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繁枝 第3节

作者:吴沉水 字数:19649 更新:2021-12-22 16:39:53

    我都说了晚回来,你这么大一人不会自己先睡吗别连睡觉这钟点都看得这么紧行不行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行不行

    每一句,都令他现在想起来汗颜。

    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话不该是自己能说的,尤其是,不该对着一个那么爱着自己的孩子说。

    但那时候就是说了,着魔一样脱口而出,一开始还有些心虚,但他李天阳是什么人他是头顶天脚踏地堂堂正正的爷们,便是心虚,也做得理直气壮,而且慢慢地,心虚到底了,就反倒浮上来一派无赖,挑刺挑得越发顺溜,越发非挑不可。

    谁让你心甘情愿,这么依赖着我

    现在想来,他这辈子,都没对谁这么混蛋过。

    他想起自己那一句句脱口而出的行不行

    仿佛忍耐到了极点,其实却色厉内荏。

    根本就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是人太习惯,习惯别人对你全心全意的好,习惯那种好下面诚惶诚恐的小心,习惯了,可以不在乎,可以糟践那种好。

    现在,那个对自己好的人,将那些好全部拿去对别人,那女孩哪怕抱怨着也是一脸甜蜜。李天阳心里猫抓一般难受,他明白,哪怕不涉及吃醋,不涉及心胸,他还是感到一种事过境迁,往事不再的怅然若失。

    李天阳叹了口气,定了定心,踏步走回卡座。一桌子坐着的,是这座城市跟他有生意关系的供应商和运营商,一帮老男人谈完了正事,吆五喝六喝得正痛快,也没人留心李天阳情绪不高。李天阳自己两杯米酒下肚,脸上该笑笑,该调侃调侃,该斗富斗富,该讲点带色的话也毫不含糊。这么多年来,应酬几乎成了本能,就是闭着眼,也能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怎么说有用怎么说有合适,他这辈子几乎都用在审度合适二字上, 便是当初那么爱于书澈,却也进退得度,由始至终,行为堪称完美。

    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也没人相怨,圈里谁不知道李天阳仗义豪爽,慷慨豁达,做情人一流,做不成情人,做朋友也不错。

    唯独王铮,见识了他恶劣的一面,见识了他深埋在面具之下的懦弱。

    一行人吃喝得差不多,就有人提议上夜总会消遣,这几个都是g城的地头蛇,对城市里头吃的玩的莫不熟稔于心,他们个个兜里有几个钱,为人有精明强干的一面,却也不失蛮横僻陋。李天阳在里头算年轻的,他代理的品牌在沿海地区的销售大多攥在这些人手中,所以个个不好得罪。他正心里烦闷,想着从善如流,去玩一把也没什么。进了娱乐城,自然有少爷公主过来服侍,堂皇冠冕叫小男孩,也不过是风月场上的一种玩法,没人疑心到性取向上头来。

    就这么闹哄哄地正要走,坐在李天阳边上一个姓侯的供应商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听了会,笑着柔声说了什么,接着挂了电话,对在座那些人说“不好意思啊各位,老婆在家煲了汤,我得回去喝汤。”

    众人哄笑起来,个个拿他开涮,那人想也习惯这等场面,笑嘻嘻地任人奚落,偶尔骂几句回去“你们懂个屁,早几年不是有只广告吗给你倒酒的女人未必是你要的女人,给你倒牛奶那个,才是你要对她好的。”

    李天阳心里咯噔一下,笑笑说“侯哥还是二十四孝老公,真想不到啊。”

    “什么二十四孝,简直就是老婆奴。”另一位代理商笑骂了起来。

    “操,你小子想给人做奴还不知有没人收留呢,”侯哥笑嘻嘻地骂回去“你们整班猥琐佬,别仗着现在腰力行,搏命乱搞,惹不惹事我不说,只告诉你,总有你搞不动的时候,到那一天你还能干嘛搞来搞去,最终还不就是找个人陪着你说说话过日子”

    在场好几个都自负花花公子,年纪不小,但一起玩高级交际花,一起包小明星过夜的胡闹事没少干,此时听侯哥这么一说,都有些脸上下不来台。李天阳一下攥紧酒杯,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笑了起来,说“侯哥说得是,过日子的伴才实在,想来嫂夫人的手艺很不错,不然怎么能拴住你的心”

    侯哥笑呵呵地起身穿了外套,对李天阳低声抱怨说“其实我老婆煮饭很难吃,就是舍得放贵东西,你想,整只二头鲍拿去炖汤,这种事别人干得出来”

    李天阳笑了笑,说“那你就别让她瞎忙活了。”

    “那又不行,”老侯笑说“她炖得再难喝,那也是只给我做的,别处喝不到。”

    还没说话,一旁的人早嚷嚷起来“行了老侯,快点回家给你老婆请安吧,顺便问一下她今晚要不要翻你的牌子,如果不翻,记得打个电话回来,我们给你留个好的。”

    “去你妈的,”老侯哈哈大笑,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说“不阻碍你们风流快活了,我走了,别太过火啊,小心肾亏。”

    “亏你老母,快滚吧。”众人笑骂起来。

    老侯这才扬长而去,背影看上去倒是喜滋滋的,大家一时间有些沉默,忽然角落里有人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说“操,老子泡的妞从来只会脱衣服上床开搞,完事了一起出去吃酒楼,怎么就没人想到给我煲汤呢”

    “得了吧你,要喝汤还不容易,头啖汤里头什么靓汤没有,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花钱他服务,多好。”另一位笑着说“没理由为了一碗汤,套死在一个人身上,运气好点还能找个共患难的,运气如果背,又要跟你家,又要你负责任照顾她,还有七姨妈八姑姐的一堆穷亲戚,烦都烦死你,要来干嘛”

    李天阳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结账完毕后,他跟着这帮人驱车前往娱乐场。一行人个个是老手,早有熟悉的相好贴了上去。李天阳漠然的目光掠过那些浓妆艳抹的小姐们不动声色。g城风月场中的妈妈桑都是人精,看了他这样,早笑开了出去,回来时倒带了三个窈窕身段的男孩来。那几个老板一阵哄笑,直道看不出李老板还这么前卫,李天阳自嘲地勾起嘴角,挑了一个妆化得不那么浓,眉眼间有些像王铮的男孩,喝了一轮酒,等时候差不多了,再跟他们挥手告别,带了那男孩出场。

    俩人也不多话,直接上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那孩子表情清纯,可技术却很老道,一进酒店房间就迫不及待拉李天阳挤进浴室开始洗鸳鸯澡。自己脱了衣服跪下去吞吐他腿间的玩意儿都不用人敦促,做得也不差,只是在热水氤氲中,看着那张有点像王铮的脸而淫靡的表情令李天阳愈加烦闷,也没耐烦按程序来,被舔硬后便把那孩子按在瓷砖墙上狠狠干了起来。

    大力鞑伐之间,男孩也不知痛到还是爽到,依依呀呀叫个不停。李天阳不曾觉有多大欢愉,反倒要痛苦地闭上眼,在冲撞之间不自觉地想起王铮。那张微笑很淡,忧伤却很浓的脸不知为何,竟然无比清晰起来,渐渐与身下这具身体重叠,他在恍惚之间,觉得仿佛干的就是昔日那个情人,一样瘦削的腰肢,一样修长柔白的四肢。

    那时候岁月静好,无波无浪,他享受着来得太轻易的宁馨,却渴望有激情四溢的时刻;那时候他千方百计想要甩了王铮,坚持认为与他的关系,不过是许多平淡无奇的恋爱中的一次;那时候他自认为找到生命中真正激荡人心的东西,哪怕踩着王铮的伤口,也要一往无前。

    但为什么,想要的得到了,渴望的经历了,时间过去了,你能记住的,却永远是那些原本以为平淡无奇的片段

    比如,第一次一块过年,王铮包给他吃的热腾腾的白菜猪肉饺,里头加了虾皮鱼干,特殊的香味至今忘不了;比如第一次跟王铮去挑床单,王铮看中蓝白交叉的,他却存心挑了能突显王铮细白肤色的紫红,未了随口忽悠说这颜色耐脏,难为那傻小子,竟然也全信;再比如,第一次俩人一块给冰箱除霜,王铮掰不动,他过去用力一扒拉,咵嚓咵嚓的冰块从冷凝管上掰下来的脆响

    还有,第一次跟王铮在浴室里,迫使他跪着从背后大力弄,完事后,那傻子膝盖跪得红肿也不声不响。

    那么多的,第一次。

    李天阳眼睛有些湿润,大吼一声,狠狠射在那男孩体内,射完后,内心里头反倒有无穷无尽的空虚涌上来,挡也挡不住,年近岁末,已经能听到几声零星鞭炮,三十几岁的人生,破天荒地,头一回在达到后,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孤零零的,一个人。

    李天阳轻轻推开那男孩,重新冲洗了身体,扯过浴巾围在腰际走了出去。他坐在床边抽烟,抽了半响,那男孩也洗完了,妖娆地围着浴衣出来,媚声叫了句“老板”

    李天阳倒尽胃口,从皮夹里抽出薄薄一叠钱,递给那男孩说“快过年,给自己买件好衣服吧。”

    那孩子高兴地笑了起来,接过钱也不数,塞往自己牛仔裤兜里,媚笑着靠过来说“谢谢老板,您真厉害,刚刚操得人家差点吃不消呢。”

    李天阳愣了一下,又从皮夹里抽出几张钞票,递过去,那男孩眉开眼笑,接过来媚声说“老板,谢谢啦,您想试试我别的服务吗不是我吹,这一片我可是出了名的技术好”

    “不,”李天阳吁出一口气,站起来拍拍那男孩的肩膀,说“拿了钱,给自己放个假吧。”

    那男孩瞬间有些呆滞,媚笑登时僵硬着挂脸上,张嘴“啊”了一声。

    李天阳笑了笑,自顾自开始穿衣服,说“我说真的,给自己放个假,爱岗敬业也不用拼到这份上。”

    男孩噗嗤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钞票说“明白了,那谢谢您。”

    李天阳也笑了笑,拿起大衣,围上围巾,拎起包走了出来。那男孩追了几步,笑着说“老板,我给你留个电话吧,有空常来找我,我给你打折。”

    李天阳转头,看了看他,灯光暗影中,那类似王铮的轮廓令他心中莫名一软,嘴角笑了笑,声音意外温和说“不用了,我知道怎么找你。再见。”

    “再见。”

    他轻轻带上门,大踏步走出酒店,按了电梯直接下楼,穿过大堂,门童殷勤地替他拉开了门,一阵南方特有的湿润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李天阳穿上大衣,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司机说着生硬的普通话“请问去哪”

    是啊,去哪呢李天阳恍若站在时光交错的分岔口,后面是分毫毕现,无以遁形的往事,前面是一派迷雾,无从探究的明天,他到底该去哪,怎么做,这一步踏出去,怎么才能确保,稳稳当当能落在实地上

    “去xx路xx小区。”李天阳沉吟了片刻,念出一个陌生的地址,他其实只看过一遍,却不知为何,记得分外牢。

    那是,王铮在g市的住所,九年楼龄的二手房。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球赛,先更文

    第 7 章

    坐上计程车,还没回到医院,于萱却真的病发了。

    她就像一个骤然间老去的生物,死死捂住胸口,疼得浑身发颤,缩成一团,不住气喘,口中因为呼吸困难,不得不发出短促而凄厉的出气声。

    王铮无法可想,只能将她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抚摩她的背部,毫无意义地重复着“快到了,我们快到了,忍着点,很快就到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知道于萱得了肺癌和目睹她病症发作是两回事,在这个过程中,原本鲜活漂亮到令人不能不侧目的年轻女性的身体,此时此刻,却犹如在身体里内部安装了一个飞速旋转的搅拌机,正将她身体上那些伪装出来的健康和鲜活如冷鲜肉一样被削成薄如蝉翼一般再旋转着高速飞出去,这时候的于萱,哪怕脸上脂粉还在,可五官却皱在一块,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将那张脸如抹布一样用力拧干。就在这么一瞬间,王铮近乎惊恐地发现,于萱真的是个病人,她得了致命的疾病,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活力四溢的年轻人,她的肢体,她的血肉,她的皮肤,她快活的笑靥,都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迅速萎靡。

    你看得见那种变化,但你无能为力。

    王铮抱着她冲进了医院,这时候才发现女孩其实体重轻得异乎寻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喊,揪住他的衬衫,尖利的指甲险些刺破他的胳膊。但王铮都不在乎,这些疼在于萱放大了几十倍的疼痛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他心里疼痛难当,夹杂着惊惶恐惧,拼命咬牙才压抑住这些负面情绪,把于萱交给急救人员,用还算顺畅的思维交代了于萱病发的情况。

    等到目送着她被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迅速推进急救室,他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一般,脚一软,不得不伸出手去扶住墙。这时候才发现手抖得厉害,王铮猛地握紧拳头,制止了这种神经质的颤抖,他深吸了几口气,慢慢摸着一旁等候的凳子坐下。

    心里压抑着的后怕仿佛要冲出来,王铮这才真正地意识到,于萱病了,病得快死了,自己快要失去她了。

    越是明白这一点,就越是清楚,于萱对自己而言,是多么奇特而不可替代的存在。

    忽然间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本科的时候,于萱有一阵对自己的胸部很不满意,隔三差五地用手试图挤出,一边忙活一边不无遗憾地说“哎呀,不是说时间就像,挤挤总是有的吗为什么我挤来挤去,就是不像那么回事”

    那时候两个人盘着腿坐在教学楼的僻静处,王铮手里翻着刚刚从图书馆借的书,一边随口答“可能你用来闲逛的时间太多。”

    “于是带累得我的胸部也不用挤了”于萱睁大眼睛,认真地问。

    王铮点头,正经地回答“估计是这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于萱挑起眉毛道“放屁,你老实说,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胸部小”

    王铮哈哈大笑,偏着头打量她裹在紧身毛衣中形状可爱的胸部,说“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王铮你一gay不好好钻研你的同志业务竟然敢对着老娘的胸部说三道四”于萱怒道“我就是小胸怎么啦,我就爱这样的胸部,轻巧便携,不累赘不拖累”

    “还远离地球引力作用,没有下垂的风险。”王铮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

    “那当然,还有啊,从小杜绝猥琐老男人的咸猪手”于萱得意地说“还可以将之视为检验好男人的标准,爱上我的男人,总之一定是可以将大胸什么的抛诸脑后的好男人”

    “对对,”王铮忍笑说“还能没事冒充知性智慧型女生,挺好。”

    于萱笑了,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熟练捻了一根叼嘴里,点燃了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

    她只有在抽烟的时候才肯安静一会,烟雾缭绕,神情肃穆,明明只有二十岁,一张脸却突然能令人感到历尽沧桑。

    王铮记得,自己常常就这样凝望她的侧脸,她鼻子挺翘,眼睫毛又直又长,偶然一挑眉,看过来的眼神清亮得犹如暗夜闪电,令人触目惊心。

    但一般这种情况维持不了三分钟,三分钟后,王铮就忍无可忍会喊出来“于萱你够了啊,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把烟灰弹进我鞋里”

    往事与死亡挂上钩,回忆突然变得浓稠凝固,让人陷进去,就慢慢被吞咽,慢慢地无法动弹。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王铮困惑地注意到自己跟前站了一个人,他垂下的视线先接触到一双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再往上看,是藏青色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裤,然后是制作精良的金属皮带扣,米色压暗纹的衬衫,同样熨烫得边线锋利到可以拿来裁纸,这个男人目测身高超过一米八,肩膀宽阔,浓眉大眼,目光看向自己不乏善意,甚至有一丝怜悯和柔和。然后他听见那个男人仿佛压抑着叹了口气,说“不是你的错。”

    王铮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不知道他所指何物,那个男人紧跟着说了一句“于萱,这种情况,在后期会越来越频繁,一直到她”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今天这种情况,不是你造成的。”

    王铮恍然大悟,苦涩一笑,说“徐哥,我很抱歉。”

    徐文耀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掏出一包烟,递过去问“抽吗”

    王铮摇摇头。

    徐文耀自己也没抽,把烟盒捏在手里,说“听说张学良一辈子抽烟喝酒,吃喝嫖赌,还吸大麻上瘾,但咱们少帅硬是活了九十多岁,老了也没糊涂。”他扯了扯嘴角,说“真奇怪,于萱才抽了十来年,就晚期肺癌。”

    王铮机械地回答“她不想活了。”

    徐文耀手一顿,点头说“是啊,她跟我说过,这辈子活得够够的了,让我别瞎折腾,别做什么挽救生命的无聊事,她甚至说,多少人不想活了都得继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拖着疲劳的身体继续捱下去,但她很不一样,有这么一个堂皇冠冕的理由来结束,她说,这简直跟中了六合彩一样,是种运气。”

    王铮闭上眼,呐呐地说“这家伙,从来都是任性自私的啊。”

    徐文耀点头,赞同地说“从来不替别人考虑。”

    “从来不会想,她也有责任这种东西。”

    “更加也不会想,她这么差劲,可周围的人也会依赖她。”

    王铮淡淡地笑了,笑容中有说不出的苦涩和怀念,轻声附和“是啊,她就是这么一个任性的家伙,这种人的思维,当然也不会明白,她的离开,对别人来说,也是无法弥合的损失。”

    徐文耀也笑了,他安抚性地拍拍王铮的肩膀,沉默了。

    过了一会,手术室的灯灭了,两人连忙站了起来,于萱脸色灰白地被推了出来,徐文耀上前一步,医生显然跟他是旧识了,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转身走向王铮,轻声说“放心吧,这次她还是挺过来了,可能是遇见你,医生说,她的意志,比以前要强。”

    王铮这时候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楚,哑声说“我想去看她。”

    徐文耀定定看了看他,点头说“我跟你一块去。”

    于萱所在的病房应当是这所医院的一个特例了,单人病房里居然沿着墙摆了一排立体开放式衣柜,上头密密麻麻挂满了衣服饰品,边上还有一个化妆台,散落着设备齐全的化妆品和化妆工具,就这么看过去,还以为是某个明星的化妆间,但当中一旁白色床褥间却躺着一个插着不少导管的女孩。护士进来调了调边上的仪器,又观察了一下于萱的反应,对徐文耀一笑,又悄然出去。

    “她是来这以后才开始爱上这些女人玩意儿,”徐文耀看王铮有点愣住,笑了笑说“我费了点力气,才让院方同意她把病房搞成这样。”

    王铮随手拉起一件花纹精美的长袖礼服,又松了手,说“她从前从来不穿裙子。”

    “岂止不穿裙子,连带点颜色的衣服都不碰。”徐文耀微笑着看躺在病床上的于萱,轻声说“她妈当初为了让她穿上一件花衬衫,满大院追着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于家丫头又闯了什么大祸。”

    王铮笑了,说“突然把一个女性化的于萱推到我跟前,我还真是不习惯。”

    徐文耀看着他,目光有些古怪,叹了口气说“她原本不是在这里治疗的。”

    “嗯”王铮疑惑地看他。

    “查出有病的时候,我的主张是送到b市,那的医疗资源毕竟是全国之首。但于萱不同意,她说她一定要来g市,不然就不配合治疗。”

    王铮吃惊地瞪大眼睛。

    “我从没见她这么坚持一件事,身上全部的任性都调动起来了,胡搅蛮缠,就差撒野撒泼,她说要来这里的时候,眼睛都亮了,看得出来,她对这件事的执着超过了自己的身体,超过了治疗本身。我从没见过她这样”徐文耀嘴角上勾,轻声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于萱从小到大给我的感觉,其实很游离在人群外,没有什么朋友,学校里面同学大概也孤立她,好不容易长到少女的年纪,打扮啊什么的从来跟她就不沾边,更加没什么心仪的少年来追求。她就像是一个生活的旁观者,虽然疯疯癫癫,可我们都知道,她只是在观察生活,却并不进入生活。”

    “但这一次,是唯一一次,我看到她对一件事热衷,来了这里之后,她还对化妆,对成为一个女人热衷,王铮,你知道为什么吗”

    徐文耀直直地看着他。

    王铮心里有点震惊,想了想,老实地说“如果你所指的原因是我,我觉得,难以置信。”

    “不管怎么样吧,”徐文耀叹了口气,说“反正你肯定占了其中一个因素。说了这么多,我想说的就一句,能请你好好陪她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吗”

    王铮眼眶有些湿润,但他迅速抬起头,掩饰了过去,点头说“那当然。”

    徐文耀笑了,说“咱们还是走吧,这家伙一时半会醒不来,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杯期间看球,更新不会快。

    第 8 章

    王铮住的小区虽然很普通,但楼下保安冬天夜里正闲得发慌,见夜深了都有人找上门来,不由得啰嗦起来,又要他登记证件,又要他交代清楚找哪栋楼哪个单元,纠结了半天也没让他进去,李天阳哪受过这等鸟气,正要发火,忽然身后一阵刺眼车灯,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晃得眼睛刺痛,过来一会才看见一辆大众途锐停在那,这种车低调得来却又不失华贵,配置性能都不错,李天阳对它评价不低,此时不由多看了两眼,却见车门一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正是王铮。

    李天阳微眯双眼,只见王铮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带笑跟开车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车上的司机位上坐着的人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依稀可见有俊朗的轮廓,和煦亲切的笑容,似乎在嘱咐王铮什么,随后,王铮伸出手跟那个人说了再见,那辆途锐缓缓倒车开走,王铮一直站在边上,目送车子远去,这才转过身来。

    很典型的王铮式礼貌,老派而拘谨,却透着真诚和友善。

    李天阳百感交集地看着他,借助着路灯,青年的轮廓愈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与前两次偶遇不同,此时李天阳真正得以仔细端详他的脸,眉目依然清秀如斯,宛若美玉细琢,在昏黄的光线下内里晕染出层层内敛的钟灵毓秀来。只是太瘦了,即便罩在黑色中长大衣下,那身板仍然消瘦得仿佛要消融在衣物之下,下颌曲线尖利脆弱,与黑色套头毛衣中凸显而出。

    多年前,他也曾有一次这么站在路灯下看王铮,在他们学校的男生宿舍下,已经有几天没见了,男孩急急忙忙地跑来,待见到他了,又猛然收了脚步,凝望着,目光中透着渴望和些许羞涩。随后,仿佛确认了一般,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那是一种从心底焕发的光亮,能在瞬间点燃一个人的脸,能令他光彩夺目,自此深深铭刻在看过的人心底。

    任多少年,即便被岁月隐蔽,但一拭去尘封,那人,依旧鲜活如昔。

    现在,青年却微微垂头,眉头紧锁,全身罩着萧瑟寒气,并未曾发现站在大门口的自己。李天阳想打招呼,却不知为何,那一声“小铮”怎么也喊不出口。就在此时,那大门保安却喊道“王老师,王老师,有人找你。”

    王铮受惊一般,猛地抬头,目光清亮。李天阳瞬间竟想后退一步,但长年打滚商界的社交手腕令他的动作比脑子快走一步,尚未有所意识,已经在脸上堆了一个习惯性微笑,说“小铮,又见面了。”

    王铮结结实实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抿紧嘴唇,瞪着眼前这个风度不凡的男人,脱口而出说“你怎么在这”

    他警惕地低喊,像被外敌闯入领地的动物一般,脸上再无堆砌的敷衍和客气,却令李天阳的心莫名柔软起来,这才是他认识的王铮,永远学不会世故和造作,李天阳多年历练出来的应酬技巧此时却又都回来,他从容不迫地微微笑了笑,说“我早知道你住这,正好这一趟留在g市还有时间,过来跟你叙叙旧,你不会介意吧”

    他踏前一步,满意地看自己的身影罩住王铮,微笑着加重语气“站这等你可真冷,怎么,不请老朋友上去坐坐”

    王铮本能地后退一步,戒备说“对不起,不太方便。”

    “不方便”李天阳微微眯眼,压低声线问“是你不方便,还是,刚刚那位小姐不方便”

    王铮断然说“都不方便。”

    李天阳笑了起来,轻声说“小铮,你看天挺冷的,又下雨,我搁这站了这么久,手脚都快冻僵了,还被保安盘问了半天,晚饭也没吃多少,g市我又不熟,称得上熟人的,也就你一个,你能不能看在咱们多年朋友的份上,给点面子,嗯”

    王铮简直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天阳,他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说“这,现在晚了,而且,我家确实不是太方便,萱萱她,她休息了,要不,我请你去附近坐坐这边也有不错的餐馆”

    “小铮,”李天阳打断了他,微笑着坚决地说“我能知道你住这,难道不知道你其他情况么”

    王铮猛然住口。

    “别忽悠我,”李天阳缓缓地说,看着他局促的模样,心里一软,还是缓和了口吻“让我上去,我就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真的,图个心安,你就当满足下我这个心愿好吗我把你从家里带出来,这些年却没照顾过你,想起来,这心里头就过不去”

    一阵痛楚骤然涌了上来,从心脏底部,从你假装忘记的溃烂面,突然挤出新鲜的血液,带出新鲜的痛感,王铮只觉眼眶干涉,酸痛得几乎每眨眼一次,都要用去不少气力。他微微闭上眼,又睁开,轻声说“你不用这样。”

    “什么”李天阳没听清。

    王铮睁大眼,四下萧杀,凄惶满身,但却退无可退,只能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他自嘲一笑,多少年了,不过一场失恋而已,对别人而言不过只是离开一个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可只有他知道,有种溃烂就从此驻足内里,一寸一寸,吞噬掉曾经有过的健康、积极、希望和阳光。

    为什么这样,就因为自己比别人傻吗

    他直视着李天阳,聚集起所有的力气,平静地说“李天阳,我过得好不好之类,跟你没关系,你真不必揽成责任。这样听着很不合适。当然,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也表示感谢,”王铮嘲讽地笑了笑,说“你知道我的情况,我也不多说,反正能养活自己,也有前途,有未来,还有房子。”

    他稍稍仰头,轻声说“那房子里,是没有其他人,但那是我的,完全属于我的地方。谁也赶不走我,我却可以赶别人。”说完王铮微微侧头,加了一句“你还是走吧,我不想在我家招待你,不好意思。”

    李天阳愣愣看着王铮从身边走过去,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攥紧他的胳膊,多少话冲到嗓子眼却千头万绪,无从说起,李天阳这么多年,突然之间首次有种恐慌,恐慌中夹杂着愤怒,愤怒中又压抑着愧疚和心疼,这么复杂的情感,令他骤然之间,只知道紧紧抓住王铮的胳膊,不能放,一放,这个人,就真的再也靠近不了了。

    王铮眼眶中迅速涌上一层泪雾,这么多年的委屈和痛苦,自尊和怨怼,临到头,竟然化成身体本能的反应。他想止住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抬手刚想挡住脸,却被李天阳一下子抓住手。

    狠狠地,勒紧他的手。

    王铮一下乱了,这还在大门口,那几个保安都看着,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这王八蛋难道害他害得还不够吗他想也没想,一脚踹向李天阳的胫骨,趁着他闷哼吃痛,挣脱他的手,一拳狠狠砸他下巴上。

    他毕竟是文弱书生,这拳头力度也有限,却足以令李天阳懵了。王铮浑身发抖,愤怒到极点,脑中一片空白,边上两个聊天的保安错眼看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即跑过来气势汹汹地问“喂喂,怎么啦王老师你没事吧是不是有人找麻烦啊”

    王铮在此住了好几年,平时为人谦和,保安们对他一个教书匠印象都不错,从没见过他发火,不用问缘由,自然就偏向他这边。李天阳呲牙,摸摸下巴,攥紧王铮的胳膊,咬牙道“如果不想你成为这个地方的笑话,让他们别过来”

    王铮一愣,迅速有些冷静,甩开他的手,擦擦眼泪,这才回头对保安们说“没事,只是一点朋友间的误会,谢谢你们。”

    两个保安将信将疑,却又不好多事,便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只管说啊。”

    王铮勉强笑了笑,说“真没事,谢谢。”

    李天阳呲牙咧嘴,压低声,恳求说“让我上去。”

    “不行”王铮断然拒绝。

    “小铮,你买这个房子,有用我给的钱吧”李天阳站直了身子,说“你能说,我没资格进去么”

    王铮呆了呆,万万没料到李天阳居然有这么无赖的一面,他怒不可遏,冲上去一把揪住李天阳的衣襟,李天阳这回伸手压住他的胳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般哑声说“小铮,你难道想明天整个小区的人都对你指指点点,知道你花前男朋友的钱买的房吗”

    “你”王铮气得说不出话来,手一个劲颤抖。

    李天阳笑了笑,轻轻松开他的胳膊,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柔声说“别这样,招待一个老朋友不过分,我保证,只是看看你住得如何,没别的目的,看完就走,真的。”

    王铮大口大口呼气,恶狠狠地盯着他,随后猛然拂开他的手,一言不发,转身大踏步走进大门。

    李天阳笑了,小跑着紧跟过去,连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心情飞扬跳脱,仿佛多年没回家的人,临近家门了,按捺不住的忐忑和兴奋。

    那俩保安疑惑地看着他,李天阳笑笑说“没事,我们有点误会,现在解释清楚了。”

    一个保安笑了笑,说“那就好,有误会就该说开了,王老师人很好的,你如果有做不对的,跟他道个歉也就完了,他不是小心眼的人。”

    “那是,”李天阳笑咪咪地快步跟上,冲那保安挥挥手说“不好意思啊,回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李天阳确实有点渣,下一章就开始虐他吧

    第 9 章

    李天阳一踏进那屋子就有些恍惚。

    记忆当中,似乎有谁在他耳边提到过想摆瓜皮灯,想挂湘竹帘,想靠墙全搁上白色书柜,想在一派线条简约的家具当中,铺上大红团花地毯;想挂上彩虹条纹窗帘,弄出喜气洋洋的暖色;想要色调暖和的灯,这样晚上一拧亮,橙黄色灯光就会笼罩全屋;还想在看得见的案几上摆上别致的小摆件,如果能是旅行的纪念品,那就更好;而过节了,那么还要有糖果盒,里面要分门别类,摆上满满的五颜六色的糖果零食

    他记得,当时自己心不在焉地听着,从皮夹中掏出一张卡来,嗤笑说这算什么事值得惦记这么久,给,钱在这,爱买什么买什么去。

    那时候王铮说什么他已经没印象了,但李天阳记得,最后他什么也没买,只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当时那套房子里。那房子装修的时候请了著名的设计师,走冷硬时尚一派,边角处偏好金属风格,就连插着的花也是大锡盘中浮起的点点钢丝银花。王铮在的时候还好些,他总是想方设法填满一些空间,这里铺张色彩流丽的桌布,那里挂一幅自己手书的横幅,忙里忙外,到饭点总有食物飘香,阳台上时不时晒上床单枕套什么的,到处带了点人气。可王铮一走,那房子彻底就透着阴冷,沙发边角看上去仿佛都尖利得要刺穿皮肤。

    跟王铮分手后,李天阳偶尔也会回去,但总也呆不了一整夜,整套房子加起来不过一百平米多点,却空泛得令人犹如置身无人原野。

    空泛得令他止不住胡思乱想,在自己孬种一样躲出去的那几天里,王铮一个人对着这么大一套房子,到底会想什么。

    现在李天阳明白了,王铮描述过的屋子,根本不是靠钱买的。这里头每一样小摆设,餐桌上每一块不同颜色的餐巾,甚至小吧台擦得晶亮的每一只玻璃高脚杯,都透着一种气息,一种被人重视的奇异感觉,仿佛每一件都得之不易,每一件,都曾经有谁怀着珍视的心情,高高兴兴地摆上去。

    就这么一间屋子,那个人一个人可得收拾多久收拾得这么舒服,没一样东西有他李天阳的痕迹,没一样东西跟他有关,原来,他是真的,跟王铮的生活毫无相干了。李天阳心里有点堵,转过头强笑“归置得挺漂亮,买了多久”

    王铮离他几米远,头偏过去,轻声说“三年多。”

    这么说,跟自己分手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换了城市买了房子,李天阳莫名其妙不痛快,手指随意摩挲着柜上一个玻璃瓶上雕刻的花纹,说“哦一年买房子,一年考博士,你的人生倒规划得挺好”

    王铮拳头握紧,想想笑了下,说“是啊,不然再叫人赶出来可不好。”

    他的口吻,带有压抑的怒气和讥讽。

    一句话,登时令李天阳心里跟让人扎了一针似的,刺疼得厉害。

    他猛然想起当初分手时,王铮说过的唯一一句话那我往后住哪

    他一直不明白,王铮为什么会问那么一句话,可在这么近乎无赖地闯进王铮家中,他忽然隐约有些懂了,对当年的王铮那样简单的孩子来说,他还没来得及长大,还相信纯洁污垢的爱情,把自己当成信仰那样爱,他还不懂得其实在同志圈,分分合合是多么平常一件事。那么,遭遇被情人抛弃这种事近乎能用残忍来形容,这种残忍的程度,根本不是李天阳以往好聚好散的恋人们所能比拟的。但是,王铮没有谴责自己背叛感情,没有冲上来给自己一拳或狠刮自己一巴掌,那么爱过的人,说分手就分手,他来不及明白那伤痛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本能地惶恐,就如毫无准备被人一脚踢出门去的小动物一样,他一直在那间屋子里,那间屋子,就是他全部生活根基,是他所熟知的世界中垫底的那块石头,但自己,却亲手把那块石头给撬开掀翻。

    李天阳喉咙发紧,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心潮澎湃,似乎有酸楚,有痛苦,但也有期待,有他说不出来的,像从心脏里头生出来强烈渴求,他舔舔发干的嘴唇,哑声问“小铮,你还在恨我,对吗”

    王铮闻言浑身一震,退后了半步,眼眶发红,身子微微颤抖,李天阳突然生出一丝希冀,那种强烈的渴求汹涌澎湃,记忆中就连跟于书澈卷入爱情漩涡,他也从未如此渴求过一个人,伴随着怜惜和愧疚,怜惜因为愧疚而疼痛,愧疚又因为怜惜而深沉,李天阳踏进一步,伸出手想握住王铮的,颤声低喊“小铮,对不起”

    他想说的话很多,一别经年,能够再遇,这种感触犹若劫后余生,犹若攀附过悬崖,抖着腿终于能一脚踩到实地,他想说我很想你,是真的想,我后悔了,我很抱歉,我以为我比你成熟,比你有社会经验,我就能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犯错,但我他妈的绕了这么一大圈,才发现,原来你在这里。

    你在这里,我才发现,我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王铮的手,王铮的手在发抖,李天阳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更紧地将这双手握在手心中,很早以前,他记得这个腼腆的男孩,大冬天最喜欢把手伸进自己的大衣口袋,跟自己的手十指紧扣。那时候他不知道,对王铮来说,做到这一步得多喜欢一个人,他以为一切理所当然。

    “对不起”李天阳摩挲着这双手,多少年都没这么心情激荡过,他抬起头,想笑一下,却终究没能成功,“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但我欠你这个,对不起”

    “你是该向我道歉。”王铮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后退了一步,仰头深呼吸了一口,再看他,眼眶虽然仍有点发红,但神情已回复平静“虽然有点迟,但有句话我当时没说,现在却要补上,李天阳,你决定咱们分手的事做得没错,我同意。”

    李天阳心里一紧,哑声说“小铮,我”

    王铮吁出一口长气,淡淡地说“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很多地方做得不够,给你造成困扰吧那也没办法,”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那也没办法,我这人就这么没劲,不会做人,也不会做事。不过,我自问对你,还是当得起问心无愧四个字的。当初我是拿了你二十万,但那是你给我的,别忘了,不是我管你要,是你的主动馈赠,一文钱能逼死一条汉,我当时要不拿那个钱,就会过得非常狼狈,而我不应当过得那么狼狈,因为咱们的事,过错方在你。并且,我跟你那几年,给你做的事也不算少,不能说不劳而获,对吧”他停了停,口气淡漠地问“你刚刚又提到那二十万,是什么意思你反悔了,想把钱要回去”

    李天阳没想到王铮这么说,忙着急说“不是,我李天阳至于么我刚刚只不过口不择言,小铮,我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那就好,”王铮疲惫地揉揉眉间,点点头,缓缓侧过身,声音微弱地说,“老实讲,你如果坚持要钱,我就得卖房子,还得管人借钱,我不比你,做生意来钱快,我就一个教书匠,在这个城市有个地方安身立命不容易,要我再折腾一遍,我还真有点犯怵。想来你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对吧行了,你也看过我住的地方了,该放心不该放心的都不用再说了,咱们改天再见吧,我也累了,就不送了。”

    “小铮,”李天阳急了,伸出手想抓他,却终究垂了下去,他勉强笑了笑,说“咱们好几年没见,不该坐下来好好聊聊么,我,”他环顾了四周,说“我进门连口水都没有,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王铮嘴角上勾,笑容中有嘲讽,却夹杂着更多深深的疲惫,他抬起头,看着李天阳,叹了口气,轻声问“你觉得,咱们聊什么合适”

    “总有很多话说,你过得怎样,我过得怎样,”李天阳被这样陌生的王铮弄得有点招架不住,记忆当中,这个男孩从来不曾如此淡漠中夹杂尖利,他脱口而出“以前你总是有很多事能告诉我”

    王铮仿佛被尖刺蜇了一下般痛楚地跳了跳眉毛,脸上连敷衍的笑容都消沉下去,他抬起头,眼光中有浓重的悲哀,轻声问“怎么你忘了从前,我想说的时候,你总是很忙,没时间听。”

    李天阳心里抽疼,哑声说“我再不会那样说了”

    王铮微微笑了一下,目光从他脸上转开,停在某个地方,说“是吗那谢谢你,可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不比你见识广博,怕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值得拿出来。”

    王铮说完就沉默了,他费了那么大劲,才总算明白,不是因为爱,你就需要倾囊相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是因为爱,你就能全心依赖,一往无前。

    再见面,不恶语相向已是极限,又怎么去假装热络

    “小铮,你别这样,好吗你这样,我会觉得你还在恨我。”李天阳语调温柔地说,他直接将这句话抛出来,效果却完全不同,他不想再维持那种成年人的客套话语了,现在的王铮,已经是大学老师,他要愿意,完全能合情合理讲出一堆话来跟他打太极。王铮的冷漠淡然超出他的意料,如果他此刻情绪激动地责骂、诅咒、哭泣,这一切都好办多了,只要王铮情绪激荡,李天阳就能确定他的内心,知道那里面,即便事隔多年,仍然有自己的位置。但王铮现在客客气气,却令他觉得真正被拒之千里,他必须打破这个面具。

    果然,这句话一说出,王铮脸色就变了,他胸膛急剧起伏,侧过身,不得不靠着一旁的餐桌,就在李天阳想要进一步忏悔的时候,却听见王铮涩声说“你错了,我不恨你。”

    李天阳微微一愣,却听王铮痛苦地闭上眼,又睁开,缓缓说“真要恨谁的话,我恨自己。”他侧过脸,咬牙说“我恨自己为了一个男人,伤了自己父母的心,到现在都无法让他们原谅我,我恨这个,每每想起,都是锥心之痛”

    他猛然抬起头,目光凌厉之极“我真不怪你,一切都是我自己蠢,但时至今日,我仍然不能原谅自己的愚蠢。李天阳,如果你真有抱歉的意思,真有说对不起的诚意,我拜托你,我他妈求你,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来这里,都到此为止吧。”他盯着李天阳,一字一句地说“请你别再出现了,别再来提醒我这些,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

    第章

    和所有有幸在医院守夜的家属一样,徐文耀也准备了一本书准备阅读。

    医院是这个世上奇妙的存在,明目张胆的生死门,就在昨天,他两次路过胸外科的普通病房,两次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哀嚎,那种声音通常只意味着,又有一个人死去。在一堆人当中,悄然无声地死去。徐文耀早过了伤春悲秋的年龄,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医院这个地方,空气中仿佛被人为添加了凝固剂,能够顺利将时间变得黏黏乎乎,让人一脚踩进来,就被困住,没法抬脚再往前走,全身上下,都被一样样标上数据,再对应一样样标准。病人能不能出去,什么时候出去,这些都脱离自己的掌控,非得靠专业人士和专业仪器来判断。

    包括非病人的自己,合不合适陪伴,什么时候陪伴,什么时候离开,也被归纳入体系庞杂的科学数据中。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32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