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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丹燕 字数:4947 更新:2021-12-22 17:48:17

    去那里吃过饭。在窗台上,逢犹太节日,就点上犹太人的九枝蜡的铜烛台。周围还有一个犹太人医院,有从欧洲来的最好的医生。还有一个犹太人俱乐部,即使是在战时的上海,遇到节日,犹太人也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用水梳齐自己的头发,到这里来开舞会,那里的地板是细条子的,房屋高大,窗外有花坛。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常常会让人忘记这里是上海的什么地方。

    我说是的,现在那个餐馆找不到了。那时的医院,现在是上海五官科医院,当时的房子,现在还在用着,刷成了白色。那犹太人俱乐部,现在是上海音乐学院的一栋楼。风尘仆仆,细条子的地板现在仍旧平滑如初。外面的花坛现在也还是花坛,只不过里面的玫瑰花,现在又瘦又小,种已经退化了。有犹太人留下来教中国人小提琴,成为音乐学院的提琴教授,而上海音乐学院的提琴,一直是强项。一九九四年上海犹太人从世界各地回上海重聚的时候,他们还特地回犹太人俱乐部参观,当年的人拿着照片回来,照片上在上海出生的孩子,在上海长大的孩子,在上海有了爱情的青年,现在平安地生活着。

    ”跳舞的时候也会有惊险的,那时晚上上海灯火管制的,开灯要先拉黑布窗帘,要是忘记了,外面就有宪兵叫,将电灯暗掉。”杜尔纳先生说。

    我很吃力地听着他的话,他常常不自禁地把德语、英语和上海话混在一起说,我说”那时候已经有了英特电脑了”

    他说”没有。”

    我说”那怎么说暗掉呢”

    他说”你怎么不知道上海话我是说要把电灯暗掉。”

    啊,是的,那是老式上海话里,灭掉电灯光的意思。

    他说到虹口,纳粹德国特地派员来上海督促日本占领军在崇明岛建立死亡营,可日本人没有听,他们将红口划出一块地方来,建立犹太难民隔都。那是些红色的老楼房,紧紧挤在一起,那是教会的房子吧,上面有十字架。小巷子又长又窄,只能过一个人。周围有舟山路的集市,从早到晚总是熙熙攘攘,中国人和犹太人挤在一起卖所有日常的东西。中国人的生煎馒头,在油里炸着小葱,香透了一整条街道,犹太人开的路意斯咖啡馆里,可以买到最好吃的掼奶油。

    我说是的,我去过虹口的犹太人隔都旧址,现在那些红砖的大房子里还住满了人,我去的时候是中午,阳光灿烂的,隔都的围墙上,当时日本人造的铁栅栏门,现在生了厚厚的锈,可还用着。走到里面,小巷子仍旧很挤,窄小的水泥空地上有人用钢丝床晒着棉被,那是从前犹太人搭着木头桌子做饭的地方,我看到过一张照片,是当时住在这里的犹太人保留下来的,有一个女子,穿着长大衣和皮鞋,站在一个正忙着的男人边上,她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搭在木头桌子角上,和四周的拥挤窘迫格格不入,就像一粒灰尘落在豆腐上一样。

    现在那些房子几乎和犹太人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更老,更旧了,一九九四年有一个夫人回到这里,发现那时她家贴上去的犹太人密苏扎门饰,还留在当年她出生的房间门上。她用手去摸,里面有一些陈年的灰尘,再摸进去,好像就和小时候她的手指印子合上了。推得门进去,里面雕了菱形花纹的楼梯扶手上全是灰尘,在天晴干燥的时候,就是没有人走,它们也会兀自发出一些声响。斜斜的阳光像水一样泼进来,不知道哪个关着的门里传出细小的音乐声,站在那里,会突然感到一种宁静的感伤,就像在波兰的那些空空的犹太人隔都里可以感到的一样,那是一种与犹太人紧紧相随的东西。

    隔都外面的舟山路,现在还是一样的拥挤,找不到路意斯咖啡馆了,可街上还有生煎馒头的香味。在这里我遇见了一个老人,和他说起了犹太人,他从小就住在这里,他说那时候犹太人在集市里摆小摊卖肥皂,价钱便宜。为了快一点卖掉,他们常常说自己这是快要离开了,才压低价钱的。”犹太人会做生意,会吃苦。”老人说。这里还有许多老人记得犹太人,有过犹太孩子做童年朋友。

    他说犹太孩子在上海,是动荡的,也是安全地长大了。就是在隔都里,还是有一个儿童公园,妇女带着小孩子在这里晒太阳,聊天,也有几个学校,孩子在这里学习意第绪语,每年都有孩子从学校毕业。还有一个公墓和一个摩西会堂。死在上海了,可以睡在同胞中间安息,还可以在墓碑的正中间刻一个六角的犹太星星。墓地虽然小,可不必像布拉格的那个一样三层四层地将棺材堆上去。在活着的时候,则可以信仰自己的宗教,那四百个从欧洲奇迹般地集体逃亡上海的米尔经学院的师生,在上海保持了犹太教。常常还有上海女孩子做了犹太青年的女友,穿着花旗袍到隔都里来,大家就一起去维也纳咖啡馆坐坐,许多人是从奥地利来的,后来,就把虹口叫小维也纳。犹太人在上海又开始了自己的生活,虽然不容易,可是有尊严和快乐。

    我说的那个儿童公园,现在还是一个儿童公园,站在人口的地方就能听到孩子在旋转木马上的尖叫声。只是多了一个黑色的纪念碑,是一九九四年回来的那一批犹太人在的时候落成的,当时他们都去参加了揭幕仪式。

    维也纳咖啡馆已经不在了,中国人不习惯露天坐着喝什么。不远处的维也纳皮鞋店还在,连墙上的幌子都是原来的样子,写着”维也纳的鞋”,画着一个世纪初的欧洲鞋子。

    摩西会堂现在是一个犹太人隔都的小博物馆。陈列着可以收集到的当年的照片,来上海的犹太人,都会到这里来看一看,费肖夫先生在这里看到了当年自己在虹口的难民身份证。这里比维也纳的犹太人纪念馆,纽约的犹太人博物馆,就像一间乡下的故居,老木头地板,很少的照片,自然的天光照亮室内的一切,一到黄昏,屋角落满了阴影,你好像能看到从俄国来的白胡子大拉比多年以前在这里走动的影子,可以闻到香油被燃烧时的气味。

    战后,在隔都的墙上贴过大屠杀幸存者的名单,让上海犹太人可以找到亲人的下落,现在在那墙上,不知哪个孩子用从教室地上拾来的粉笔写着”春天,紫红色的,大义凛然,张红是好人,武晨是坏蛋”。

    公墓现在也成了一个平淡的小公园,看不出从前公墓的样子,可听说前几年,偶尔还能在公园的某一块石头上发现刻着一个六角星星,退休了的老人们在那里下棋。只是站在薄薄的发黄的草地上,望着对面深绿的忍冬林子,能感到一些什么。那些葬身上海的犹太人,能说这里是异乡吗在上海出生的卡拉斯诺说,不说国籍的话,上海是她生子斯长于斯的故乡。而上海又当真是他们的故乡这就是无乡可归的犹太人呐。

    他说”我把自己当成上海人。我喜欢上海人。全世界我觉得上海人是最好的。上海人懂得toerance。他们会为别人让出一块空地出来,他们是最好的人。”

    杜尔纳先生摩着他的大狗,说”我想回上海去啊,我不喜欢维也纳,可是我要死在这里。”他摇着头,”欧洲人是多么小气啊,他们真的小气,连你门外的擦脚垫子都不能移过去一分。战争是过去了,可是他们并没有改变什么。上海人不是这样的,”听他说真的十分困难,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从英语变成了德语,又夹着上海话。我和朋友小心听着,然后把话复述一遍,我告诉朋友她所不懂的上海话的意思,而她告诉我德语的意思。

    傍晚时候,我们在咖啡馆分手,杜尔纳先生把他的大狗放下来,一身摇摇欲坠的狗毛,狗也老了。他身后的歌剧院灯火明亮,发黑的雕像雄壮地站在屋顶上,被灯照亮了,大街上的花坛里开满了大朵的郁金香。我大声用上海话说”当心一点,大鼻头伯伯。”

    台唱队老师

    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满街全是上海春天看上去仿佛有雾的阳光,我去华亭路做一个采访,短短的一条华亭路,满目都是对旧屋和旧事的发现,令我惊奇。

    小时候看惯的旧而安静与秋天老黄的梧桐树混成一体的街区里,突然出现了一栋华丽的大屋,完全的欧陆式样,世纪初欧洲最流行的明黄色,漆得雪白的木百叶门窗,阳台上三张古欧洲人严肃脸容的浮雕,像一朵落在阴雨黑湿的梧桐败枝叶中的鲜花一样,在四周的旧屋子里,散发花香一样散发着修整的强烈油漆气味。汽车飞快地掠过,但我却步步退回到从前,小时候攀进院子里去采别人院子里五月盛开的花,小小的紫色的,可是盛开在五月欧洲土地上的丁香小时候常站在大屋对面的街角等约好的人,那用孵石嵌起的墙面,紧贴地面的地方,常出现一扇深陷的窗,窗里有时会有一个人在拉琴,我曾把它称为海顿的窗子,因为那架大提琴永远是在拉海顿,深陷入地下的窗,散发着居家的食物和家具的气味和音乐,像一个童话中的洞穴。那个式样的房子,可是来自法国和在斯特拉斯堡的安静广场边的房子,去除了中国多年风尘和法国孩子涂得五颜六色的鬼脸图画,有完全的相似。

    突然就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本书旧上海的故事,说的是这个世纪上半叶的上海,风风雨雨,起起落落,华亭路被法国人强占为租界,外滩是冒险家的乐园。在这本书的后面,我们还会看到什么更多的吗记起来小时候,常在华亭路上的旧货店里玩,那是一排用生锈的洋铁皮盖起来的房子,里面有旧旧的白陶咖啡杯,又小又浅的那一种,在慕尼黑的玛利亚广场上,人们也有用这样的咖啡具喝着淡而清澈的欧洲咖啡。还有旧旧的藤摇椅,放在洋铁皮屋子的昏暗角落里,它的旁边有一旧钟,咯啦咯啦,响亮地走着。旧货店里的店员,在我的记忆里是最和善和忧郁的,他坐在轻尘飞飞的柜台后面,不太理会我用手去试那张摇椅。回想起来,在洋铁皮房子里卖着的,是华亭路附近在一九四丸年之后逃跑的外国人家里的东西,银餐具,坏掉了发条的钟表。

    于是我要回到华亭路来采访,我想知道小时候没有看懂的东西里到底有着怎样的含义。

    站在华亭路上,看到多年失修的院落里,那株我小时候偷采过的丁香树,又满枝满树地开着花。那花紫紫的,硬硬的,又小又瘦,越来越像野生的了。

    洋铁皮房子里的旧货店,如今搬到拐角上去了,那大约是原来的一楼,只是多年以来房基下沉,一楼的门陷在人行道之下。像三十年代人们在淮海路上开的店常做的那样,他们也在黄色的砖墙上支出一块黑色铸铁做的椭圆牌子,用遗有欧洲风格的曲卷枝蔓的铸铁环绕着的,是他们的店名新新旧货店。

    店里的光线像在洋铁皮屋里时差不多暗,旧货店里总是有那种气味的,那种闻上去干燥的、混和的并且生动的特殊气味。

    两个外国人垂着金灿灿的头,在看玻璃柜台里面的中国玉。

    然后我听沙沙的响声,间或还有扑扑的声音,愣了一会儿,听见有音乐传出来,才发现我又听到了老式的密纹唱片里的音乐,噗噗的声音,是唱针在唱片上划过的时候碰到了那上面的灰尘,一个瘦瘦的男人坐在柜台里翻一些封套发黄的唱片,那些歌星的脸,有一种隔世的甜腻与欢快,那是二十世纪中期的人脸和气息了,男人的头上打着凡士林,光滑得像冬天的山坡一样。

    那瘦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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