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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生之手 第1节

作者:颜凉雨 字数:23217 更新:2021-12-22 16:44:56

    幻生之手颜凉雨

    文案

    你是否想过,其实生命并不是一项自主运动,它是有着不可抗力的。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摆弄,翻手云,覆手雨,

    让你是你,或者让你不再是你。

    那么,我们唯一能保证不变的,是什么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闯,赵清誉,韩慕坤,艾钢

    第 1 章

    你有没有试过,曾经很想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你觉得如果你不是你而是他,那么你将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李闯曾经有过。不,应该说从很小很小刚刚懂事的时候就有过,然后一直延续到现在。小的时候是希望可以变成邻居家的小胖墩,因为那家伙一天只需要做两件事,吃和玩,即使下巴都变成了三层,他娘依旧会在傍晚时分非常自豪的从窗户探出脑袋对着楼下喊大宝子,吃饭了等长大点,则希望能变成班级里那个人缘样貌都非常好的学习委员,曾经一度,李闯觉得那就是最成功的人生样板,尽管,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再后来,李闯自己成了别人羡慕的对象,虽然他脾气差得可以,人缘烂得彻底,可阳光帅气的脸,挺拔欣长的身材,敏捷迅速的思维,即使逃课也依然优异的成绩,足以让人向往,所以他渐渐学会了把儿时就生根发芽的那个愿望埋在心底,当然此时这个愿望已经不能称之为愿望,二十岁的人总可以分得清愿望与幻想。

    赵清誉也曾经有过。不过他没有李闯那么具现化的对象,他的心路历程也很简单,七八年来想法都是那一个,随便谁都好,只要他不是他,赵清誉都觉得自己会比现在快乐。不过有一天他和李闯不谋而合,那就是别把妄想当成愿望。

    李闯家下雪的时候赵清誉家在下雨,赵清誉让空调吹暖风的时候李闯宿舍早就来了暖气,李闯在网吧包夜的时候赵清誉在实验室里观察化学反应,赵清誉在星巴克里喝咖啡的时候李闯正第一个冲过校运会的百米终点。

    中国从南到北有五千多公里,这大致是赵清誉和李闯之间的距离,所以如果不是那次全国大专辩论赛,他们压根没可能相遇

    “我提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没有过程就没有结果,这一点我方并不否认,但先后顺序并不能说明先来的就一定比后到的重要,一件事情如果没有以结果为导向,那么它将走向何方,如果不是因为有明确的目标,我们又怎么能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按照对方辩友的逻辑,结果比过程更重要,那么请问我是不是可以为了发财而抢劫,为了报复而伤人,反正我的结果是没有错的,那你自然就不需要管我用什么手段。”

    “对方辩友说我方在偷换概念,我倒认为这有些贼喊捉贼的味道。我们今天讨论的是过程与结果哪个更重要,结果比过程重要,就等于可以为了结果不择手段吗我对对方辩友的推论过程很感兴趣,对这一结论则表示费解。”

    “感谢对方振聋发聩的呐喊,那么我方只有一个问题,今天这场辩论,对方辩友希不希望赢呢”

    赵清誉认真记录的笔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戛然顿住,他不自觉的抬头望向礼堂上最中央那两排八字摆放的长案,左边是正方,一个没怎么听过名字的北方大学,右边是反方,那是他的学校,一个除了生源,其他任何条件甚至师资力量都堪称一流的三流大学。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正方的三辩那个梳着马尾头的清爽的姑娘给他们学校的四位辩手下了个套,赵清誉微微皱眉,在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字,是,和否。哪个回答,都会被对方咬住,回答是,那么怎么解释重在参与回答否,那么等于直接否定了自己方的论点

    脑中忽然一个闪念,赵清誉几乎是瞬间就理清了解决方法。那就是把问题抛回去,如果对方回答重在参与,那么自己这方可以直接问,难道你不希望赢么,对方一定回答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享受的是过程,无论胜负,我们都可以在交流中提高自己。那么好了,提高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目的,那么也可以称之为结果,其实想要辩好结果比过程重要,掌握一点是最关键的,就是将对方所有能分解的过程都分解成一个又一个小的目的也就是结果。如果没记错,昨晚讨论的时候他也跟他们这么说过的。

    无数种可能出现的辩论过程在赵清誉大脑里逐一不落的过了个遍,于现实里,却仅仅一瞬间,台上的校友已经站了起来,那是他们年级经管院的风云人物“我们当然是希望赢了,正是因为有了这样明确的目标,我们才可以不知疲倦的讨论交流共同备战。就像一场战争,难道我们不是为了追求胜利而是享受弹药穿透身体的滋味么”

    赵清誉他想骂人,但他从小养成的近乎于强迫症的所谓涵养不允许。所以他只能放下笔,然后疲惫的一下又一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昨天讨论的时候他明明跟他们说过的,在辩论里面对任何需要你回答是或者否的问题,都绝对不可以正面回答,因为这些问题都一定是对方无数次讨论中琢磨出来的,无论是或者否,吃亏的一定都是我们。可显然,没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后面没有再记录的必要,因为对方已经开始就重在参与引申到或者说又拉回到不择手段,跟对方在不利于自己的阵营里纠缠是自由辩论阶段的大忌,一旦进去,想出来就太难了。辩论不同于其他,并没有绝对的对错,输赢,就在谁被谁牵着走。谁在优势,谁在劣势,谁进攻凌厉,谁狼狈招架,明眼人一看,就懂了。

    随着主持人的“时间到”,自由辩论结束,赵清誉不甘心的咬住嘴唇,想着如果站在上面的是他,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明明可以冲锋陷阵却只能困于一隅的感觉很糟糕,但没办法,因为如果他真上场了,那么感觉最糟糕的恐怕不是对手而是队友。

    为了活跃赛场气氛,比赛组委会特意在四辩总结陈词前加了个观众提问环节,这是团队交给赵清誉的唯一任务。虽然这会儿他觉得问一两个问题哪怕能刁难住对方辩手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但当主持人问“有哪位观众想要提问”的时候,坐在台下第二排的赵清誉还是尽职的举起了手。

    大屏幕上的影像迅速切换到赵清誉的脸上,过分白皙的清秀脸庞在摄影师的特写中显得不大自然,好在薄薄的眼镜片可以挡去一部分光。

    定了定神,赵清誉才举着麦克风开口“我想请问正方,你们一直在强调过程重于结果,享受过程更重要,那么按照你们的逻辑,救火队员扑灭大火为的是享受呲水枪的乐趣石油工人钻探开井是为了给地球扎耳朵眼儿再极端一些,如果买彩票的人被事先告知自己一定不会中奖,那么你们认为有多少人会觉得他要的只是过程”

    主持人微笑地听完赵清誉的问题,并未说话,只是把目光又转回了选手。因为按照惯例,一旦观众提问结束,那么被提问的一方直接回答就可以了他们领口都别着小型麦克风。

    可礼堂忽然就静了。

    好像都心有灵犀的敛住了呼吸,等着某根针的掉落。

    赵清誉努力压抑住心头的紧张,使自己举着麦克风站立的姿势不会特别的傻。同时又很矛盾的既希望对方被问得哑口无言,又希望对方快些回答以结束自己略带尴尬的众目睽睽的状态。

    正方的四个人似乎都想拍案而起,可又都不约而同的忍耐住了,因为他们尚未想到最有力的应对和回击,语无伦次或者答非所问,往往比沉默还要丢人。唯一能看出他们情绪的,只有眼底的紧张和焦急。

    提问者紧张,被提问者居然也紧张,冷场只有几秒,但弥漫起的尴尬带给主持人巨大的压力,而台下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般,升起了细碎的议论。

    “替补选手可以代表正方回答这个问题吗”巨大的礼堂音响里传来了清亮而略带张扬的男声。

    赵清誉下意识的转头去搜寻,然后他看到了李闯。

    当然那个时候赵清誉是不认得李闯的,他只是觉得这个男生很帅气,很俊朗,并且带着一点点不讨人喜欢的嚣张,哪怕他极力地使自己看起来彬彬有礼,但那种感觉怎么说,该叫气场吧。

    女主持人很为难,她看评委,评委不动如山,看正方队员,没人去迎着她的视线,再转回来,主动应战的男孩儿眼里闪着自负的光。赵清誉忽然觉得那句“我可以回答吗”的疑问仅仅是个形式,它的潜台词是“我要回答”。

    果不其然,不等女主持人说话,男孩儿已经扬起嘴角,然后赵清誉听见他说“你给正方设了个套,把辩题局限住了。如果我也这样问,人生来就知道自己的结果是死亡,那你还活个什么劲儿,直接自我了断得了。所以说,举例可以,但不能举特例。从哲学的角度讲。所有的事物都是处于一个过程中的,包括间或出现的各种结果,灭火队员灭火当然不是为了缅怀童年,但同样仅仅是为了灭火吗,那灭火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可以认为它是消防队员为了追求自我实现而做出的努力,但他们最终一定能自我实现么,不然,那么这个追求的过程本身却已经有了很大的意义。沉思录里说,生命本质上是实践的,只有在实践过程中的生命,才有审美意义,与君共勉。”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对方的眼睛里明显有着奚落。赵清誉迎着他的目光,不恼,却只觉得有趣。这人把所有的结果都包含到了过程里,你说结果重要,那么好,人家可以说这个结果其实是属于一个追求更大结果的过程里,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呵,直接把你的主体否了,再往深里,今天的辩题都直接成伪命题了。

    什么叫诡辩下次若再有人问,赵清誉会直接扯出今天的录像给他看。

    观众提问不等于辩论,也不可以辩论,只能是一问,然后一答。所以小插曲很快告一段落,接着就是毫无悬念的总结陈词以及评委宣布比赛结果。

    赵清誉学校毫无悬念的,落败,好在是小组循环赛,还并非全无希望。

    散场的时候,赵清誉远远看着领队老师在低声的给队长训话,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精神,赵清誉抄近路回了比赛组委会安排好的宾馆。所有参加复赛的外地学校队伍,都被安排在了这个宾馆,吃住一体,所以当晚餐时段赵清誉和李闯在宾馆餐厅自助台的蛋炒饭前相遇时,二人都很淡定。

    “你一替补辩手装观众提问,你也好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李闯居高临下的瞥着赵清誉,半眯起的眼睛满是不屑。可惜左手的勺子和右手的饭盘削弱了他的气势。所以赵清誉只是浅浅一笑。

    “你很轻易的就能把人带偏,挺厉害的。”

    李闯显然没受过这个,以德报怨在他看来都是传说中的名词,所以这会看着赵清誉就有点晕,听着对方软软的南方调调,再一对上对方温润如水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李闯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咳,那个啥,我先过去吃饭了。”李闯一个激灵抖落周身的寒气,准备逃离自己常识外的生命体。

    赵清誉莞尔,没再说什么。

    哪知刚走出两步的李闯忽然又回来了,问“你小子挺能下套的啊,怎么就当个替补呢”

    赵清誉一愣,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说“你不是也一样”

    “切,”李闯几乎把眼睛翻上了天,矮他大半个脑袋的赵清誉只能看见对方的鼻孔,“你懂个屁,哥是秘密武器”

    直到总决赛第二场李闯他们学校被淘汰,秘密武器哥依旧雷打不动地坐在观众席第二排。

    第 2 章

    “情先于理还是理先于情谁他妈找的这么二的题目。”

    “我倒觉得挺好的,看起来无从下手,其实能延展的地方很多。”

    “拉倒吧,反方简单得要死,这题目一看就知道胜负。法律干嘛使的,还不就是要凌驾于情理之上。”

    “可是国家既提倡依法治国,又提倡以德治国。”

    “那你问问感情和法律起冲突时,哪个先”

    “呵,你又给我下套了,这题目只问哪个先,可没说在法律面前。”

    “那你再给我找个假定环境我跟你说,反方肯定紧紧咬住法律。”

    “那法律是谁制定的”

    “呃”

    “这就是正方的点,要能抓住,就是个铁桶立论。”

    “你的意思是”

    “恩,反方要是说法律,那么正方就可以说,法律是人制定的,人为什么制定法律,是因为希望大家都可以在相对自由和相对限制下和谐共存,那么这个希望,就是情。”

    “也就是说所有的理都是人讲出来的,那么他的出发点都是人心里的美好愿望也就是出于情”

    “没错。”

    “靠,你也太狡猾了,好么,反方没活路了。”

    “呵呵。”

    “喂,你说咱俩跟这讨论人家俩学校明天的决赛题目,是不有点儿傻”

    华灯初上的京城,从窗口看去,古朴中透出些许迷幻的味道,就像一曲古筝中忽然飘出电子音符,奇异的违和感,却很美。

    赵清誉坐在宾馆床铺的一边,看着大咧咧趴在床上的李闯,很自然就产生了“这到底是我的房间还是他的房间”的疑问。不过感觉不坏,所以赵清誉难得的没有爆发“领域被人侵犯便会炸毛综合症”。

    “喂,傻啦,”李闯用腿撞撞赵清誉,“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赵清誉眨眨眼,然后浅浅的笑“我觉得这样蛮好。没有人规定不参加比赛就不可以讨论辩题吧。”

    恶寒的感觉再一次扑面而来,李闯扯过被子在胸前做掩护“我说,你能不这么乐么,看得我毛毛的。”

    笑意僵在脸上,赵清誉的嗓子有点干。他觉得李闯的眸子特别亮,时刻都特别亮,这会应着灯光,就让他有些不自觉的晕“呃,毛毛的是什么意思”

    李闯纠结了。

    思来想去斟酌半天,李闯也没想出合适的解释。总不能说赵清誉那笑容让他觉得自己像被怪叔叔盯上的小萝莉吧,所以他很果断的总结“这没法解释,咱俩有地理代沟。”

    赵清誉有些困惑的歪头,不一会儿,又问“那你刚刚说的那个拉倒,又是什么意思”

    李闯终于开始挠床,可怜的被单在他的利爪之下发出刺耳的惨叫“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说普通话”

    赵清誉看着在床上纠结成一团的被子球,隐约觉得自己还是咽下那句“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口音”比较好。

    要说赵清誉和李闯的关系,其实也不算多近乎。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一周时间。只是都住在同一个宾馆,出来进去难免打照面,加之两人对比赛其实都异常关注,自然有了共同话题。哦,还有一点,俩人谁都没说但彼此心照不宣,那就是貌似对方跟自己一样不招人待见,没上过场的替补不稀奇,但不随队讨论的替补就少见了。

    赵清誉觉得李闯这人挺有意思,李闯觉得赵清誉这人虽然有点假模假式的,但不讨人厌,起码他看着白白净净挺顺眼。要说能让咱李闯看顺眼的人不多,所以他乐意跟这人唠嗑。而且赵清誉思维很快,这点李闯是有些佩服的。当然他肯定不会告诉赵清誉,那多掉价啊。

    哦对,还有一点也可以充分看出两人的差异。认识第一天,赵清誉就通过对方胸前的身份牌认识了这个张扬的家伙叫李闯,而李闯则是在认识第四天才想起来问,哎,你叫刘啥来着

    俩人不知扯了多久,直到有人给赵清誉打电话。

    手机在书包里的震动闷闷的,但却异常响亮,赵清誉俯身过去翻,李闯也不让开,就那么看着他打趣“你这震动可比铃声都好使。”

    赵清誉被逗笑了,他觉得听李闯说话跟看小品相声一样,虽然有些词听不懂,但就是让人心情愉快。

    李闯支着胳膊,看赵清誉几乎可算是优雅的按下接听键,那一句喂,赶上饭店门口迎宾的亲切了,冲着天花板翻个白眼,就听赵清誉在那一个劲儿推辞,什么太晚了不过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恩恩,行,你们别喝太多,明天还有闭幕式颁奖什么的。

    “你们学校的”看赵清誉挂了电话,李闯随口问。

    赵清誉点点头“他们要去泡吧,和我说一声。”

    李闯挑眉“要你过去”

    赵清誉推推眼镜“理论上是。”

    “切,你就扯吧,”李闯利落的翻身坐起来,“让你在老师这边帮着打掩护吧。”

    赵清誉不说话,只是笑。

    这个笑李闯倒不觉得浑身发毛了,自在的伸个懒腰,李闯由衷的感叹“你们学校够阔的,一人一间房,都说特区有钱,我这回信了。”

    赵清誉很好奇“你们北方人都这样吗”

    李闯没听明白“都啥样”

    赵清誉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闯那手机就开始唱歌了“俺们这疙瘩都是东北人俺们这疙瘩盛产高丽参俺们这疙瘩猪肉炖粉条”

    李闯大大方方的把手机从裤子兜里掏出来,按下接听第一句话就是“胖子,干啥”

    赵清誉咽了咽口水。

    李闯那边还在继续“等我睡毛你又不跟我一被窝。对,今儿晚上不回了,你赶紧死觉吧。”

    把电话往床角一丢,回过身,李闯才注意到赵清誉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视几秒,李闯利落挑眉“看啥呢,小眼镜”

    赵清誉彻底扶额,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抗击新昵称了。

    李闯那还神采奕奕的,一下下调着电视频道,一边问“哎,你刚才问我啥来着”

    赵清誉嘴角抽搐,第一次觉得闯式用语很给力“不用了,哥悟了。”

    两个就这么扯啊扯,不知到了几点,后来聊到兴起,李闯干脆出去弄了好几罐啤酒,赵清誉其实没什么酒力的,所以这饮料一九分,按比例进入了俩人的胃。结果倒是一样,两个人都喝了个晕乎乎。

    李闯一喝高就high,一个劲搂着赵清誉的肩膀拍啊拍,跟亲兄弟似的,险些把人家孩子拍散了。好在赵清誉也挺兴奋,小身板都好像比平日里硬朗了点儿,任凭李闯横拍竖打愣是坚持住了岿然没动。

    然后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掏心掏费的对话。

    “我给你说哥难得这么心平气和的跟谁说话你偷着乐去吧”

    “恩辩论真是件很神奇的事情有魅力的不是台上的几十分钟而是台下日以继夜的头脑风暴真的说夸张一点好像能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听说你那一到夏天就刮台风,全校都得停课,真的假的啊,靠,要那样不得爽死”

    “哪有,海浪声听多就烦了对了,你会讲笑话么,讲个听听呢”

    “妈的昨天他们非得去看什么故宫,没把老子挤死,其实沈阳也有故宫的”

    “其实淡季去欢乐谷合算该玩的都能玩到还不用排队”

    “真他妈的不想回学校”

    “嗯”

    发散版对话,到此处,才总算是接上了头。

    眼里的赵清誉变成了两个脑袋,李闯觉得头晕,干脆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赵清誉也躺了下来,宽阔的双人床一点也不拥挤,甚至可以允许李闯摆出个螃蟹状。

    “咱俩换得了,你这真他妈舒服”李闯无意识的用脸蹭蹭枕头,几乎算是呓语了。

    赵清誉摘下眼镜,世界便碎成了模糊的光点,不自觉的打了两个哈欠,他伸手关掉了床头的灯。

    “我还没见过雪呢”再无一点光亮的空间里,飘散着赵清誉的呢喃。

    李闯这一觉睡得舒缓而绵长,并且做了个很有爱的梦。梦里,他成了阿凡达,精神与肉体分开进入另一个生命体,然后尽情地驰骋在美丽曼妙的潘多拉星球。就在他期盼与命运中的蓝色公主相遇时,身下一个颠簸,梦碎,人醒。

    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嗓音“飞机遇到气流,请各位旅客在座位上坐好”

    李闯下意识的去看窗外,出了白色,再无其他。焦距拉近,玻璃窗上反射出小眼镜的光。李闯木然的抬头,上方的按钮隐隐泛着荧光绿。不自觉抬手按下,扑啦,一个氧气罩掉了出来。

    “先生您不用紧张,”空姐跟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冲着李闯露出端庄微笑,“飞机遇到气流有一点颠簸很正常,很快就会恢复平稳的。”

    李闯想解释他不是因为紧张所以按下氧气罩,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氧气罩,可是他现在看着眼前左右晃动的氧气罩又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氧气罩催眠了所以大脑一片空白根本说不了话。

    空姐不以为意,俯身过来温柔的把氧气罩塞了回去。

    李闯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氧气罩般的操去他妈的氧气罩

    李闯再度转头看向玻璃,这会儿那东西好像比镜子还清晰,无框四方小眼镜,白皙的肤色,薄薄的嘴唇他小麦色的肌肤呢,他结实的肌肉呢,他挺拔的鼻梁呢,他伟岸的浓眉大眼呢啊啊啊啊啊

    “清、清誉,你没事吧”邻座不知道谁,小心翼翼的唤道。

    李闯恶狠狠的转过头来“你他妈看我像没事儿么”

    没等对方答话,李闯二度崩溃。谁来告诉他那个软兮兮的嗓音不是他的不是他的不是他的啊啊啊啊啊

    好在李闯的崩溃式亢奋没有持续多久,他晕机了。

    足足挨满三个小时,李闯觉得自己是飘出飞机的。学校居然派了专门的大巴来接送,还是贼豪华那种。

    李闯又继续飘上了车,只有几个人的大巴车很空,似乎所有人都乏了,包括领队在内,纷纷找舒服的位置闭目补眠。

    李闯漂移到最后一排,借着发动机声响的掩盖摸出书包里的苹果手机,鼓捣半天总算开机,没理会瞬间钻进来的几条短信息,李闯直接拨出自己那个用了两年多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一通便被接了起来,李闯却没等对方说话直接劈头盖脸地低吼“喂你他妈在哪儿呢,老子现在想抓狂”

    吼完,李闯才听见那头也满是嘈杂。几秒后,自己那中气十足的嗓音便以一种奇怪的南方调调出现“你想抓狂你想抓狂你试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坐在火车车厢卫生间门口屁股底下只垫着一块泡沫塑料的感觉”

    把手机撤离耳朵半米远,李闯虚脱般瘫倒在大巴后座上,真心希望随便来个什么人,一刀捅醒他吧。

    第 3 章

    赵清誉这辈子第一次坐火车,还是非自愿的站票。他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所谓的春运,但现在只是七月,所以当他第n次起身给人让路并被挤趴到车厢壁上的时候,才真切的明白新闻也是润色过的。

    “喂喂人呢”破旧的诺基亚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着,赵清誉都快让人挤成驴皮影儿了,好容易才披荆斩棘的转移到距离李闯那领队和老师都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车厢中间吸烟区一角靠墙蹲了下来。

    “我在听。”赵清誉总算可以喘口气,说句话。

    “哦,”李闯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吓傻了呢。”

    赵清誉甩甩头,希望能减轻些许疲惫。刚醒来那会儿他几乎是发了疯的往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明明听见了关机,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徒劳的拨。因为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近乎神经质的举动持续了快两个小时,他才渐渐平静下来,也才终于能在李闯面前维持住一贯的淡然“还好。”

    “操,这他妈叫还好”李闯有些急了,似乎在找寻合适的形容词,“咱俩这根本就是就是”

    “灵魂互换。”赵清誉皱着眉帮李闯补完了剩下的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脏话对于赵清誉来讲不是一个愉快的体验。

    那头的李闯似乎哭笑不得“这玩笑开大了。”

    赵清誉习惯性的想要去摘眼镜揉太阳穴,手却直直的触到了眼皮。胳膊僵在那儿,赵清誉似乎找不到下一个动作了。恍然间,一个场景闪过大脑,赵清誉几乎脱口而出“昨天晚上喝酒,你好像说过希望我俩换换”

    李闯无语“大哥,你当我神仙啊,我说话要真这么好使我买彩票去行不行”

    赵清誉也觉得这想法挺可笑的,所以他也只是随口说说。正想着乱七八糟没线索的凌乱片段,却听见李闯在那边试探性的问“我说咱俩喝酒是昨天的事儿吗”

    赵清誉愣住,瞬间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喝酒的第二天应该是辩论赛总决赛以及颁奖晚会,按照组委会安排,颁奖晚会八点开始十点半结束,所有学校规程的日期都应该定在那之后也就是第三天

    赵清誉拿下手机迅速去翻电子日历,如果他没记错,他和李闯喝酒是在七月十三号,而今天是十五号。

    “妈的还能不能行了老子那一天的记忆呢”李闯似乎又抓狂了。

    赵清誉抿了抿嘴唇,半晌,才道“李闯,你最后的记忆停在哪”

    那头想都没想,就答道“喝酒。”

    “我也是。”赵清誉沉吟着,随后立刻想到,“那昨天我们两个是怎么过的呢”

    李闯似乎想了两秒,忽然说“你等等啊。”之后赵清誉就听见那头自己的声音用异常爽朗的语气问着,喂,昨天总决赛谁赢了

    被问到的应该是孔迪,赵清誉隐约听见他那不耐烦的广东话,估计李闯没听懂,所以没过几秒就听见他压着声音问“他刚是说我昨天也去了吧,好像是政法赢了那个脑入草还是啥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脑入草其实就是说脑子坏了,不过赵清誉不准备给李闯解释,这对解决现阶段问题没有任何帮助,而且根据李闯那性格,保准会节外生枝。所以他直接挑出重点,道“也就是说,我们少了一天的记忆。”

    李闯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但却还是无法认同“这破事儿整的都新鲜,我想换就换了妈的没听过意识能决定物质的”

    “倒是符合能量守恒定律。”赵清誉的应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

    李闯没好气道“你化学系的啊。”

    不想赵清誉竟然嗯了一声,然后反问“你学哲学的”

    李闯撇撇嘴角,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赵清誉不以为意,把当前所有情况在脑袋中理了一遍,最后他清清嗓子,缓缓地说“李闯,我觉得我俩有必要重新认识下彼此。”

    “没必要,”李闯想都没想就拒绝,这会儿的他靠在最后一排的座位里,把窗户全部推开,大巴正在高速上疾驰,灌进来的热风吹得脸生疼,李闯看着远处陌生的摩天大厦,烦躁的想抽烟,“兴许明天就换回来了。”

    赵清誉想说话,张嘴却吸进了一大口的二手烟,咳得他眼泪都出来了。火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却不是站台,折腾好一会儿,他才找到李闯的或者说自己的声音“如果一直换不回来呢”

    那边的李闯似乎捶了下车窗玻璃“你就不能盼着点儿好”

    赵清誉没答话,露出一丝苦笑。他好像总是习惯于做最坏的打算呢。

    “我叫李闯,你知道的,”电话那头响起李闯不情愿的调调,“师大哲学系二年级,跟你一个车的那几个,领队是校学生会马老师,管学生工作的,平头的胖子叫庞言,物理院的,戴眼镜高高瘦瘦那个叫任敬轩,商学院的,哇啦哇啦嗓门贼大那个是数科院王谦,小矮个瘦得跟猴似的那个跟我呃不对,是跟你一个班,叫张志远。哎呀,反正你名字别叫错就行了,也不用跟他们说话,他们要是跟你说话,你爱搭理就搭理不乐意搭理哼两声翻个白眼就成,ok了不”

    赵清誉之前一直特努力的吸收消化,结果等听到最后一句,险些吐血“你都是这么跟人相处的”

    李闯冷哼“一个个都拽得不行,他们看不上我,我干嘛要给他们好脸色。”

    赵清誉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行了,哪那么多唧唧歪歪的,你就是缺乏锻炼,才一天到晚没个爷们儿样,”李闯有些不耐烦,“你这边几个歪瓜裂枣都叫啥啊,介绍介绍。”

    赵清誉觉得他那一队都自觉是英俊才子的同僚要是听见李闯的用词,能跟对穿肠一样倒地喷出一公升的血。

    “我们领队是商学院的辅导员李子尧老师,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环境学院的孔迪,广东佛山人,头发有自然卷的是文学院的杜欣宇,珠海人,女生是艺术学院的许唯,山东人,剩下那个高高壮壮眉毛很浓的是数学系的谭冬,他家是哪的我有点记不”

    没等赵清誉说完,李闯就出声打断“可以了大哥,你咋连人祖宗八代都能记住,我就是要个名儿,一会儿别喊错就成。”

    赵清誉哦了一声,有点尴尬。

    李闯总算觉出自己那话有点不中听了,难得补救了一下“我说,你活得这么仔细干啥,没用的该忽略就忽略,别自己找罪受。他们可没对你这么上心吧。”

    何止不上心,按照北方话的说法,那就是很不待见。可在电话这头,赵清誉只是沉默。他总不能跟李闯说你说的对我就是很被人排挤被人讨厌。太过难堪,他开不了这个口。

    李闯倒不以为意,还在那自顾自的说“行了,先这么着吧,希望明天一觉醒来老子就回东北了,不然我真能疯。”

    赵清誉无奈的叹口气“那在换回来之前,你能尽量别说脏话吗”

    李闯估计没料到这个要求,顿了一会儿,才阴阳怪气的哼“那你能说话底气足点别跟大病初愈似的并且尽量来点东北气息吗”

    赵清誉被堵的没了言语。

    “行了不说了,我再自己缓缓。”李闯叹口气,也有些累了,“妈的,就我一个人在这呜呜嗷乱叫,你咋能这么冷静呢。”

    赵清誉干涩的笑笑,伸出手掌摊开,手心斑斑点点都是指甲留下的印记,指尖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只是他习惯了忍着。

    通话结束,赵清誉却依旧维持着蹲在角落的姿势,手机上已经被攥出了一层汗水,他浑然不觉。这时火车忽然再次启动,猛烈的颠簸让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摔坐到了地上。屁股钝钝的疼,一点点扩散开来,直到心底。

    李闯几乎要在大巴里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被压在身子底下的ihone却又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显示有一条新信息,皱眉打开,几个字映入眼帘小东西,在外面有没有乖乖的

    恶寒从脊背一路爬上头皮,李闯想大巴掌抽死那发短信的人,丫的见过恶心的没见过这么恶心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赵清誉也收到了短信,发信人显示为宋心悠,内容也是简短的一句话回来了吗

    赵清誉盯着短信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按下回复还在火车上,再过两个小时应该能到站。

    远在千里之外的李闯盯着“发件人韩”也看了半天,然后难得的记起了赵清誉的要求,所以很和谐的一个脏字都没用请你圆润的离开。

    这个时候的李闯和赵清誉都希望并且愿意相信,混乱只是暂时的。

    第 4 章

    李闯比赵清誉早一个小时结束旅途,一下大巴,他就有点晕。赵清誉他们学校的门脸颇为壮观,有点泰山南天门的味道,李闯站在这大门底下,很自然就想起了他们学校那个跟圆明园残骸有一拼的大门,于是狠狠腹诽了下共产主义社会的迟迟未到。

    领队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又巴拉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大家辛苦了接下来就好好享受暑假吧的没啥营养的话,辩论队就地解散。李闯本来想和队友们打个招呼起码说声白白,结果一抬头,人家四位早各走各的阳关道了,留李闯站在大门口傻了吧唧的过自己的独木桥。

    李闯压根没个目的地,没辙,还得打电话。

    “宿舍”赵清誉听见李闯的疑问后先是一愣,然后才说,“你别回宿舍了,我在外面有租的房子。”

    “靠,你还能再腐败点不”李闯极度的不平衡,不过一身疲惫的他也实在没那个精力去亲身体验一把了,“我都进你学校了,就宿舍凑合一宿得了。兴许明儿一早我就搁自己铺上睁眼睛了呢。”

    赵清誉觉着李闯说得也有点道理,便详细的说了宿舍的位置,楼层,门牌号,还有同宿舍的几位室友,因为帮导师做个项目,所以几个人都没回家,赵清誉几乎算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中心思想就一条,少说,少错,最好不说,反正他平日里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不就装哑巴嘛,能难得倒你闯哥”李闯打个哈欠,“不说了啊,电话好像快没钱了。”然后不等赵清誉回话,直接收了线。

    这会儿是下午四点钟,太阳发疯似的烧着。空气里没有风,所有的水汽都凝结成颗粒堵住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李闯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毒的太阳,也没经过这么热的天气。不是干热,是湿热,外带能把人逼疯的潮气和憋闷。

    如果说刚刚坐在大巴里还有些飘,那么现在,李闯算是真真切切的落地了。他李闯,现在在赵清誉的身体里,然后跟着这具身体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南方都市。校园里再找不到高大挺拔的白杨,取而代之的,是低矮茂密的棕榈,是叫棕榈吧,李闯不确定,他也只是在植物园里见过。

    仰头深深的吸进一口满是热度的空气,李闯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平静。

    赵清誉学校规划得很标准,宿舍区在校园的最深处,周边建得跟桃花源似的,鸟语花香,小小的水潭精致而清爽,凉亭修得古色古香,不过终究是太热,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在外面活动。

    走到宿舍楼门口,李闯从背包里摸出赵清誉的学生证,用磁条在读卡器那一划,大门才应声而开。李闯冲头顶的监视器翻个白眼,心说我他妈这是进宿舍还是进自动银行啊。

    没想到就在开门的同一时间,凉气却扑面而来,源源不断的,怎一个心旷神怡了得李闯瞬间烦闷全消,就原地满状态复活了。

    “807,807,807”李闯一边念叨一边在八楼长长的走廊里行进,好在房间不难找,很快他就走到了807的门口。本来李闯想掏钥匙,转念一想赵清誉和他说这个时候宿舍该是有人的,便省略了这一环节,直接把手摸上了门把,结果一拧,门被顺利地推开。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李闯一直在心里温习赵清誉的告诫呢,所以当看到宿舍里三双水汪汪呃,好吧,人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是三双无比猥琐的小眼睛的之后,他只是扯动嘴角给了室友们一记蒙娜丽莎的微笑。

    躺在床上的小肉球拿着鱿鱼丝在嚼,抬头看见蒙娜丽莎闯,半张着嘴愣住,鱿鱼丝飘飘忽忽落到了地上。

    坐在桌前的竹竿男正打着魔兽,转头看见蒙娜丽莎闯,瞪大眼睛呆住,屏幕里的小人被boss一个抚摸秒之。

    站在窗前的眼镜哥本是聚精会神的观察培养皿,回头看见蒙娜丽莎闯,表情没任何改变,淡定的石化了。

    蒙娜丽莎闯下意识的抬手去寻找自己的眼镜,还在,也就是说他还在赵清誉的身体里,于是,这是个神马状况赵清誉同学你是美杜莎转世么

    “清、清誉,你怎么回来了”

    先开口的是小胖子,果然吃得多营养好反应就快,李闯投给他赞许的一瞥,不过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他自己的宿舍干嘛不能回来。不过疑问归疑问,李闯还是努力维持和善的微笑,并用自觉良好的普通话调调说“辩论会结束就回来了呗。”

    小胖子哦了一声,回去啃他的鱿鱼丝了。

    其他人也好像从惊讶中回复过来,纷纷继续自己的事情。

    李闯有些困惑的蹙眉,下意识去找自己的床铺,这是个标准的四人间,不像李闯他们上下铺,而是上面床下面写字桌,但问题是别告诉他那个堆满行李的床铺是赵清誉的

    李闯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走过去,写字桌上很干净,除了两本人物传记外再无任何东西,凳子却是不见了,有可能是损毁了也有可能是让别宿舍借去又或者其他,不过李闯现在没有研究它下落的这份心。

    微微眯起眼,李闯环顾四周,这个宿舍对赵清誉有种微妙的疏离感,不是错觉,那种淡淡的冷漠是实实在在的。

    李闯不爽,很不爽。于是他重重的咳嗽一声,等三双眸子重新在他身上聚焦之后,才缓缓绽开甜美笑靥“晚上我得在这住呢,看是你们清理还是我自己动手”

    估计三个人都有点懵,半天没动作,李闯倒也不恼,把身上的包甩到赵清誉的写字桌上,顺手就拉过旁边的凳子踩着蹬了上去赵清誉同学的破身高也让李闯很纠结。

    吃力的从铺上扯过来一个中型旅行包,李闯笑模笑样的回头问“这谁的”

    竹竿男愣愣的眨眨眼,下意识回答“我的”

    “哦”李闯拉长音,然后微笑的将之拎过来,松手,只听啪的一声,旅行包呈自由落体状重重的坠到了地上。

    估计里面都是衣服,所以并没有特别激烈的破碎音。但光这一声闷响,足够让全宿舍时间凝固了。李闯还没过瘾,继续踩着凳子努力向前俯身,又扯过来一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包,继续微笑“这个呢”

    眼镜男似乎想回答来着,可嘴唇抖了抖愣是没出声。李闯了然,拎起来就是一果断撒手,书包没拉链,落到地上的瞬间里面的书直接摔了出来。

    李闯冷哼两声,转头看对面床“小胖儿,哪个是你的”

    被直接点名的刘延超无辜的想哭“就、就你踩那凳子是我的”

    好吧,李闯同学难得的愧疚了。

    警示枪响两声足矣,接下来眼镜和竹竿虽然一脸郁闷,但还是乖乖的开始收拾了。小胖子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也骨碌碌从床上下来帮着一起收拾。李闯没那么好心,他满肚子不爽还没发泄完呢,要不是想到现在他是赵清誉,总得绷着点,他能一脚给那俩人扫到外太空。

    “我这人就这样,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谁都是爹生娘养的,别总想着挤兑谁。”把书包重新背上,李闯推门往外走,离开前还不忘提醒室友,“记住啊,晚上我可要回来睡呢。”

    结果一出宿舍楼李闯就后悔了,他们听不懂挤兑吧,呜,白威胁得那么帅了。

    同一时间,在宿舍帮赵仕锋和罗安收拾行李的刘延超正絮絮叨叨的感慨外加抚慰同僚受创的心灵“首都真是挺神奇的哈,这人才去几天就脱胎换骨了”

    “他们没看出什么破绽”听李闯描述完“自己”的英勇事迹之后,赵清誉额头一层凉汗。这人字典里就没控制二字

    李闯却很冤“我从头到尾都在克制成吧,才扔几个破行李,回头你问问那几个孙子,我动他们一下没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赵清誉觉得自己和李闯对于“分寸”的理解存在严重分歧,刚想说,那边李闯却忽然问“对了,你租那房子怎么走”

    赵清誉奇怪“你不说晚上在宿舍住吗”

    李闯翻翻白眼“大哥,你那地儿连个铺盖卷都没有就一床板儿,空调风还嗖嗖的,你让我体验极度深寒啊。”

    赵清誉有点跟不上李闯的大脑转速“那你还跟他们说”

    “住不住是我的事儿,”李闯总算在校门口的便利店里买到了烟,着急忙慌点上一根,光闻味就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反正床费我交着呢,他们想用,得看老子乐不乐意。”

    赵清誉哭笑不得,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刚在火车上听的相声,于是现学现卖一句“得,你是爷。”

    李闯嘿嘿的乐。

    赵清誉笑着又补一句“不过有一点要弄清,床费是我交的。”

    夕阳西下,染红了半个天。

    李闯抬头去看,刺痛了眼睛。缓缓吐出几个烟圈,他忽然说“真累呀。”

    赵清誉安静了几秒,说“对不起。”

    “啊”李闯皱眉,没懂。

    “我人际关系不大好,你挺难做的吧。”

    “晕,我还以为啥呢,”李闯叹口气,难得自我客观评价一次,“咱俩吧,半斤八两。”

    按照赵清誉的提醒,李闯先到自动提款机取了几百块钱,又给手机充了一百话费,然后辗转公交、地铁外加出租车,才总算到了赵清誉租的那个小区。

    虽然对这个城市不熟悉,但李闯也看得出这属于比较繁华的商圈。刚出租车路过的地方全是商场酒店购物中心什么的。

    折腾到小区的时候太阳早就落山,华灯初上,城市的夜绚烂起来。楼下很热闹,玩耍的孩子,遛狗唠嗑的中年妇女,做着健身操的老头老太太,要不是耳边的口音天南海北哪都有,李闯会觉得这就在自己家小区。

    电梯一点点的往上升,超重感配合着映在视网膜上的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让李闯有点晕。好容易到了十九层,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李闯飞快从里面钻出来,有种重生的感觉。

    赵清誉说他租这房子门不太好开,里面防盗的那个锁孔可能颇为复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给李闯很是讲解了一通,结果李闯站在门前的时候就给忘后脑勺了,拿钥匙直接捅进外侧的锁孔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里面防盗的呢,不想钥匙半天没撤出来,随手拧30°不到,门居然就开了。

    李闯无语,一边咕哝着“根本没反锁好不好”一边开门进屋。

    房间是大亮的,正对着门口的就是客厅,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性公民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遥控器。

    李闯与之遥遥相望,石化在了玄关。

    不知怎么的李闯就想起了郭德纲的段子那锁拿根面条一捅就开,一包方便面能开一小区

    “想什么呢”男人挑眉,饶有兴味地问。

    李闯很尴尬“不好意思大哥,我好像开错门了。”

    第 5 章

    男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出来,声音低低闷闷的,但很好听。

    李闯很配合的,毛了。

    直觉告诉他不对劲儿,李闯一点点原路蹭回去,末了扶住门框把身子后仰,然后从下到上从左到右的确认了三遍防盗门上的号码牌,等重新立正时,除了眼睛知道放在遥控器大哥健硕的胸肌上,其他身体零部件都找不到位置了。

    房间没错,因为赵清誉不光发了短信还在电话里说了好几遍的。

    小区更没错,因为李闯实地勘验了,那喷泉中央的石头背面确实隐匿着用锋利器物划出的xx大法好的不和谐字眼。

    那么,眼前这笑得二五八万的大哥到底是他妈哪路神仙啊

    朋友

    兄弟

    房东

    爹

    韩慕坤本来抱着观望的态度,想看看赵清誉这脸上还能弄出多少种表情,可眼看着小东西呼吸急促俨然有心脏骤停的趋势,便再也没忍住,将遥控器随手丢到一旁,起身走过去把小孩儿直接压到了玄关的墙上,眉对眉,眼对眼,韩慕坤轻轻咬了下对方的嘴唇“有日子没见,你倒是变可爱了。”

    李闯木木的眨下眼,咣当一声坐到了地上。

    韩慕坤胳膊还维持着搂腰的姿势,脚面却已经在赵清誉的屁股底下发出阵阵哀号。

    空气凝固住,两个人都没说话,韩慕坤是疼的,李闯是吓的。

    “你”

    “我去下厕所”

    乒乒,乓乓,咣,当

    看着小东西龇牙咧嘴那样,韩慕坤都有点儿不忍心了,好么,光听声音还以为是个弹力球在屋里蹦呢,东磕西碰的。

    “那是厨房,厕所在最里面。”韩慕坤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提醒。然后下一秒,就看小孩儿刺溜一下钻进去紧接着重重的关上了门。

    韩慕坤歪头看着紧闭的卫生间大门,若有所思。

    一门之隔的卫生间里,李闯坐在马桶盖喘息,很单纯的,喘息。

    我人际关系不大好

    李闯想爬到东北把赵清誉给掐死,活活掐死

    “小东西,你掉里面了”敲门声伴随着男人打趣的调调一并响起。

    李闯心跳骤然加快,赶忙摸出手机。

    没等到回应,男人又敲了两下“喂”

    “叫魂哪,”李闯没好气的回了句,“飞机上没吃好,闹肚子了”

    男人没再说话,李闯不知道人走没走,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听筒上,然后里面响起了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反复拨三遍都一个结果,李闯彻底懵了。

    韩慕坤今天也是心血来潮,下午被市委那几个老油条邀去跟京城来的什么要员喝酒,席间把他给夸成一朵花似的,韩慕坤知道这么捧他不是白捧的,指着他给项目砸钱呢,可他就是愣没松那个口,也没什么别的原因,这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玩玩儿倒也行,他就觉得那几个京官看着不顺眼,所以不想让他们把事儿办顺了。当然分寸总是要把握的,韩慕坤通常只会在适度的范围内耍耍,不然这人活着也就没多大意思了。

    当然一开始韩慕坤没想过来找赵清誉的,他跟这孩子断断续续玩儿了也快一年,始终没提起特别大的兴趣。但这孩子模样确实很对他的味,别看平时一副冷清的样子,可在床上一摘了眼镜,尤其是床头灯笼着,就跟一粉雕娃娃似的特招人。刚跟他好那会儿赵清誉估计还是个雏,涩得不得了,很是费了他一翻功夫的。现在调丨教得差不多,虽然反应还是有点乏味,但吃惯了海鲜,换个甜点总也是惬意的。不过今天动心思,却实实在在是因为那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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