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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看刺刀 第2节

作者:淮上 字数:24289 更新:2021-12-22 16:31:20

    楚慈就是有这种本事,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激起韩越最大的怒火,让他难以控制的爆发出来。

    “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韩越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在楚慈张口之前就打断了他“你再敢说一个字,老子今晚干死你。”

    这句话虽然声音不高,周围站得近的裴志、侯瑜他们几个却都能听见。

    楚慈脸色都变了,半晌才从牙缝里逼出一句“你这个人渣”

    “抱歉,你只能陪我这个人渣过下去了。”韩越冷笑一声,猛的把楚慈打横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大步往酒店包厢走去。

    “放开韩越你带我去哪里”

    韩越充耳不闻,压根不在乎别人惊诧的目光,直接把楚慈扛进电梯。裴志他们赶紧跟上去,却谁都不敢沾惹暴怒的韩越,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挣扎中楚慈狠狠踹了韩越一脚,大概非常用力,韩越稍微有点痛苦的闷哼了一声。

    “韩越你他妈的放开我”

    韩越哼笑起来“哟,你也会说粗话。”

    正好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他扛着楚慈大步走了出来。包厢门前,酒店经理亲自领着一排少男少女们恭候着,一看韩二少这阵势,当时就呆住了“您这是”

    韩越理都不理,直接踢门而入,把楚慈往沙发上一摔。

    侯瑜跟在后边流着汗解释“韩二少的屋里人,哈哈,心尖儿,俩人耍花腔呢哈哈哈”

    楚慈猛的从沙发上翻身坐起,紧接着就被韩越慢条斯理的按了下去。

    “别怕,不是什么大事。”他淡淡的说,“哥几个聚会,叫了一帮小孩儿来作陪,所以我带上你,没有其他意思。”

    韩越这帮人经常聚会。哪家发生了重要棘手的事情,就要聚会来请求帮忙;中央有什么最新动向,就要聚会来互相通气;谁的亲戚朋友开了酒吧派对,就要聚会去捧场增光;哪怕什么事情也没有,也可以聚个会来联络感情。

    虽然欢场中少不了新鲜水嫩的交际花们作陪,这帮太子党们还是习惯于带上比较亲近习惯的男女朋友。这种所谓的男女朋友,跟欢场作陪的小姐少爷们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头上有固定的标签,只有特定的金主才能动,没有金主点头,别人轻易动不得。

    比方说裴志就带了他最近新宠的女伴,据说是某某乐团的大提琴手,笑起来秋波荡漾,动人极了;侯瑜也带了一个时下当红的帅气小生,年龄不过二十不到,眼下已经红遍半个亚洲。至于侯宏昌,他跟这里的女老板、欢场中著名女强人成旭蓉交情暧昧,他人这边一落座,那边成旭蓉就裹挟着一阵诱人的香风迎了上来。

    一起来的其他朋友也大多带了各自的伴儿,就算有些没带的,包厢里也完全不缺年轻貌美的各色男女供他们随意挑选。一时间房间里欢声浪笑响作一团,到处都能看见袒胸露背的美人儿们。

    相比较之下,肃然默坐的韩越和脸色冰冷的楚慈就显得格外不合群。就算有人想借机亲近韩二少,也顾忌着韩越周身弥漫的低气压而不敢接近。

    成旭蓉飞了个媚眼,戳戳侯宏昌“阿昌,韩二少今天被谁得罪了,怎么板着个脸他边上坐着的那冷美人是谁”

    侯宏昌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堂兄侯瑜借口打断了他“韩二跟谁在一起还需要过问你的意见不成,他爱带谁带谁,你是派出所民警啊盘问人家祖宗十八代”

    成旭蓉从没见过一向开放会玩的侯瑜如此疾言厉色的神情,一时整个愣住了,却见侯瑜一下子变了脸,又是往常嬉笑浪荡的模样“韩二那个枕边人还真不是你够资格能打听的。你有这份闲心,不如跟宏昌好好培养下感情,不然就被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们盖过风头喽。”

    “侯大处长就是喜欢开玩笑”成旭蓉作势拍了侯瑜一下,又娇笑着抹了把妩媚光滑的金褐色卷发,问“阿昌最近都在干什么,怎么都不来看人家”

    她不提还好,一提侯宏昌顿时黑了脸“你没看新闻”

    “是说昨天的车祸真是的,那算什么大事半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家手眼通天,怎么连死个区区民工的小孩儿都解决不了”

    房间里虽然喧闹,但是成旭蓉说话中气足,调子又媚,坐在不远处的韩越楚慈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韩越目光动了一下,看见楚慈突然偏了偏头,往成旭蓉那里看了一眼。

    昏暗的包厢里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但是韩越却觉得他这一眼极其深刻,仿佛挟卷着什么实质性的力量一般,极其冷凝的定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这可真是有趣了。韩越认识楚慈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特意的去看一个女人。

    “还不都是那些媒体跟网络到处乱说,否则哪有这么大麻烦。要搁以前随便赔点钱也就完事了,谁想到那天搞得这么败兴”

    “那你现在怎么办呢”成旭蓉眼珠一转,娇笑起来“有了。那孩子的爹妈纠缠你不放,无非就是想多讹你点钱,我听说那是一对外地民工来着你干脆多出点血,拿个几十上百万的丢给他们,保管他们乖乖回老家去。你觉得怎么样”

    侯宏昌猛的一拍桌子,满脸不耐烦“我知道他们是为了钱老子就是恨这种刁民为了钱就什么都敢干,你知道他们搞出了多大社会舆论吗早上我爸跟我大伯还把我叫去骂了一顿这钱老子一分都不给他们,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成旭蓉噗嗤一笑“好啦我的侯小爷,你在赌场上一夜之间就能输掉上千万呢,在乎这点小钱做什么”

    “赌场上扔钱我还能得个乐呢这能一样吗”

    侯宏昌猛的灌了口酒,正肆无忌惮的拍桌子大骂,突然只见面前的椅子被人拉开了,紧接着韩二少家那个脾气特别大的工程师自然而然坐了下来。

    他动作这样平缓从容,以至于侯宏昌心里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听说这人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果然举手投足跟欢场里混的人有很大不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倒是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生不起什么狎昵猥亵的心思。难道这就是人家说书念多了,所以腹有诗书气自华了

    “侯先生看上去心情不大好。”楚慈微微笑着,目光盯着侯宏昌的眼睛,似乎要直直钉进他眼窝里一般。

    “这样吧,听说您喜欢赌两手,正好今天晚上咱们都有时间,不如来打几圈牌,改善下心情”

    周围静寂了几秒,韩越坐在边上,微微皱起眉看着楚慈。

    侯宏昌笑起来“哟,看不出楚工也玩儿牌不过咱们一般都赌大的,十万块钱做一局,你家韩二少出钱吗”

    韩越微微显出一点笑意,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看着楚慈不说话。

    楚慈偏过头,半空中盯了韩越一眼,默然不语。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韩越笑起来,“难得你问我要什么,我能不给吗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你尽管玩儿去吧。”

    楚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面向侯宏昌,微微一笑“那咱们就来两把梭哈,您看怎么样”

    “梭哈好,好”侯宏昌被酒气一激,兴趣勃发,立刻拍桌大笑“我倒要看看,老子今晚能从韩少口袋里赢走多少钱”

    5、财气

    别说侯宏昌了,连韩越都不知道楚慈会玩牌。从他流畅精妙的洗牌动作来看,他竟然玩得还很专业。

    赌桌上四个人,楚慈、侯瑜、侯宏昌和成旭蓉。侯瑜基本上是个陪客,他就是好奇楚慈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赌博,想亲身跟他玩两把。

    上下搓牌之后彻底洗理一遍,楚慈将牌递出去,侯瑜、侯宏昌和成旭蓉三人各切一次,随即打色发牌。首先每人可拿一张面朝下的底牌,这张底牌的大小便是制胜与否的关键了。

    侯瑜是个陪客,侯宏昌虽然经常上赌桌,却从来没对赌技仔细钻研过。只有成旭蓉是吃风尘里这碗饭的,球、牌、麻将一类东西她最精熟,有种职业赌客的敏感。她一看楚慈洗牌的手法,心里就觉得不对劲。

    普通玩家能把牌洗出赌场荷官的水平来吗普通玩家能在洗牌的时候五十二张不间断,行云流水一般了若指掌吗

    这个姓楚的年轻工程师一定很熟悉赌桌跟扑克他玩牌的水平,绝对不是普通的泛泛之辈

    楚慈眼看着自己洗出的牌被其他三家彻底切换,脸上表情半点不变。拿到底牌后他只看了一眼,紧接着压到手下,再也没有翻出来过。

    裴志帮他们发牌,第二张楚慈一个a,侯瑜一个5,侯宏昌一个10,成旭蓉一个k。

    成旭蓉妆容精致的脸上神色一变,笑道“楚工真是好手气。”

    楚慈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丢出十万筹码。

    成旭蓉跟了十万,侯宏昌也跟十万,侯瑜一看自己牌面太小,几乎没可能连成顺子,只哈哈一笑便弃了牌。

    到第二张便是点数最大的楚慈第一个拿牌。这回他手气似乎没那么好了,只拿到一个3,成旭蓉一个9,侯宏昌一个10。

    这回倒是侯宏昌最大,他手里已经有两张公共10,加上底牌那张10一共三张,不论是葫芦还是三条都不小了。楚慈那个红桃三实在太小,成旭蓉倒是有成顺子的可能但是桌面上一共四个10,他已经拿到三张,成旭蓉要想赢,就一定得拿到第四张,否则她那一手散牌就完全废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一个10来等她拿

    侯宏昌踌躇满志的加到五十万筹码,成旭蓉又看了一眼底牌,犹疑片刻后跟了;楚慈则不动声色,说“跟。”

    侯宏昌又看一眼楚慈那张红桃三,笑道“韩二哥,待会儿您可别心疼。怎么说都是你家宝贝儿,花几十万买美人一笑我看也挺值得,你说呢”

    韩越看看牌面,也觉得楚慈赢牌的可能性不大,“那也得他真笑了才行。

    楚慈静静的盯着桌面,眼睫垂落下来,形成一个疏朗浓密的弧形阴影,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韩二你也不能老抽人家鞭子,适当的时候得给点糖,多哄哄。”裴志一边说一边发下第三张公共牌,只见楚慈是个红桃2,侯宏昌是个3,成旭蓉是一个j。

    成旭蓉微微一笑。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有一个9,一个j,一个k,加上底牌一个q,只差10就能凑成一副极大的顺子了。虽然侯宏昌已经拿到两张公共的10,但是她一点也不担心。

    只要是她切过的牌,她就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输除非她刻意想输。

    赢侯宏昌的钱她心安理得,赢韩二少的钱也没什么说不过去,所以她刚才切牌的时候就算好了牌面位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一张她绝对能撞到一张方片十

    成旭蓉开这家酒店已经八年了。作为一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女人,她对风月行业中至关重要的麻将、扑克、桌球、赌马都相当精通,可以说从出道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赌局真正超出过她的掌控。

    只要她稍做手脚,怎么赢、赢多少都不成问题,怎么输、输多少也随她的心意,保管让客人高高兴兴,下次还来。

    虽然稍微有点对不起侯宏昌,但是她不想放过这个利润丰厚的赌局,毕竟从韩二少口袋里掏钱这是个荣耀,并且机会也不多。

    这一把如果计算得好,赢个上百万都不成问题。

    成旭蓉诱人的红唇微微笑开了“我跟。”

    她扫视全场一眼,目光中不乏睥睨。谁知道心里那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就只听楚慈淡淡地道“我也跟。”

    成旭蓉眉尖微微一挑你也跟你一个a,一个3,一个2,这种牌你拿什么自信来跟

    是了,看韩二少那劲头,似乎很把这人当一回事。这帮手握实权的太子党们为博美人一笑花个几十上百万的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想必这个年轻的工程师心里也很清楚,保不准他花得越多,韩越心里越觉得他珍贵。

    侯宏昌别无异议的跟了,裴志于是发下最后一张和牌。楚慈拿到一张红桃5,侯宏昌是一张方片3,而成旭蓉拿牌之后目光一扫,刹那间全身一震,整个人僵住了

    那不是她切好的方片十,而是一张方片二

    怎么可能明明亲眼看见的方片十,明明玩了十几年牌都极少出错的切牌术

    怎么竟然会失手

    简直让成旭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慈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把四张公共牌一合,说“我全a。”

    他竟然敢全a

    成旭蓉颤抖着看向楚慈,只看见这个年轻男子平淡如水一般的眼神,在她脸上轻轻一扫就掠过去了,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是了,我真的是失手了成旭蓉往椅子里一歪,全身脱力的想。

    赌场上有一句话,叫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千手怕失手、失手要剁手。她刚才切牌时用的技术,就是耍老千当中的一种。

    侯宏昌玩牌是个高手,但是一般高手也扛不住技术熟练的千手,除非这个千手像此刻的她一样,莫名其妙的突然失手了。

    虽然不至于要剁手,但是这惨烈的失败还是给了她极大震骇,再开口时她连声音里都透出一股虚弱来“我弃牌。”

    楚慈面沉如水,仿佛她弃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有半点惊讶。侯宏昌倒是脸色一喜,高声道“我跟全a”

    不知道为什么成旭蓉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侯宏昌不能跟一跟就输定了那个工程师绝对不是在偷鸡,他手里真的有好牌

    这个念头与其说是分析得出的结果,倒不如说是女性的第六感,它来得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成旭蓉呆呆的坐在那里,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侯宏昌兴奋的高声叫道“这把梭哈我赢定了三条三个十”说着把他的底牌一翻,赫然是一个红桃十。

    楚慈抬起头,盯着侯宏昌,脸上慢慢显出一点冷淡的笑意。紧接着他慢慢抽出自己一直压在掌心里的底牌,轻轻将它放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张红桃四。

    连着他的四张公共牌一起,红桃a、一、二、三、四、五,红桃同花顺

    亚洲梭哈里,唯一小于皇家同花顺的第二大顺牌

    侯宏昌脸上的笑容好像一下子被石化了,他呆呆的坐在那里,嘴巴张得老大。

    “我可以收这些筹码了吗”楚慈轻声问。

    侯宏昌僵硬半晌,勉强点了点头。

    楚慈笑了一下,却看不出有什么笑意。他把牌轻轻往池底一扔,把筹码推给韩越,头也不回的道“还你十万,剩下的是我的。”

    韩越默然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成旭蓉看着楚慈从容的侧脸,突然心里升起一种可怕的想法。她猛地站起身,隔着桌面一把按住了楚慈的右手,嘴里笑道“楚工今天可赢大了,是不是要感谢我这个东道主呀”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手指迅速在楚慈五个指腹间一摸,刹那间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顿时让她脸色一变。

    楚慈一动不动的任她摸,等她放开手,才淡淡地道“赢点小钱而已,侯先生一贯出手豪爽,想必不会把一次小小的胜负放在眼里。”

    侯宏昌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复杂的叹了口气“钱是小钱,关键是我很久没有输得这么惨过了。真看不出来楚工竟然是个梭哈高手,以后我一定要向你多讨教讨教”

    楚慈不咸不淡的道“讨教当不起,运气好罢了。”

    裴志等人赶紧指挥服务生进来把牌桌收起,一边又说些有趣的话来调动气氛,免得侯宏昌输得不甘心,又要趁机再闹。所有人都识相的不再提打牌,包厢里很快恢复了刚才浪声笑语的气氛。

    楚慈远远坐在韩越那边的沙发上,独自一人低头喝水。侯宏昌毕竟输了一局,心情不好,一边喝酒一边跟成旭蓉等几个女人混闹着。

    成旭蓉刚才摸到楚慈右手的两根手指不自觉的搓合着,回忆起他指腹乃至掌侧的触感。那绝对不是光滑细腻的皮肤,而是带着极其细微、数量极多的旧伤,已经愈合经年,却还能摸出隐约纵横的伤疤来。

    那是一双经过某方面特殊训练的手。

    成旭蓉一言不发的盯着楚慈,突然楚慈就像是有所感觉一般抬起眼,回望过来,隔着人群对她微微一笑。

    他抬起手,从右手袖口里探进去,紧接着慢慢抽出一张被藏匿的扑克牌来,对着成旭蓉翻开正面。

    成旭蓉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清晰的辨认出,那是一张方片十。

    当时她切完牌便直接将一摞牌交到楚慈手上,楚慈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转交给发牌的裴志。短短一秒钟的时间,楚慈竟然已经将这张方片十掉包,真牌藏进袖口,假牌从袖口滑落插入牌堆中。

    怪不得她最后没拿到那张制胜的十

    她并没有失手只是那张十,在赌局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不在牌堆里了

    楚慈微笑着垂下目光,只见手掌轻微一抖,那张方片十便贴着袖口消失无踪。

    成旭蓉咬紧牙关,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她以前觉得自己赌技不说独步天下,也算得上独霸一方;谁知道今天看了这个年轻的工程师,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精妙绝伦的千术。

    有些将千术练到极致的人,一开始便拿薄薄的刀片在手指间把玩,直到玩熟之后,再一片片增加刀片的数量。据说有些人能两手同时把玩十数片锋利的刀片,手指却灵活之极,完全不被锋利的刀刃所划伤。

    这都是用十指连心血肉飞溅的代价所练成的千术,玩起牌来轻而易举,五十二张扑克牌跟他的血肉之躯合为一体,谁跟他玩牌,谁就是一个死。

    这样的人一般都极其擅长玩刀,尤其是使用小刀的高手。成旭蓉确实听说过民间有这种绝技,但她一直以为这太神乎其神,不过谣传而已。

    直到今天她才亲眼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千术,什么是真正的赌牌。

    6、锥心之痛

    那天晚上楚慈是被韩越拖回家的,走的时候聚会还没结束。

    侯宏昌有点郁卒,跟侯瑜说“韩二少真不厚道,我还没赢回来他就先把小情人儿带走了。”

    侯瑜在一边跟成旭蓉打牌,头也不抬的说“那是他吃醋。韩二把人逼上手一年多,软的硬的都上了,人连个笑脸都没给过。谁知道他一见你就主动过来搭话,还跟你玩牌。”

    侯宏昌大惊“那韩二岂不是恨上我了”

    裴志偏过头,笑着拍拍他“少杞人忧天。他那小情人儿对谁都挺客气,唯独不待见韩二。也难怪,韩二那暴脾气,啧啧。”

    韩越把楚慈一把塞进副驾驶席上,砰地一声甩上车门,然后自己坐上去发动了吉普车。

    楚慈一言不发盯着车窗外的马路,霓虹灯闪烁映照着夜空,路边的餐馆酒吧游人如织,年轻男女互相挽着,小孩子的气球飘在半空,一片繁盛荣华。

    楚慈出神的看着他们,仿佛被热闹的气氛所感染一般,眼底不知不觉透出微许孤寂。

    韩越一言不发迅速挂档,超车,踩着红绿灯冲出路口。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十分钟开到,车刚停稳在小区车库,他就一把抓过楚慈,硬生生把他从副驾驶席上拖出了驾驶席的车门。

    韩越那手劲可不是开玩笑的,三十公斤的木头他都能一把抓起来扛着跑马拉松,把人骨头活生生捏碎也不在话下。楚慈跌跌撞撞的被他一路拖进电梯,门还没彻底关上,韩越就一把将楚慈按到墙上去,粗暴又直接的吻了下来。

    楚慈闭上眼睛,眉毛紧紧的皱着。他的嘴唇被咬得生疼,舌尖也破了,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味道让韩越十分愉悦,他一手拧着楚慈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口,舌头扫荡和吮吸着他的口腔,用力大到让楚慈的舌尖都觉得发疼。

    韩越从不讲究什么接吻的技巧,他比较在乎真刀真枪的直接干。他做事从来都顺着最直接、最鲜明的欲望来。然而,当他第一次亲吻楚慈的时候,竟然有种触电般刺激和满足的快感从骨髓深处猛窜上来,不仅仅刺激了他的生理,还极大的刺激了他的心。

    韩越想原来亲吻一个人的感觉是这么好的怪不得男女耍朋友第一步都是接吻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了,韩越一把扛起楚慈,单手固定在肩膀上,另一只手输入指纹打开门锁。这不是楚慈那套租来的三居室,是韩越平时休假回北京的一个高级公寓。他特别喜欢这里的布置,当初就想把楚慈接来这里住,但是每次他一回部队,楚慈就立刻搬出去了。韩越总不能把人囚禁在这里,于是只能作罢。

    “你他娘的是不是看上侯宏昌那小子了”韩越连进卧室都等不及,刚进门就把楚慈按在墙上扯他衣服,眼睛都被烧红了“那小子除了打扮得油头粉面点之外屁都不会,看上他你就傻逼了我告诉你”

    楚慈皱起眉,神情有种冷淡的嫌恶“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跑去跟他说话还打牌谁准你的”

    楚慈仰起头,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韩越很讨厌他这样,好像闭上眼睛就隔离了世界一般,一下子把两人亲密无间的距离给拉开了。

    他想知道楚慈在想什么,就算两人的身体再亲密都不够,他想要更近的距离。但是每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就会被楚慈无声的,坚决的推开。

    韩越把他按在墙上,手指伸进去搅合了几下,觉得差不多了就抽出来,然后把自己硬得发痛的下身狠狠插了进去。他开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勃起,一路上无数次想把车停下来,在后座上按倒楚慈尽情抽插。他如此急迫的想确认自己的所有权,焦急到心脏都在微微颤抖。

    “我真他娘的后悔把你带到人前去,”韩越一边激烈动作着,一边粗重的喘息“我真不该逞那一时之气,让他们都看到你。”

    楚慈感觉身体里被打进了一个火辣辣的硬楔,每一次摩擦都剧痛到让他发抖,但是又完全挣脱不开,连动一动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韩越抓着楚慈的手腕抵在冰凉的墙面上,被滚烫紧致的内壁吸附的感觉如此销魂,让他舒服得发狂。他不断在楚慈的眉心、唇角和脖颈上用力亲吻着,动作简单粗暴,每一次插入都深深没底,几乎要把楚慈的身体弄穿。

    感觉要发泄出来的时候他加紧动作,情不自禁的在楚慈颈侧上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咬下去的时候非常用力,紧接着好像渗了点血出来。韩越发出一声极嘶哑的低吼,一直射在楚慈身体最深处的地方,才满足的叹了口气。

    楚慈一动不动,仿佛意识已经昏沉。他的目光是涣散的,没有焦距。

    韩越急迫间只扯了他大半上衣,衬衣从半边肩膀垂落,反缚在两个手腕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青青红红,布满了噬咬和齿痕,唾液残留在上边,在灯光下反射出微许淫靡的水光。

    韩越把他抱到卧室床上去,然后去浴室拧了个温水毛巾出来,想要擦擦楚慈被冷汗浸透的脸。

    但是他走回到床边去的时候,楚慈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空白的盯着天花板。

    韩越在路上开车的时候心情是很急躁的,刚才畅快淋漓的性让他平静了大半,甚至还有点能被称为“温情”的感觉。然而,此刻他一看到楚慈空茫的眼神,心里就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仿佛有一根铁箍细细密密缠绕在心脏上,带来微许窒息的冰凉。

    韩越坐到床边上,拿着毛巾的手刚抬起来,楚慈脸一偏,生生避了过去。

    男人在这种时候一般都不会生气的,韩越耐心的放下毛巾,问“你要喝点水吗”

    楚慈不答话。

    “还是你想睡觉了”

    韩越是不想睡觉的,如果楚慈也不打算睡的话,他还能来好几次,折腾到明天都没问题。

    房间里静默了半晌,只听见窗外传来小区水池边夜虫声声清鸣。他等了很久,才听楚慈轻轻的问“韩越,你这样逼我,不怕我一刀子杀了你然后再自杀吗”

    韩越一愣,紧接着哼笑反问“你杀得了我”

    楚慈一言不发的侧过身,蜷起身体,裹在真丝被子里。他似乎极其怕冷一般,把自己紧紧蜷成了一个团状。

    韩越这样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点柔软。他关了灯,坐在床上从身后抱住楚慈,低声道“你稍微顺着我一点,我会对你很好的。这辈子我谁都不要了,就要你一个。”

    楚慈轻声问“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我死了你就跟别人去了。”韩越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楚慈连人带被子更紧的抱在怀里,“所以我不会死在你前边的。”

    第二天早上韩越打电话去给楚慈请了假。

    其实也不算请假,他只是打了个电话给科研所集团某高层领导,委婉的提了一下楚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某经理给打了,现在身体不舒服躺在家里起不来。那领导立刻识趣的连声道歉并表示诚挚的关心,还坚持要亲自带礼物来上门探望忍受了不公正待遇的国家高级知识分子。

    韩越当然谢绝了这个建议楚慈起不来是因为被他翻来覆去操了一晚,至于昨天被蹭到的那一拳,早就没感觉了。要是领导找上门来,说不定还能看到一幅美人春睡图。

    韩越刚从部队回来,生活习惯极为正规,不管晚上折腾到多晚,第二天早上都准点起床喝茶看报纸做早餐。厨房里一色食材调料满满当当,全都是崭新没开封的,韩越煎了两个一面焦的鸡蛋,和培根面包厚厚的叠在一起,夹上浓厚鲜香的酱汁,又摘几片菜叶弄了个沙拉。他动作相当利落,不过花了十几分钟就做完这一切,然后把厨房略略收拾一下,端早餐去给楚慈。

    他刚推开卧室的门,就发现楚慈已经起来了,正站在床头柜前吃药。

    桌面上没有药盒,只有那一板白色药片,从外观上看不出是什么药。韩越从不知道楚慈是需要吃药的,愣了一下问“那是什么”

    “罗红霉素。”

    “你吃药干什么”

    “有点发烧。”

    楚慈有点艰难的俯下身,捡起昨天韩越随手丢在地上的衬衣,谁知刚要穿到身上,就被韩越一把夺走扔开“你还想上哪去吃了早饭回去睡觉,我看谁敢让你上班。”

    楚慈扶着床头柜边缘,维持这个姿势顿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他没法对韩越这样的人解释,从来都没有人逼他去干那份化工分析的工作,坚持朝九晚五当个上班族那都是他自愿的。他需要在韩越的强势逼迫下保持最后的经济独立,保持他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的权利,保持他最后的一点兴趣跟爱好。如果没有了这份工作,他的生活就彻底丧失了最后的一点轻松和期待。

    韩越摸摸他的额头,说“确实有点烧。赶紧吃点东西,我给你叫个医生。”

    “不要叫医生”

    韩越愣了愣,想起他从来都不愿意看韩家认识的医生,哪怕出了问题也都自己忍着,事后上医院挂号。

    “我想睡了。”看到韩越脸上变色,楚慈怕他脾气上来强行叫医生,连忙说“这两天有点累,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下午要是烧没退我再上医院。”

    韩越眼看着他躺回床上,背对着自己,包裹着被子,跟昨晚一模一样略显拒绝的姿势。这潜藏的拒绝意味让韩越有点想发火,想冲上去掀被子,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医生叫过来,然后按着楚慈把病看了再说。但是种种暴力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圈之后,韩越最终忍耐着把早餐端盘放下,低声道“我把吃的放在边上,你醒了自己热一热。”

    楚慈一言不发,看上去仿佛真的睡着了。

    韩越大步走出房间,嘭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这药您从哪里弄来的”任家远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着淡黄色的塑料药板,神情非常古怪“该不会是侯瑜裴志他们几个搞的什么乱七八糟”

    某著名医院外科医生办公室里,韩越大腿翘二腿坐在沙发里,毫不犹豫打断了任大医师下流的猜测“你先找人去分析这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治什么的,这上边连个厂家说明都没有。”

    任家远只得拿着那板药片,亲自去找药理化验科室的人,还得特地嘱咐他们化验出结果以后悄悄来汇报,万一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千万别到处乱说。

    韩越坐在任家远的办公室里喝茶,不多时正主儿一脸晦气的回来了“韩二少,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是别的,就是普通的盐酸帕罗西汀。”

    韩越生下来几乎没吃过药的人,这名字压根没听说过“主治什么的发烧感冒”

    “跟发烧感冒一点边都不沾盐酸帕罗西汀主治抑郁症、强迫症跟社交恐惧障碍,我们主要给有轻微抑郁症的病人开点这个,早上饭后吃一片。您从哪搞来这个药的啊”

    “”韩越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沉默了半晌,才说“我相好的在吃这个,跟我说是罗红霉素。”

    任家远的反应跟侯瑜当时一模一样“啊您在北京有相好的”看到韩越的表情,他赶紧咳了一声“不不不我没那意思我主要就是惊讶,哈哈,惊讶。”

    韩越没理他,把那药片在手里一晃,问“是不是吃这个就表示他有抑郁症”

    “抑郁症也分轻重的,现代人嘛基本都有点焦虑啊抑郁啊什么的”任家远为难了一下,问“您那相好的平时个性怎么样”

    “挺好的啊。就是不大爱说话。”

    “沉默寡言是抑郁症的普遍症状啊话说回来就凭你这脾气,就算人家严重抑郁了你也发现不了吧喂”任家远手指在桌面上急速磕了几下,显然思考这个问题让他很焦虑“你们感情好吗我是说,韩二少爷您对床伴儿还上手就打抬脚就踹的吗没玩霸王硬上弓那一套吧”

    韩越实实在在的哽了一下,脸色有点不好看“我什么时候对他上手就打抬脚就踹了我就说说而已,又没真动手”

    “”任家远默然半晌,“你随口一说就已经很吓人了好不好。”

    “老子也不是故意吓他我没事吓他干什么,好玩吗你不知道那小子他娘的就是个硬骨头,老子什么手段都使过了,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没辙”韩越拧起浓重的眉,看上去有股急躁的戾气,“xx的,逼急了我把他扔家里关起来,什么时候软和了什么时候放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哎别别别”任家远一下子就明白了,敢情那位不知名的小情儿抑郁症就是这么得来的。好端端被韩二逼上手不算,还整天被这兵痞子折磨,不抑郁才怪

    “您以前也不是这样啊,既然强扭的瓜不甜干脆放手得了,好好给人家一笔钱赔偿下人家的精神损失,下次再找个更漂亮的。”任家远一拍掌“对了,我听说盛世会馆新进一批水嫩的小孩儿要不您经常去逛逛,说不定对现在这个的兴趣慢慢就淡了呢。”

    韩越脸色猛地一变,七分冷笑三份狠气,盯着任家远问“有你这样的吗,就这么盼望着我们分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为暴虐,吓得任家远抽了口凉气,心说完蛋,韩越这次竟然这么认真。韩越以前真不是个喜欢欺男霸女的人,这个圈子里总有些喜欢钱财名利的漂亮男女主动贴他,他要是看上眼了自然会包一段时间,不合心意了就果断分手,物质上从不亏欠人家,每一次都称得上好聚好散。只有这一次他竟然这么固执,这么强硬,连把人扔家里关起来的话都说了,难道真是遇见了天仙下凡不成

    “要要不您哪天把人带过来,我预约个权威心理专家给他看看,稍微排解排解。”任家远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韩越的神色,小声劝道“不是让您分手,主要是您对床伴儿吧,都有点那个,您要是真想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就得收敛下脾气。打一棒子还得给颗糖吃吃呢,不能把人逼到绝路上去了”

    韩越烦躁的哼了一声“我家老爷子不也一样暴脾气,我妈还不是跟他过了一辈子”

    任家远嘴巴慢慢长大,成为一个圆圆的啊字形“你想那小情儿跟你过一辈子”

    韩越翻了个白眼,仿佛低声骂了句娘,然后随口敷衍“那行,哪天我带他过来看看,你给安排个好点的心理医生,好好给我把那什么抑郁症给治了。”

    任家远沉浸在一辈子的巨大惊悚中,还呆呆的没反应过来。韩越咳了一声,起身大步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喂一定得来看啊”任家远冲到门口去吼了一嗓子,“抑郁症严重了有自杀倾向的啊”

    韩越头也没回,挥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他根本没当一回事吧”任家远郁闷的喃喃着,摇了摇头。

    7、韩氏家族

    楚慈没发现韩越把他的药拿出去过一回。他在家睡了两天,烧退了,照样起床去上班。还是开着那辆二手白色本田,浅色衬衣外披着白大褂,打扮清爽态度温和,看不出半点“后台有人”的迹象。

    但是经过聚餐那一出,单位几乎所有人都传遍了,这个平时低调从容、做事不紧不慢、两耳不闻名利事一心只为搞学术的楚工,其实身后大有背景,而且来头大得连顶头老总都招架不住。看,许仲义借酒装疯打了他一下,结果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掉了两颗牙不算,还被领导逼着大包小包提着去给楚工赔礼道歉这件事闹出来以前,许仲义可是以领导亲戚的身份在单位里炙手可热、倍受追捧的

    众人窃窃私语着,看楚慈的眼神自然和平时不大一样,早上见面互相问好的时候,言语间也不由得亲热了几分。

    楚慈仿佛对这一切都不曾察觉,或者就算察觉了他也懒得多加理会,还是跟平时一样礼数周全的跟同事一一打过招呼,打了卡拿了资料,头也不回地走进办公室。

    结果同事暗地里啧啧“这才是真正有背景的主儿啊看人家是什么风范姓许的那家伙不过是上头领导的远房亲戚,就拽的二八五万跟天王老子似的”

    当然,楚慈在单位里这样超然的地位是韩越上上下下打招呼的结果。自从那天发现楚慈吃抗抑郁症的药之后,他就时不时的观察下楚慈的精神状态,结果发现这人竟然很喜欢上班。他坐在化验室里的时候心情似乎特别平静缓和,完全没有在家时压抑沉默、面容冷淡的样子。

    韩越对此很吃味。

    他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楚慈是属于他的,但是又不能明说,只能含糊的宣称楚慈是他朋友,最铁最亲密的朋友。至于这个“朋友”亲密到什么地步,就凭科研所那几个头头自己去琢磨了。

    那天早上韩越一边打领带一边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楚慈坐在餐桌边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对着笔记本电脑出神。餐桌边是半开的窗户,清晨的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眼睛又黑得湖水一般,嘴唇削薄浅淡得让人想用手指摸上去。韩越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会儿,欣赏够了才问“你发什么呆呢”

    楚慈一回神,立刻抬手去合电脑,说“没什么。”

    韩越大步走上来,一把抓住了他合电脑的手。他一直讨厌楚慈有什么话瞒着他,有什么事情都不搭理他,每当楚慈说没什么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去探究一番,看看到底有什么。

    只见电脑上是一个论坛帖子,题目是讨论官二代侯宏昌撞死民工小孩的后续报道,配了几张那小孩父母抱头痛哭的照片,边上是侯宏昌深夜拉女伴飙车兜风的图,图上侯宏昌穿着名贵意气风发,两下一对比,让人觉得无比刺目。

    韩越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笑起来“虽然煽动不过大体上是事实,侯宏昌确实不打算赔钱。负责这个案子的是他爹妈的老下属,人家早就准备好证据了,就说是那个民工小孩自己闯红灯冲出来,结果撞车上去的。”

    楚慈闭上眼睛,低声问“不是说当时很多目击者吗铁打的事实,难道侯家那些人还能颠倒黑白,随口乱说”

    “很多目击者很多目击者算什么媒体下了封口令,报纸上不敢报道,马上连网络言论都要实施监管封锁,目击者还能闹到最高人民法院大门前不成侯宏昌他爹妈就这一个儿子,虽然我觉着是社会垃圾,不过人家爹妈当他是宝谁叫他投了个好胎呢。”

    “如果这样处理,侯家岂不是一分钱都不用赔”

    “按侯宏昌的脾气是不想赔的,万一闹大了,可能赔个十几万吧。”韩越嗤笑一声“就这十几万,侯宏昌还百般不愿意呢。要不是侯瑜他爸拦着,这小子绝对跑去砸民工夫妻他们家去了。”

    楚慈默然不语,脸色似乎有些厌恶,有些愤怒,又有些隐约的厌倦。

    他平时难得跟韩越说上几句话,今天早上为侯宏昌的事情多问了两句,而且语气都很平和,韩越心里一高兴,就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楚慈静静的坐在那里,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目光却充满了浓重的悲哀。

    韩越一惊,心里不由得骂娘,谁知道侯宏昌那点破事会不会勾起楚慈的抑郁症这人一贯好同情弱者,又讨厌特权阶级,平时看自己就百般不顺眼,乍一听侯家这档子事心里一定更抑郁吧。

    “其实也不像你想的那么悲惨,最近那对民工夫妻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笔钱,大概有二十几万,据说是神秘人士委托报社转交给他们的捐助款然后雇了个律师打官司,搞得沸沸扬扬呢。现在风声这么紧,就算侯宏昌逃过这一劫,以后前程也完了。走仕途是绝对没门了,经商吧我看也困难,谁愿意跟侯宏昌那种人合作呢大半个中国都知道他是个撞死人还不讲理的主儿。”

    韩越还想说什么安慰下楚慈,突然手机响了。

    他一看号码,竟然是自己家里的座机,不由得愣了一下。

    会用这个号码打给他的人五个手指数的过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韩二少的亲爹,韩老司令。

    韩越避开楚慈,快步走向阳台,一边接起手机道“喂”

    “韩越,是我。”韩司令今年六十多岁,头发已经完全花白,声音却还充满中气,听起来极为刚硬,“你妈让我打个电话给你,怎么最近见不着你人”

    韩越今年已经快三十,却还保留着童年时的习惯,跟韩老司令说话时不由自主的立正站直“我最近住在外边。”

    “回北京都半个月了,就没见你回家住过一晚你妈叫你赶紧回来,全家人好不容易聚齐了吃顿饭。”

    韩越嗯了一声。

    韩司令静默一会儿,突然问“我怎么听说,你在外头有个人,还是个男的”

    这话问起来稍微有点迟疑。韩司令以前是从不过问小辈在外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要不是听老战友说韩越这次特别认真,在部队里的时候就不管不顾把人弄上手了,这一年多都还没断掉,回北京后又整天跟那人住在一起

    韩越毕竟不是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了,好几个战友的孩子都已经结婚成家,只有他一人还单着,不由得长辈不注意。

    “嗯,”韩越说,“现在人还不老实,等老实了再带回家给您看看。”

    外边传来咔哒一声关门的声音,那是楚慈吃完早餐,换好了衣服出门上班。

    他虽然无法拒绝跟韩越生活在一起,却把韩越这么个大活人漠视到了极致。明明白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晚上睡在同一张床铺上,却愣是把韩越当成空气一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人不错,还是个工程师,不是出来混世的,您老放心。”韩越探头往大门看了看,确定楚慈一声招呼都没跟自己打就走了,脸上不知不觉带上了点冷意,“不过就是骨头硬了点。”

    “你少在那搞些欺男霸女的混账事”韩司令叱责了一句,又缓和了下声调“晚上回来吃顿饭,在家里住两天。回北京这么长时间却连家门都不登,太难看了。”

    韩越冷笑一下,可有可无的“是”了一声。

    楚慈刚到单位就接到韩越电话“今晚我不回家了,你自己弄点东西吃吧。操了,老头子发话叫我回去,这两天恐怕都走不开。”

    楚慈正站在更衣间里,一手从衣架上取下别着自己名牌的白大褂,一手拿着手机,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老子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孩子了,三天两头还要拎回家一趟听老爷子训吗真他娘的操蛋”韩越顿了一下,语调阴沉下来“你嗯什么嗯,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高兴是不是告诉你,别以为我两天不在家你就能翻了天去,到时候打你电话,要是你敢不接,小心老子回来干死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语气倒是没那么凶狠,反而透出几分强势的狎昵来。

    楚慈声音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多说几个字你会死是吧。”韩越还是不满“你当只要老爷子叫我回家你就自由了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去,总要过这一关的,别以为你就躲得过。”

    楚慈拿着电话的手指僵了一下,指甲泛出青白色来。

    “怎么,没话说了”韩越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答话,语调竟然得意起来,“老爷子戎马一辈子,本来很想让家里出个读书人的,结果我们家老大就是个混世的料,我又当了兵。那天听说你是个搞科研的知识分子,老爷子还挺乐的,说这就对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嘛。”

    “我知道了。”楚慈忍了忍才打断韩越,“时间到了,我要进化验室了。就这么说吧。”

    他也不等韩越发话,就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丢进了锁柜里。

    韩越被楚慈挂电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他是个霸王脾气,但是最多也只能在楚慈的去留问题上控制一下,总不能强逼着人家对你笑脸相迎,婉转讨好是吧嘴长在人家脸上,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强按着人家笑给你看是不是

    韩越骂了句他娘的,一踩刹车停在了韩家大门口。

    说起来他这句“他娘的”,只有很小一部分原因是楚慈挂他电话,根本原因还是他必须得回韩家吃饭。

    韩越跟他家里人,也不能说完全没感情,但感情是完全不深的。他小时候很少跟司令夫妇生活在一起,对于他爹,韩越最深的印象就是板着个脸中气十足的训话;对于他妈,他只能想起司令夫人讲究的穿着打扮和对家庭莫不关心的态度。

    韩越小时候的待遇跟他哥韩强大不一样。韩强出生那会儿,韩老司令还没升上去,陪老婆孩子的时间比较多,一家人勉强称得上能朝夕相处。虽然韩司令待儿子跟待下属的态度差不多,但是司令夫人比较看重大儿子,毕竟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感情都不一样,母子感情也培养得比较深。

    韩越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比老大只小了一年,也就是说刚生韩强两个月,司令夫人就怀上了第二胎。生老大的时候韩夫人大出血,仅仅两个月时间还不够养身体的,这第二胎来得实在太不是时候。

    韩夫人得知自己又怀上了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孩子给打了她出身文工团,当年又是团花,最是清高自傲的,对自己的容貌和身体总是比别的女人更加关心些。

    然而他们这样的家庭,要打胎又谈何容易司令夫人闹了几个月都没能换来司令一点头,无奈只能不清不愿的把孩子生下来。

    谁知道韩越天生是带福气的,生他的时候无比顺利,一落地就呱呱大哭身体健康,眉眼模样也像极了他老子。韩司令还没来得及高兴完,那边升职外调的任命就突然下来了,让他立刻举架迁往外省上任去。

    韩司令毕竟是在政治上摸爬滚打一辈子的人物,一拿到任命他就知道这是攒资历,过几年任期结束回北京的时候,还有得升。

    所以说韩越的出生就像打仗,开始是坎坷的,中途是艰难的,结局却皆大欢喜,还附赠了一个光明坦荡的美好未来。

    当时韩家举家外迁,却只带了比较好移动的大儿子韩强,韩越刚出生不好见风,跟保姆警卫奶妈等相关人物一起留在北京。韩司令在外省任上一下子干了八年,这八年里只进京过两次,每次不超过半个月。等八年后他举家迁回北京的时候,韩越跟他爹妈两两相对,彼此都不认识对方是谁。

    这造成了韩家两兄弟性格上极大的不同韩强从小依赖父母,跟母亲感情尤深,小时候的玩伴也大多是外省官员子弟,这些孩子长大后大多都不在北京;而韩越生下来就没吃过母亲一口奶,从小什么事都靠自己,被人砸板砖了就带着一帮小孩,在军区大院里打打杀杀称王称霸,学习成绩渣得一塌糊涂。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世人心大多是偏的,父母也不例外。韩强从小养在母亲身边,穿着打扮整齐伶俐,幼儿园起就知道不能跟小朋友打架,撸了鼻涕不能随手抹衣服上,吃饭喝汤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韩越从小不知爹娘是谁,八岁上还不认得几十个字,整天只知道跟一帮军人家庭小孩厮混,今天上树捣鸟窝,明天背后砸人转头。两下对比如此鲜明,司令夫人自然有所偏向对大儿子比较宠爱,对二儿子又比较苛责。

    孩子的心都是很敏感的,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喜欢你。后来就算韩老司令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也改变不了韩越不亲近父母的性格。十八岁生日刚过他就参了军,别人家孩子临走都是哭哭啼啼十八相送,唯独他临走时欢天喜地,还挨个给他在部队里的哥们打电话叙旧,准备一到部队就搞个派对给他接风。

    韩越今年奔三十了,满打满算跟他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十年,就算血缘里是有亲情的,现实中这情分又能有多深再加上后来韩强开车撞死了人,掩盖证据的时候求到韩越一个法院的铁哥们头上,结果韩越却不乐意帮忙。为这事儿,司令夫人近两年都在埋怨韩越,很少给他什么好脸色。

    所以最近韩越从怒江回北京,刚下飞机就直接找楚慈去了,算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登自己家的门。

    韩越把吉普车的车门一摔,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8、落刀

    侯宏昌这几天过得相当不顺,他爸说要把他送国外去,连一向溺爱他的母亲这次都站在了父亲那一边。

    侯宏昌是不喜欢去国外的。中学时他被送到英国去镀金,结果混了几年都没混出口鸟语来。傲慢自大的英国人才不管他爹是干嘛的,他在那英国私立贵族高中里受尽了歧视。

    只不过随便泊过几次车而已,只不过泊车的位置不大对而已,那座私立高中的校警竟然敢用铁链把他的新款跑车轮子锁起来。英国人古板排外的个性全世界有名,有几次他去泡吧,忘记带证明年龄的驾照,结果那人五人六的英国门卫竟然敢拦着不让他进

    开什么玩笑,侯小爷在北京城里混着的时候,那可是众星捧月谁能不看在老爷子的份上,对他恭恭敬敬的弯腰低头,叫一声侯少他要进什么风月欢场,要玩什么新鲜玩意,谁敢拦着不让他尽兴

    什么规则,什么法律,在侯宏昌眼里那就是限制平民百姓的东西,对他这样阶层、这样身份的人来说,那能算个屁

    为了不去英国的事情,侯宏昌跟老爷子彻底吵了一架。老爷子骂他不该因为车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连侯氏整个家族都顶不住了,除了把他送出国避风头之外别无选择。侯宏昌却觉得老爷子那是杞人忧天,有什么事是家族还搞不定的

    社会舆论又吃不了人,只是一帮没事干的网民在网上喷喷口水而已。公安高院又不能冲到侯家来抓人,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跟老爷子对吼了一番,又对一向溺爱他的母亲敲了桌子拍了板凳之后,侯宏昌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准备到情妇成旭蓉家睡一晚。

    成旭蓉本来今晚是打算去酒店的,但是临时得知侯宏昌要来,立刻取消了原定计划,在家做好面膜泡好花澡,精心妆扮了等这个小爷来。

    成旭蓉这么一单身女人漂在北京,一开始没钱没人没势力,直到攀上侯宏昌,才慢慢打拼出自己的天下。现在她有钱了,也有属于自己的不动产了,却一直住在侯宏昌当初送她的那座小公寓里没搬过,极大程度上显示出自己忠心不二、极恋旧情的心思。

    她这个住处在侯宏昌的朋友圈子里是公开的,他那些官二代朋友经常在这出入,有什么不方便的、隐秘龌龊的事情也带到这里来解决。正常人能忍受自己的生活环境被如此公开吗不能。只有成旭蓉忍着,不仅忍着,她还很乐意。因为这让她在那群官二代们面前地位超然,人人都愿意给她面子。她对于侯宏昌的意义,比之其他莺莺燕燕来说,也就有那么一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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