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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宅斗手札_第11分页

作者:一瞬倾城 字数:13418 更新:2021-12-22 16:32:55

    府是四姑娘掌家,能沿途和四姑娘攀好关系嫁过去也有个人照应。自己性子清高从未为了讨好什么人说些恭维话儿,今次却做了,只为了以后嫁过去好过些。四姑娘却是反应平淡,并没有领情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又是叹口气。

    “那我就走了。”

    出来帐子晋素吟舒口气,眼角有些湿润。为了谋生为了更好地活着,她竟自甘堕落到如此地步,心中嘲笑自己都要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辛四四揉揉额头,依旧是困乏难忍,脑袋浑浑噩噩的又是睡了过去。这一睡,不知不觉当中只觉得掉进冬天的水里,冷的牙关直打颤。又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掉进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烧的浑身骨头的都疼。

    恍惚中觉得喉间一阵甘甜,稍稍败下些火去,觉得舒服了就伸手胡乱的抓,迷迷糊糊中似乎抓到了什么,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如何都不撒把。又好像看到了养父养母,印象中还是五岁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菜园后面的池塘,发了两三天的烧。养母焦急的坐在床边拉着自己的手。

    看到养母那张慈祥的脸,辛四四不禁笑了笑,拉过那只手在脸上蹭了蹭,她想跟养母撒撒娇,枕着那只有些凉意的手,极轻道“你说过要对我好的,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被她枕着的手忽然紧绷起来,她心疼,想养母一定是做了整天农活,便侧侧头把枕着的力道放松了些,就又睡了。迷迷瞪瞪里好像听到养母说会一辈子照顾她,疼她爱她。

    她很心满意足。

    等再等开眼,辛四四觉得神清气爽,懒懒的舒个腰,刚想下床忽然发现手被另一只手结结实实的握着。握着自己的这只手干净修长,连指尖都泛着柔和的亮光。光是手都这么赏心悦目,辛四四想,她一定要找个有这样的手指的男人做相公。

    “你醒了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

    辛四四一记闷棒喝头。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二叔孟扶苏,唉唉,辛四四有些焉了,又想到晋素吟那番话,只觉得心中闷闷更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垂了眼皮,“还很累,睡了。”

    孟扶苏点点头,“好,你先躺着休息,我让悯夙把药粥端过来。”说罢起身离去。

    、第28章

    自从知道晋素吟那位是皇帝老子赐婚给孟扶苏的,以后进了孟家门那就是自己正儿八经的二嫂,辛四四便搁了个心眼,平素里和孟扶苏是能少接触则少接触,成天躲在营帐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了不让孟扶苏多心,又让悯夙跟着置办粮草的士兵去了趟城中,捎回来不少金线、珠儿线,尽心尽力扮起来金枝玉叶的名门闺秀。

    这日晌午,日头毒的仿若盛夏,辛四四让人买了西瓜用冰镇上,帐子里也是摆了不少搁置冰块的盆子,颍川入夏要比埕州早些,冰块冒着白皑皑的寒气消暑,辛四四端正的坐着打络子。连着几天下来,这络子看着就快收工了,辛四四正愁着要再寻些什么事情做。

    悯夙从外面进来,擦擦脸上的汗,把手捂在冰上凉了凉,适才开了口。

    “小姐,埕州那边有信来了,说大小姐没了。世子大人请您过去呢。”

    辛四四打着络子的手顿了顿,简单将打到一半的扇络子丢在一旁,理理衣衫,“走吧,我们这就过去。”走了两步,又问道,“夏牒和她弟弟可都已经安置好了”

    悯夙点头,“早就离开埕州了。”

    那日答应夏牒,会和帝朝沈皇后要个人情给她弟弟医治眼疾,辛四四就书好了封信给夏牒,只要孟萁一死,便让她带着书信赶往帝朝。

    悯夙做事辛四四放心,遂道“你去叫上慕容王爷,就说我请他过来。”嘱咐完悯夙,辛四四便头也没回的往孟扶苏营帐里赶去。

    营帐里倒是不少人,子詹先生也在帐中,前来送信儿的小厮脸色不是很好,神情间皆是悲痛。辛四四挑帘而入,眼中蓄着些泪意,上前两步俯俯身,悄无声息的退在旁边站着。

    孟扶苏挑眉望着她,手握成个拳头,却并不言语。倒是子詹先生开了口,他望望辛四四满是哀恸的脸,沉声道“大姑娘的事情,想必方才悯夙都跟四姑娘说了。”

    辛四四点点头,蓄着的雾气凝成滴泪水滚落而下,哽咽道“虽然我与萁娘才见面就结了梁子,可到底是自家姐妹,不成想她”拿帕子掩住脸面,便是泣不成声。

    子詹先生叹气,“四姑娘不要太过伤心,这事谁也没有料到。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四姑娘节哀。”

    辛四四继续掩面啜泣,看上去似是极度伤心懊恼。

    孟扶苏别有深意的看着辛四四,终是抬拳重重敲了面前的木案,呵斥道“孟萁已然气绝而亡,哭便能让她起死回生”

    辛四四红了眼圈儿,难过道“我并未想过萁娘会出什么意外,一时实在难以接受。”

    “好了。”孟扶苏缓缓垂下手去,静默的坐着什么也不说。好半晌才抬起眼帘,吩咐旁边站着的人,道“少司命,军中粮草调度已然所剩不多,想必接下来的事情,少司命一人也足以完成。”

    营帐内灯光飘忽,少司命一听便知世子这是要返回埕州去了。世子家中出了如此大事,自当回府处理丧事,他也不能不顾人情强留世子在此。便回道“世子只管回去便是,大营的一切事物,末将会同慕容王爷商议后再做决定,实在做不了主的,再派人过去请示。”

    孟扶苏点点头,“如此也好。明日我便带人赶回埕州。”

    徐氏带着孟府所有的女眷留在二房,三爷和四爷则是在大殿商量孟萁发丧的事情。世子不在府中,谁也做不了发丧的主儿,若说这萁娘都死了好些天了,人还停在二房里不敢挪出来安置在棺木中。天又热,尸身不好存放,三房可是花了不少银子请人凿了席冰床保存着,就怕没等世子赶回来,人就烂了。

    眼下没有旁的办法,府里上上下下只能穿着丧服等世子回来。

    其实,孟萁的死三房私底下不知道多畅快,只是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请来仵作查看死因,倒是让三爷四爷皆是大吃一惊。大姑娘中了砒霜而死,明摆着是有人暗中下毒。四爷当即命人查下去,却是一无所获。府中人尽皆知大姑娘唯独和四姑娘不合,但四姑娘并不在府中,不可能有机会下毒。其它几房平日看不惯大姑娘跋扈,却也没人敢造次,做下毒的事情。

    四爷找三爷商量,问起赎身离府的夏牒,三爷沉思一阵儿,摆摆手,“这丫头入府八年,我知道他的性子,万不会做这事。再说,要不是她弟弟突患眼疾,哪里会要离府不会是她。”

    三爷斩钉截铁一番话,四爷寻思寻思,觉得有理。但世子回来必要问个究竟,没个合理的交代,岂不是说明孟家几个爷个个都是无能之辈心下一琢磨,便跟三爷商议道“既然调查不出什么,世子回来又务必要给个交代,我看不如这样。”

    孟扶风哦了一声,侧头听孟扶离说话。

    “萁娘在世的时候,没少给三房脸子看。正好,我这里也有个想要除掉的人。不如我们联手演上一出釜底抽薪,就说是那人记恨萁娘当年打的那顿板子,前几日又触了萁娘霉头,这才暗下毒手害了萁娘。三哥觉得呢”

    孟扶风立时知道了四爷口中那个要除掉的人是谁。挨了大姑娘一顿板子,又触了大姑娘霉头的人,正是世子放在四爷院子里盯梢的胡卯。他不禁心里笑了笑,看来四弟也并非像是平时表现的那么老实。

    “我是个商人,不想搀和府上这些事。既然四弟这么说了,就这样行吧。”

    女眷守丧的屋子里,啼哭之声嘤嘤哎哎。

    徐氏拿着帕子擦擦红红的眼角,扯着薛氏的手到外间坐下。

    “侯夫人倒是有心了,可惜我们萁娘没那么好的福气,还未嫁过去就先香消玉殒了。”说完又是哭哭啼啼起来。

    薛氏是河间苏伯候的正室,也是孟萁未来的婆婆,这薛氏长得是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足的是高雅与良好的修养。听了徐氏的话儿亦是难过道“萁娘知书达理,我还真是喜欢她,可这病来如山倒,没成想就唉,到底是我们没有婆媳的缘分。”

    徐氏又是难过又是遗憾,“苏家和孟家算的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孟家着实是对不住苏家。若是还能补偿,倒是好了。”

    薛氏擦擦泪,劝了两句徐氏节哀。

    孟兰儿端了茶水过来,柔弱无骨的手款款将茶水递上,婉若一汪明澈的泉水叫人心中喜爱,面上又带着三分愁容病态忍不住让人爱怜。薛氏不禁心中冒出个念头。古往今来,姐妹二人共事一夫是桩佳话。苏家势必要与孟家联姻,孟萁虽然病死府中,但孟府尚还有这边七窍玲珑心的女子,接替过世的姐姐嫁进侯府也未尝不可。

    既有了这个念想,薛氏暗自点点头,拉过徐氏的手,道“这萁姑娘既然去了,三奶奶也莫要太伤心,一定要顾虑身子。”满是欣赏的望向孟兰儿,道“这可就是三奶奶的”

    徐氏忙勉力笑了笑,接过话来,“正是我那柔弱的大姑娘。”

    薛氏捉起孟兰儿的手,甚是喜爱道“瞧长得水灵的,真真是个妙人。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要是能娶这样儿的夫人,倒是福气。”

    徐氏正垂着目,听完这话眼睛忽然亮起来,心下立时欣喜万分。这不正是自己盼望的事情吗孟萁死了,兰娘替代孟萁嫁过去,这事真是戳进心坎里。不管是谁下毒害死的孟萁,都是给她开了道路。

    再反观孟兰儿,本就白皙的面色更是欺霜胜雪,饱满的唇咬在齿间,又是羞赧又是难过,当中又夹杂着些喜乐。羞得是薛氏直言不讳,当着自己的面就把话说了出来。难过的是,她心中依旧念念不忘自己的表哥钱贵。喜乐的是,真的嫁到侯府,那就是正夫人,自己活这么大做梦都没敢想过会有这么尊贵的身份。

    见女儿如此,徐氏眼睛一亮,薛氏有意,自己何不就承下这份亲事回头再与三爷细说,三爷必然也会喜不自胜。便道“兰娘能替代萁娘过去伺候苏世子,那是兰娘的福气。”

    薛氏见自己的想法与徐氏不谋而合,再看孟兰儿眉目间皆是羞涩,心下便有了底,心道,回府后探听下儿子的意思,想必儿子也不会反对。古往今来,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家儿子又是孝子。越想越是喜欢,又仔细瞧了瞧孟兰儿,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对徐氏道“三奶奶还要接待其他女眷,我这就回去了。”

    送走薛氏后,徐氏又接待几位同孟家交好的官宦夫人,才稍稍得了空闲。竹春打了热水来,拧了一把,“奶奶,擦把脸吧。”

    徐氏把脸埋在热乎乎的帕子里,顿觉脸上紧绷的神经缓了不少。

    春花从外面跑进来,恭恭敬敬的道“奶奶,世子和四姑娘回府里来了,三爷那边传话来,让奶奶赶紧过去。”

    来不及把帕子放好,徐氏忙吩咐婢子们道“快去叫上姨奶奶们,叫他们带上府里的哥儿姐儿,一并去迎接。”

    婢子们齐齐应着,急急忙忙的去了。

    辛四四知道孟扶苏心情很不好,也不去招惹他,匿的就像是没她这个人般安静。这才回了府,就换了丧服在偏殿的角落里窝着。孟扶苏被三爷四爷叫了去,她就在偏殿等着女眷过来。还没窝了一会儿,徐氏就带着众女眷赶了过来。

    、第29章

    徐氏甫一进来,就暗自跟辛四四使眼色,辛四四只当没看到,垂眼坐在凳子上表现出伤心模样。

    跟在后面的傅姨娘小声嘀咕了一句,“当年王姨娘的梨哥意外摔死,也没见世子这么小题大做。”

    “住口”徐氏狠狠瞪了傅姨娘一眼,“三爷素来不好争斗自然不会计较。再说,梨哥当年是意外从高台上摔下去的,怎可相提并论你是个谨言慎行的,今日怎么糊涂了”

    傅氏扁了扁嘴,虽然心中不服,到底是顾忌今日的场合,悻悻然闭了嘴。

    辛四四佯装出神,耳朵却没闲着,把傅氏这番话在心里掂量掂量,知道三房的人面上不说什么,只怕心里对世子平日的处事方式很有怨言。

    她头前里跟孟扶苏回府,在前厅分路而行的时候正巧碰到要离开的苏伯候夫人。侯夫人没有见过她,自然不知道她是孟府的四小姐,正和身边跟着的丫头絮叨着,言语间似是对孟兰儿很喜欢。辛四四并非有意偷听,但是既然碰巧听到,她就不能坐以待毙。

    孟萁现在是咎由自取,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可孟兰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她可不会天真到真的放孟兰儿顶替孟萁的位置逍遥自在去。

    女眷们各自跪坐在席子上,几个姨娘跪在一处,其他的姐儿以辛四四为首,跪坐在另一处。

    孟兰儿离辛四四最近,见辛四四默不作声,悄悄凑过来握了握辛四四的手,“妹妹要保重身子,萁娘平日跋扈惯了,府上难免有人记恨,想必下午真凶就能查出。”

    辛四四暗自思量,难不成府上有人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可是夏牒那边并没有信儿传过来,还是说她眼珠子转了转,思量阵儿,心道孟兰儿这是在故弄玄虚,企图从自己嘴里套出些什么话来

    孟兰儿不知她心中想的什么,但见她这般,以为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接着道“四叔院子里昨夜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护院的胡卯给大小姐下了砒霜。”抬眼四处瞅瞅,更是压低声儿,“平日看那个胡卯书生气,倒是满腔正义的,没想到这么恶毒心肠。”

    辛四四眼睛一亮,合着这是四房查出来的砒霜明明是她让夏牒下在孟萁茶水里的,怎么会跟胡卯扯上的关系难道这个胡卯真的也下过毒不过,不管那个胡卯到底有没有下过,眼下孟扶离能临时拉上个替罪羊,对她都是好事。打住思绪,辛四四回握下孟兰儿,心思转动,微微笑道“还是等二叔查出来,我们再下定论吧。孟萁突然去了,想必二叔心中悲痛不已。唉,我们能少说话便少说话,省的惹得二叔他心烦。”

    孟兰儿娇柔的点点头,“蓁娘你说的是。”这才正正身上的大功,安静的跪坐到稍远些的跪席上去了。

    有蓁娘在旁边提醒着自己,孟兰儿觉得凡事都能轻松应对。

    “呵,胡卯”孟扶苏恨恨的抬起眼皮望着殿上鞠身行礼的孟扶离,缓缓道,“四爷倒是真敢说出来啊。自我接管孟氏分家,胡卯就安置在你院子里做了护院。胡卯为人,四爷觉得我是不清楚还是怎么着”

    孟扶离脸上并没有畏惧之色,顿了顿恭声道“世子息怒。扶离自然也不能相信,胡卯在孟府鞠躬尽瘁,又是世子的心腹,扶离也觉得他万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胡卯他昨夜,已然畏罪自杀,死前亲手画押承认,扶离也是”

    好,好孟扶苏缓缓勾勾唇角,孟家分家可真是卧龙藏虎。不过,他眼风冷冷扫过孟扶离,笑了笑,“四爷倒是手脚麻利,怪不得外人都说别看孟四爷醉心书画,实则是文韬武略。”

    孟扶离听着孟扶苏的夸奖,心中好不得意。胡卯画的押自然是假的,畏罪自杀自然也是伪造的。为了除掉孟扶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这些年他卧薪尝胆,将自己的野心尽数收敛起来,等着有一天厚积薄发,杀他孟扶苏个措手不及。让女人掌家本就是个笑话,就算是大哥孟叔衍在世,若长房不能诞下男丁,也必然要从其他几房物色适当人选过继。他是几个兄弟里最小,又是最聪慧的那个,怎么能允许掌家落在一介女流手中

    “都是外头人胡说八道,世子您是最知道我的性子的,争强斗胜哪里比得过舞文弄墨风雅萁娘的死已然叫我难过,为查出幕后凶手更是累的头发都要掉光了,还是亏得三哥帮忙才查出来真相。此次功臣是三哥我可不敢居功。”

    孟扶风在位子上立时觉得如坐针毡。他并不是傻子,看来孟扶离这是打算把自己一起拉下水。擦擦额上渗出的细汗,孟扶风忙站起来,牙一咬,“世子,胡卯如此胆大包天,定然是背叛了咱们孟家。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望世子明断。”

    这个时候推脱怕是也不行了。既然老四要拖着自己下水,眼下是撇不清了,也只好就应承下来。希望世子会考虑到除掉三房四房会动摇分家的根本,而将此事压下去不再追究。

    大殿之中一时静寂无声。孟扶风和孟扶离几乎是代表了整个分家,三房其他男丁自然都是跟三爷站在一块。孟扶苏了然点点头,站起身来对坐在上座的几位长辈的叔伯揖礼,开口道“几位叔伯的意思呢”

    三位穿着儒袍,须发尽白的老头儿捋捋胡须交流阵儿,皆是点点头,“依老朽三人的意思,既然胡卯已经认罪画押并为此自尽而死,世子也就不要再追究了吧。眼下,筹办萁娘的丧事,让死者入土为安才是大事啊。”

    孟扶苏拳头紧握,淡淡道“既然叔伯们都这么说了,便这样行吧。”

    月色渐深,府中灯火略约朦胧起来。

    辛四四揉着发酸的腿回来房,悯夙伺候她洗完热水澡,又换上质地绵软的亵衣在床上躺下。

    夜里,似是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辛四四畏冷的缩缩脖子。耳边忽然又酥酥痒痒的感觉,叫人难受。缓缓睁开眼来,辛四四搓搓眼,正想叫悯夙进来,迷离中被坐在床前的孟扶苏吓了一跳,立时惊叫出声。

    孟扶苏手指在倾泻的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轻轻地扣着床板,一声一声的木头闷响有些诡异。他仔细端详着辛四四的脸,笑,“我长得很吓人”

    反应过来坐在床边的人是孟扶苏,辛四四拍拍胸口,头摇的似个拨浪鼓,“不是不是,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以为”她越说声音越小,慢慢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想到现在是晚上,又急忙抬起头来,诘问道,“半夜三更的,二叔闯到我的闺房做什么”

    孟扶苏好笑的看着她,替她理理耳畔的碎发,想了想,柔声道“就是想看看你晚上睡觉有没有蹬被子。”

    辛四四警惕的往后缩了缩,满脸不相信的表情,“我才不相信二叔你会这么无聊。”

    “不信”孟扶苏收回扣着床板的手,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嗯,不信的对。睡不着,过来看看你。今天大殿发生的事情想必你听说了吧”

    辛四四老实的点点头,“嗯,都听说了。怎么了吗”

    分家几个爷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看上去三爷经商,四爷无欲无求,实际上大爷过世后,整个孟氏就是盘散沙,他有心想将这盘散沙往一起捏,可这世上最让人无可奈何的四个字就是有心无力。逼经商的三房每年都上缴盈利,又在孟扶离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想着见招拆招,没准分家还能再多撑几年。

    一切本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若辛四四没有突然闯进来,一切计划都不会被打乱。孟二爷救了自己的命,大爷把整个分族寄托给自己,为了保护分家,他不得已只能违背孟二爷的遗言,争取叔伯们的同意。明面上把孟萁作为孟家的掌家培养着,把孟萁放在风口浪尖上。暗地里对孟蓟寄于厚望,希望有朝一日重振分家在南朝的权势。孟萁或许是因为明争暗斗死于非命,这本就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所以这些年才会事事惯着孟萁,尽心维护着。但眼下,孟萁已死,孟蓟却还没有能挑起大梁的能力。

    接下来,孟府明里暗里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辛四四。该何去何从真的能让她背负这么危险的命运吗

    不能

    从大殿回房直到三更,孟扶苏思前想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才趁着众人熟睡之中,孤身一人来到辛四四的房中。

    即是心中所想,又是有目的而来,孟扶苏也不打哑谜,直言不讳道“下个月,你立刻嫁到慕容王府,嫁过去之后,不准你再插手孟府任何事情。我会在你出嫁之后,宣布让孟蓟过继长房,继任孟家掌家之职。”

    虽然知道,却也没想到孟扶苏竟然及不可耐的三更半夜来宣告此事。辛四四心中略有不爽。

    孟扶苏也不在意,继续道“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以后你自然会明白。”说罢,提起挂在床头的披风系上,“我这就回去了。”

    “那世子呢”

    孟扶苏抬起的脚缓缓落在原地,转过身来细细看着她,“什么”

    辛四四嘲讽似的笑了笑,“孟蓟掌家之后,世子又当何去何从众所周知帝朝左相逆谋叛乱,帝朝皇帝潜逃在外颠沛流离,世子大人交出掌家之位,是要回帝朝”

    孟扶苏愣了愣,简单点头,淡淡道“是。”

    、第30章

    原来,世子果然是喜欢孟萁,孟萁死了竟然就要离开南朝,甚至连掌家的位分都放弃了。

    辛四四心中失落难当,垂着眼皮放低了声音,“阿蓁知道了。”

    孟扶苏点头离去。

    夜凉如水,月华似霜。

    回到自己的房里,孟扶苏毫无睡意,便掌灯坐在几案前握着书册出神。

    仔细想想,孟萁自幼带在自己身边,明知会有不测都没有这样担心过。为何一碰到跟阿蓁有关的事情,就急不可耐的要护她周全

    思绪飘到这部境地,他突然有些明白,以往想要娶阿蓁为妻的念头当真不是随便想想的。他对慕容冲本能的讨厌原是这么个名目。他确确实实的喜欢阿蓁,不是随便说说。

    至于为什么会喜欢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他撑住下颚,虑了半晌,归结于自己大概就是喜欢天真无邪的这种调调。

    但无论如何,现在孟家处在水深火热中。只要他在,就不会让四四陷进争斗的囹圄,他会护她无事。暂且先把她推到慕容王府隔开,他要做的是把孟家置之死地而后生。

    孟萁出殡那日,前来吊唁的宾客足有数千,三军将士齐齐解甲服丧。乌木棺材后声声唢呐凄凉,阴沉沉的天幕下撒了大把雪白的冥纸。

    排场之大,足让整个埕州为之动容。

    大婚之日不期而至,慕容王府送来的聘礼堆了整个院子。悯夙扶着辛四四查点件数,将些值钱的嫁妆都原封不动的搬到金银房。

    慕容家送的聘礼皆是上等奇珍,放一般人家怕是喜不自胜了。但孟家家业够大,家底子够厚,对辛四四来说,这些不过身外之物,并不稀罕。

    孟兰儿带着春花过来串门,见这满满一院子,有羡慕有嫉妒,脸上强攒着三分温柔。这个时代,女儿家的名誉大于一切,甚至重于生命,蓁娘在南禅寺被掳,名声早就坏了。慕容王爷竟然挺身而出,不但不嫌弃还让慕容太妃亲自去太后那里求婚,让蓁娘因祸得福。她孟蓁何德何能,竟然如此好命

    想到这里,孟兰儿心中更是发堵,脸上的三分温柔又减了一分。辛四四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孟兰儿,笑了笑,打招呼道“兰娘,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两匹香云纱可还合称”

    孟兰儿迈开金步莲,走上前来细细摸了摸质地,点点头回道“好妹妹,这两匹香云纱的颜色倒是适合你。”说着往辛四四的肩上比比, “绯红色和浅绿穿在身上活泼的紧,妹妹年岁不大,正相宜。”

    这两匹香云纱的颜色立时让孟兰儿心中舒畅不少。嫁的再尊贵,到底是个侧妃,哪里比的上自己这个正夫人脸上的气色也逐渐好起来,多了几分欢喜。

    府里上上下下为四姑娘的婚事忙碌,鲜少看到有人偷懒。她拉过辛四四的手,“日头毒,我们去屋里坐坐。姨母到府上做客,母亲抽不开身来。特特叫我把三房的贺礼带过来。”

    辛四四随她进屋,让悯夙置办了茶水,又让花烛和水莲取来冰放在铜盆里降暑,见孟兰儿沁了层香汗,又让婆子递上帕子。启唇道“难为婶娘有心了。说将起来,兰娘你不日也要嫁去河间,往后见面的机会只怕甚少,若是以后得了闲可要多同我走动走动。”

    女人之间没有真心相交的,就是姐妹之间也总有芥蒂。若要寻个长远的道道,见面少不得互相吹嘘吹嘘,礼尚往来总不会得罪人。

    孟兰儿闻言,心中便畅快不少。苏家是有头有脸的簪缨之家,三爷一介商户能攀着孟家宗族的势跟苏家结秦晋之好,她就算是麻雀飞上枝头变成只凤凰。

    “妹妹说的是,萁娘没了,少不得咱们姐妹多多走动。”

    外边石榴花开的正好,红艳艳的看着让人喜庆。辛四四抿抿唇,孟兰儿以前何曾这样说话过如今替代孟萁找了个有权柄的婆家,说起话来都硬气。嚣张么,也不过几日的光景罢了。心里揶揄笑笑,面上波澜不惊。

    浮浮茶沫子,岔了话题,“兰娘你还记不记得萁娘大丧那日,随慕容王爷一并到府上吊唁过得晋姑娘”

    孟兰儿低头略沉思一阵儿,恍然道“是那位自称晋素吟的女子举手投足间皆是才气不凡的那个”

    她点点头,“你可知她是谁”

    孟兰儿疑惑的摇摇头,“这就不晓得了。”

    “是你我未来的二嫂,以后要嫁进孟府的世子妃。”说罢将茶盏放到桌上,兀自叹息,“却是个可怜人,听说世子二叔他修书禀奏圣上,家中才过世了大姑娘,不愿耽误晋姑娘一生。说来也怪,圣上竟然真的就收回赐婚的圣旨。”

    孟兰儿面上惊讶,丝毫不知还有这么桩事。

    辛四四敛了神色,惘惘的,“二叔近来憔悴许多,兰娘你可发现了听说,以往宫中若是哪个贵人不适,小辈的就自发聚在禅阁抄经祈福,以此来祝祷贵人平安。咱们家中并没有禅阁,头几日听下人们说,十五晚上月圆人圆,最适合抄经祈福。兰娘同我一起给二叔祈福么”

    到底是女儿心性,孟兰儿看辛四四说的恳切,何况替二叔祈福理应是小辈该行的孝事,就应承下来。

    辛四四站起身来,颇有些感激的在孟兰儿手上压了压。“那我晚些便过去找你。”

    晚上热气散了,月亮似是个玉盘珠子挂在天上。

    府里各处都点着灯,到哪里都很亮堂。其实,这么好的月亮,便是没有灯,到各处也都很亮堂。

    悯夙揣着仿了孟兰儿的针脚缝制的一青一白两个小人偶,小心翼翼的丢在孟三爷书房外。四下瞅瞅无人,蹑手蹑脚的退出了三房的院子。

    辛四四换了绣石榴花的大红罗衫,鼓起两颊望着镜中芙蓉般的无害的脸,谁知道这张单纯的童颜下,是颗黑乎乎的,千疮百孔几乎要烂掉的心呢

    有脚步摩擦地面的轻微声响,她微微闭了眼有些累,头也未转的道“悯夙,你说嫁到慕容王府,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么慕容王爷他,真的会喜欢我么”

    悯夙似乎同往日不一样,并没有回答她古怪的问题。想想也是,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情,悯夙又怎么答得上来呢。

    “我觉得腰疼,脖子也很酸疼。你帮我捏捏吧。”她兀自闭着眼睛半窝在椅子上,“小时候做农活常常会累的浑身酸疼,每次一说腰痛,阿娘总说,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来的腰”

    悯夙依旧没有回答她,但她知道她在后面,许是被她的多愁善感吓到了。笑了笑,“不说了,帮我揉捏揉捏吧,再过半刻钟还要去兰娘那里为二叔抄经祈福。”

    悯夙果然很听话,她才说完手就覆上她的腰身,揉捏的力道恰好。

    辛四四十分享受。

    “常常腰痛是腹下受凉,尽管暑气重却也不能总在房里搁着冰块。”

    她骇了一跳,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半点不敢懈怠,“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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