久才能理好;那边文华殿又说如今堕入魔道的妖族过多,下方山河土地之神也须得一一彻查”

    他还没说完,太子长琴已听得头皮发麻,急忙打断“帝君,上回您送到毓华殿的槐妖尸体查过了,防风氏的双手也剥皮拆骨一一查过,这反复痊愈之力,倒与九天凤凰一族的再生之神力十分相似,当年那两位在离恨海一战的帝君可是有神力残留,才致使离恨海发生这种异变”

    白泽帝君并不惊讶“帝君之战何其威势,那两位更是以命相搏,怎可能没有神力残留,封冻离恨海的黑雾不就是烛阴之暗么。”

    太子长琴叹道“原来如此,解了我心头疑惑,想必这么多年下来,浊气清气互相纠缠,生出这样的怪东西。白泽帝君,你老人家年纪最大,可知道当年那两位帝君谁胜谁负又是为何以命相搏”

    凡间素来都有龙凤呈祥之美谈,可见青阳氏与烛阴氏曾经关系应当不错,怎的现在形同水火了

    白泽帝君凝神想了许久,缓缓摇头“那时候本座也还小,太多年了,记不清。倒是有过青阳氏的公主要嫁给烛阴氏的印象,可后来不知怎么不了了之。两位帝君突如其来便要以命相搏,上代天帝也不能阻止,到最后也不知胜负。他两位老人家的孽缘,到今天才算结出恶果,倒麻烦本座收拾烂摊子,可恨”

    太子长琴见他一派老气横秋地说出孩子气的话,不由失笑“帝君,这反复痊愈之力的来源,要公布吗”

    其实公不公布,有心者应当可以猜出真相了,就像笼罩离恨海的黑暗一样,都知道是烛阴之暗,但都不提,这些著名神族要造孽,天帝也挡不住。

    白泽帝君穿好鞋子,打了个巨大的呵欠,道“别公布,你以为青阳氏好惹他们有时候比烛阴氏难缠多了。本座去也。”

    他还有一堆事要忙。

    ――――――作者的话――――――

    改好了。古庭,青楼真的是青色的楼哟青楼,青漆涂饰的豪华精致的楼房。

    、第七十章 尾巴玄乙

    当明性殿坠落了今年的第三场雪之后,忙成陀螺的白泽帝君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苍生镜里乱成一团的命理线还没整理完毕,下界山河土地之神彻查一事也正在进行中,对离恨海的监守、下界堕落之妖的扫除事情简直一堆一堆的来,即便有许多不需要他亲身处理,但他毕竟是掌管万神群殿者,不出事他可以成天闲在明性殿里睡懒觉,一出事比谁都忙。

    在大半个月都没吃饭睡觉的情况下,白泽帝君忍无可忍,一道召集书信将弟子们招来了明性殿。

    望着暌违了快一个月的明性殿,芷兮心中竟然生出一股怀念之情,先生脾气古怪任性,以前也时常放几个月的假,可她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希望日子回归从前的正规,哪怕无聊枯燥。

    身后传来长车落地的声音,她一回头,便望见玄乙坐着藤制软椅慢悠悠飘过来,一面优雅地吐出一粒梅核儿,亲切地唤她一声“师姐。”

    这小公主每次见都穿不同的衣裳,今天穿了一身五彩斑斓的裙子,没挂披帛,腰上倒系了一条粗而长的漆黑腰带,越发显得纤细如柳。

    她一过来就友好地分了半包糖渍梅给她――真真是个贪嘴的小鬼。

    芷兮好气且好笑“成天不好好吃饭尽吃这些。”

    玄乙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进明性殿,娇声道“先生说有功课要布置,肯定又是叫我们替他跑腿,师姐,等下我们一起拒绝。”

    芷兮笑道“那三千字见闻录你写好没”

    坏了,她早就彻彻底底把三千字见闻录丢在了脑后。玄乙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好师姐,回头把你的借给我抄抄。”

    芷兮故意跟她开玩笑“借你抄可以,那这次的功课你也替我做了罢。”

    玄乙厚颜无耻地把自己的伤势搬出来“我腿脚不利索,替不得,要不我再帮师姐做几罐蔻丹膏好不好”

    说着她上下打量芷兮,眉头一蹙“师姐怎么不打扮了你打扮起来才好看。”

    她讲究什么“清水之雅”,往往只穿一身素裙,头上用一根碧玉发簪点缀,胭脂水粉一概不见,连镯子耳坠腰饰之类都不用。上回去朱宣玉阳府和青帝宫她都刻意打扮过,很是惊艳,结果今日一见又变回“清水之雅”了。

    芷兮只淡淡一笑不答。

    说话间,已到合德殿,殿前已来了许多弟子,相隔大半个月不见,都在热热闹闹地说笑,见到芷兮便纷纷行礼问好,顺便交流一下三千字见闻录的事。

    芷兮正说到兴头上,忽闻一个甜蜜柔和的声音含笑道“芷兮师姐,有礼了。”

    她顿了一下,神色自然地转身,果然见少夷立在对面。她点头淡道“少夷师弟,有礼了。”

    那天在青帝宫大醉一场,她便觉得自己想通了,无论对他还是对扶苍,她都是虚幻的迷恋,自顾自把想象加注在他们头上,一旦发现真正的他们跟想象中不同,她就傻了。所以问题并不在他们身上,而在她自己身上,是她不够成熟也不够坦诚,总会沉迷自己想象中的身影。

    既然真正的少夷是自己最厌恶的类型,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保持距离就好,至于那颗狂跳的心,放着不管,终有一日也会平静下来。

    玄乙找了处阴暗的殿角,将芷兮的见闻录拆开胡乱拼凑抄写,这位师姐态度实在太认真,先生只要求三千字,她写了六千字,三千写景三千写宝物,抄的她头大。

    方抄了一小半,一个魅惑而低沉的声音骤然在头顶响起“写什么”

    玄乙抬起头,大半个月不见的扶苍正立在身侧,低头看她铺在膝上的册子,他又穿回了白衣,一派纤尘不染丰神俊朗的讨厌模样。大概是见她在抄见闻录,他目光闪动,面上露出一丝笑来。

    “扶苍师兄。”她朝他伸出手,“把你的见闻录借我看看。”

    扶苍实在没想到大半个月没见,她第一句话是管自己要功课来抄,他只得将自己的也递给她,看着她下笔如有神,抄的飞快。

    他的字清雅方正,对比起来,她的字龙飞凤舞,简直是一团草书。扶苍看了一会儿,指着墨迹含糊不清的地方问“这是什么字”

    玄乙像看文盲一样瞥他一眼“这个字你都不认识这是呃这是”

    不好,连她自己也不认识了。她毫不心虚信口开河“这是楼阁的阁字。”

    扶苍淡道“前面写的是后羿箭矢,阁字从何而来”

    “就这么来的。”玄乙一挥手,“走开,别烦我。”

    他非但不走,反而蹲了下来,指着另一处又问“这是什么字”

    玄乙皱眉扭头看他“我还能不能愉快的抄见闻录了”

    扶苍嫌弃地勾起唇角“你的字须得好好练练。”

    玄乙不理他,一面继续龙飞凤舞,一面道“等我像你这么老的时候写字自然就好看了。”

    老扶苍正欲将她的册子抓过来,却听合德殿前传来弟子们的行礼声,白泽帝君到了。

    玄乙偷偷摸摸缩在最后面,埋头使劲把最后一千字抄完,白泽帝君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离恨海坠落一事破坏了神界许多固有秩序,接下来本座还要忙上一段时日,无法授课。上回给你们发的册子记得背,另外本座另有功课布置――”

    他指尖一弹,弟子们面前的案桌上便出现一张长长的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起码五十行字,粗粗一看,全是什么眼珠、牙齿、手指之类的古怪物事。

    “这里五十样东西,明性殿十二名弟子,每个弟子能带回两件便算完成功课。半年后恢复授课,谁没有完成,便将本座先前发的册子抄一百遍。”

    弟子们登时沸腾了,这无耻的先生把自己忙翻天的怒火转嫁到他们这些无辜小辈身上什么功课每次都说是功课,每次不是替他找遗失的物品就是替他收集这些古怪玩意

    芷兮“腾”一下站起来,第一个仗义执言“先生,恕我直言,收集这些东西根本不能算功课”

    古庭也不敢苟同“离恨海都掉下去了,先生这些古怪嗜好也收敛些罢”

    要不是他把防风氏尸骨丢进离恨海,能出这么大事么

    白泽帝君满面无辜“怎么不是功课了难不成出来跟先生学习就是成天背书这四野八荒那么大,你们去过多少地方将来五万岁得了神职,去哪里还得问路本座教出来的弟子可不会是书呆子,应当个个能文能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对。”

    狡辩这是狡辩连太尧都忍不住了“先生我来这里也有一万年,从没见您教过什么术法。”从头到尾就是念书背书,什么能文能武,他真敢说。

    白泽帝君叹了口气“原是想着你们还小,术法拳脚之类的修行可以到四万岁再做也不迟,何况你们家中长辈都有自己套路,不必劳烦本座越俎代庖,既是这样,那待本座忙完这段,自当如你们所愿。”

    他还想再说,却见合德殿外跑来一个小仙童,气喘吁吁地低声唤他“帝君,文华殿又派神官过来催啦”

    白泽帝君面色发绿,丢下一句“你们记得完成功课”,便匆匆离开了明性殿。

    玄乙终于成功把三千字见闻录抄完,一抬头却发现先生已经走了,他不收见闻录么她好不容易抄完的

    那边厢弟子们却也不得不去做这看上去一点也不愉快的功课,先生忙得团团转,他们不好意思在背后说他坏话,只得各自腹诽,将白纸上列出的东西看了数遍,古庭忽然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婆娑牡丹花蕊三根我倒是可以弄到。”

    另有弟子也道“九婴眼珠我家有。”

    众弟子先将自家能找到的东西都画上勾,剩下的那些一看就是极难弄到手的,大家吵吵嚷嚷分了半日,各自领了不同的任务,只留下三四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这才气呼呼地一一离开了合德殿。

    扶苍沿着积雪小道往前走,走了几步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玄乙像条尾巴一样不紧不慢跟后面,他往东她也往东,他往西她也往西。他有些无奈,方才还一路的芷兮古庭他们几个早就避远了,他只得停下脚步,回头道“这是在做什么”

    玄乙挥了挥手里的白纸“做功课。”

    扶苍淡道“黑水玄蛇胆和青鸟尾羽我有,方才不是说过了么”

    “那是你有,又不是我有。”

    扶苍吁了一口气,和她说话怎么就那么累呢他凑上前蹲下来,低声道“你腿脚不便,老实回钟山,不用担心功课的事。”

    玄乙低头抠藤椅上的雕花“先生半年后才开始授课。”

    扶苍说不出话来,她是因为小龙君走了,心情转换不过来,所以转而黏上他还是因为

    他起身继续往前走,语气很坚决“回钟山。”

    她默不作声,继续做尾巴跟在后面。

    扶苍忽然觉得自己可以体会齐南的感觉了,他猛然刹住脚步,扭头冷冷盯着她。玄乙飘过去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这素来胡搅蛮缠毫无道理的龙公主一旦收起爪子露出柔顺的一面,他竟然毫无办法。

    “不许拖后腿。”

    扶苍抓住藤椅扶手,头也不回拉着她大步往明性殿外走去。

    、第七十一章 三生石畔

    绵密的白云擦着衣裳的边缘飞逝而去,身下的九头狮在飞驰。

    他们要去哪儿玄乙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关心,其实去哪里都好,近来她好像不能够安安静静呆在紫府,时间一长便觉得百无聊赖。

    对面的扶苍坐得端端正正,面沉如水且一声不吭,她也全然不在意,一面低头看先生给的册子,一面取出剩下的半包糖渍梅,吃得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云海中忽然开始坐骑长车往来不绝,祥光万丈,玄乙即便用手挡着也被刺得再也没法看书。她用袖子遮住脸,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扶苍示意九头狮降下云头,一面道“三生石畔有紫元织女府,她曾是先生的弟子,功课里的杜鹃血红羽毛缎找她帮忙做还有几分希望。”

    白泽帝君留下的那张白纸被他翻过来调过去看了无数遍,有些需要下界杀妖才能取到的自然是不用想了,还有些一看就知道绝对没可能弄到,譬如天帝玉冠上的玄珠,也不知先生写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剩下的那些说难是难到了极致,说简单也简单到极致,全凭运气而已,例如这杜鹃血红羽毛缎,若紫元织女愿意做,事情便成了。

    三生石位于西之荒的灵河岸,在离恨海成为禁地后,这地方成了唯一的爱侣胜地,岸边坐满无数神仙鸳鸯,灵河岸水雾缥缈,薄雾轻纱般舔舐诸神的衣摆,一切都迷迷蒙蒙的,连头顶那颗太阳都显得温婉了许多。

    玄乙停在三生石下,仰头张望这块神界最著名的石头,也不过是一块稍大些的青红交织的岩石,伸手摸摸,粗糙冰冷,全然不见有何神奇之处。

    三生石畔,情定终生,阿娘说过,当年她和父亲就是在三生石下相约终老,可惜情易变,誓约终究成空,多情的翠河神女含恨陨灭,这块石头不过是个笑话。

    “这里来。”扶苍往前走了几步,不见她跟上,不由驻足。

    灵河岸雾气弥漫,玄乙拨开水雾跟在他后面,此时太阳高照,灵河上缥缈的雾气散去不少,远方山水似淡墨涂抹,在云水间若隐若现。她贪看新鲜风景,走走停停,扶苍只得将藤椅扶手再次握在手中。

    “等下出来再看。”他一面说,步子却放慢了。

    谁知她却叹了一口气“灵河岸三生石大名鼎鼎,好像也没多好看,怎么就成胜地了”

    扶苍握住藤椅扶手缓缓朝前走“当今天帝与天后便是在这三生石畔定情,帝后伉俪情深,此地情大于景。”

    玄乙淡道“这地方不好,不要在这里定情。”

    扶苍的脚步倏地停下,他本来完全没多想,结果被她这样一说,他就开始不由自主想很多,一时尴尬,一时疑惑,一时竟还有些喜悦。

    “怎么不走了”玄乙愕然。

    他立即又迈开脚步,淡道“是么我觉得还行。”

    玄乙支颐发呆“反正我不喜欢。”

    扶苍微微眯起眼,漫天的日光仿佛都照进他心里,顺着血液,把耳根熏热了。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个问题,有点荒唐也有点可笑,没有办法问出口,天生的谨慎也叫他不会轻易说出来。他沉默着快步朝前走,这条路忽然变得好长。

    跨过灵河岸的雾气,紫元织女府坐落在灵河岸两座山的夹缝中。当今众多织女中,唯有她资格最老,手艺最好,当年帝女出嫁,嫁衣便由她亲手所制,足足缝制三年,帝女珍爱无比,至今仍时常将嫁衣取出玩赏赞叹。

    叩开织女府大门,两位小天神都愣了一下,府内道路纵横交错,道旁皆种满紫阳花,乍一看倒与明性殿有几分相似。两名玲珑精致的小女童将他俩引到一座院落前,便嘻嘻哈哈地跑开了,这院落看着跟先生住的芳馨院倒挺像的。

    玄乙正好奇地四处张望,却见院门忽然被打开,紫元织女快步走出,清丽的面上挂着笑,嘴里的话却十分不客气“今日二位上神来的不巧,我没空会客,请去前院喝杯茶,喝完就请回罢。”

    扶苍拱手行礼,道“在下华胥氏扶苍,这位是烛阴氏玄乙,今日奉先生白泽帝君之命,前来”

    他话还没说完,紫元织女忽地换了个语气,变得温柔无比“原来是先生新晋的弟子,既是同门,快快请进。”

    她的态度转变得好快玄乙默默跟着她飘进院落,只听紫元织女温柔的声音难抑激动,流水似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俩是他一年前新收的弟子,这些年我一直忙着替西王母织四野八荒图,没来得及去探望先生,先生如今可好离恨海坠落,他一定忙坏了罢你们可有好好照顾他他一定瘦了,说不定连觉都没法睡,唉,提起我便好生心疼”

    及至进了大屋,迎面便见一幅巨大的神像刺绣,绣的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粉妆玉琢的犹如孩童般的白泽帝君,他手里端了一枚金灿灿的橘子,笑容可掬,眉目灵动,玄乙和扶苍一时惊呆了。

    紫元织女红着脸柔声问“先生还是这么可爱么”

    玄乙吁了口气,颔首正色道“是的,越发可爱了。”

    她终于明白这位织女前后态度迥异的缘故了,白泽帝君年纪老的不能再老,看上去却是凡间六岁孩童之貌,使得这位紫元织女大概对他充满了古怪的感情。

    “我时常想回明性殿拜见他老人家,可我实在太忙,只盼先生莫要怪我。”紫元织女亲自倒了两杯茶奉上,一面又道“师弟师妹今日奉了什么师命我力所能及,必然全力以赴。”

    扶苍说明来意,紫元织女露出为难的神情“杜鹃血红羽毛缎须得吉光的羽毛,我府中没有。此物珍稀,现今只剩天宫马厩中还养了几匹吉光兽,上回帝女嫁衣都没用得上吉光之羽。”

    得了,看样子是没戏了。玄乙喝了半杯茶,正准备说走,冷不丁扶苍忽然起身,低声道“请织女稍候片刻。”

    说着他就往外走,玄乙追上去拽住他的袖子“你去哪儿”

    扶苍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很快回来。”

    玄乙哪里肯放,两眼冒光,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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