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光这视觉效果就够震撼的了。陈烬站着没动,同学们倒是挺自觉的,缓缓往两边移,为他让出条路来。
陈状元是a市的传奇人物,最近刚刚被当作励志模板扑天盖地的集中宣传过。他父不详,母亲是街对面艺术学院的美女老师,名字就叫陈一慧。
他能有今天的成绩,都源自母亲的悉心培养。
这谁都知道。
天气太热,阳光厚重,晒的人头发丝都像着了火,只有心里又冷又硬像结了一团冰。陈烬有点喘不上气来,视线特别模糊。
昨晚他吐的人都快晕了,喝口水都觉得恶心,跪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他不说话不去医院,几乎整夜都没睡,今天早上却是六点钟准时起床,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从家里赶到学校上课。
他以为只要不在家里对着那俩人的脸,他就可以暂时当那件事不存在,世界就和平了完美了还和从前一样了。
他以为他把那个身为许总和陈一慧女士爱的结晶的陈烬留在家里了,在学校里,他仍然可以平静的上课学习,仍然是那个冷漠的孤僻的聪明的强大的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难得倒的陈烬同学。
可是,不是的。
那些从一出生就定好了的东西叫做命运,他逃不掉。
他也根本没处可逃。
看不清纸上都写了点什么,一个字都不往脑子里走,陈状元从识字开始,就没有过这种体验。他有点茫然,机械性的向前走了两步,低头去看那几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可能就是最近才拍的,背景色调灰暗,更显的自己妈妈的脸特别清晰,白的发亮。她抱着那个男人的手臂,微笑着,浅色裙角扬起来,姿态轻越的像个年轻的小女孩。
在陈烬见过的,自己妈妈所有照片里,就数这张最漂亮。
舍友就在旁边站着,脸色土灰土灰的,倒像是比他这当事人还尴尬,挺不自然的拽了他一下,说“陈烬别看了,准是瞎写的。你妈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陈烬没说话。
他晕的厉害,硬撑着站了好一会儿,自己伸手把那张照片撕了下来。他用了很大力气,把那照片揉皱了,在掌心折了几折。
陈烬回到家的时候,许天漠先生正里走外转举着电话发火,脸色阴沉的好像让人用拖鞋狠狠抽了几下,蹭的满头满脸都是灰,嘴脸相当的穷凶极恶,哪还有一代儒商的高华风范。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我给你们开那么高的工资,还不如请你们去吃屎就是打扫厕所的大妈也比你们强”
“什么你们没想到我要是事事都能想到,还用你们干什么我说清除影响,清除影响你们懂不懂白痴吗报道谁想报道哪个报社你马上给总编打电话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要你现在告诉我,这事应该怎么收场我的名誉损失怎么算告她对,我必须告她告她诽谤,还有,你把离婚那事赶紧给我办了她不签字她爱签不签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一慧女士坐在沙发上,面色发白,整个人都有点木呆呆的,见儿子开门进来,恍恍惚惚的站起来,嘴唇动动,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按琼瑶奶奶的路数,她应该内流碗面的扮柔弱,不管真的假的先要博取同情“儿子啊,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你大姨自己编的我才是受害者,你千万别相信啊你要为妈妈做主啊”
然后母子两个抱头痛哭,决定相依为命,与恶势力斗争到底。
可惜她没法子睁眼说瞎话,现在自己姐夫就在自己屋里呆着呢,前一秒钟还在烦恼如何与发妻快速离婚的事。
而且她也没必要说什么谎。
她等了这个男人将近二十年,她没有力气再等下去了。
她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非要说对谁有所亏欠,那也只是对陈烬一个人而己。
陈烬站在母亲面前,把手里那张照片扔在桌子上,紧抿着嘴站了半晌,勉强沉了沉气,才说“你们以前的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现在告诉您,我不是小孩儿了,我不需要父亲我谁都不需要,您能不能让这个人走离开我们家,现在就走,永远也别出现”
陈一慧垂下眼,固执的沉默着,就像具蜡像一样。
瞧着情况不对,许天漠赶紧把电话挂上,过来拽陈烬,语气相当的温柔,相当的低三下四“小烬小烬,有话好好说嘛。你妈妈这些年多不容易啊,你要理解她。我知道这些年我亏欠你们了,只要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我一定”
补偿
这人一张嘴说话,陈烬反射性的就想吐。
他一把把许天漠先生甩开,冲自己妈妈吼“妈,你说话啊你疯了吗”
陈烬这长么大,还从来没跟陈一慧女士大声说过话,这是头一回。
这孩子从小脾气就拧的吓人,相当的一根筋,脾气秉性随母亲。
周岁之前是个很安静很好带的娃娃,别的婴儿张着大嘴哇哇大哭的时候,他天生内敛,一天到晚不出声,陈一慧女士下班回来忙忙活活的弄煤炉子烧开水,小陈烬自己在床上躺着啃手玩,安省的就像没他这个人似的。
那时候陈一慧女士早就被老爹从家里赶出来了,同时也被工作单位开除了,自己在外边打点零工,一个月辛辛苦苦才挣一百一十四块钱,给陈烬买奶粉就要花六十块。男孩儿吃的多,没办法。
她没钱雇保姆,早上出门前把孩子喂饱,怕他乱爬就把他绑在小车里,中午再急急忙忙跑回来给他松绑喂奶。
等许家老太太气消的差不多,想来看看闺女的时候,发现破的还没块三合板结实的房门紧锁着,透过玻璃窗往里看看,就见一个八九个月的奶娃娃,一条腿挂在小车沿上,头朝下吊着,小手挥舞,姿势相当危险,可就是没哭。
孩子老太太当时就吓傻了。
老太太当时还年轻,手脚相当的重,一巴掌打的陈一慧差点坐到地上“这孩子谁让你生的你不是跟你姐姐保证了不生吗你怎么那么有主意可是你既然生了,就好好养啊这不是造孽吗”
陈一慧扶着门框站着,抬手往脸上抹抹,一手的泪。
陈烬体质也随母亲,干吃不长肉,周岁的时候才十六斤,瘦的小脸怪可怜的。那时候陈一慧女士也瘦的厉害,一米六六的个子,才八十斤出头,基本没法看了。
那时候小陈烬一点都不像父亲,反倒是母子俩脸盘长的非常像,都是尖下巴,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特别特别亮的大眼睛。
小陈烬不长肉光长心眼,走路说话都学的很快,很早就开始问“爸爸呢爸爸去哪了”
陈妈妈一般不回答,被问烦了就告诉他“爸爸出远门了,过一阵子就回来。”
小陈烬心眼实,一板一眼还追问“什么时候回来快么”
陈一慧女士只好小声告诉他“很快。”
那时候陈一慧女士不是不难过的,她也不是铁打的,她再硬再强也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己。不是变形金刚,是软呼呼有热气会喘气的大活人。
陈烬上小学之后,就再没问过有关父亲的任何话题了。
他很淡定的在学生情况登记表上父亲那一栏里,填“无”,笔尖连个停顿都没有,写的特别流畅。
陈一慧女士忍不住提醒他“你是有爸爸的。”
陈烬头也不抬,很理所当然的说“嗯,我知道。书上说了,男人精子女人卵子,之后才是受精卵分裂成生命体的过程。”
陈一慧女士默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跟儿子在沟通交流方面有点问题,这个认知很难得,于是她决定把话讲的明白点“我的意思是,你爸爸他还活着。”
嗯陈烬这回抬起头来,神色平静“有区别吗”
这些年他个子长的飞快,脸型线条渐渐俊朗起来,褪去青涩稚嫩,越长越像许经泽。
他少言寡语,他非常聪明,他比同龄孩子成熟懂事好多倍。他极度挑食,敏感的厉害,孤僻,不爱与人接触,可以连续一个星期不说话,他只会在见到许经泽的时候眯眯眼睛,微笑起来。
他与陈一慧女士之间,可能比不上别的母子那么亲密。陈一慧女士做为母亲,甚至从来没有夸奖过儿子一句。她对儿子要求的非常严格,她陈一慧的儿子不管取得多好的成绩都是应该的,她只会微皱着眉头,告诉他“继续。”
可陈烬就是陈妈妈这辈子唯一仅有的骄傲,唯一仅有不会崩坏的地方,虽然她从来都没有说过。
最近与儿子面对面坐着,陈一慧总是会想起许多很久以前他小时候的事。
小陈烬六个月的时候开始长牙,总是很饿的样子,喜欢含着奶嘴睡觉,偶尔哼哼唧唧,像要说梦话似的。
十个月零三天的时候,学会叫妈妈,第一次发音就很清晰。
有一阵子特别特别喜欢吃糖,睁开眼睛就叫“妈妈,甜甜,甜甜。”
他胆子很小,害怕下雨打雷刮大风等等一切很正常的自然现象,总是瞪着大眼睛往被子里躲,没一点男子汉气概的苗头。
陈烬是个好孩子。不吵不闹有块糖吃就很开心,努力又自律,不骄不躁,从来也没有让母亲失望过。没让任何人失望过。
这几天陈妈妈总是忍不住的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生下这个孩子,现在会是什么样如果陈烬没有自己这样的母亲,现在又会是什么样
当然,事实是没有如果,这些谁都没的选。
陈一慧慢慢站起来,说“小烬,他是你爸。我们是一家人。”
谁跟他是一家人
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上哪去了他在许经泽的教室里坐着我每天六点钟起床坐一个半小时公车上学的时候,他人呢他在不知道哪个女人的床上睡觉我七岁就会自己煮八宝粥,他呢他现在跑出来围个围裙炒俩菜,把这当自己家似的进进出出,不觉得恶心吗
陈烬死攥着拳头,胸口发堵,觉得自己眼睛里一片火辣辣的疼,很多激烈又极端的情绪在胸口推来挤去,最后却只吐出来一句“你让他走,让他走”
陈一慧皱眉看着他,还想说话,这时候电话响了。
电话是从艺术学院教务处打过来的,平时笑眉笑眼脾气特好的系主任今天声音严肃的吓人“是陈一慧副教授吗我现在代表学校跟你核实一些事,请你不要有任何隐瞒,如实的回答”
该来的总会来。陈一慧挺直脊梁,微微昂起头,轻轻的说“是,有什么事您请问吧。”
这些人这些事在陈一慧女士看来,特别荒谬。
大家关上门各过各的日子,苦也好累也罢,跟别人有什么相干我受苦的时候,有人来替我受吗我遭难的时候,有人会替我抗吗没有,都没有。那么,他们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指手划脚
就凭他们自以为的真理
陈妈妈举着电话听了一阵,很简短的回答“是,事实就是那个样子我没什么可解释的。我不知道是谁贴的喔,我知道,给您和学校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好,那我这一周暂时停课吧”
对方严厉的打断她“不是暂时停课,你最近不要到学校里来了。”
陈一慧愣了一瞬,慢慢的自言自语似的又说“也好”
系主任声音洪亮,震的人耳朵发酸“好什么好陈副教授,不是我说你,女同志,在这方面应该注意点吧为人师表为人师表,你知道这个事件多恶劣吗它直接对我们学校的声誉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陈副教授啊,本来你的前途是很好的,校领导对你也很重视,现在竟然搞出了这种生活作风问题,你知道这个事情会对你的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吗”
“你的问题很严重啊,思想急需要改造啊这样吧,你在家里好好反思反思,至于什么时候复课,这个问题还得等校领导们开会研究才能决定”
陈一慧扬头听着,脸色越变越白。她紧抿着唇,好像默默的咬紧了牙,听到这才突然截口说了一句“不必了。”
系主任苦口婆心涛涛不绝正把自己往上帝方向上推,被她这么一噎,顿时脑筋短路了“啥”
“我说不必了。”陈一慧直视前方,眼睛一眨不眨,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吐字非常清晰“我辞职。过一段时间我会和许天漠先生结婚,到时候请大家参加婚礼,希望您能赏光。”
结婚
电话那头半天没出声,可怜的系主任老头以为自己的助听器出了问题,连陈烬都怀疑自己是饿太久出现了幻听。
结婚
她真的疯了。陈烬觉得自己的视角正在诡异的扭曲着,那个生下自己并把自己养大,个性强硬的好像金刚石的女人,突然变了个样子,非常陌生,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模样。
非常匪夷所思,非常难以置信,带着点一意孤行又铁心石肠的味道。看她这架势,就算知道面前是万丈深渊,拼着万劫不复也要跳上一跳。她连自己的脸面和性命都豁出去了,还管别人的死活
“妈,你说什么你和谁结婚他吗”
陈一慧女士垂下头,缓缓把电话放下,语气轻飘飘的“是。”
许天漠有点尴尬的搓搓手,在一边解释“是我的主意,我亏欠你们的太多了,不管怎么样,我总要给你们母子一个名分”
去他的名分
他是女人睡多了,睡出三妻四妾儿女成群的幻觉来了吧他以为自己是谁全世界都得上赶着他
好,很好,这想法好的不能再好了。既然决定了,当我不存在不是更好吗
陈烬看着他们俩个人就觉得喘不上气来,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死咬着下唇转身就往外跑。五好爸爸许天漠紧跟着冲到门边,伸着脖子喊“小烬回来回来,有话好好说”
陈一慧女士扶着茶几慢慢跪坐到地上,眼睛里灰蒙蒙空的厉害,全身上下像是一丝力气都没了。她埋着脸,轻轻的说“让他去吧,让他冷静冷静也好。”
63、第六十三章
陈烬冷静不了。
这个级别的家庭矛盾也不是靠冷静就能解决的。
他和那两个人之间严重的沟通无力,他搞不明白也理解不了现在的状况,既然他们的爱情长跑足足坚持了二十年,爱的要死要活,以前干什么去来着
每年过年大家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姐夫和小姨子隔着张桌子遥遥相望
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恶心了
他们怎么就拿伤害别人不当回事
其实陈烬并不反对妈妈结婚,他一直很支持。
他甚至盼着母亲能交个男朋友,不论最终能不能变成一家人,就算有人陪她出来吃个饭也是好的。
偶尔出去散散步,看场电影,谈不了恋爱就交个朋友,怎么也比她整天憋在舞蹈室练功房,常年学校和家两点一线要好一些。
真的,陈一慧女士才四十出头,还不老,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完整的,更好的,积极的,不是死水一潭的。
可是陈烬怎么也没想到,结婚对象陈一慧女士早就选好了。
还是那么个人。
说陈一慧等了许天漠二十年,其实也不对。
陈烬四五岁的时候,她结过一次婚。对方是陈一慧的高中同学,留美硕士,一表人才,浑身上下哪哪都出彩。
这门亲事还是陈家老太太极力促成的。
在那个年头,海龟也算是个稀罕人物了,更何况人家还是个外交官的独生子,家世相当好,身家清白没有婚史,据说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半个,简单点说吧,就是清纯的跟朵雄性白莲花似的。
可陈一慧呢,舞团的工作丢了,一直没找着正式的单位,两手空空,最可怕的是身边还带着个拖油瓶儿子,私生子,对外宣称生父不详。
她连个黄花闺女都不是,按照中国传统风俗是要浸猪笼的,长的再漂亮有什么用,说到底连那些土的掉渣的村姑都比不了。
从各方面横量一下,这门亲事,绝对是陈家高攀了。
这事从一开始陈一慧女士就不同意。
陈家老太太大道理讲了一筐,把话都说绝了“小慧,你从小到大就没听过父母的话,我管不了你,所以你才变成现在这样子这次我绝对不会再由着你的性子来你长大了,价值观和我们这些老人不一样,但是我既然生了你我就得尽为人母的义务,我不能让自己到了地底下还闭不上眼”
陈一慧垂下脸,闭上眼,非暴力不合作。被老妈念的急了,就扭身摔门出去,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最后老太太几乎是在求她了“小慧啊,佳国挺好,你就嫁了吧,妈妈不会害你的。女人这一辈子图的是什么啊,就是个依靠哇你就听妈妈一次话吧,这次之后,无论你再想怎么样,我都绝对不管你了,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行”
陈一慧女士嫁的勉勉强强,婆家对她更是一百万个不满意。
这当然可以理解,哪个做父母的也不愿意自己英俊潇洒前途无量的儿子娶个感情生活不清不楚明摆着就是个破鞋的女人。
除了脾气秉性方面,焦点问题还是在小陈烬身上。
两边亲家私底下接触了一回,男方父母端着架子摆着高姿态,把话说的很明白很直接,中心思想就是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还有保留意见,但是为了儿子他们只好退步,但是有个底限――结婚可以,但是陈烬绝对不能进家门。
老太太很为难“孩子还小,还四岁”
四岁还小吗
亲家母斜着三角眼,悻悻的说“那种来路不明的孩子,能进我们张家门吗难道还想我们佳国做便宜老子而且你也不想想,他们结婚之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跟个拖油瓶养在一起,得出现多少家庭问题”
这话说的也太没素养了
简直比泼妇骂街还难听
你们家一户口本拖油瓶
老太太白着脸忍了又忍,咬着牙说“行。”
陈烬四岁多的时候嗓子嫩嫩的,说话声音特别好听,瞳仁深黑,是个特别漂亮特别招人疼的孩子。
他跟着姥姥生活,不吵不闹从不惹事生非,干自己力所能及的活,东西从哪拿的放回哪去,不用别人操一点心。
晚饭的时候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口,抻着小脖子往外望,问“妈妈呢”
老太太端着饭碗,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小陈烬善解人意,点点头站起来说“喔,妈妈又不回来了。我们先吃吧。”
就是这么委曲求全着,陈一慧女士的婚姻也没维持多长时间。
离婚是她先提的,对方老大个男人天天上门来哭哭啼啼,弄的老太太都烦了。陈家二女儿回娘家住了一个月,婆婆公公气怵怵打上门来,骂的相当难听。
陈一慧很镇静,房门都没开“什么都不用说了,离婚吧。”
“我以前就跟张佳国说过了,他也同意,当然,你们现在改主意也来的及。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生孩子了,我有儿子,我这辈子就只会有小烬这一个孩子。”
陈一慧这人脾气又臭又硬,个色的要命,离温柔和蔼一类的词十万八千里,从来都不是个普通意义上的好妈妈。
陈烬对她有意见,连离家出走都想过。
但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妈妈是坏人混蛋臭婊子。
虽然一路磕磕绊绊,但是他们相依为命了将近二十年。这期间陈一慧失业过,茫然过,不如意的事情有很多,每往前走一步都觉得很艰难,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儿子。
身边不少人跟她提过,让她把儿子送给别人抚养,毕竟在这社会,单亲妈妈太难太难了,她自己的人生还有很长,她还有很多的路可以走。
别人是好意,可陈一慧女士一点没领情,她昂着头脸上像罩着一层冰,始终是那句话“我既然能生他,我就能养他。”
有时候连陈烬都觉得自己母亲的个性是有点强硬过头了。
爱或不爱,她都太死心眼。
她活的非常自我,随时准备一条道走到黑,根本不考虑回头的可能性。她认为自己根本不可能做错,好像也从来不在乎受伤,或者伤害谁。
从四通区去天香国苑实在很远,最可怕的是还没有公交车直达。
陈烬先坐公交去地铁站,坐了三十分钟地铁,再倒公交车,前前后后倒车等车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
下班时间公交车上人出奇的多,挤的前胸贴后背,车厢里闷的厉害,哪哪都是股阳光暴晒后让人狂躁的味道。
陈烬从昨天晚上就没吃过东西,早晨去学校上课之前勉强喝了半杯水,结果还没走到楼下就都吐了。他胸闷,视线虚虚晃晃,觉得喘气都费劲,只好提前两站从公车上下来,慢慢步行过去。
他一直走一直走没敢停,害怕自己一旦坐下去,就不愿意再站起来了。
在天香国苑小区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些水、面包还有点简单的日用品,然后给许经泽打电话,仍然无法接通。
人不是钢铸铁打的,总有个极限。他抬起眼来茫然四顾,突然觉得特别特别绝望。
今天许经泽在家,什么也没干就守着他妈,一步都没敢出去。
太后现在的思维己经完全走向了他不能理解的极端,没什么事是她干不出来的,今儿贴大字报,明儿发小报纸,后天没准就走进说事拉理的录制现场了。
到时候上千万的观众朋友坐在电视机前头,炯炯有神的看他们家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主持人还得冷静又公正的采访采访他这个儿子有什么感想。
叉的。
他也没心思收拾家里,就那么一团乱的摊着,杂物往两边扫扫,在屋里清出来个羊肠小道,勉强能过人。
太后从早晨到现在一直都很亢奋,抄着手机里走外转,嘀嘀咕咕“你说许天漠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凭什么不接我电话”
许经泽坐在小酒柜上受不了的回答“别问我”
这时候陈烬来了,太后给他开的门,俩人脸对脸站着,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吓了一跳。
陈烬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往里看看,想“家里怎么乱成这样了砸的”
太后盯着他的脸,琢磨“好他个陈一慧,得了便宜卖乖,竟然还敢派儿子打上门来”
最近两天太后看见谁都目露凶光,许经泽赶紧过来,往俩人中间拦“妈你先让小烬进来,别在门口杵着。”
太后被儿子拽着往后拖,俩眼还跟安了激光发射器似的,直想扑上去咬陈烬一口“你来干嘛谁让你来的是陈一慧吧,我就说她不安好心”
陈烬垂着眼“大姨,我找我哥”
太后瞬间又被大姨这称呼给激活了,抬手指着陈烬鼻子“许天漠是不是在你家呢是不是”
陈烬一点不知道啥是善意的谎言,老老实实的点头“是”
料事如神的太后大人咯吱吱磨牙“我说他怎么不接我电话呢我早看出来了,他现在是拿自己那张老脸当鞋垫使了,还有陈一慧那不要脸的臭婊子他不是把钱都给你了吗,你来我家干什么,炫耀炫耀”
陈烬没吃饭哪来的底气跟她吵,声音低了好几个八度“我不是”
这是一个级别的战斗选手吗
得了得了,许经泽夹在中间头疼的直要抽过去。
64、第六十四章
兄弟俩差不多两个星期没见过面,现在凑到一起,突然觉得彼此之间有点沧海桑田的意思了。
以前的哥哥还是哥哥,弟弟还是弟弟,只不过以前是表弟,现在是亲的。俗话说了,一表三千里,现在的关系从理论上来说,当然是更近了。
近到俩人得共用一个爹,说明白点,就是许经泽得把他叫了二十多年的老爸分出来一半,给弟弟。
虽然都是在一个锅里搅和,但是这区别也太本质了。
陈烬曾经很乐观的想,我们之间最坏的关系,也不过就是兄弟了。事实是,他想错了,亲兄弟才是最坏的关系。
许经泽眼底都是青印子,一看就是接连几天没睡好的模样,熬的人都快干了。陈烬脸色惨白,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原来就瘦,现在连眼窝都快凹进去了,就一双眼睛还黑的发亮。
这算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兄弟俩一前一后进电梯,想去楼下走走,找个安省地方呆会儿,就算不说话,能看对方几眼也是好的。
电梯在身后慢慢合拢,里面空荡荡的没啥人,陈烬在角落里站着,突然说“哥,背我会儿。”
许经泽回头看他一眼,眯眯眼睛,觉得应该说句什么,开个玩笑或者打个哈哈,什么都好,可他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太难受了。
他只能沉默着背转身单腿曲膝蹲下来,抬手狠狠的揉揉唇角。
陈烬的手臂从他肩后圈过来,大热天的竟然满身凉气,连手掌心都没热度。他靠在许经泽肩上,下巴太尖了,咯的人骨头一片疼,好像要断了似的。
许经泽就怕这情况。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陈烬会走到哪个方向上去。
在这件事里,其实他没立场去谴责任何人。许天漠先生是不负责任的渣男,陈一慧女士是不要脸的贱人,自己老妈是歇斯底里的神经质,他呢他算是什么东西
他喜欢陈烬,他是畜生。
在这个家里,每一个人都是疯子,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上谁。
在这个家里,大家都固执、自私、自以为是,都以为自己章鱼精附体,是海底一霸,真理正义的化身。
在这个家里,所有感情都是病态的,特别极端的东西,不择手段也好,品质低劣也罢,反正谁也没比谁高贵一毛钱。
听别人说,所有真挚的情感都值得被尊重,可是有句话说的好,感情这东西就是刀尖上的蜜,舔完了就剩下疼了,一星半点甜的痛彻心扉。
这个家里人人脚下都是个大泥潭子,胶着黏稠黑乎乎,深不见底,好像能吃人一样,让人缚手缚脚无处可逃,早晚要活活被绞碎在里头。
他现在想想,原本许天漠先生用尽各种办法想说服陈烬,送他去留学,自己还觉得他是处心积虑没安好心,现在想想,那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没准是许天漠先生这辈子唯一一次良心发现,也说不定。
可惜,现在己经晚了。
晚一时就是晚一世,黄花菜都凉了。
a市今年重旱,好些天不下雨了,白天大太阳明晃晃的挂着,晒的大马路上一股子沥青味,到了傍晚也没多凉爽,太阳慢慢沉下去,留下紫红紫红镶着金边的一大片火烧云,刺的人眼睛疼。
陈烬拎着超市的购物袋,固执的盯着许经泽的眼睛,说“我带了水、面包、牙刷、毛巾还有苹果。咱们走吧,哥。”
很多年前,陈烬也说过这话。
那时候他还小,穿肥肥大大的校服,背个蓝色的书包,还是米奇图案的。那时候他眼睛特别大,秀气漂亮的跟个小女生似的。
有那么一瞬,许经泽特别想哭。
走。去哪呢
许经泽捌过脸去,抽了抽嘴角,勉强挤出来点笑“陈烬同学啊,你多大了你还当自己上小学二年级呢”
现在这事都闹成这样了,丢下水深火热的妈妈俩儿子手拉手跑了,还是人吗那可是亲妈咱任性的年代早就己经结束了
可是陈烬不说话,把手伸过来,掌心向上,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