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园里满眼望去,一片白花花的口罩夺人眼球。
此刻的我正遭受着双重非人折磨,一边密切留意本地情况,一边还得心急如焚地探听北京传来的消息。北京不比上海,那可是全国重灾区,每日增加的病例简直跟纳斯达克指数似的一日千里地往上狂飙。
“非典”时期我被迫养成了个习惯,每天早上睁眼头件事就是心惊胆战地往小易他们寝室打电话,惟恐听到有一丝咳嗽什么的,直到他确定平安无恙后才总算松口气。我坚决不让他给我打电话,怕他电话卡一用完要出去买,那样的话接触非典病人的几率又得多一成。
我自己能保证做全防护措施,可我担心他不当心有个闪失,这种感觉太无力了。
第四章始终只爱你
有你真好2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后一段日子,我晚上经常做噩梦,白色的救护车呼啸奔驰,白色的医院苍茫肃穆,白色的床单诡异恐怖,每每吓得我自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那天又给小易打电话,可反复打来打去都是忙音。握着话筒,不知怎么的我就联想到前几日做的噩梦,心底蹿出一股强烈、恒久、深深的恐惧,脑子里百转千回,简直都快急疯了。
都怪我,都怪我,当初小易本来是想考上海的,是我非让他去北京,是我,是我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杀人凶手,要是这次他不幸出了什么事,我真能从三楼直接跳下去。
这时,手机响了,一阵阵铃声刺耳得足以割断我紧绷到极至的神经。我心里咯噔一跳,然后直向下沉,会不会是医院来的噩耗
“喂”抖抖地拾起手机按下接听按钮,我声音不住发颤。
“小熙,你是不是正在给我们寝室打电话昨晚咱们的电话机没搁好,我怕你担心”
他后面说了什么我都完全听不到了,“哇”的一声就大声哭出来,“你害我吓死了。”
“小熙姐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我刚刚吓坏了。”
“姐,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用力揉揉眼睛,继续呜咽“那也都是你不好,刚才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我好害怕啊。”
“小熙,”话筒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传来小易闷闷的声音,“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暑假还没到呢,我都没见着你。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死都不能瞑目。”
鼻子有些发酸,我的小易啊
“小易,我现在就希望一句话说得没错。”
“什么”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我为小易哭这件事似乎挺让这死小子得意的,常常隔三差五翻出来臭美一番。以至于第二年蔓延禽流感的时候,他居然极端厚颜无耻地问我“你这次怎么不替我担心了”
气得我是火冒三丈,忿忿然撇撇嘴说,“那是当然。这次我的确不担心,因为你根本不是飞禽,你属于走兽”
第四章始终只爱你
盛夏的果实1
爱伦坡在小说黑猫里说过“动物们总有机会去检验人类那微不足道的友谊和脆弱的忠贞。”这句话在非典时期的生活中得以应验垃圾站边、断壁残桓下处处是睁大无助双眼的流浪猫猫狗狗们的身影。
暑假那天我和小易遇上了咪咪,一只骨瘦如柴的小黑猫,前腿的毛掉光了,露出浅色的皮肤,侧卧在腐臭的垃圾堆旁。
“咪咪。”我走上前唤它。
小猫惊恐地望着我,挣扎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撑不住地跌倒,连续不断的轻声呜咽把我的心都叫颤了。
“小易,你看它”
“大概是非典的时候被人遗弃,一直饿到现在。”
拽拽小易衣服的下摆,我恳求道“咱们收留它吧,我,我看不下去。”
他蹙着眉头,一脸为难:“可你知道妈和我都”
对哦,妈和小易他们俩都对动物毛发敏感,我身为妈妈的亲生女儿却没遗传到,这世界真是非常奇怪。
被小易拖着离开猫咪的时候,我的心在挣扎,边走边不舍地张望,脖子都快扭断了仍收不回留恋的目光。
“好吧,”他咬紧下唇看着我,“咱们带它回家。”
我立马精神振奋地攥着小易的手往回跑,被他一把拦住“小熙,你别过去,让我来,那猫还有野性。”
小易果真不含糊,慢慢地一步步挪近猫咪,耐心等候它消除敌意后抱起猫咪就走,天哪那猫居然乖乖缩在小易的怀里不停抖动,并用小脏爪子圈住了他的胳膊。
“阿嚏”小易脆弱的鼻子终于忍受不了打了个喷嚏。
“你没事吧”
“嗯,还好。”他将手放低了些,拉远同猫的距离。
我左手环着小易,右手扶住猫,咱俩一路小跑回家,途中不时夹杂小易的喷嚏声。
小黑猫咪咪就此暂时在我家落了户。
咪咪很黏小易,小易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自清早起床听见小易的声音就开始嗲声嗲气叫唤,要是小易不理睬,叫声立刻化为号啕。直到小易招呼它,才马上噤声,一骨碌钻到小易脚边,来回蹭着他的腿。而小易就被迫在大热天老拿块手帕蒙住鼻子,我不让他带口罩,怪瘆人的。
对于我们家其他人,咪咪倒始终维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风格。汗,小色猫一只。
“饿了吗”小易掩着脸,用手指沾着牛奶喂咪咪,对它轻声细语,比对我还来得客气。咪咪鼓了圆溜溜的黑眼睛,犹似撒娇地又舔又咬。
我听着咪咪稚嫩的,带着乳气的叫声,一时心痒难耐:“咪咪。”
它转过头,黑黑的双眸瞅看我,粉红色的鼻头一抖一抖钻进我的视线,我立马就激动得不能自己。
“小易,让我来喂喂它。”
“算了吧,”极端鄙视唾弃的嗤笑毫不手软地浇熄我的痴心妄想,“你笨手笨脚的会弄痛咪咪的。”
“笨手笨脚你看不起我”这就太过分了,居然这么直接地人身攻击,我险些抓狂。
“看不起。”小易一点没跟我客气,凉凉地煽风点火。
咪咪跩跩地斜了我一眼后,扭过身,非常侮辱人地拿屁股对着我,“喵呜”应合两声,一幅仗势欺人的狗眼看人低,不,猫眼看人低的样子。
我浑身怒气蒸腾,发抖地指指小易再指指咪咪,“你你”过于旺盛的火气烧坏了脑部回路,气愤过度的结果只能发出单音。
有怎样刻薄的主人,就养怎样刻薄的猫,我终于体会到这一点,不再对他们有任何正常的冀望。
喂完饭小易服务周到地用手挠挠咪咪的颈部替它抓痒,舒服的咪咪伸了个懒腰,摇动蜷曲的尾巴,表示它的兴奋。
白色的窗纱被微风吹掀了一角,阳光蹑手蹑足爬进屋里,照亮了小易柔和的笑脸,我不由自主地微微眯了眼。
原来小易也是可以这样温柔细腻的,看着他的身影,我的感觉有些复杂,心里泛起涟漪,一波一波向四周晕开
第四章始终只爱你
盛夏的果实2
“小熙。”宛若明镜的清澈明眸转向我,倒映出我的身影。
“干吗”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小易的眼睫眨了眨,瑟瑟抖动的长睫好像在水里浸泡过一样犹带露珠。他干涩地伸舌舔过唇,半晌,朝我张开手,温暖的掌心贴合着我的面颊,小心翼翼地好像在审视什么宝贝。
我的心跳被他指间的抚触拨乱了,蓝色的瞳眸跟旋涡一般拉人沉沦,修长的手指游走在我的发际、额头、眉骨、眼睛和唇角。
有些气恼地拉下他的手,发觉呼吸不太顺畅,一定是因为他靠得太近抢走了新鲜空气。
小易慢条斯理地展臂环住我,弓身靠在我怀里磨磨蹭蹭。
“姐,”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我有时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遇上爸妈,那我现在也许就和咪咪一样。”
我浑身一激灵,心里最脆弱的那根弦线一下被触动了,眸眶刺痛着,热辣辣的。
“我好幸运,不是么”
将他拥得更紧些“乖,别乱想些有的没的。”
“小熙,别丢下我,别”
他泛着泪光的红红的眼睛锁定我,湿润得仿佛要把南方俊山秀水中汲取的水分滴落出最后几滴。我简直被催眠了,合上眼,一种心疼、一种忧虑、一种不知所措、一种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自心底升腾开来,荡漾在体内深处,渗透到四肢百骸。
“小易。”
“嗯”
“小易。”
“嗯”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这样你就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小熙,今天下午我有篮球比赛,你来替我加油吧。”
我瞥了眼窗外的骄阳,有病啊,好不容易盼来个暑假不好好呆在家,跑外边去日晒风吹,“我不去,你知道我怕热。”
“姐”小易两腮像吹气般的鼓起来,扁扁嘴,偷偷摸摸一下又一下偷瞄我,表情活似一只大青蛙,“真的不去人家好想你去的么。姐”
那副怯生生的委屈小媳妇样看得我特于心不忍“那下午几点”
“三点三点”他壁虎上架般栖到我身上,“姐,就在咱中学比赛,坐车过去很快的。”
我点头“好吧。”
“姐,”闲适地把头枕在我的肩窝,他的嗓音徒然低沉许多,“就知道你经不住我求你。”
是啊,我永远无法对小易狠下心。
永远。
这点我清楚明白,他更加清楚明白。
下午,我双手环肩,脚底打拍子,不耐烦地催促小易出门“干什么磨磨蹭蹭的”
“这不来了么。”他拿了把遮阳伞追上我。
望着笼罩在头顶的那抹阴影,我失笑道“那么怕晒太阳干吗还去比赛”
“笨蛋,” 他轻轻替我把一缕头发顺到耳后,宠溺地拍拍我的头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皮肤对紫外线敏感,每次晒了太阳脸上都一点一点红红的。”
双手捧住脸,我很紧张嘟着嘴凑近小易问“会吗”
“咳咳,嗯。”他颇不自在地侧过头,咳得白净的肤色泛起淡淡的潮红,“你的鞋带散了。”
“啊,哦。”我正准备弯腰下去,一不小心撞上了小易撑伞的手肘,“哎哟。”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