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不依不饶。
楚寻真怒了“你这人是诚心和我作对吧”
他有些气恼地侧头,顺着那只手的方向看去,便见一年轻修者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对方长得倒是风流倜傥,只是一张脸上挂着些许不怀好意的试探,让楚寻真有些心中不愉。
“哎,先到先得嘛。”年轻修者恬不知耻。
楚寻真哼了一声,故作姿态,伸向又一本书,只是趁着年轻修者夺过那本书的空档,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反倒把另一本自己盯上的杂记给拾起,并抱在怀中,这才带着股扳回一城的洋洋自得呿了一声。
那年轻修者见他这般,有些傻愣,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楚寻真脸上戴着斗笠,遮住了面目,但刚才轻笑的时候偶然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下巴,在配上那双吸引了他注意力的漂亮手掌,有种欲拒还迎,半遮半掩的迷之惑性。
上下吞咽了一下喉结,年轻修者哂笑道“我当是什么人抢了在和少爷我争书呢,没想到是个藏头藏尾的小老鼠。”
楚寻真不与他计较,自顾自地在摊位上挑拣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完全把那年轻修者当空气。
年轻修者一愣,他可是重风城城主的嫡子,虽然平素不喜在重风城中招摇过市,没能让城中人认识他,但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主,这会儿见楚寻真就这么明晃晃地无视他,心中顿时不喜。
不过是个凡人。
他在心底有些不屑,重风城中凡人极少,毕竟就连炼气期修者都在这里寸步难行,更遑论没有修为的凡人除非是有人刻意保护着,而值得那些强大修者留心庇佑,又长得可能有些风姿的
“把斗笠摘了”年轻修者沉下气,运转灵力,唤来疾风,就欲摘下楚寻真的斗笠。
摊主和听闻动静赶了过来的小厮都是大惊,但他们只是炼气期,这城主嫡子虽然狂妄,但也是筑基期修为,根本不是两人能阻止得了的。
眼看着,灵风就要禁锢住楚寻真,摘下他的斗笠时,忽然
啪
“草”
伴随着一声击打到什么东西的闷响,那年轻修者顿时脸色一白,捂着头惨叫起来。
周围的修者们面面相觑,隐隐也有些害怕,他们大多只是炼气期修者,现在见这个筑基期哀嚎地如此惨烈,心中难免惊惧不已。
楚寻真有些疑惑。
眨了眨眼,他试探性地遁着声音望了过去,便看见不远处的长街上正站着名身材高大的修士。
对方沉默不语,气质冷冽,像是不化寒冰,见他望了过来,那修士微愣,痴痴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待楚寻真有些不自在地扭头后,才苦涩地叹了口气。
等楚寻真重新转头去看时,却发现那似乎是出手替他解围了的古怪修士已不见了踪影。
年轻修者还躺在地上,这会儿他已经疼得抱头哭喊了。那修士凝气为刃,击碎了他的半截灵根,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小厮心中惶恐,只能赶紧拉着去望楚寻真,想要先把他带回乐修楼阁,避一避风头。
只是他吓了一跳。
楚寻真也不见了踪影。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叫苦连天的年轻修者吸引的片刻,楚寻真也没顾得上拿书,只留下灵石,抱着他之前从年轻修者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夺来的那本,匆忙忙地在街上奔跑着。
中途,他甚至因为跑得太快而撞到了不少人。
跑着跑着,楚寻真忽然面色微变,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到了脚。只是他没摔倒在冰冷积雪的地面上,反倒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没事吧”对方紧张地问询着。
楚寻真感觉到一股微热的气息在自己的身上淌过,似乎是那人正在运用灵气给他检查身体。
修者体内温养过的灵气十分舒服,比供暖用的灵器暖和多了,让楚寻真下意识地在对方怀中蹭了一下。那人身体一僵,呼吸也为之滞了一下。
“多谢。”
楚寻真礼貌性地感谢了一下,抬起头,他对上一张英俊的面孔。
这人剑眉星目,长得极为俊朗,但隐隐约约有股狂气,是个倨傲的长相。
有点眼熟,楚寻真暗想。
忽然,觉察到自己还被对方抱在怀中,楚寻真有些不好意思。
他讪讪地推开接住他的人。
来者似乎有些失落,朝楚寻真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孤寂。楚寻真皱着眉,凝视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了点想法。他抱着书,低头在街道上继续跑动着,如果预感不错的话
楚寻真故意崴了下脚。
又是有点微硬的肉垫。
正式着再一次接住他的人,楚寻真有些谨慎地开口“这位道友,不知道你一直跟着不才是想做什么,不才身上应该没有什么道友看得上眼,想横刀夺爱的东西吧”
那人被他不怎么好的语气吓了一跳,沉默了片刻后,才干涩地挤出来几个字。
“没什么我只是路过。”
谁信啊楚寻真有些没好气,这莫名其妙的家伙连说谎也不会,也亏他有一身不知几何的高深修为。
不过看在对方没什么恶意的份上,加之自觉自己也没有什么稀世之物,楚寻真也没再计较,又一些谢过了那修士,便继续自顾自地闷头向前走。
可那修士忽然叫住了他“等等能不能,请你摘了斗笠,叫一声我的名字”
“好吧,这位道友,敢问尊姓大名”
修士又沉默了,待楚寻真有些不耐烦后,才低声道“郑夺锋,这是我的名字。”
怪人。
楚寻真倒也大方,把斗笠取下,露出那张清隽的脸。
他平仄地开口“郑夺锋。”
眨了眨眼,楚寻真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修士匆忙转身,落荒而逃。
困惑地伸手捏了捏脸颊,楚寻真有些摸不清头脑,自己应该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恐怖长相吧思考无解,他耸耸肩,重新把斗笠戴了回去,不再理会那莫名其妙的修士。
反正只是个路人。
第29章 定论
没把行动古里古怪的郑夺锋放在心上,楚寻真继续一路小跑。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这郑夺锋虽然好像看起来修为高深莫测,但他楚寻真一穷二白,除了个掌阁女修给他留着取暖用的暖炉,别无其他灵器,他实在是不觉得郑夺锋这样的大修会为了个暖炉好生谋划他一番。
跑了半天,楚寻真停了下来。
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刚才在摊位上,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那位掌阁女修,想去和女修问个好,谁知道这会儿却没能追上女修。不过或许只是他看岔了楚寻真摇摇头。
只是正当楚寻真想顺着原路折返回去时,才愕然发现,整条街道上的人忽然窜动了起来,似乎极为慌张。
险些被一个愣头青修士给撞了个人仰马翻,楚寻真有些为难地看着四周围。
不过
唰。
突然,自楚寻真为中心的一圈陡然空旷了出来。
楚寻真讶异,纳闷儿地望着那些脸色发白,拼命垂着头的修者们。
“哦倒是怪了,居然有人见了城主的宝车没有让出路来。”
有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楚寻真顺着声音望去,便见一高瘦男子阴测测地对他笑着。这人脸色比那些畏惧的修者还要白上几分,十分渗人。
楚寻真也没什么倔脾气,虽然有点不喜欢对方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倒是老老实实地让出了位置,准备挪到那些退步的修者群中去。
只是还未等楚寻真迈开步子,那偌大宝车的门帘忽然无风自起。
灵气掀起的风刮得楚寻真不大睁得开眼,下意识地回首望去,他便与一双明显带着探究意味的双眼对上了视线。
坐在宝车中的人正是重风城的城主贺重风,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正视自己的青年,修者的五感远超凡人,坐在宝车中时,他便已觉察到了外界的情况。
这挡路的青年戴着斗笠,不辨面目,但姿态却不卑不亢,不若其他修者那么畏惧自己。
那像是打量新奇玩具一般的视线让楚寻真极为不舒服,他垂下头,加快了脚步。
“停下。”贺重风的声音有些飘忽。
楚寻真假装没听见。
贺重风也没不愉,他在修真界混迹多年,早已修好了养气的功夫,看着楚寻真的视线反倒又多了一丝兴味。
刷
他拂袖,正欲再掀起灵风吹下楚寻真的斗笠,却猛然感觉自己的双手一僵,一股磅礴的灵力自天灵袭来,将他的灵根死死压制着,叫贺重风动弹不得。贺重风脸色大变,这压制自己的灵力远超自己,其主怕是至少有元婴期的修为。
闷哼一声,贺重风摆手急急将门帘放下“算了,车行”
再同这有趣青年纠缠下去,他怕是会惹上大祸。
待宝车走了,楚寻真才暗自抱怨了一下自己这不算好的运气。
同他一起来的小厮发现他不见了之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顺着街道问东问西,总算寻到了把调头往回走的楚寻真。
这家伙倒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完全没考虑过自己无故消失会让小厮如何为难,这会儿居然还抽空买了一串糖葫芦,塞到斗笠下小口小口地吃着。
小厮看得是不知该如何说他才好,只能郁闷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聊作发泄。
楚寻真长得好看,这么任性起来反倒显得天真可爱,虽然隔着斗笠看不见他的脸,但试想一下楚寻真的笑颜,小厮又觉得自己生不起他的气来。
谁能生得起楚公子的气呢
他这么想着。
不过
人还是有的。
譬如之前被楚寻真摆了一道的那位城主嫡子。
那浪荡修士是贺重风正妻的大儿子,名曰贺天行,在城中身份尊贵,就算重风城里的修者看不起他这样不学无术的“修二代”,但有贺重风的严威压着,认得出贺天行的修者多多少少也要在明面上给他点面子。
像楚寻真这样当着面损他的修者还是头一个。
贺天行自书摊回去后,翻来覆去脑子里想得都是白天那个戴着斗笠的青年。
对方露出来的手腕如凝脂一般纤秀,像猫爪似的在他心坎上搔挠着,叫他欲罢不能。
失眠了一晚上后,贺天行终于忍不住了,让自己手下的狗腿们对楚寻真调查了一番。
虽然楚寻真的信息他没办法查清,但跟着楚寻真的小厮却是被他翻了个里外皆露。
于是次日,他便收拾收拾了自己,打扮得自认为风流倜傥后,才兴奋难耐地找上了楚寻真暂居的乐修楼阁。
楚寻真这时正倚在二楼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之前在书摊上从贺天行手下弄来的闲书。
这书出乎他意料的,居然讲得是两个男人的爱恨情仇
大抵情节,讲的是一卖酒郎和一书生情投意合,互相扶持,只是书生飞黄腾达后负了卖酒郎,待那烈性者心死自尽后,才怅恨痛惜,悔不当初。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过这话本,但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似乎也曾有人这么负过他
不过这世间情爱大抵如此。
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哪有定论
且不论谁是属于谁的,楚寻真自觉自己是属于自己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忽然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舒朗感,脸上也不由得展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来。
坐在楼下张望上层的贺天行险些看直了眼。
贺天行身边的狗腿忽然尴尬地捅了捅贺天行的腰际,待贺天行一脸不快地怒视他时,那狗腿才兢兢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并不断对贺天行挤眉弄眼。
自己脸上有什么么
贺天行抬手用袖子撩了撩自己的嘴,愕然发现自己居然当着楚寻真的面出了个大洋相
他居然看得流哈喇子了。
第30章 贪婪
觉察到自己竟然不自知地做出了这等举动,贺天行尴尬不已,他赶紧撩起衣袖擦了一把嘴边的水渍,待确认自己的形象重归整洁后,他才兴味昂扬地重新望向了楼阁二层。
只是栏杆边站着的人却已失去了踪迹。
楚寻真被小厮招了过去,刚到二楼的一间厢房前,他便看到掌阁的女修正捧着一碗汤药,直直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股有些纠结的神色。
“咦,月娘,你这是干什么”和小厮走在一块儿的楚寻真有些疑惑。
掌阁女修赶忙将手中的汤药端给楚寻真,那药汤看着晶莹剔透,比起汤药,看着更像是什么佳肴珍馐。
“这是绯萝汤,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趁热喝效果更好些。”女修温和地开口,对楚寻真,她也算是怜惜得紧。
楚寻真也不推辞,女修没理由害他,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将自己捡回去看护。
他顺从地将汤药一饮而尽,那汤药的味道虽不美味,但却清冽甘甜,倒有些沁人心脾。
喝完之后,楚寻真只觉得浑身有股说不出的暖意,舒服得好似春风拂面。他朝女修鞠了一躬,脸上也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多谢月娘为寻真上心了。”
女修掩唇轻笑“感谢的话不必多说,要是诚心想谢谢你月娘我,小寻真,你可得好好把笛子给我吹好了”
楚寻真从善如流地应下。
只是待楚寻真接过小厮递来的玉笛,准备下楼去与楼中乐修和声后,女修的脸上却有些忧虑起来。
这绯萝汤的原材料里除了一些常见的灵植外,还有不少算得上珍品的天材地宝,其中有一味原料更是女修这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得一次的雀羽实。
汤药的原材料,都是她在捡到楚寻真的那处阁门前发现的。
最开始的时,女修谨慎,并未捡拾那些装在宝匣里,宛如天上掉馅饼似出现的珍材。但之后的几天,她却惊愕地发现那些东西一直都在门口安静地摆放着。
这些东西都是稀罕的原材,就算她疑心有诈不敢取用,也定然会有这重风城里胆子大的修者偷偷捡走,可它们一直在
女修只觉得心中惶恐。
而之后,她晚上歇息时,更是被飞镖传了信令那是个落款为“郑”的神秘人,对方明令要求她用这些珍材为楚寻真制成汤药服用。
掌阁女修药理知识不错,深知这个神秘人要自己制给楚寻真的药食都是对楚寻真有益的,能调理他的身体,加之对方的隐性威胁,她只好照做。
女修心中疑惑至极。
在知晓了神秘人的存在后,她上了心,暗自观察起楚寻真来。她愕然发现,这个神秘人似乎是在暗中保护楚寻真
他的行为貌似都对楚寻真有利,可为什么,这人却要一直隐于暗处,不愿在楚寻真面前现身
还是说这个“郑”不敢
掌阁女修百思不得其解。
喝完汤药,楚寻真下了楼,吹起玉笛,与乐修楼阁里演奏的乐师和声。
他人长得清隽如竹,每次出现都能惹得楼阁里的听客竞相张望,偶尔也有自认为容貌修为都看得过去的修者想去与楚寻真搭讪,但都会莫名其妙被不知从何处来的灵气侵袭灵根,痛得差点满地打滚,这才从未有人得手过。
楚寻真没有修为,对这其中隐藏的各种争斗并不知晓。
不过吹着吹着,他视线一转,忽然不自觉地看向了楼阁的一角。乐修楼阁的一层都是些听曲致意的修者,这些人大多三三两两地围聚着,可唯独角落中坐着的那名黑衣修者身边并无旁人。
那黑衣似乎身上带煞,让寻常修者不敢靠近。
有点眼熟啊
楚寻真侧了侧头,忽然想了起来这人可不是前两天那个让自己喊他名字的奇怪修者么
好像叫郑夺锋来着
中场时,趁着演奏古琴的乐修喝茶休歇的功法,楚寻真把玉笛随手丢在乐师的小桌上,便朝黑衣修者走了过去。
半道上楚寻真途径了坐在阁中的贺天行,对方一脸惊讶,随后赶紧抹了两把头发,在楚寻真面前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姿态。
贺天行正组织着语言,他以为楚寻真是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想用既风流却又不失优雅的语气向楚寻真打个招呼,试图修补一下自己之前没给楚寻真留下的好印象。
只是
贺天行僵直了身体,他总觉得有股恐怖的灵气压制着自己,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对楚寻真有什么妄想一般。
可是他贺天行是什么人
强打精神,贺天行打肿脸充胖子,硬生生地顶着威压,朝楚寻真艰难地笑了起来。
“哎,还记得我么,我是那天那个”
他话说到半截却说不下去了。
贺天行眼睁睁地望着楚寻真,对方直接绕过了他,朝着楼阁的角落笔直地走了过去。
待在角落里的黑衣修者见楚寻真居然是朝着自己这儿来的,一时有些愣怔。他是个压迫力十足的邪性长相,此时瞪大了双眼,看着倒有些可笑。
楚寻真撩起身上穿着的白袍的下裾,坐到了黑衣修者的对面。
黑衣讪讪地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话来,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楚寻真,过了片刻,觉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他才赶紧低下了头。
“我之前一直没注意,”楚寻真忽然开了口,他把手支起,单手撑着自己的脸,有些疑惑地望着黑衣人,“你好像一直都坐在这里吧每天都在的样子。”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头埋得更低了些。
楚寻真又道“昨天的事忘了跟你说了,多谢。”
“不必如此。”
黑衣垂首,闷闷地说着。
确实如此。
郑夺锋如是想着,他对不起楚寻真,现在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自己亏欠他的。
只是除了良心上的歉意,更多的,郑夺锋自己却是门清楚寻真在“卫君子”的手段下,已借用了他那琉璃珍宝塔中的大半珍宝,重塑了现在的躯体,再无道消灵寂的威胁,只是需要不断的温养调息。但同时,副作用却是让他忘却了前尘,再记不得自己。
爱也好,恨也罢,楚寻真的心里已经没有自己了。
可他却死乞白赖,想要继续留在楚寻真的身边。
不过郑夺锋尽量让自己的身位在低些,他有些害怕楚寻真看到自己眼中的神色。
肯定会吓到他的。
郑夺锋知道,现在的自己,眼里肯定充斥着各种黑沉的情绪。
他有些苦涩,人心果真是贪心的,之前楚寻真沉睡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想着,一旦他的寻真醒了过来,那自己便再不出现,默默地守护着他就好。
可现在。
他却奢望着,能和楚寻真再靠近一些。
第31章 焰火
自从郑夺锋在楚寻真面前现身之后,楚寻真便发现,这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怪异的修士算是彻底驻扎在了乐修楼阁内。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只要楚寻真有意寻找,总能在楼阁中不知何处的地方看到郑夺锋的身影。
对方就像是沉默的守卫,默无声息地庇佑着他。
掌阁女修发现了郑夺锋的存在后也未曾说过什么,似乎默许了这人的存在。又或者说,她是受郑夺锋的威压与修为所压,这才不敢多言一二,只是楚寻真并不知晓而已。
反正,郑夺锋也没影响到他的正常活动,楚寻真也是心大,索性将对方当成了免费的暗卫,不再搭理。
不过郑夺锋却是心甘情愿他觉得,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楚寻真,于他而言也算是别无所求了。
悔恨也好,过错也罢。
就这样吧。
虽然有郑夺锋这么尊煞神镇场,让乐修楼阁里的那些对楚寻真有些心动的修者听客不敢妄动,但总有胆大如斗,要色不要命的。
贺天行就是个中的代表人物。
他不仅学着郑夺锋,每日都来乐修楼阁赏曲,甚至还自作主张,时不时地指名道姓地给楚寻真送上一些东西。他是重风城的二世祖,手中新奇的玩意儿也不少,除了那些差强人意的锦衣华服,灵宝珍馐以外,还有不少稀罕的物件。
比如可以赏戏的水镜法宝就颇得楚寻真的心意。
只是这法宝也不是什么高阶灵器,其中的戏剧也就那么一部,楚寻真看了几回也就腻了。可他倒是没想到,第二天就发现小厮面色古怪地给他送来了一个比那水镜法宝更高端些的幻镜。
不用想也知道这东西是谁送过来的。
楚寻真有时也挺疑惑的他总觉得以前见过郑夺锋,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再加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郑夺锋为什么要这么讨好他呢楚寻真百思不得其解。
他倒是宽心,虽然疑虑,但总觉得自己别无长物,郑夺锋也不能从自己这儿谋取些什么,也就把郑夺锋的事给抛之脑后,天天想法设法地给自己找些乐子。
譬如贺天行。
这货总以为自己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为了取悦楚寻真,每每总能干出些哗众取宠的事情来,逗得楚寻真心里偷着乐。为了讨楚寻真的欢心,贺天行也算得上是烽火戏诸侯了。
而贺天行的父亲,重风城的城主贺重风
城主却是满心忧患。
他没有认出郑夺锋的身份来,只知道现在重风城中来了个修为深不可测,至少元婴期的大修。
贺重风也就堪堪金丹,半步元婴,和神秘修者间的差距犹如鸿沟天谴。
他在城中消息灵通,得知他这草包儿子贺天行正在追求一个乐府的笛师,而那笛师似乎和神秘修者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后
贺重风想清理门户的心都有了。
不过更让贺重风烦躁的是,不大太平的重风城,近日又来了新的势力。
楚寻真正在把玩着一盏琉璃灯。
今日是重风城中一季度一次的大集会,不少从北域其他城池赶来的修者在重风城里交接,进行贸易,或者游乐,算是难得的悠闲日子,不必考虑如何在这艰苦的北域冰原苟且,只用享受今朝。
现下已是夜晚时分,但重风城中依旧灯火璀璨,各式各样的照明法宝将城内映得宛如白昼,甚至有光道修者攀上了城中的钟楼,使出光道绝杀,让自己成为了此间的人力大日。
手中的琉璃灯是低阶法宝,不过没什么杀伐功能,只是单纯的玩物。
一朵小小的昙花盛放在琉璃灯中,被琉璃灯的彩壁映得灿灿生辉,如梦似幻。
这灯是贺天行送给他的。
不学无术却精通风月的青年修者在他身侧摇头晃脑,念诵着完全不应景的诗句。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
楚寻真心情不错,顺口接了一句“一点通”
发现自己苦苦追求却没什么效果的笛师居然头一回正面回应了自己,贺天行顿时激动。
但是他自持身份,有意矜持,只好忍住内心的狂喜,故作淡定地回着“知我者,寻真也”
楚寻真却笑道“听贺公子你如此思念,也不知着灵犀是哪家千金”
“是”贺天行没好意思直说他这诗是念给楚寻真的。
见二世祖惴惴,楚寻真笑得更开心了些。他把手里的琉璃灯直接塞还给了贺天行,趁着贺天行愣怔的片刻转身蹿进了人群里。
“贺天行你回去把夫子注解了的诗集再多读两遍吧”
甩掉看着他的背影痴傻了的贺天行,楚寻真独自在城中晃荡着。
此时,重风城中的钟楼被敲响。
咚
城中的修者们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齐齐停下了动作,望向了夜空。随着钟声,城中的各类光照灵宝接连熄灭,顿时让整个重风城陷入昏暗之中。
夜空星辉斑斓,银河璀璨。
这时。
嘭
星河之下,陡然升腾起了朵朵烟花。
那些礼花带着绚烂的流光,像是流星飞逝,虽然短暂,但却无比耀目。
郑夺锋拿着一盏比贺天行送给楚寻真的琉璃灯还要华美些的灯盏,四处寻找着楚寻真的身影。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妒恨贺天行讨了楚寻真的欢心,去寻了盏更好的灯想要赠与楚寻真,就这短短的功夫,楚寻真居然就甩掉贺天行自个儿跑了。
他有些担忧,楚寻真虽然已不再是元灵之身,但依旧脆弱,他生怕对方受到一丝一毫的磕碰。
催动灵气搜寻着楚寻真的方位,待郑夺锋急匆匆地朝着楚寻真所在的位置赶去后
在离楚寻真不远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
容貌清隽的纤弱青年溶于夜色中,他的四周是稀稀落落的人群,不辨面目。
突然,天边炸起一朵最耀眼的烟花,流光点亮了整座城池,他看到他心心念着的人似是意动,悄然转过了头。
那张端正清丽的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平和静谧,焰火升腾,一片暖意。
怔。
痴。
恍如隔世。
他的寻真啊。
第32章 糊涂
重风城不太平。
这日一早,乐修楼阁的掌阁女修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女人的直感一向灵验,女修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朝阳,明明是今天会是个大晴天,但她却总觉得那无边的云欲雨。
楚寻真明显感觉郑夺锋对他越发看得紧了。
之前么,郑夺锋虽然默默无言地跟着他,但好歹保留了一定的距离,只于暗中保护,没让楚寻真觉察到。现在倒好,郑夺锋直接明晃晃地在楚寻真的面前晃荡着,假如楚寻真露出一点不太高兴的神态,他便马上抽身,重新匿了身形。
但
楚寻真一转回头去,他便又死死地跟了上来,好似生怕楚寻真在他一个不留神之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般。
患得患失
倒是有点像。
只是,他有什么好值得郑夺锋这样的大能修者魂牵梦绕的
楚寻真想不通透,便也懒得去想,整日得过且过,倒也优哉游哉。他没什么鸿鹄大志,就想每天轻轻松松地混着日子,郑夺锋的看护他不在意,贺天行的百般讨好他也没放在心上,活得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
郑夺锋自知亏欠,也惶恐楚寻真对他冷眼,便又是痛彻心扉,又是心甘情愿地受着。
只可惜楚寻真那不接受也不拒绝,活像条咸鱼似的态度苦煞了对他一见倾心的贺天行。
大集会结束后,贺天行邀了楚寻真离开乐修楼阁,去重风城的城主府中游玩。
楚寻真本欲拒绝。
但贺天行以之前集会上楚寻真放了自己鸽子为由,非要楚寻真赴宴赔罪。
想着自己大集会时确实拂了贺天行的面子,楚寻真便也应了下来。加之贺天行也同掌阁女修说了此事,楚寻真倒也乐得有出去玩儿的机会,要知道掌阁女修念及他没有修为,当真是把他当个瓷娃娃似的看护着,根本不许楚寻真随便出去,生怕外面吹一吹风,便把他给碰伤了。
等到了城主府,看到早早便在庭院中摆好的那一席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时,楚寻真觉得有点不妙。
他想到了一个词。
鸿门宴。
确实如此。
贺小少爷是个娇生惯养的主,仗着老爹撑腰,这重风城里向来是只有旁人讨好他贺天行的份,楚寻真可算得上是让贺天行各种献媚却半点好处都捞不到的第一人。
这时日一长,贺天行就不耐了。
他可不像郑夺锋那样甘愿自我奉献。
思来想去,在自己那帮子狗头军师的参谋下,贺天行准备直接强抢民男
修真界本来就以实力为尊,贺天行之前念着楚寻真柔柔弱弱,人也灵动有趣,便打了个想让两人情意相通的念头。只是现在苦追无果,他索性就来硬的了。
反正这重风城是他贺天行的天下,虽然之前没横行霸道过,但凡事总得有个第一次嘛
再说了,楚寻真不过就是个凡人,能耐他何
至于郑夺锋。
不学无术的贺小少爷精虫上脑,完全把这尊煞神的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楚寻真有点酒意微醺。
他一直不喜欢酒这种东西,似乎在他记不得的早年里有这样的阴影一样,这种喝了之后让人一时飘飘欲仙,但在酒醒之后又会头痛欲裂,恶心难耐的东西让他敬谢不敏。
就好像人一样。
爱时沉醉,醒后难堪。
不过今天他是来给贺小少爷赔罪的,楚寻真虽然没什么良心,但看贺天行那副凄凄惨惨,活像自己抛弃了他一般的自作委屈还是有点过意不去。贺天行拼命地灌他喝酒,他便也应了下来,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这喝着喝着,他也醉了,开始不知身在何处。
贺天行本来是打算把楚寻真给灌醉了下手,他在酒里加了料,就等楚寻真上钩。只是没想到光看着楚寻真微眯双眼,脸色酡红地小口抿着酒杯,他明明没喝酒,也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他有点口干舌燥,只是身边唯酒,只得以酒代水。
一不留神,贺天行居然喝得比楚寻真还多。
“哇,寻真,你怎么怎么变成两个了”贺天行喝得有点大舌头。
楚寻真也醉得厉害,他也不回话,就朦胧着眼,望着天边。伸出手,楚寻真虚握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抓到。
“三个了,三个了你不是没有修为嘛,为什么现在就会障眼法啊”
贺天行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他打了个酒嗝,只觉得已成重影的楚寻真好看得不似人间应有。一把掀开席间的残羹冷炙,贺天行一屁股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朝着楚寻真蹭了过去。
庭中候在周围的那些贺天行的狗腿子们心照不宣,统统视而不见,假装自己是空气。
只是他们的眼睛却死死地黏在了楚寻真的身上,主人吃肉,走狗们虽然分不到汤喝,但看一看也是极好的。
忽然。
贺天行还未碰到楚寻真的衣袂,便浑身一僵。
一股子寒意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灵根被一股凝实而强大的威压拿捏住,贺天行的酒顿时醒了一半。他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等看清立在自己面前的一袭黑袍时,险些没被吓得尿裤子。
郑夺锋愤恨地逼视着他。
这人怎么这么大胆
他既恼怒于贺天行的无法无天,胆敢对他的寻真使出这等下作的手段;同时,又有股从心头浮起的妒恨。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