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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枝 第20节

作者:吴沉水 字数:14534 更新:2021-12-22 16:40:06

    是的,他此时此刻,情感上舍不得徐文耀,就算理性上想跟这个人分开,自我保护的意志一直在提醒他跟这个人分开,可他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他就开始关注到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东西,比如徐文耀对他毫无保留的好,比如徐文耀跟他在一起,确凿无疑的担当。

    回家后,徐文耀又拉着他的手不放。但这次他没说话,只是盯着王铮,眼神中有说不出的乞求。王铮知道,虽然自己不说,但这段时间他表现出来的想分开的念头,还是传到徐文耀那,被他感知,让他惊恐焦躁。他不说不做,是因为怕再一次做错事说错话,让已经出现裂缝的关系不可收拾。他们俩呆在屋子里都没开灯,这一刻就只是这样安静地互相凝望,彼此的呼吸温热地扑到脸上,连心跳估计都能听得清楚。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一下,两个人的嘴唇开始碰到一起,他们激烈而渴求地拥吻着,交换彼此心里的害怕,对安全的渴望,对未来的祈求。他们吻得忘乎所以,似乎通过这种亲密的行为,能让两个人靠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消弭那些说不出口的怀疑,冲淡彼此摆脱不了的阴影。

    过了很久,久到王铮觉得自己的唇都被对方啃噬得麻掉了,才听见徐文耀叹息地,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别离开我。”

    王铮震动了,以往徐文耀说这句话都是充满强势的,大有威逼凶猛的姿态,但现在,他说这句话是暗哑而软弱的,泄露出他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惶惑,他没法启齿的哀求和渴望。它们同样勾起王铮近乎相同的情感,王铮在这一瞬间理解徐文耀,他忽然意识到,也许就在这个男人威风凛凛,无所畏惧的表象下,蜷缩着一个跟他何其相似的,带着卑微和怯弱印记的灵魂。

    这个人,他会嗖嗖地让原本闭合了的树眼长出树枝,那枝干往前伸直,不知道通向哪里,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会通往你没体验过的地方,另一种生活。

    于萱曾经说过的话,突然间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

    原来,这就是跟徐文耀在一起的原因。王铮的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勇气,他抱住徐文耀的脖子,用力地回吻了过去。

    第53章

    后来的事显得顺理成章,但顺理成章中又埋着出乎意料,悲喜交加。当王铮的唇贴上来那一刻,徐文耀的脑子空白了三四秒,然后才意识到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他顿时欣喜若狂,激动得浑身发抖,是真的,生理性发抖,这一刻的冲击,比前段时间在王铮默认下两人住到一块还令他高兴。王铮的唇柔软潮湿,吻过来的力道没控制好,险些撞到徐文耀的牙齿。它与其说是一个吻,倒不如说是一种亟待表明的心态,它传达给徐文耀一种信号,就像出航时的鸣笛,又像冲锋时的号角。

    徐文耀觉得自己等了快一辈子才听到这一声响,让他浑身血液都煮沸了一样热气腾腾,什么也不能想,却又似乎什么也无需去想。人心在这时候是实打实的,多少风花雪月的词汇,在多少人身上历练出来的温存技能都抛诸脑后,就如大海退潮,露出来的都是直接而狰狞的石头。手上的动作,唇齿的啃噬吮吸,皮肤饥渴了一样的摩擦贴近,这都是返璞归真的行为,除掉人类赋予亲热这件事那些乱七八糟的责任和道德,自恋和表演,这件事就剩下最原初最迫切的渴求,如同濒临渴死的人扑到甘泉边上畅饮不已的渴求。

    床离得太远,沙发太软使不上劲,徐文耀等不及了,他干脆就地取材,挪开小茶几,直接把王铮放倒在地毯上。王铮自己拉开衣服,徐文耀想帮忙都帮不上,他还顾念着王铮的身体这种念头,在对方温热细腻的肌肤贴过来那一刻便消失殆尽,全然忘了还有这回事,只余下想要占领桥头堡,攻占敌方高地,插上我军红旗那种激情。事先谁也没想到今晚就想大干一场,不是没东西,ky和避孕套就放在屋里床头柜上,但这种时候,徐文耀舍不得起身去拿了,他停下这个节奏,仿佛冥冥之中听见急促的鼓点在敲响,催着你,快点,再快点。

    他觉得自己为此已经等了一辈子,或许比一辈子还长,不能再等了。他顾不上了,什么也顾不上了,仅凭着在外围打转,就已经有种中枢神经导入电流一样的刺激,真正提枪上阵可能会有的销魂蚀骨的快感在那召唤着,欲望膨胀到这个点上,人的理性已经可以退居二线。目之所及全是对方象牙白的身体,在黑暗中,发出诱惑的润泽的光。

    徐文耀承认自己是要得急了,力气太猛,没有技术含量,不够温柔,一厢情愿地忽略王铮不适的表情,只将它理解为痛并快乐着,最终肯定是快乐占了上风。不然怎么会连喘息声都那么魅惑动人不然怎么会那么热,热得快把自己弄融化了他流了很多汗,在以往的经验中,已经很少有这么流放了,他以前总是收放自如,什么时候加快节奏,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欲擒故纵,这些都有讲究,这就是一个男人积攒下来的经验,他颇有点引以为荣。可等真的在这人身上试过了,徐文耀才发现那都是扯淡,投入了,忘情了,身心都迷醉了,全部的行为,只剩下最简单的两下节奏。

    可能是太激动,第一次并不持久,王铮那时候还有力气,居然躺着讥笑他。这不知死活的小坏蛋,徐文耀怒了,把人抱起来丢沙发上,不由分说从后面又来了一次。这回该用劲的地方半点不带偷工减料,大加鞑伐之间,全是最激烈的冲撞。王铮到后来被折腾得不行,让他说什么说什么,只求能快点解脱。徐文耀这才挽回些许自尊,逼着他发誓不准提分手,得到明确回复后,才大发慈悲放过了他。

    徐文耀恶从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拼着第二天被王铮骂个狗血淋头,又在浴室里借着洗澡来第三回。这时候的王铮已经全身脱力,小声呜咽和骂人的话都被他堵回去嘴里,徐文耀总算想起他的技巧来,极尽温柔缠绵之能事,好好地伺候了王老师一回,只可惜弄到后面,王铮已经半昏过去,等完事了被擦干净抱回床上,早已累到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抱着人睡在床上,四肢交缠,像把王铮嵌入体内那样抱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徐文耀蹭着他凉滑的皮肤醒过来,忽然觉得这一切,美好得就像在做梦。

    王铮这就算是他的了他终于得到这个爱人了从头到尾,灵肉结合,对方每一寸肌肤他都爱不释手,最好他能永远不穿衣服,方便自己想摸哪摸哪,想亲哪亲哪,可惜这不大现实。徐文耀脸上出现一个堪称傻笑的表情,低头在王铮漂亮的肩膀上啃了一下,王铮不舒服地颦眉往他怀里钻了钻,徐文耀又咬一下,王铮又蹭得更深。他坏心大起,索性板着王铮的身子低头照着昨晚上弄出来的痕迹一个个舔吻过去。

    王铮闷闷地呻吟出声,睁开眼,推了推他的头,不让他继续乱啃。

    徐文耀嘿嘿笑了,抬头亲了王铮的脸颊一下,柔声说“还早,你多睡会,我去给你弄吃的。”

    王铮没好气地瞪他,实在身体困顿,又恹恹地闭上眼。徐文耀这时候不敢闹他了,起床洗漱了一番,心情舒畅,盯着镜子里那个自己怎么瞧怎么帅,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盛年,长年锻炼的身材布满劲道,却又不失柔韧,肌肉下还蕴含着年轻的力道和激情,可目光中却积淀了睿智和深沉,更主要的,他看到自己的眼底没有往日的孤独,有了那个人,他不再有身处闹市,却宛若置身冰原一样望不到头的孤独。

    趁着王铮睡觉,徐文耀掀开被子替他检查了后面,昨晚做得太过,有点受伤,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也有点偏高。王铮身体特殊,他不敢随便给人吃药,徐文耀换了衣服,立即就打电话给王铮的医生询问。徐文耀人情练达,深知对付这种高知分子,除非对方品行低劣,否则单凭权势,不能真正让对方另眼相待。因此早在王铮住院那会,就跟这个医生熟络,后来又找机会特地帮了这位医生一个不大不小的忙,迅速拉近与这位主治大夫的距离。徐文耀在对方跟前不避讳跟王铮的恋人关系,这时候便坦言性生活有点过激,生怕王铮身体受不了。此言一出,医生即毫不客气大大取笑了徐文耀一番,他刚好有空,便表示能亲自登门为王铮检查一下,打一针。

    徐文耀自然求之不得,他安排助理去把医生接过来,又让邹阿姨过来为王铮烧了一锅粥,里面让放了不少温良的补身药材。他自己这时才空出功夫来喝了杯牛奶,吃了点东西,算是应付完早餐,吃着吃着,他忽然想起来等会医生做检查,王铮不能光着身子,又跑回卧室,给王铮套上睡衣睡裤。

    不一会,助理带着医生来了,顺道带来一堆要他今天过目签字的文件。徐文耀让医生进房间给王铮看看,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被人看见,连小助理在内,都不给他面子嗬嗬笑了起来。

    王铮这段时间保养得不错,因此适当的性生活并没造成太大害处,只是确实劳顿了,所以睡得沉,连医生检查都没能弄醒他。医生检查完了,连针也不打,只是留了药就走,助理照例又送医生回去,临行前朝徐文耀挤眉弄眼,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徐文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抬脚踢这小子屁股,骂“滚,不然算你消极怠工,扣你奖金。”

    那小助理笑嘻嘻地走了,出门前说“徐哥,您手上那堆东西,今天可非看完不可,我回头来拿的。”

    “知道了。”徐文耀怒目而视,“谁给你升职当监工了”

    “没办法,我这是身兼数职,谁让最消极怠工的那位是老板呢”小助理低声嘀咕。

    “臭小子说什么呢”

    小助理嬉皮笑脸说“没,我这正歌颂我英明神武的领导呢。”

    “恩,多歌颂,最好能供一张我的像做到早请示晚汇报。”徐文耀阴森森地笑着。

    “徐哥,咱们可不兴搞个人崇拜啊。”

    “快滚吧,就你嘴皮子最溜。”

    好容易聒噪的助理出门了,徐文耀笑笑关了门,开了笔记本处理公务,连带看小助理带来的那叠文件。看了一会发现有问题了,立即打电话回公司,找了相关负责人骂了一通,闹了一上午,等邹阿姨过来问他中午吃什么时,徐文耀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十二点。

    他让邹阿姨随便煮点面,吃了一碗果腹,又等了一会,发现王铮还没醒,于是走回卧室,把王铮从裹得严实的薄被中挖出来,揽在怀里柔声唤“小铮,小铮醒醒,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乖,醒醒。”

    王铮迷迷糊糊睁开眼,朝他怀里钻去,嘀咕一声什么,又沉沉睡了。

    徐文耀笑了,这样的王铮令他爱怜满怀,舍不得撒手。他摸了会王铮的头发,才又摇他“小铮,还是醒醒吧,吃点东西再睡啊,乖,听话。”

    王铮被他摇了好几下,才睁开眼,不满地揉揉眼睛,抱怨“好吵。”

    他声音沙哑,显见昨晚喊得太过了,停了一会,他慢腾腾地想起身,牵动腰部,闷哼一声跌回徐文耀怀里。

    “怎么啦腰疼没事,我呆会帮你揉揉啊。”徐文耀心下愧疚,说“不用起来了,我把粥给你拿进来,在床上吃好了。”

    “不行,要洗脸刷牙。”王铮摇头反对,“从小我妈教的。”

    “好。”徐文耀没办法了,问,“我抱你过去”

    王铮反应迟钝,隔了几秒钟,才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打着呵欠点了点头。

    这种下意识的亲昵令徐文耀瞬间有点百感交集,他抿紧嘴唇,双臂用力把王铮抱了起来进了浴室,把人放下后,又给他挤了牙膏,把装了水的漱口杯直接递到王铮手里,趁着他梦游一样机械地刷牙的时候,开了热水浸了毛巾,绞干了等王铮刷完牙,就替他擦脸,擦好了,却发现王铮咧着嘴笑,神情中带着没醒透的娇憨单纯。徐文耀也笑了,点他的鼻子问“傻笑什么”

    “你好像我妈。”王铮靠到他身上,懒洋洋地说,“我有没告诉过你一直到六年级,我妈还给我喂饭”

    “行,我往后就是你干妈。”徐文耀把毛巾挂好,又打横抱起他放回床上,给他盖了被子,亲了亲问,“乖儿子,吃饭了好吗”

    “嗯。”王铮点点头,加了句,“我要就酱菜。”

    “知道了。”徐文耀转身要出房门,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床上慵懒漂亮的爱人,这么多年自我放逐的苦忽然犹如得到报偿,他嗓子眼瞬间堵住了似的,酸甜苦辣,不能一一尽言。

    “我饿了。”王铮朝他扬起下巴。

    “马上给你弄吃的。”徐文耀回过神来,笑了笑,说,“等以后咱们老了,我还这么伺候你。”

    “胡扯,我老了才不会半身不遂要人伺候”

    第章

    徐文耀在家里照顾了王铮两三天,就不能再不去公司了。他本来就是忙人,为了王铮已经把能减免的应酬减免掉,能在家处理的公务在家处理。没办法,他有强烈的不安全感,不把王铮放在自己看得着的地方,他心里不踏实。

    但公司最近做的大项目出了问题,徐文耀必须亲自出马,卖了家里的老关系去疏通g省省委关系,这边又调兵遣将,撒出去人打探对手公司虚实,还得亲自坐镇,监督技术营销人员的工作进度。一轮下来,单单宴客饭局就连着一星期天天没法少,他每晚应酬到十二点过回来,第二天一早却要爬起来去公司。

    但王铮是个安静的人,他不过问自己不懂的业务,也不多嘴徐文耀到底在外头干什么。这里面固然有信任,但却也有自我防备,仿佛他早有自知之明,不会白白问了来自讨没趣似的。徐文耀一开始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细想,后来有点空闲,忽然发现王铮安分守己得过了头。王铮现在是和自己在一起了,没有动分手的心思,可他总是一副清风拂面波澜不兴的模样。说是淡定,但其实就未见得有多投入,徐文耀晚归他也没说什么,没时间陪他上医院复诊,没时间陪他在家耳鬓厮磨,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徐文耀越想越不对,王铮连最起码的,一般恋人该抱怨两句你又没时间陪我,这种话他都从来不说。

    这可能是因为他理解了,可能因为他习惯了,但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持距离的冷漠

    徐文耀一想起王铮的态度,心里就闹腾得厉害,他为什么会这样

    李天阳留下的影响根深蒂固,因为那场恋爱,王铮直到今天对待恋人都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绝不让自己介入太深,他是走一步看三步,虽然决定了跟徐文耀在一起,但潜意识里,却不得不防着一手,随时做好抽身而退的准备。

    王铮的心态琢磨开了委实令人心疼,这里头有自我保护,也有着弱势一方的可怜,又掺杂瞬间豁出去的勇气,也有抽脚回身,沉默不作为的消极。徐文耀心里明白,只是苦于这段时间没空多陪他。他知道王铮并非如看上去那么云淡风轻,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徐文耀上赶着解释了,王铮反倒会用他多此一举的眼神看他,轻描淡写说我知道你忙啊,没事,公事要紧。

    但这种焦虑是无形的,它让王铮晚上的睡眠变得不好,有时候徐文耀一觉醒来,会发现他睁着眼观察自己,呼吸温热地喷在脸上的绒毛上,痒得他想一把把人扣怀里压身下来上一场。可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这种时候是王铮的私人时间,在深夜里,王铮白天压抑着的情绪会悄然浮上来,这是不能让人打扰的,哪怕亲近如自己也不行。

    到了后面,徐文耀发现王铮的失眠越发严重,他会一个人悄悄起身,坐在客厅里,放上一张唱片,戴耳机躺在躺椅里听。那唱片的内容不拘形式,有德彪西,有海顿,有时候甚至是邓丽君或者帝女花。他听音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徐文耀从来没见过的,那是一种空白无物的表情,像释放出心里的怪兽,把所有的情绪都吃干净。他当着徐文耀是善解人意的爱人,在邹阿姨面前是体恤而温和的雇主,在学生同门面前他是宽和谦逊的代表,在隔几天打给他妈的电话里,他是孝顺听话的孩子。

    只有在深夜的音乐中,他才是卸下紧张,露出疲累的王铮,他才可以面无表情,不想笑,不想动,不想悲哀,也不想装扮。

    徐文耀能做的,是在这种时候悄然退回房间,当什么也不知道,或是一觉到天亮,发现身边没人了,就赶紧去客厅那把在躺椅上熟睡的王铮抱进房间,再关掉音乐,收好耳机。

    他想改变,想摇着王铮的肩膀让他彻头彻尾地信自己,但他知道,如果他这么做了,王铮一定会反问难道我没相信你吗倘若他多说两句,王铮一定会接着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想那么糟糕,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然后情况不会得到改善,还会继续下去。

    不错,他现在是彻底了拥有了王铮,但肉体关系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从某方面来说,它一点用处也没有。

    事情有了转机是在接近一个月后,王铮回学校销病假,开始陆续帮着带几个研究生的专业课。他一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里,精神状态就好了不少,白天有事做,晚上也能勉强睡着了。徐文耀公司的项目也忙得差不多,基本尘埃落定,他能缓和一口气来,正想着这个周末怎么着也得拉王铮出去约会一次,哪怕吃个饭看场电影也好。正想着,王铮的电话来了,声音有点犹豫着说,他们系副主任送给他几张餐馆的优惠券,是泰式餐馆,问他有没空,晚上一块去尝尝。

    徐文耀愣了,这是王铮第一次主动约他去哪,他脑子有点空白接不上话,那边王铮以为他工作忙,立即改口说“当然,你要没空也没什么,就只是优惠券而已”

    “不不,我有空,非常有空,在哪我,我现在就没事了,我过去接你”

    电话那边王铮似乎笑了,说“我在学校呢,隔着半个g城,算了,你不用过来了,太麻烦”

    “跟我瞎客套什么呢,”徐文耀已经站起来穿上外衣,一边夹着电话讲一边往外走,“下班时候难打车,我也不放心你去挤地铁,还是我去接你。”

    他开了半个小时车去到z大,老远就看见王铮站在他们系楼下,身上一件雪白的衬衫,手腕上搭着浅灰色外套,笔直的腿套着铁黑色休闲裤,头发有点长,风一吹显得分外柔软。他的恋人长身玉立,几可如画,徐文耀看着看着,多日来的压抑觉得缓解开来,有这样的人陪着自己慢慢变老,哪怕一生都无法真正的全心信任,其实也能算一种幸福吧能够付出,让他尽量高兴多点,想起来没那么多遗憾,其实对自己来说,就已经是一种赐福了吧

    徐文耀想自己也许把重点放错位置了,他其实能做的和该做的,就是让王铮快活,这么简单直接,却也目的明确,容易把握。他笑了,把车徐徐开到王铮身边停下,王铮拉开车门上了车,从包里掏出优惠价,笑着扬了扬说“你看,这个泰式餐馆还很有名的。”

    徐文耀这一个半月早把g市有名的酒楼饭馆转了一圈,这个餐馆还真不放在眼里,可王铮看着很高兴,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像等着家长夸奖似的,他看着也不由心里亮堂起来,凑过去帮他系了安全带,说“那这回算我沾光了,王老师,小的诚惶诚恐啊。”

    “那是,”王铮笑着说,“我要吃咖喱螃蟹。”

    “好,但不许点多,你不能吃太刺激的,泰国菜多是辣的,到时候得给你点些不辣的。”

    王铮兴致勃勃说“我吃不了你可以吃,我看着就行。”

    “你饶了我吧,我连着半个月吃酒楼饭馆,现在让我喝棒子粥啃窝窝头还行。”

    王铮迟疑了一下,说“这样啊,那不如我们回家吃吧,今天就不去了。”

    徐文耀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捏了捏才放开,发动了车笑着说“为了你有什么不能陪的,难得你有想吃的东西。”

    他转头看了王铮一眼,装作不在意地说“而且,我喜欢你任性点,真的。”

    王铮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徐文耀挑眉问“怎么,觉得我形象突然高大了”

    “没,”王铮闷闷转头,低声说,“任性这种东西,好的时候是可爱,不好的时候就是罪状,我克己复礼了几十年,还是别学了。”

    徐文耀猛地一踩刹车,转过身拉过王铮的手认真说“你妈如果让你吃你不想吃的,你会拒绝吗”

    “不会。”

    “如果实在不想吃呢”

    “大概会不吃,”王铮停了停说,“可那是我妈妈,我犯了那么大的错,让她失望难过了那么久,她该疼我爱我,却一样不会少。”

    徐文耀说“我也一样。在为你好这一点上,我跟你妈立场一样。但什么才是你觉得好的,那得你说了算,你不说,我就算再厉害,也有猜错的时候。”

    “我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你的想法,然后坚持你的想法,这样我才能去执行它。而且”徐文耀脸色一沉,加重语气说,“不准再说什么不好的时候怎样,我告诉你,咱们就没不好的时候,你下回再这么胡说八道,让我听见了小心我收拾你”

    王铮低声骂了句“军阀主义。”

    “你还说对了,老子家三代军人,只要有利于执行命令,稳定军心,军阀主义又怎么样”徐文耀盯着他,语气阴森地说,“你这辈子就交代在我这了,愿意不愿意的都这样,想打退堂鼓,晚了”

    王铮憋不住笑骂“徐文耀,你还真来劲了啊。”

    徐文耀重新发动了车开上路,说“咱们家就这样,大事我做主,小事你做主。安定团结是第一要义,具体形式都可以商量。”

    “嘿,那你说说,什么算大事,什么算小事”

    徐文耀笑眯眯地说“小事就是家庭收支啊,人情往来,吃穿住行这些,你爱怎样就怎样,大事嘛,那就是国计民生,对外政策,”他故意停了一停,说,“还有上了床那点大事。”

    王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微红,骂“滚。”

    “说真的啊,小铮,我就是你的男人,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那就是说,什么时候我都会站你这边,你想我陪你,想我干嘛,都没关系。当然违法乱纪的事咱们不能做啊,”徐文耀笑了起来,匀出一只手握住他的,说“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不要当这话是屁话,好吗”

    “我没有。”

    “好好,你没有。我的意思就是你真的应该对我提要求,过分都没关系,比如晚上睡不着,把我吵起来陪你数星星。啊,一块听音乐也不错,我们以前还聊过维瓦尔第,你还记得吗”

    “记得,”王铮迟疑着问,“我失眠,吵到你了”

    “没,可我不想你一个人跑出去听音乐。”徐文耀柔声说,“我更希望,那种时候你能把我叫起来,咱们哥俩喝几杯聊聊,相信我,两个人一起会容易很多。”

    王铮垂下头,半响说;“我知道了。”

    他们一块说着,不久就到了那所泰式餐馆。徐文耀停了车,跟王铮两个慢悠悠地上去,边走边聊,他把自己最近公司在做的项目用浅显易懂的话讲给王铮,王铮也告诉他自己的研究论文准备拿出去出版的问题。

    迎宾小姐过来将两人带到一处临着一面水墙的竹子回廊座位上坐好,王铮叫了几个自己想吃的菜,徐文耀要了海鲜粥,等饭吃的时候徐文耀起身去了趟洗手间,他关上门方便完,正要出去洗手,忽然听见外面有两人在拉扯说话。

    年轻一点的声音流里流气说“j大叔,今天过了十五号,咱们说好的数是不是该清一清了”

    老一点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我,我现在还没那么多钱。”

    “没钱你敢来这开玩笑,这里价格怎么样不用我说了你他妈耍我啊,少叽歪了,快拿钱,不要逼我不敬老啊。”

    “我,我不是来消费,我是在这工作,我还没发工资,过两天好不好过两天”

    “去你妈的老玻璃你玩谁呢你不给钱是吧,老子就打到你”

    徐文耀一听,暗叹一声不会这么巧吧,他推开门一看,外面一个流氓打扮的男人正揪住另一个的衣领,抡起拳头准备开打,徐文耀想也不想,上去就架开那男人的手腕,反手一扭,立即让他矮了半身。他回头一看,那一边哆嗦着脸色惨败的男人,不是张贵生又是谁

    “j,怎么真的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张贵生一边后退一边拼命摇头,转身就想往洗手间外面跑。徐文耀骂了一句,一把上前把人揪住吼道“跑个屁啊,你他妈不是你谁是你”

    张贵生眼睛都红了,挡着脸说“我我我,你认错了,真的你认错了”

    “行了,你别挡着脸了,我都看见了。”徐文耀不耐地拉下他的手,忽然听见他一声惊呼“小心。”

    徐文耀及时转身,一个扫堂腿过去,将身后试图偷袭的流氓扫倒在地,他过去补了几脚,全下了狠劲,专挑那人的软肉。那流氓被踢得惨叫几声,徐文耀打了几下一抬头,张贵生居然又想溜,他大吼一声“张贵生你敢跑试试”

    张贵生抖着不敢扭动门,这时候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几个餐厅的保全人员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男人年纪比徐文耀轻,身材很高,鼻梁上架着眼睛,堪称英俊的脸上却笼罩严霜,他扫了张贵生一眼,又看了看徐文耀,上前一步说“先生,我们店不欢迎打架的客人,不如请你跟你的同伴出去好吗”

    徐文耀不怒反笑,过去问“你确定要赶我”

    “别,都是误会,郝经理,都是误会。”张贵生马上说,“这个人,来找我麻烦,都是徐先生见义勇为帮了我。”

    “这么说,这个人是你的私人恩怨”郝经理冷冰冰地提高嗓门,说“立即给我回吧台,这个月奖金扣除百分之五十”

    “是,是。”张贵生垂头丧气地出去,临走时担心地看了徐文耀一眼。徐文耀挥手让他先走,问郝经理说“那这个人”

    “给我扔出去”郝经理指使后面两个保安,忽然又改了主意,说“等等,把他带去我办公室,我要问问。”

    保安过去把人弄走,徐文耀拍拍衣角,过去洗了手,正擦手,发现镜子里那位郝经理还没走,他微微一笑,问“经理还有事”

    “你,跟j认识”

    “是啊。”

    “他在g市没什么朋友,你是他以前认识的人”

    徐文耀笑了,“你的推断很准确,我们认识有十来年了。”

    “,”郝经理点点头,走过去低声问,“你跟j一样”

    “一样什么”

    郝经理不答,却郑重地说“这位先生,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认识,张贵生现在是我的员工,可能请你今后不要给他的工作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徐文耀笑开了,说“我也有很多员工,我理解。”

    郝经理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脸上挂上标准笑容,说“那么,欢迎您来我们餐厅,等会结账的时候我会送折扣的。”

    “谢谢。”

    第章

    徐文耀从洗手间出来,大口吐出郁结在胸口的闷气,随后定了定神,走回王铮所在的地方。他勉强把由张贵生带来的身体上的违和感压了下去,他走上回廊,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家泰式餐厅装修别致,用弯曲的水道将餐厅一分为二,不远处,在竹子搭建的水榭平台上有一处吧台,那边灯光红蓝紫黄变幻不定,光影当中,有个瘦削的声音孤独地站在那里忙碌着,似乎感受到他的注目,那人抬起头,明暗光线当中,依稀仿佛就是十几年前那个温柔中带了妩媚的年长情人。徐文耀如见鬼魅一样心里咯噔一下,这一次他没有再向往事退步,哪怕回忆起来,多年前带着嘶喊狂肆的嗓音还响彻脑海,他听见十八岁的自己在嚷“就这样,就他妈这样了,老子就他妈这样了”

    他记得很清楚,这么嚷嚷的时候他手里操着家伙刚跟谁干过一架,浑身汗涔涔的,肩膀下还划了一道大口子,血冒了出来。那时候年轻得多么嚣张,连受伤都不能减弱那种嚣张,他随手脱下身上的背心擦血,然后往后一扔,然后就听见年长的情人跌跌撞撞跑到自己跟前,浑身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却在徐文耀不耐烦地拂开他的手时,异常坚定地拉住他,拿出医药箱,帮他处理伤口。

    “可能别再这样了”弄完伤口,j哆哆嗦嗦地问,“别再出去打架喝酒,我会担心”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少他妈多嘴还是关你丫屁事徐文耀记不清了,反正绝对没好话,他说不了两句就邪火上身,揪住人往身下压,一边扯下他的裤子一边说“有这闲工夫啰嗦,还不如让我爽一把。”

    事情过程中,他记得j流泪了,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j流泪,是因为疼吗十八岁的少年自动将之归结为又疼又爽,完事了还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嘲笑说“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高潮时会哭哇。”

    那时候的恶劣都是无师自通的,又因为年纪太轻,恶劣起来肆无忌惮,理所应当。可也因为这样,当年龄渐长后,内心再也无法介怀,也是因为明白了,当时那种嚣张和恶劣下掩盖不住的卑怯,他想j为什么会那么容忍曾经的自己呢归根结底也还是明白了那层卑怯,也许这种卑怯j自己也有,只是当时他们俩一个明白一个不明白,终究是凑不到一块,聚散陌路就像一张最后的底牌,只是看谁动手去翻开而已。

    徐文耀收回视线,朝王铮这边走去,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王铮低垂着头,洁白如玉的脸颊被滑下来的头发衬得轮廓精美。他还在翻开那本菜单,却突然抬起头,冲他微笑了,似乎在说你怎么还不过来。

    是啊,这才是他应该过去的地方。徐文耀也笑了,他大踏步走了回去,大半辈子都这么过去了,多少年前那个盛夏的下午,被篮球打中的老师反倒安慰似的冲他挤出笑容,到今天,坐在餐桌前等他用饭的爱人这么一笑,两个微笑,合成一个圆圈,包围住这个叫徐文耀的男人十几年的岁月,几乎全部的感情。

    他走过去坐下,问“不是说馋螃蟹吗怎么不先吃”

    “等你啊。”王铮笑呵呵的,拿钳子先夹了蟹腿,递给他,说“给。”

    徐文耀觉得心都醉了,他笑着把壳剔掉,把肉递到王铮嘴边,宠溺地说“吃吧,就知道你要使唤我。”

    王铮嘿嘿笑了,不客气地就他的手吃下蟹肉,这边徐文耀又给他剔了一壳蟹黄递过去,王铮拿起勺子舀了吃,一边吃一边说“好吃,哥,我还要夹子肉。”

    “好,等会啊,你慢点,来,先喝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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