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就吱声啊”晏青松不满的念叨一句,又饶有兴致的问,“我说你还要忍下去不是吧真这么想的你当你忍者神龟啊”
“宣宁没准备好,我不会强迫他。”林谦益轻描淡写的说完,就转移了话题,让晏青松还准备揶揄几句的打算落了个空。
他说的是心里话,他要的是一辈子的事,就算现在拖的长一点也没关系。
几天之后,讲习班的课程终于全部结束了,拿到结业证书的瞬间,宣宁就听到不远处的江磊欢呼起来。上次被林谦益半路截走可让江磊耿耿于怀了好久,因此这回听到江磊找自己去聚餐,宣宁很快就答应了。
七月底的b市正是最热的时候,才出教室就是一身黏糊糊的汗,从头到尾好象都没一点干掉的迹象。直到进了江磊他们定的餐厅,再世为人的幸福感才一涌而至,宣宁长长舒了口气的同时,就听到江磊说“小宣你竟然也觉得热”
“你这不废话么,瞎子就不是人了”宣宁对他的反应很无语。
江磊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不有句话叫心静自然凉么,我以为你这么斯文一人不该跟我们似的出一身臭汗。”
宣宁知道他没恶意,也不再纠缠在这事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包间,都是年轻人,气氛理所当然的活跃起来。江磊对宣宁还算照顾,没让其他人灌他的酒,只在喝了一圈后象征性的敬了他一杯啤酒。
宣宁当然不会拒绝,大大方方的一口气喝完。
“够哥们”江磊乐了,亲亲热热的搭住他的肩膀,“我说小宣啊,之前那些不好的事咱们就一笑泯恩仇哈从今往后,也算是兄弟了有时候一点小事情,动用林大老板未免太麻烦,你也可以找我嘛”
宣宁答得干脆“那行”反正现在先答应再说,至于到时候找不找你嘛,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江磊就喜欢他的利落,眉开眼笑的拍拍他“哎,咱们这个讲习班已经完了,你接下来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正好我也是我老头目前还只要求我把这个结业证弄到,我应该可以好好的玩一阵了。小宣,你要没事的话,也多来找我哈一个人玩多无聊啊林大老板日理万机的,总不可能时时都陪着你吧”
宣宁却摇了摇头“你是空了,我可还有事做呢。”
“什么事呀这大热天的非做不可”江磊撇嘴,“在家待着多凉快,就是我们出去找地方玩也可以找舒服的地儿啊”
好在他不仇富,要换一人只怕恨不得把这小子扁一顿吧真当他不工作就有钱从天上掉下来这些话宣宁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因为他也的确不是工作,而是
就在讲习班快要结束前的那天晚上,他接到了辜拙曾老先生的电话。老先生洪亮的声音透着爽朗“小宣,课快上完了吧都有什么收获”
“收获挺多的。”对辜拙曾老先生,宣宁也十分的想要亲近,“明天课程就全部结束,还要发结业证书。”
“那正好”辜拙曾呵呵一笑,“就从后天开始,每天你从早上就到我这来,更深入的学些知识。”他说的语重心长,“别以为从讲习班毕业就了不起了,那顶多算是知道了皮毛,在鉴赏这条路上,你还嫩得很就是跟着我学了,也未必就老道了。不过总比知道皮毛嘛,要好那么点。小宣,你一定要认认真真的学,脚踏实地的学别辜负了自己,也别辜负了谦益帮你的心意。”
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每天的时间仍然不是宣宁自己的。
“重要的事。”宣宁避重就轻的说,不想让自己与辜拙曾老先生之间的关系被太多人知道。
“算了算了”江磊打了个酒嗝,转个身拎起酒瓶找其他人拼酒去了。
侧耳听着包间里闹腾成一片,不停的有酒瓶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响,笑闹和叫喊都肆无忌惮,宣宁微微笑着,渐渐的出了神。
是不是如果十岁那年没有生病,眼睛没有瞎掉,父母就不会争吵不休,不会感情破裂到非离婚不可他现在还是一个健全人,能看到光,能看到与别人一样的世界,能去念中学读大学也能像江磊他们现在这样,开开心心的打闹,开玩笑吹牛皮,闹得不可收拾了回家自然有爸爸妈妈帮着善后不用去适应盲人黑暗的世界,不用读盲校,不用总有抓不住明天的危机感逼迫自己学这学那,不用当一个按摩师
呵呵,都不过是假设从来都没有重头来过的机会。
“小宣”不知道什么时候,江磊醉醺醺的又转了回来。他纳闷的瞪大眼,几乎要凑到宣宁的脸上,“你你怎么哭啦”
哭了吗宣宁后知后觉的抬手摸脸,果然摸到了一点零星的湿意。他愣了愣,发现自己或许对于父母,也并不是真像平时所表现的那样毫不介怀。
将纷杂的心思按捺下去,宣宁若无其事的回答“大概是想到大家要分开了吧。”
“嘿嘿,就知道你不舍得我”江磊得意洋洋,“来来来再喝一杯”醉酒的人力气就是大,一下子就把宣宁的杯子给抢了过去,片刻后塞回来,“喝”
宣宁起初以为是酒,喝到嘴里才发现不是。估计江磊最后还是想起来不能灌自己酒,竟然给他装了一满杯的甜汤。这家伙好笑的同时,刚才的低落也一扫而光,宣宁打起精神和他说话。
直到回去家里,四周猛地安静下来,被压抑住的情绪才一股脑的重新涌出。他关上大门直挺挺站着发了会呆,小时候的记忆竟然不合时宜的跳了出来。
就连林谦益他也没有告诉过,这套房子,以前住的就是他一家人。他记得在房间里帮妈妈挽毛线球,还记得笨手笨脚地帮爸爸刮胡子,记得在沙发上对妈妈撒娇,还记得在阳台上被爸爸领着认识花草可就连那几盆据说生命力顽强的花,也早就干枯死掉了。
宣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慢慢走到卧室墙里的架子前,凭着记忆摸上去,摸到的却是温润的瓷质弧面。
他这才想起那一次这里早就换上了那只龙泉窑粉青旋纹穿带瓶。
哭了二
那之前放在这里的盒子去了哪当时
宣宁努力的想了一会,记起他应该是把盒子递给林谦益让他随便找地方塞起来了。那林大哥会把它放到哪他踮着脚把墙上的架子摸了一遍,原来那只盒子就在旁边的一处空当里紧紧塞着。
要把旁边的东西都扒开才勉强抽出来,铁制的盒子有一点份量的往下掉,宣宁赶紧用两只手抱住。接着他怔怔地想了一会,总算想起这只盒子是什么样的。
那还是在他没有瞎的时候,爸爸给他买的嘉士利饼干的盒子。这种饼干是圆形的薄薄一块,吃进嘴里甜甜的,咬一口又脆又香。
早就不知被放到哪的回忆突如其来的汹涌而至,宣宁咬了咬牙,把手缓缓伸到盒盖前面,想要把它打开。
已经能摸到盖子了,他却又犹豫起来。
为什么要打开呢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当初把它们一股脑装起来的时候,不是早就下定决心扔到一边了么
可是想缩回手指,宣宁做不到。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大叫打开,快打开
他突然万分后悔今天为什么要答应江磊去聚餐,如果不是去了那里,他就不会忽然想起这些一点也不该想起的事情。
迟疑了很久,宣宁还是将盒子打开了。
其实,还是不一样了吧。至少现在的他,想看也看不到了。只能用指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碰上去。
照片是放在最上面的,硬度比下面的东西要大一些,只有薄薄的一叠。都是什么样的照片,宣宁已经记不太清了。大概都是和父母在一起照的,地点不一,有在家里的,也有在外面的。再下面是一个软软的本子,宣宁想了一下,记起这应该是自己小学不知哪个年级的作文本,里面曾经写过的一篇作文叫我的一家。至于作文的内容,他也早就忘的差不多了。继续往下,他摸到是卷成卷的纸,比一般的纸要厚而且硬,是以前在学校得到的奖状。
都是很零碎的东西,没有任何价值,他也早就不再拿出来,连想起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起。可是当打开的时候,那些被强迫放弃的记忆,却奇迹般的全数回归了。
他还记得被爸爸妈妈带到公园里玩的情形,记得午后灿烂的阳光,记得动物园里自己递给猴子的花生米。他还记得写作文的时候写错了几个字被妈妈手把手的改掉,那时候妈妈的笑容好温柔。他还记得拿到三好学生奖状的那天,兴冲冲的回到家里时,爸爸妈妈骄傲又喜悦的目光
全都只是回忆罢了。
宣宁的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想不到都还记得很清楚嘛。
是啊,都还记得。
真的一点也没有怨恨过吗真的那么平静吗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最开始的那一个多月里,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可是他无法责怪父母,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好好照料自己的,只是开始的小裂缝渐渐衍生成难以弥补的矛盾。每次争吵,爸爸妈妈都是避着他的,他知道有时候自己过去了,他们会马上停下来,爸爸会重重叹气,妈妈会抱着他哭。父亲的叹息和滴在脸上母亲的泪水,比什么都更烧灼他的心。
也许在那个时候,被夹在中间的自己,就清楚的认识到,他已经没有权利让自己还停留在小孩子的身份上了。
想要把东西放回去盒子里,一低头,感觉有什么砸在手背上,宣宁才又一次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哭了。
为什么眼睛坏了,泪腺却没有坏呢眼泪来的让他措不及防,止都止不住。他并不认为自己生活的很辛苦,可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就是觉得鼻子酸得不行
或许仅仅因为,从未诉诸于口的委屈,从来都没人知道的难过在一个人的夜里,总会变的再清晰不过。
“宣宁宣宁”
林谦益敲门敲的急促又大声,惹的对门的住户探出头来看了一下。大概是看到这个人穿着打扮并不一般,加上他叫出了宣宁的名字,对方只是问了一句就缩回去了,甚至没让他小声点。
“你确定宣宁在家”敲了好久都没能得到回答,林谦益还是把老康叫了上来。
老康很肯定“在,底下的人看着他回来的,之后肯定没出去,要出去的话我们不会没发现的。”他偷偷打量着林谦益的脸色,在心里咋舌第一次看到老板急成这样。
林谦益的眉头打成个死结,他本来是打电话找宣宁吃晚饭,电话却始终都没有打通。开始他没当多大的事,他知道宣宁中午是去和讲习班的朋友吃饭了。尽管很不想让别人看到宣宁的好,林谦益却心知肚明,让宣宁多交些朋友,尤其是同年龄的朋友,绝对是好事。可是一个电话不通,两个电话还不通,甚至过了好半天打都没人接,他就无法不急躁起来。
宣宁的生活圈相当单纯,至少在认识自己以前,绝对是很单纯的。当然现在他不敢保证了,至少长谷川那帮人的打算,林谦益还没有完全摸透。可是也没有理由,能在自己派过去的保镖眼皮子底下做点什么啊。他打了电话给老康,老康问过后给出的答案却是宣宁早在下午就回来了,并且一直没出去。
难道是生病了虽然宣宁的身体一向不错,但那回突然的昏倒也让林谦益不得不重视这个可能性。可据老康说,宣宁回家的时候是好好的,似乎不舒服的几率也不大。林谦益思来想去,最终不放心的匆匆结束会议,赶了过来。
眼下门都敲不开,林谦益不急才怪他放下手,没有犹豫的对老康说“你的人里有会开锁的吧,叫他来开门。”
“是,老板。”老康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当即就把人喊过来开锁。
等门锁刚被弄开,也不管他们要怎么善后,林谦益就冲了进去,“宣宁宣宁”客厅里没有,房间里“宣宁”他已经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地板上的身影,一动不动的,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抬起手的时候忍不住有点害怕。
害怕这种情绪其实是相当陌生的,可是林谦益无暇思考更多,触碰到的身体是很正常的温热,才让他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轻轻推了一下宣宁,漏出来的侧脸告诉他,对方现在不过是睡着了。
头搭在膝盖上,两只手紧紧抱着自己,全身都恨不得缩成一团。
虽然看起来脆弱的不像是平日的宣宁,还是让林谦益终于松了口气。他凝视着宣宁的睡脸,宣宁显然睡的正熟,这么大的动静都浑然未觉。他想自己该责备他如此不警觉的,可是在看到那张脸上残留的泪痕和格外苍白的脸色后,所有的念头都飞快的一扫而光。
只剩下心疼。仿佛有一把没有开刃的刀在心脏上面来回的摩擦,钝钝的,却又无比明显的昭示着疼痛的存在。
屋子里没有开空调和电扇,宣宁的额边全是汗。即使这样,他还是睡的很熟。仔细观察了一下,确信宣宁没有生病,林谦益不想打断他的睡眠,可又不能放着他在地上睡。就算现在是盛夏,坐地上也容易着凉。
他弯下腰,缓慢的试图把手臂插到宣宁的胳膊底下,将他抱到床上去。不是没有想过要探究宣宁情绪反常的原因,可现在明显不是合适的机会。
但在将宣宁抱起的时候,一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从他腿上滑下去,林谦益不可避免的看了个正着。
铛的一声,他的瞳孔微微一缩那只盒子
林谦益还记得这只盒子,那回帮宣宁放瓶子的时候,他就有点异样。当时他只知道里面装了些不硬的东西,现在看起来,果然是的。现在盒子半空着,有的东西还在里面,有的东西却散落在地上。
目光没有目的性的跟了过去,照片,软皮本,还有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奖状,林谦益心里又是一痛。
他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宣宁会是现在这么脆弱又难过的样子。他从当初的调查里知道宣宁的所有事情,自然明白宣宁有多坚强。可再坚强,却不表示宣宁真能够对过去无动于衷。
林谦益想把那些东西捡起来仔细看一看,就感到臂弯里的人动了一下,接着是细细的声音响起来。
“嗯嗯林,林大哥”宣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马上就知道抱住自己的是林谦益。
“是我,你刚才在地上睡着了。”林谦益的声音柔柔的。
糟糕,他的鼻子好象又酸了起来。以为自己的情绪早就收拾好了,宣宁刚想张嘴说话脸色却忍不住变了。
下一刻,他就被林谦益的双手一带,鼻尖撞到对方微带汗意的胸前,然后有只手轻轻的拍打在后背,林谦益的声音柔和的真叫人想滴下泪来,“想哭的话就大哭一场,声音多大都没关系,林大哥不会笑话你,嗯”
“嗯。”他再也压抑不下去,在林谦益怀里号啕大哭。
师从辜拙曾一
被林谦益送到辜拙曾居住的小区里的时候,宣宁估计离八点还差一点。他正想下车,手才刚触到车门把手上,就被另一个更大的力道往相反的方向扯去。紧接着整个人撞在另一个人怀中,属于林谦益的气息密密麻麻的包裹而来。
有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似乎那天在林谦益的怀里大哭一场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很多。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越来越频繁的肢体接触,宣宁也渐渐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但是他撇嘴,不代表也察觉到这一细节的林谦益,就该更变本加厉的对他搂搂抱抱啊。就比如现在,明明他都该下车了,可实际上却被紧紧禁锢在林谦益的双臂之中。
并没有一丝一毫要更亲密的征兆,只是默默的抱着,宣宁的耳朵贴在林谦益胸前,能听到属于对方有力而坚定的心跳。
离和辜老先生约定的时间已经没差多久,再磨蹭下去,第一回来上课就迟到,可不是宣宁想做的事他埋在林谦益的胸膛前,瓮声瓮气的说“林大哥放开我吧,再不放就要迟到啦”
“我不放。”谁知林谦益竟然冒出这么一句。
简直就像小孩子故意同大人反着来一样嘛,默默在心里给予评价,宣宁感到头发上忽然被什么东西压了下来,软软的部位应该是林谦益的嘴唇。只是发梢被碰到,就让宣宁忍不住的心跳加快,“别这样啊林大哥”
“要我放开你,你总得做点什么吧。”
林谦益戏谑的声音略有点含糊的传下来,宣宁又撇撇嘴,咬了咬牙,猛的抬起脸,寻准了刚才还落在头顶的部位贴了上去。
双唇轻轻相叠,交换一个亲吻,总算让林谦益满意了,宣宁被松开。他回想了一下,似乎也是从那天开始,林大哥就总爱玩这样的把戏。
好吧也不能说他讨厌就是了。
从后面能轻而易举看到宣宁微红的耳朵从发丝间漏出来,林谦益微微一笑。
“小宣来了”
“师父早我来啦”宣宁冲着亲自来开门的辜老先生笑。
等门大开了,辜老先生接着就看到站在宣宁身后的林谦益,老人的白眉跳了跳,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谦益也来了”
“嗯,辜伯伯早。”
宣宁听出来,比起上一次来,林谦益跟辜拙曾打招呼的语气变的不那么随便。是因为自己拜在辜老先生名下学习的缘故吗,宣宁抿了抿嘴。
“早,早”辜老先生笑呵呵的,可一点都不生疏,还朝林谦益挤了挤眼,“谦益,我虽然年纪大了,不过记性还是很好的你每个周一八点半都要开晨会,这是好多年的事了,我说的对不对啊”
宣宁连忙转过头对准林谦益,“林大哥,你还有事就快点去吧”
林谦益揉揉他的短发,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瞬间变得柔和,“没什么要紧的事,反正是例会罢了。”
言外之意简直再明确不过了你的事更重要。
虽然这段时间林谦益似乎时不时的在表明这种观点,宣宁还是不由的愣了愣,脸上掠过一抹飞红,嘟囔般说“我已经到了,难道师父还不能关照好我么”
林谦益朝辜老先生看过去,就见辜老先生笑眯眯的,一脸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他拍拍宣宁的头“好,那我就走了。”又对辜拙曾说,“辜伯伯,您看课要上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我好来接宣宁”
辜老先生摆摆手,“下午来吧,你事多,我这事也不少。”
“行,就这样说定了。”
林谦益又摸摸宣宁的头发,指尖却趁辜拙曾不注意的时候从宣宁的脸颊滑过,以至于等他离开了辜家,宣宁则被辜老先生招呼着坐下时,耳根都热热的。
辜拙曾也不说破,只轻咳一声问“小宣,你在班里学的还不错吧。”
“嗯每次课都让我觉得收获很大。”说起这个,宣宁总算镇定下来,可以认真的回想在这期讲习班里到底学到了些什么,“开始的都是理论课,后面除了师父您过去的几节实物鉴赏课,也上了别的老师的实物鉴赏课,总的来说,理论课比较多。但不管是什么课,老师都讲了很多东西。”
“都是多媒体讲课,对你来说是不是比较困难”辜拙曾不动声色的说。
宣宁点点头,“确实有点,因为很多图片和讲义里的文字内容都看不到。不过”他偏着脑袋一点也不介意的笑,“我的听力足够好,加上记性还不错,所以听到的东西都记下来了,我相信这些东西已经能让我受益匪浅。”
辜老先生暗暗点了点头,不卑不亢,又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缺陷,并不妄自菲薄,却也不会失去信心。嗯,是个好孩子,自己没收错徒弟。
“讲习班会讲什么,我也大概知道一点。其实说理论,不论是文化,工艺或者别的,我想你学的,总不会比别人差。真有什么不懂的,有你师父我在呢,不用担心”辜老先生拍拍宣宁的肩膀。
“谢谢师父。”宣宁很认真的道谢。放在以前,这可是想都不能想的事,但因为林谦益的关系,却让他能够拜在辜拙曾的名下,他还能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呢
“那好,我们就开始吧,虽然慢慢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相信小宣你也希望抓紧时间对吧”辜老先生让他坐好。
“嗯”
辜老先生这才开始对宣宁的传授,首先告诉他得学什么,“其实,如果你能看得到,有些事情的确是更好办一些。小宣啊,你知道一般学古董的人要怎么学习么”
宣宁摇摇头,他是从来都不会不懂装懂的。
“首先,也是书本”辜拙曾拿了一大摞书,让宣宁摸了摸,才继续说。辜老先生已经找到几分好为人师的感觉,对他来说,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该有的地位已经有了,该有的享受也不缺,现在最希望的,不外乎就是能得到一个好的传人。
“书本”
“对,书本,对每个学鉴赏的人来说,别以为书上只有理论,看书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会总结。书上的物品是死的,看书的人却是活的。看到书上的一件器物,不仅要看到这件器物的本身,还要根据它的背景年代,工艺,材质等等,结合起来进行联想。看到许多同一时期的物件,也能总结出这一时期作品的共同特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有时候容易被人忽略,但其实是非常重要的。对小宣你来说,可能要做到比较难。但是嘛,嘿嘿,有谦益在的话,就不那么难了。”
“呃”听出辜老先生话里的调侃,宣宁有点窘。师父是看出来了什么或者只是随口的一句话他还在琢磨呢,辜拙曾已经继续往下说了。
“还有的这个说难不难,说容易倒也不容易。是实物,一个是看,对你来说难点。看博物馆的那些有确切年代的展品,那些东西通常会作为标准器来使用。不过啊,如果是上手的话,对你来说就容易得多了。嘿,说起来,其实小宣啊,你现在已经天然就有不错的基本条件了一个是我,我家里的这些藏品啊,到时候都会让你上手。另一个嘛”辜老先生说的意味深长,“其实虽说谦益不是专门玩这个的,但他那儿这些东西也不少。还有,小宣你在学的时候,不要管是真品还是赝品,要以上手为第一目标,所以可以的话,就是多去没什么真东西的刘园路,甚至几乎全假货的北湖那儿都没问题”
“嗯”宣宁老老实实点头。
“再一个,说到鉴赏,每个人的方法都有区别。我们不求要面面俱到,也不可能作到面面俱到。但是我希望,小宣,你要多学点鉴别的办法,从中总结经验。哦,对了,还有你得跟我学怎么仿造老物件。”
“啊作假”
“对,就是学作假你要是能确定知道假的什么样,对于辨别真的,就会好突破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辜老先生语重心长。
“嗯,我明白了。”
看着宣宁认真的样子,辜老先生满意的点点头。接下来,他就要一样一样的把这些东西教给宣宁了。有些知识,在讲习班里宣宁也学过,但被他重新深入浅出的一讲,宣宁就更明白了。也有很多在讲习班里提都没人提的东西,宣宁估摸着这属于辜老先生自己总结出的经验,他学的更用心了。
就这样一个认真教,一个用心学,全神贯注进去,别说吃饭了就是到林谦益过来摁响门铃的时候,除了去开门的保姆,辜拙曾和宣宁两人谁都没动。
明明平时对声音最敏感不过的,可等到告一段落林谦益赶紧插话的时候,宣宁才猛地抬头,一脸吃惊“林大哥你怎么来了”
师从辜拙曾二
林谦益对他的话哭笑不得“都几点了我还不来外面天可快黑了。”
宣宁边不服气的咕哝“反正天黑不黑对我也没差啊”边乖乖跟辜老先生告辞,被林谦益领走。
这个时候,谁都没想到,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今天的翻版没办法,宣宁觉得时间怎么都不够用就算自己变身海绵,拼了命的想要多吸收点再多吸收点知识,都无济于事刚开始时他也不过是延续自己的学习习惯而已那种需要抓住点什么才能免去漂浮不定的感觉是早就有的,让他无论学什么都会强迫自己打去十二分的精神。但渐渐的,他就发现绝不仅仅如此。
事实上,作为一个盲人,在鉴别古玩这件事上,与健全人相比难免有所欠缺。有很多东西都难以共通,尤其是需要一双眼睛的部分。有时因为这方面的缘故,辜老先生讲一遍宣宁就无法理解。他有些不安和愧疚,辜老先生却丝毫不以为意,反倒会更仔细的,用更浅显易懂的语句讲上第二遍,第三遍,乃至更多遍
毫不介意自己是盲人,仿佛笃定他能学有所成的辜老先生,让宣宁一门心思的只剩下努力努力再努力
有人或许会问你不是有特殊的能力吗