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本不属于这个人造的躯壳而已。
也许我的灵魂,也有它与生俱来的血肉和身躯,也许只是为了守护你,才会飘飘荡荡,来到你的身边。
很多事情,都是不可能成真的。他从不相信什么奇迹,一向如此。
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奇迹。
可是滚烫的泪水确确实实落在他的手上,和着他自己的泪水,决堤一般。
他突然嘶哑地哭了几声,跌跌撞撞站了起来,紧紧抱住了轮椅上的人,紧得仿佛用整个灵魂在拥抱着,却不敢看他,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f,他哭着、嘶吼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求求你,求求你我快不能活了,没有你,我真的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他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
他不敢想、不敢动、不敢看、不敢听,只能这样抱着怀里的人祈求哪怕是一瞬间也好,他可以是他的f。
因为他叫了他的名字,他叫了他夜,那个他们之间的昵称,裴t不可以这么叫他,程扉不可以这么叫他,除了f,没有人可以这么叫他。
现在的他不能听任何解释,他不能相信任何谎言,如果这个叫他名字的人不是f,他从此死无葬身之地。
被他抱着的人没有多少力气,在尹夜凝的疯狂中被他抱着一起摔在了地上。他安静地仰面躺着,承受着压在身上的重量,深黑的眼睛望着蔚蓝天际上飘着的白云,任某个人在他耳边喃喃不停,任某个人的眼泪鼻涕抹在他衣服上。
很久很久,抱着他的人倦了,只剩下抽泣声。钳锢着他的双手却还是死死不肯放,仿佛他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他轻轻一动,尹夜凝就会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那么多事。
原谅,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
爱你,感觉也那么不真实的遥远。
夜
躺在青草地上的男人又轻轻呢喃了一声,抬起手,搭上抱着他的那个人簌簌如同秋叶一般发抖的身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知道我有多恨你,他苦笑了一下。
他们说我永远不懂得爱,因为我从第一天见到你,就注定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他们说我永远不懂得恨,结果你用你的残忍教会了我。
是你告诉我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
可我,虽然恨你,到了最后最后,却还是心疼你。
夜,别哭了
在无尽的黑暗后,在一切终结之后,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还能看见树叶随风而舞,芳草郁郁芊芊,f自己也不知道,可他知道他是一直相信某些没人会相信的东西的,因为如果没有奇迹,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会听到最熟悉的声音,述说着爱意,对他的爱意。
那一声一声的裴t,就好像他过去犯傻时候的坚持,什么时候,那个什么也不相信的人,也染上了这样顽固的坚持。
手,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双手,身体,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身体。让他感到全身战栗般兴奋和恐惧的是,皮肤下面,他感受得到血液的流动,心脏的地方,也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用这明明不应该属于他、却偏偏属于了他的这个身体、这双手,抱住他想要抱住的人。
终于可以再也不用被迫放手。
我想,大概是神也终于承认我是拥有灵魂的,所以k仁慈地给了我生命。
就好像那只绒布小兔子,终于因为虔诚的心,被赋予了真正的生命。
在裴t身边的时候,他曾那么多次祈祷他能够醒来,那么多次疑惑为什么神没有赋予那么完美的身体相称的灵魂。
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神把这副完美的躯壳,赐给了一个漂泊的灵魂,于是一切完整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许一开始天意并非如此,可是,有些不能够解释的事情,或许只有单纯地相信,它才有微小的可能会成真。
又或许,他本来就是裴t,本来就是这个身体的灵魂。
谁又知道呢。也许他本来就是这个人,多少年来浑浑噩噩地残缺着、麻木着,没有情感,没有自我,没有意识,直到某个灿烂明媚的午后,一个素未谋面的俊美的少年揉了揉他的头发,灿然微笑着说从今天起,我会叫你裴t哦。
那一瞬间,世界突然真实了起来,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某个人的影子。
主人,如果是这样那么,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已经给我取过名字。
f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微风的轻拂、树叶的沙响、紧拥的温度――抱着他的这个人与自己相连的心跳,一下一下。
无论真相如何,始终,有了崭新的契机,从此可以真正的伸开双臂守护想要的幸福,再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再也不会有那么多无用的担心
夜,你别哭了。这不是很好吗
他抬起他的头,对着那张泪水模糊的脸,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零落在时间里的那些小小的幸福,还记得尹夜凝从后面抱住他,他在镜子里看着两个人的影子,看见他瘪着嘴在纠结他的年华。
――十年后,二十年后,我就老了,而你会一直那么好看,到时候,可不准嫌弃我哦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因为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变老了。
一切一切,经过漫长的销蚀,经过无尽的坚锲,一直等待的,一直祈祷的,被奢想的,被称为幸福的东西
――如果我成为了真正的人,我要抱着从你那里带走的爱,回到你身边。
f凝望着眼前的人,望着他缓缓露出笑容。
夜,主人,他的信念,他所执着的,所坚持的,所锲而不舍的爱情。
――全文完
chater 番外 fortuneer
第一页 程扉
那是一个暴雨夜,屋里的人互相依偎着窝在壁炉边,仿佛与世隔绝的温暖。他们并没有期待任何访客,门铃却响了,在雨声中,一下一下突兀滑稽的蜂鸣,有些滑稽地喑哑。
尹夜凝拉住要起身的f――或者说裴t也行,示意他乖乖坐着,帮他把毛毯裹好,非常不情愿地走过去开了门。
他没有想到来人会是他。
程扉
下意识伸出双手一接,男人就一头栽倒在他怀里。一身的雨水、酒味
尹夜凝的第一反应,却是回头看f,并且一脸无辜,好像要严肃证明自己的清白一般。f却连看也没多看他一眼,就先去拿毛巾,帮忙把湿透的程扉擦了擦,弄到沙发上。
程扉昏昏沉沉,一直在嘟囔着什么,尹夜凝凑上去听了很久,才听到他是在说自由了阿凝,我自由了
自由尹夜凝晃了晃他程扉你究竟在说什么
说什么,我说什么,谁都听不懂吗程扉抬起脸来,看着尹夜凝的眼神,既清醒又混沌,既痛苦又滑稽――
我父亲去世了。
然后头一低,昏了过去。
程扉还记得――那是一个炙热的夜,洛南结实的身体抱着他,黏腻着汗水,耀眼的金发摩擦在他耳际。在那个怀抱中,在那短暂的温度里,他终于放弃了理智。那一夜,他离地狱,就触手可及那么近
一切都是借口,说是为了尹夜凝,拼命说服自己是为了好友――其实,只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而已。
在选择结束之前,最后一次放纵自己。
既然你本来就没有打算要和他在一起那为什么,为什么一开始要招惹他
程扉也常记起那个人,清秀俊美,总苍白着一张脸,穿着一身半长的唐装,却拿着毫不相称的黑色塔罗牌,总会出现在洛南身边。
关于这个问题,程扉是无言以对的。一开始为什么要招惹洛南不知道。他知道不该的,可是控制不了自己。
你对约修亚来说,是destroyer,你会毁了他,最好早点从他身边消失
程扉轻蔑地笑笑,你以为你拿着一副算命的牌,就是预言家了
你只不过,只不过是你也只不过是他众多的仰慕者之一而已,茫茫人海里,他看都看不到你。程扉知道,这种优越感是不对的,他不应该因为那个人只看着他一个而暗地里高兴。
可是心底的欲望可以掩饰,却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回到家里,父亲还是疯疯癫癫。
小扉,你妈什么时候回家
爸,她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等等,再等等――
每一天都要重复数次的谎言,程扉已经从疲倦变作麻木。
妈妈不会回来了。她被你亲手杀死了,你不记得了吗
――是啊,你疯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一身轻松。
你的罪孽,她的罪孽,都是别人来承受
小扉,小扉啊,隔壁家的儿子前天载女朋友回家了,你什么时候也带女朋友回来看看吧放心,只要是好女孩,爸爸妈妈不会不同意的。
女朋友吗
哎呀,这算什么新闻什么样的国家才会允许同性婚姻,简直是太不知羞耻了那样的人那样的人都该死
都该死,是吗
就算只是看着电视,就算只是疯疯癫癫,就算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在想,还是那么的、那么的
爸爸,我想要去美国念书。
什么
高中毕业之后,我想去美国念书,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微笑着,掩饰下心底叫嚣着的逃亡。
我不是故意要逃走,程扉这么安慰着自己。这样的家,那么压抑那么灰暗――那么平静得虚伪、平静得死气沉沉,谁也不会想待下去,谁也会选择逃走的就连亲生父亲,如今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只让人感到窒息罢了。
去美国,你可要好好的,别和当地的孩子学坏了啊
是啊是啊,放心吧放心吧,就算跑去很远很远,我亦会如你所愿,你正常的儿子一定会正常地找个女人成家,正常地结婚生子过一辈子的
所以求你,不要一遍一遍,再一遍一遍
程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除了收拾行装赶紧离开,他想不出来任何解脱。他踏上了另一块陆地,为了抛下英国所有的记忆,为了剪断这里所有的千丝万缕。可是他没想到,洛南却追了过去,再然后――之后的种种,不堪回首。
无数次在梦中他都能看见满地的鲜血,母亲无法闭上的双眼,父亲疯狂的笑声,他缩在桌子下面,惊恐到不能出声。这之后的人生,每一天就仿佛有一把刀悬在脖子后面,只要他有一点点做错,那刀就会随时落下来一般。
他想要逃。
可他永远逃不掉,因为是生身父亲,他逃到天涯海角,最终还要回到原点。
于是,这一生被葬送不是必然的吗
直到看到洛南的泪水,直到看到洛南也撑不下去了,直到看到洛南在他眼前,跳进那碧蓝海水――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惧怕一直逃避的东西,有人却做得到义无反顾。
自己一直不敢追逐的东西,有人愿意为之献上一切祭品,乃至生命。
没错,他恨他,约修亚洛南对他所做的种种也许是不可原谅的,也许那个人就是偏执到了神经的地步,可是无论如何,那个人,肯承认爱他,肯一门心思走到黑,肯为他死。
那个人,肯为自己所信仰的坚持的深爱的,放弃一切。而永远不会如他一般,胆小地龟缩着不敢承认不敢面对,违背着自己的心意伪装着过一辈子。
那是勇敢吗明知道会毁灭还要选择他想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于是他还是继续逃避。
有时候,程扉觉得自己才是最窝囊的那个,连一向做事畏手畏脚的尹夜凝都不会像他一样如履薄冰,他却反过来要去耻笑尹夜凝,笑他不够无情。
他留下失忆的洛南,回了美国。他去找他的妻子,那个女人却只能含着泪,丢给他一纸离婚协议书。
程扉,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但是,但是对不起这样没有尽头的日子,我已经,我已经
相信我,他已经不会再打扰我们的生活了他这么信誓旦旦,却也知道很多事情已经迟了。
程扉,对不起,我已经
他觉得很可笑,到头来自己曾竭尽全力保护的,也没能留下来。妻子带着未曾谋面的孩子走了,他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吧,他还有父亲。这辈子注定的,他会像那个人一样孤老终生的吧――
程扉真不想回去找尹夜凝的。因为他的出现,让尹夜凝身边无辜的人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他感到十分抱歉。
那个人对尹夜凝的感情和执着,也许表现起来比洛南对他要温和一些,可是,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样的执拗。
尹夜凝已经亲手毁了一切。
也许是那么一点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念吧,他只有和尹夜凝在一起,才不会觉得自己那么失败。
飞机刚刚着陆而已,手机就响了,医院里的人说,洛南失踪了。
程扉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洛南一定死了。那个金发的男人,浑浑噩噩,走向那片混沌的海。
洛南说过,那个曾经在他身边的,会用塔罗牌占卜的男孩已经预言过他的命运――他早就知道,最后就会落得这个结局。
就算是这个结局,为了程扉你,我也认了。
被退学的那一天,那个英国男孩笑着抱着肩膀站在他面前,一头金发闪耀在阳光之下,太刺眼太炫目了,所以他只想要逃,他不要自己的角落被那阳光照亮,无处遁形。
他必须逃,逃到没有阳光的地方,逃到永恒的黑暗角落――
洛南不会懂。永远不会懂什么叫不敢爱,就像他永远无法提起勇气去爱一样。就像不懂他为什么那么痛苦地挣扎着躲避着抵抗着而心痛欲裂一样。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的,但我一直清楚地知道我是个胆小鬼
那个占卜者说的没错,哪怕是一天,只要你持续爱我,我就会将你弄得千疮百孔。
你不知道,每一次看到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底有多么雀跃多么高兴,同时,又多么恐惧多么战栗。因为我永远无法跟随自己的心,因为我永远不会接受这份感情。
我不会接受。烙印着亲人鲜血的猩红色爱情,永远没有所谓的幸福可言。
然而那个金发男人的死,终于像是带走了程扉世界深黑矿井顶上的一点微光。泯灭之后,好像所有希望终于消失殆尽。
人是可悲的,无论怎么挣扎,最终要面对幻灭。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可以知道用生命来爱的意义吗在一段时间里,程扉不断问自己。
他得不到答案。
他回去了英国,回到了父亲身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守着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人。可是,父亲很快被检查出来肺癌,从入院到逝世,快得让他毫无反应。
那一天,伦敦下着暴雨。他一身漆黑,站在白色石雕的墓碑旁边淋到浑身湿透,觉得自己好可笑好可悲。
结束了
他仰起头,天色灰蒙蒙的,面对着这样沉寂的灰色,他已然不能思考。
我自由了我终于自由了是吗我终于自由了,终于可以正常地活着正常地爱了
他跪了下去,双肩发抖哽咽着发笑。
已经不再会有人管他了,已经不再会有人对他的任何行为指指点点了。
可是自由来得太迟了,实在太迟了。
你还好吧f替程扉换下头上的毛巾,印象中这个人的样子,从来没有这么憔悴过。
程扉这才注意到他,细细端详。裴t的样子一向很无可挑剔,修长的眉、无色的唇、完美无瑕的俊逸脸庞,所以程扉自然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帅到世间少有,真不知道尹夜凝从哪里找来了这样一个人。
应该不再是什么机器人了吧手臂皮肤下面淡淡的血管肉眼看得到那个机器人是按照他的样子做的,他长得就这么回事,眼前这个男人比他要出色不知道多少倍去了。
已经找到替代品了原来尹夜凝是那么容易会忘记一个人的人吗不过这个世界上,又会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大概是因为眼神吧这个人的眼神,和以前常常跟在尹夜凝身边的那个人很像。可是,就算再像,终究是不能替代的吧。
你是谁
我应该怎么回答呢f有些犹豫,说我现在叫裴t吗,还是说我们之前就早已见过呢
程扉低低笑了一声不管你是谁阿凝对你一定不是真心的,你只是,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我不是。f一向对替代品一词十分反感。
这个回答令程扉再度产生了一种熟悉感,他们碓实很像――连说这话时镇定里藏着悲伤的眼神,以及这种自负的倔强,都和那个人好像。
你是。于是程扉反而急欲捉弄他,勾起嘴角有些邪恶的笑我知道他之前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呵呵,也不算是人吧,总之,他心里爱那个人爱得发疯,却死活不愿意承认,一直把那人往死路上逼,终于――终于,他失去了他,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故事必然的结局――不管重来多少次也改写不了,只有在梦里才能够存活下去,一丝幻想却在现实里完全湮灭透顶的结局
他说着说着,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喉咙深处撕扯着一股支离破碎的凄凉。f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悲哀,却只能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你没有话说了,是吗
f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东西,有些人是永远不会信的。就算现在说他就是那个不曾被认可的机器人,程扉也会一笑置之吧。
门开了,尹夜凝拎着购物袋走进来,显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一屋子诡异的静默,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得到。
怎么了他走到f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有些小心翼翼的紧张。
f没有抬头,只是默默握住尹夜凝的手,感受着他臂膀带来的温度。
有些事情必然有尽头,有些事情必然没有尽头,感情这种东西,缘分这种东西,最终谁也说不清道不明。f有的时候会偷偷想,如果那个外国人活下来了,如果他像自己这般执着地挺过来了,会不会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爱情。
也许能,也许――不能。已经无法知道了。就好像自己倘若不再醒来,就再也不会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被爱一样。
普通的人,是不会有他那样的守候的,只有一次的青春,弹指而过的岁月,太漫长了
我该回去了,麻烦你们照顾了这么些日子,实在对不起。
你真的不要紧吗其实家里多一个人也更加热闹,茶茶也喜欢你,我想
f的话没有说完,程扉已经站在了他面前,非常非常近地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眼眸。那张他既陌生又熟悉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复杂的苦笑。
假好心,你这样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你不是一直最讨厌我了吗,现在又说这样的话干什么
f望着程扉,愣愣地。
什么也别说,程扉转过身去你什么也别说,有些事情我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你告诉我也没用。在我看来,就是那个机器人死了,然后尹夜凝就把他忘了,又悲哀地找了一个很相似的替代品而已――
就仿佛水火不容的两个世界两个信仰,永远也无法有互相说服的一天。我不相信什么爱情什么奇迹,所以那样的东西就永远也不存在,程扉想着,勾起一丝冷笑。
所以我不会羡慕你。永远也不会。
城市的每一个路口,都撩乱着车辆行人。在这样行色匆匆的大都市中,每一秒钟都好像在同什么人擦肩而过。程扉一个人背着背包,走在去机场的路上。
他就是一个人默默地低着头走着,准备离开一个地方而已。却忽然一缕金发,飘飘荡荡,掠过他的面颊。那样灿烂的光泽,让他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
他睁大眼睛,猛地回头。天桥下是繁复的十二向红绿灯路口,在往来的人群之中,他好像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洛南――
那一声穿透了人群,穿过了街道,周围很多行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回过头来。
程扉却只看得到一个方向。在亮着绿灯的马路中央,有一个人好像定住了般,在人群往来匆匆的车道中央停了几秒。
他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已经留得很长了。
可他只是站着,始终没有回头,来往的人群很快遮住了他,然后,红绿灯由绿转红,他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程扉一个人呆呆站着,在那人行道的另一端,望着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世界。
我只是看错了吧。只是看错了而已。
可是,可是,胸口为什么
他就那么站着,望着川流不息的暮色,挂着茫然的表情,任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第二页 唐棋
有的时候,明明知道结局,有些人还是会义无反顾。
我们分手吧。
斑驳的树荫下,唐棋没有露出难过的表情,因为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当初不是说好的吗,洛南冷冷道和你交往,是因为我没找到喜欢的人,等我找到了,就可以和你分手。
嗯,那倒是没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个人他是谁
他叫程扉,你应该知道他吧,在学校里算出名的。
哦,他啊见过,知道,非常阳光灿烂的一个人,和自己,似乎正相反吧。
小约,恭喜你。但是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吧
还做朋友是吧毕竟也认识十几年了,没理由说断就断的,洛南皱了皱眉如果你不介意,我无所谓。
是吗,太好了。
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就十分喜欢,喜欢到会一直喜欢下去。即使必须退到角落里,想要守护你的心情也不会变的。
小棋,你看,对面搬家的车子来了,我们要有新邻居了。
是吗嗯那,希望能有一个和我一样年纪的孩子,这样就有人一起玩了。
毕竟住在郊区小镇,整个镇子上人也不多,目前为止,唐棋的朋友就只有家里养的那只小小的杂种狗而已。
对了,算算看不就知道了
塔罗牌一张一张被放在窗台上。从很小的时候,唐棋就精通占卜,几乎从来没有一次不灵验,谁知道那么巧一阵大风刮过,床帘拂起纸牌,刚刚摆好的阵法就散了,而且最顶上一张牌被高高地卷着飞到了马路上。
不行啊他立刻追过去,雪白的道路、熟悉的建筑,让他没有任何应有的警觉,突然耳边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他吓了一跳,继而身子一轻,莫名其妙跌进了一个怀抱。
好危险啊在尘土飞扬中,他看到搬家的卡车从身边开过。
灿烂的金发,是他抬眼第一个看到的东西,然后是雪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湛蓝色的眼睛。这差不多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漂亮的人了。
你为什么盯着我呀大家都说我好看,可你也不用这么看吧
唐棋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脸刷地就红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爬起来就要往回跑。
等一下等一下金发男孩叫住他,扬了扬手里的卡片这个是你的吧,是什么东西啊第一次见
唐棋接过那张塔罗牌,看到牌上的内容清清楚楚是――desty。
命运。
一个会算命的人是不可能不相信命运的,一晃过了十年,这个叫做命运的东西都把他们俩绑在一起。只不过,命运总是多歧途,有时候一旦迷途不知返,走着走着,就再也回不来了。唐棋纵然自己没有迷途,可是约修亚越走越远,他想拉也拉不回来。
小约,你在留头发吗长了好多。
嗯,程扉说过,他喜欢这种金色,所以我决定为他留起来。
是吗唐棋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我也最喜欢那种金色,一根一根,如同黄金丝线,可是这么多年,喜欢挂在嘴边,你却都不曾想要为我留过。有什么办法呢,塔罗牌早就告诉我,我这辈子不是你的命中注定。
对啊,无论怎么努力,也早就知道了不是你的命中注定。
真是悲哀。
fortuneer,占卜师,能够窥测命运,却不能够改变它。一直知道会发生什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呢。
如果不去算,最起码还可以期待一个不同的未来然而
情人牌在反位置,濒临破裂;倒吊人,表示痛苦无从选择和自我牺牲;塔代表绝对的崩毁;愚人,这是你自己;逆位置的世界就好像最终你将被吞没在一片混沌里一样。
唐棋拿着那些牌,茫然若失,表情比被他占卜的人还要难过得多。
那是当然的,约修亚从来不信什么塔罗占卜,每次看他摆弄那些牌,脸上总有些不屑一顾的表情。
可是我我算过的命,从来没有错过啊,唐棋不禁黯然。
从来就不会错。那是因为
因为神将从我这里夺走很重要的东西,这是他给我的补偿。令人觉得分外无助而可笑的补偿。
我决定去美国找他。约修亚缓缓说。
什么
我要去美国我不要就这样放弃程扉
美国,远渡重洋。小的时候,唐棋就住在海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海的另一边没有一片广阔的陆地,而只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沌。
那混沌,会吞没他最爱的人。
唐棋你在发什么呆
我我你要去美国他如梦初醒还会回来吗
废什么话,当然会回来了。
不,唐棋摇了摇头你不会回来了,你要丢下我了。小约,你要这样丢下我了,对不对
什么丢下不丢下你在说什么胡话洛南皱眉。
不准去唐棋突然扑过去拽住洛南不准去小约,那种地方、那样的境地根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不可能有结果的,你相信我啊,为什么还要为他付出这么多
你凭什么要我不准去别忘了,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也没关系唐棋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有些艰难地开口只是,如果我求你留下来,完全没有可能吗
唐棋记得,那时候有片刻的沉默。也许那片刻不能代表什么,只是他多心,只是他奢想,只是洛南觉得他太可怜,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他偶尔仍会幻想如果他可以就那样拽住他,如果他可以不主动松开手
很多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终究会不会不一样,他也没机会知道了。他还记得他终于松开手的时候,那一瞬间,洛南的表情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